由朝貢貿易體系看十五世紀的亞洲秩序

邱澎生（ 2012/09/18 ）

明代以前中國對外關係與貿易• 唐代奠基的「天子」與朝貢體系，與隨之形成

的東亞文化圈（漢字、儒學、律令）• 7 至 14 世紀間的兩大跨國商路： (1) 陸上絲

路； (2) 「印度洋—東南亞—南海—黃海」海貿世界（「香料—印度棉布—中國磁」）

• 五代 , 兩宋 , 遼 , 金與西夏 , 大理 , 吐蕃之多邊外交與「互市」關係

• 元代對外關係與跨國貿易的特殊性：外商更加聚集廣州與泉州→傳統中國「朝貢」與「互市」關係的重新調整

• 朱元璋的「復古」返唐：內中國，外夷狄

皇帝與諸王的「內中國」：明代兩京（南京‧北京）與十三布政司

「外夷狄」之東南亞‧南亞‧東非

費信《星槎勝覽》之英譯本

「外夷狄」之東北亞、北亞

明初朝貢諸國的「分級制」• 「《祖訓》列不征諸夷：朝鮮、日本、大小琉

球、安南、真臘、暹羅、占城、蘇門荅剌、西洋、爪哇、彭亨、百花、三佛齊、浡泥，凡十五國。《 ( 諸司 ) 職掌》所載，又有瑣里、西洋瑣里、覽邦、淡巴、須文達那諸國，與《祖訓》稍有不同」

• 「洪武初，分遣使臣奉詔，往諭諸番以平定四海之意，多隨使來朝貢者。八年，諭安南、高麗、占城等國，每三年一朝貢；國王嗣立，則世見」（ 《大明會典》卷 105 ）

「麒麟」：進貢明天子的方物 作者不詳（年代不

詳）。 [ 明人畫麒麟，並附沈度頌，畫軸 ] 。《數位典藏聯合目錄》。 http://catalog.digitalarchives.tw/?URN=1084743 （ 2009/09/03 瀏覽）。

朝貢「加」互市的三層空間• 朝貢制：上「表文」，請「勘合」 → 定制勘合道數、

貢期、貢道、貢使總人數、貢品種類（本國貢物、使臣自進、私貨）。接受志願朝貢者，將其分為三等：番國；四夷；土官

• 互市制：「凡外夷貢者，我朝皆設市舶司以領之，許帶方物，官設牙行與民貿易，謂之互市。是有貢舶，即有互市；非入貢，即不許互市」（王圻《續文獻通考》卷31〈市糴考〉）。降低市舶司的稅率；管理互市的職官： eg.永樂元年以太監常任市舶司提舉官

• 朝貢與互市背後的根本原則：「天子」與「今四海一家…諸國有輸誠來貢者，聽、俾各遂所欲」；將「天下」劃成「教化內圈、教化外環、教化之外」三層空間

成立要件一：兩相情願的呈與諭明成祖給日本幕府使臣的敕諭，《圖說日本文化大系 7‧室町時代》（ 1967 ）頁78 。轉引：郝祥滿《朝貢體系的建構與解構 : 另眼相看中日關係史》（ 2007 ）頁224

成立要件二：如假不收的勘合• 朝貢使節需有勘合• 通用全國的勘合制：「 ( 洪武 ) 十八年，

令各處開中鹽糧、戶部、行南京戶部，編造勘合底簿；之後，仍行各運司等衙門，查取客商姓名，并原奉某號勘合，於某年月日，奉某例，該支鹽若干，開報該部查考。其該衙門關領引目之日，備開勘合字號、客商姓名，比對相同，依數領給 」（《大明會典》卷 34 ）

