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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周生“启东是我身后的影子,无论我 走到哪,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 到她。” 2014 年 4 月 11 日 星期五 06 06 编辑:潘瑾瑾 组版:吴佳 校对:张丽华 本版与市政协文史委员会联办 本报记者 潘瑾瑾 本报记者 潘瑾瑾 摄影 摄影 人物简介 回国后不久,王周生惊喜地发现,10 年前她发表在《人民日报》的散文《这不是 一颗流星》,被收入人民教育出版社初中语 文课本。散文描写儿子对老保姆纯洁真挚 的感情。自己的作品竟然能进教科书,她有 点不敢相信,这比获得任何奖项都让她高 兴,也极大地鼓舞了她的创作热情。 2000年9月,王周生第二部长篇小说 《性别:女》出版。小说以女性主义为视角, 从填写离婚登记表“性别”一栏说起,描写 一对父母与 7 个女儿之间长达几十年的故 事,深刻反映男权文化对女性的迫害和摧 残。2003 年 12 月,《性别:女》以最高票数, 荣获第二届中国女性文学奖。 2004年,王周生应邀赴爱尔兰参加第 六届弗朗克 · 欧康纳国际短篇小说节,她用 英语朗读自己的短篇小说《美丽的蘑菇》, 成为第一位参加爱尔兰国际短篇小说节的 中国大陆作家,受到科克市女市长德代尔 科伦(Deirdre Clune)的亲切接见。 文学创作是王周生的业余爱好,她将 之喻为“种自留地”。她的本职工作是文学 研究。她的研究领域,涉及留学生文学、女 性文学和社会性别。这些年来,她出版了专 著《丁玲年谱》《关于性别的追问》,评传《丁 —飞蛾扑火》,评论集《透明的思绪》, 还翻译介绍了一些英文论文与短篇小说。 与搞研究相比,她更喜欢文学创作。但是, 她不曾为此懈怠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2007年王周生退休了。已经酝酿多年 的一部长篇,在她心中涌动。这一回,她写 的是《生死遗忘》。小说讲述一位患阿尔茨 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的前夫突然来找 离婚 20 年的前妻,前妻收留他,家中风起 云涌。王周生的婆婆得的就是阿尔茨海默 症,退休前的那些年,她一直在家、医院和 单位之间奔波。在医院里,她看到太多的生 离死别,她将这些经历和照顾婆婆的体验, 虚构成这部长篇,表现了“记忆是生命,遗 忘是死亡”的独特思想。小说出版后,因其 别具一格的叙述和深邃的寓意获得好评。 2011 年,《生死遗忘》被提名参选第八届茅 盾奖。多家影视公司前来洽谈改编。今年 9 月,《生死遗忘》改编的话剧,将在上海话剧 中心上演。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辛勤劳动必有收 获,王周生非常满足。她的每一本书,每一 篇文章,都是从心灵深处流出。可是,从一 个人心里流出的,是否能流进读者的心里? 这些年来,她收到过许多读者来信,在微博 和博客上,读者与她直接交流,分析她小说 中人物,喜欢或不喜欢,都令她非常开心。 爱文学的人,心是柔软的。她知道,从她心 里流出的,已经流进许多读者的心里。一个 作家,除此之外,还能要求什么呢? 王周生还写了大量的散文、随笔和报 告文学,集成《我看美国月亮》《笑过的印 记》等多本散文集,出版中短篇小说集《红 姨》《安乐死》等等。可是,王周生的下一部 作品将会是什么呢? 她说,下一本,将是纪实文学。这个想 法在她的脑海中已经盘旋很久。她觉得,现 在一些年轻人,对历史不感兴趣;而现在的 历史书,又有诸多不足。作为一个作家,她 有责任把经历过的人和事写下来。历史学 家梳理大事