明景泰二年 (1451) 頒給日本勘合之內容

勘合收錄日本《善鄰國寶記》卷下，轉引自馬伯煌主編《中國經濟政策思想史》（ 1993 ）頁 813 ；李慶新，《明代海外貿易制度》（ 2007 ）頁 84

貢方物：「撤金鞘柄太刀貳把、墨漆鞘柄太刀壹百把、槍壹百柄、長刀壹日柄」，「貼金屏風參幅；扇壹百把」

日本勘合船與遣明船隻的場景

轉引李慶新《明代海外貿易制度》（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07 ）頁 75

來與往：朝貢之道的表列• 「國初，諸番國及四夷、土官朝貢，具載《職

掌》。其後，慕化者眾，事例日增」 ( 《大明會典》禮部主客清吏司 )

• 「番國」：朝鮮、琉球；暹羅、占城、利加、蘇祿國東王、蘇祿國西王、蘇祿國峒山、浡泥、古里、古麻剌、爪哇、真臘、柯支、錫蘭山、蘇門答剌、榜格蘭

• 「四夷」：蒙古；建州‧海西‧野人女真…• 「土官」：四川、湖廣、雲南、貴州、廣西境內• 朝貢的兩類方向：來「中國」的主線；去「番

國、四夷、土官」的副線

一個海道朝貢實例• 「琉球國有三王，洪武初，中山王察度、山南王承察度、山北王帕尼芝，皆遣使，奉表箋，貢馬及方物。十六年，各賜鍍金銀印。二十五年，中山王遣子姪入國學。以其國往來朝貢，賜閩人三十六姓善操舟者。永樂以來，國王嗣立，皆請命冊封。後惟中山王至，中山王世稱尚氏，諭令二年一貢。每船百人，多不過百五十人，貢道由福建閩縣，貢物…」（ 《大明會典》卷 105 ）

乾隆 21 年 (1756) 福州 - 琉球那珼港「針路」

北京圖書館藏〈封舟出洋順風針路圖〉，《中國古代地圖集》（ 1997 ）清代編第 53圖

南—

北：漳州、泉州、福州、溫州、台州。山南、中山、

山北

福州羅星塔（馬尾）、東沙島、澎湖、雞籠山（台灣）‧

彭佳山、釣魚台、黃尾嶼、赤尾嶼、姑米山

一個陸道朝貢實例• 「洪武十六年，置長河西等處軍民安撫使司，每年一貢。給與勘合，於四川比號，雅州入境。每貢止許五、六十人，多不過一百人。方物，該守關官員辨驗，申送都、布、按三司，審實起送。後改陞宣慰司。弘治以來，人數漸多。嘉靖二年，題用弘治以前例，不許過一千人 」（《大明會典》卷 108 ）

主旋律 1 ：遠人慕化與懷柔• 「朝貢」主線的基本流程：定點對渡、各

層專官接待、引導學習禮儀、「互市」。 eg. 廣州：港口‧懷遠驛→檢查勘合‧頒發兵部勘合‧安排交通工具、沿途呈報日程 →北京：禮部驗勘合‧入住會同館（北京館‧南京館）‧陳列貢品→安排官員教導禮節‧朝見天子（「三跪九叩」？）→會同館「開市五日」與商民交易→官員伴送經廣州回國

主旋律 2 ：令遠人各遂所欲• 《明史》〈職官志〉「市舶提舉司」條：

「掌海外諸蕃朝貢、巿易之事，辨其使人表文、勘合之真偽，禁通番，征私貨，平交易，閑其出入而慎館穀之」

• 《明史》〈職官志〉「提督四夷館」條：「自永樂五年，外國朝貢，特設蒙古、女直、西番、西天、回回、百夷、高昌、緬甸八館，置譯字生、通事，通事初隸通政使司，通譯語言文字 」

• 會同館內外的「牙行」與客商

當主旋律 1於中國響起• 洪武 18 年定制：「蕃國初附，遣使奉表、進貢方物，先於會同館安歇，禮部以表副本奏知；儀禮司引蕃使習儀，擇日朝見。其日，錦衣衛陳設儀仗，和聲郎陳大樂於丹陛，如常儀；儀禮司設表案於奉天殿東門外丹陛，上方物案於丹陛中道之左右。設文武百官侍立位於文武樓南，東西相向。蕃使服其服，捧表及方物狀，至丹墀跪授，禮部官受之，詣丹墀，置於案。執事者各陳方物於案畢…儀禮司官奏請陞殿。皇帝常服出，樂作，陞座。樂止，鳴鞭，訖；文武官入班，叩頭，禮畢，分東西侍立。引禮引蕃使就丹墀拜位，贊四拜…內贊贊宣表，外贊令蕃使跪。宣表、宣方物狀訖，蕃使俯伏，興，四拜，禮畢。駕興，樂作，還宮。樂止，百官及蕃使以次出」（《大明會典》）

當番王拜聆主旋律 1• 「皇帝登極，及冊立皇儲，則遣使頒詔；蕃王受封，則賜印，或有賚予，故有蕃王迎接之儀」

• 洪武 18 年定：「凡使者入蕃國境，先遣人馳報於王。王遣官遠接詔。前期，令有司於國門外…設龍亭…設香案…備金鼓儀仗鼓樂，伺候迎引」…「國城內街巷結綵；王宮內設闕庭於殿上正中…設香案，設司香二人…設蕃王拜位於中道，北向…設捧詔官位於開讀案之北，宣詔官位於捧詔官之南，展詔官二人位於宣讀官之南，俱西向…陳儀仗於殿庭之東西，設樂位於眾官拜位之南，北向」（《大明會典》）

當番王拜聆主旋律 1• 「遠接官接見詔書，迎至館中…王即率國中眾官及耆儒、僧、道出迎於國門外…行五拜禮…迎至殿中…使者立於東，引禮引王入就拜位。引班引眾官人等各就拜位…樂作，蕃王及眾官以下，皆四拜…引禮唱，跪；司贊唱，眾官皆跪…王三上香訖…平身…宣詔官受詔，展詔官對展…蕃王及眾官以下，皆跪…拜；樂作，蕃王及眾官以下皆四拜…鞠躬，三舞蹈，三拱手加額；山呼萬歲，山呼萬歲，再山呼萬萬歲…禮畢…使者以詔書付所司頒行，蕃王與使者分賓主，行兩拜禮；使者居東，蕃王居西。如蕃國陪臣行禮，使者立受」

主旋律降臨番國：父母對子女？• 《太宗恭定大王實錄》癸未 3 年（明成祖永樂元年， 1403 ）：四月戊申，「禮部尚書李至剛於本部說道：上位有聖旨：但是朝鮮的事，印信、誥命、曆日，恁禮部都擺布與他去。外邦雖多，你朝鮮不比別處。君臣之間，父子之際，都一般有孝順識理的孩兒，有五逆不孝不識理的孩兒…」

• 癸未 3 年四月，「上詣太平館宴使臣，宦官（黃）儼等舉止無禮，上意不愜，促宴而罷」（皆轉引吳晗編《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冊 1頁 184 、 185 ）

特使臨番國：難以承受的敬心• 《太宗恭定大王實錄》戊子 8 年（明永樂 6

年， 1408 ）：「五月甲戌，太監黃儼、監丞海壽…至，來賜禮物也。儼口宣聖旨：去年你這裏進將去的女子每，胖的胖，麻的麻，矮的矮，都不甚好。只看你國王敬心重的上頭，封妃的封妃，封美人的封美人，封昭容的封昭容，都封了也。王如今有尋下的女子，多便兩個，小只一個，更將來。置進獻色，禁中外處女婚嫁」（《朝鮮李朝實錄中的中國史料》，冊 1頁 237-238 ）

東亞的物品流動與知識傳播• 物品流動：綢緞‧書籍；高麗箋 , 日本倭刀 ,春宮

畫• 不對等的「情報」生產：燕行使 ( 朝鮮 ) 、遣唐使( 日本 )vs. 中國的冊封使（如《浮生六記》的沈復）

• 朝鮮「接伴使」的種種「計謀」• 袁黃在朝鮮宣揚陽明學的挫折，及難以索讀朝鮮史籍（周振鶴）

• 朝鮮對《大明律》的學習與改造；晚明以迄清初前往長崎的中國畫家；日本知識人的「西湖熱」

• 朝、日、中、越學者間的「漢學校量」（葛兆光）；朝鮮學者對日本學者由輕視轉為驚訝（夫馬進）

• Fr.鄭培凱、景祥祐編《千載毗鄰：歷史上的中韓關係》（ 2009 ）

袁黃《了凡四訓》的「立命之學」

也是知識：朝貢做為商品展示會• 「凡夷人朝貢到京，會同館開市五日。各鋪行人等，將不係應禁之物入館，兩平交易。染作布絹等項，立限交還。如賒買，及故意拖延，騙勒夷人久候，不得起程者，問罪，仍於館門首枷號一箇月。若不依期日，及誘引夷人潛入人家，私相交易者，私貨各入官。鋪行人等，照前枷號。通行守邊官員，不許將曾經違犯夷人，起送赴京」 ( 《明律》戶律‧市廛‧把持行市‧附例（萬曆問刑條例）)

1520 以降 : 另個「西洋」來叩門 葡萄牙於

1519 年至東莞縣屯門，之後再至香山縣澳門

乾隆末年〈七省沿海圖局部（澳門）〉( 《中國古代地圖集》清代編第 68 幅，以雍正初年陳倫炯 6 幅沿海全圖為底本）

只是浮誇的朝貢體系？• 費正清（ John Fairbank ）：中國歷史演進過程中，「法律和經濟行為都淹沒在文化之中」、「在中國文化中，從沒有真正的（建立在兩國主權平等基礎）外交」。 John Wills ：中國雖是「沒有鄰國的帝國」，但也同時是「沒有帝國建立者的帝國」

• 何偉亞（ James L. Hevia ）：「這些論斷都忽略了中國官僚機構的理性與靈活性」（《懷柔遠人：馬嘎爾尼使華的中英禮儀衝突》，鄧常春譯，北京， 2002 ，頁 10-16 ）

中國官員是否「浮誇」？陪同英國使節團

的清政府官員：喬人杰 (左 ) 、王文雄 (右 )

斯當東 (Sir George Staunton)著 (1797) ，葉篤義譯，《英使謁見乾隆紀實》，上海：上海書店， 2005 ，頁 225

福建人的海上情報與清廷對策 陳昂（字英士，福建同安人）上疏康熙：「臣詳察海上諸國，東海日本為大，次則琉球。西則暹羅為最。東南番族，文萊等數十小國，惟噶囉吧、呂宋最強。噶囉吧為紅毛一種，中有英圭黎、干絲蠛、和蘭西、荷蘭、大小西洋各國。和蘭西最凶狠，與澳門種人同派，習廣東情事。請敕督、撫、關差諸臣防備，於未入港之先，取其火炮。另設所關束，每年不許多船併集」；其子陳倫炯為侍衛，「聖祖嘗召詢互市諸國事，對，悉與圖籍合」（《清史稿》卷 283頁10195 ）

其請不已：朱元璋的異想世界？• 「洪武十八年正月，上諭禮部臣曰：覆載之間，藩邦小國多矣。有能知天命、守分限，不恃險阻，修理事上，以保生民，未有不綿其國祚；若施譎詐、肆侮慢，未有不搆兵禍以殃其民。高麗王王顓，自朕即位以來，稱臣入貢，朕嘗推誠待之，大要欲使三韓之人舉得其安，豈意王顓被弒而殞，其臣欲掩已惡，來請約束，朕數不允，聽彼自為聲教，而其請不已，是以索其歲貢；然中國豈倚此為富？不過以試其誠偽耳。今既聽命，其心已見，宜再與之約，削其歲貢，令三年一朝貢，馬五十匹；至二十一年正旦，乃貢。汝宜以此意諭之」（《禮部志稿》卷 1 ）

各取所需的朝貢 / 互市體制• 維繫禮制的「朝貢」，加上市場侔利的

「互市」，合成有異歐洲國際法的政治圈• 在禮制框架下，中國得天子之名，而外國

則既能通商，又可均衡國內、外關係（ eg.肅拜 vs.致祭），各取所需，是否真比「國際法」體系更不平等？這是個問題

• 岩井茂樹〈明代中國的禮制霸權主義與東亞的國際秩序〉，伍躍譯， in 《日本中國史研究年刊》 2006

朝貢互市制的三重結構性張力• 結構張力：官方 /民間、中央 /地方、中國 / 外

國• 一、中國與外國：慕化來朝或平等建交。 Eg.寧波事件的日本真假貢使；朝鮮與日本「國王」文書往來名號之爭

• 二、中央與地方：稅收歸屬與政令分權。 Eg.康熙帝：「凡議海上貿易不可行者，皆總督、巡撫自圖射利」。 16 世紀後的澳門曖昧地位

• 三、官方與民間：管制與開放。海商 vs. 海盜；真假「倭人」。 Eg.嘉靖初，林富請重開廣州市舶：「舊番舶通時，公私饒給。在庫番貨，旬月可得銀數萬兩…小民持一錢之貨…展轉貿易之間，可以自肥。廣東舊稱富庶，良以此也」

朝貢互市制張力的擴大• 北虜南倭的全國性危機，乃至西洋「公司」

加入海商與海盜的世界• 一、南倭：嘉靖年間擴大侵擾，萬曆年間豐

臣秀吉入侵朝鮮與明朝馳援交涉• 二、北虜：北方「茶馬市」下北元問題與女

真興起，朝貢互市制下的貂皮、人參與綢緞、棉布交易

• 三、亞洲既有海商 / 海盜，加萄、西、荷、英特許公司的「暴力經濟學」（《貿易打造的世界》）

• 四、另類「北方」與「西方」：「俄羅斯館」的潛形藏踪

《南都繁會圖卷》（局部），收入中國歷史博物

館編《華夏文明史》第4

卷，頁93

。

轉引：邱仲麟，〈西皮與東皮：明代蒙古與遼東地區毛皮之輸入〉，《淡江史學》 20(2009)

亞洲秩序的建構與重整• 以中國為中心的「朝貢／互市體制」，發展出一套「商路、移民路、口岸城市與商業網絡」，形塑了「亞洲經濟圈」；當西方強權到來，也得面對這個既有力量的制約（濱下武志）

• 朝貢互市體制「界定主流品味，創造了時尚、行為兩者的標準」 vs. 西方貿易與外交關係「源自對最大獲利的關注」（《貿易打造的世界》）

• 由外而內／由內而外（人口流動、徭役改革，以及身份‧族群‧性別關係的重組）的明代兩重全國性危機，但危機也是轉機，需綜合考量明清社會變遷的內部與外部力量

國家認同：朝貢體系與民族主義 鴉片戰爭百年國恥：「落後，便註定挨打」？自己不挨打，也應不讓別人因自己而挨打；民族主義註定相互鼓勵，前者如 19 世紀歐美的民族 / 帝國主義，當代亦然

愛國心的建立與發皇：一柄兩刄劍。「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何況是國民、同胞與「地球村」村民

兩項重要的補充條件：一、廖承志：「應容許別人馬馬虎虎地愛國」，理解別人何以用不同形式愛國。二、中國發展不始於近代、當代，傳統有其豐富變化歷程與盎然生機

鄭培凱：「真正的愛國者，是愛其所屬的文化」。能質疑並分辨種種似是而非的「歷史常識」，亦是愛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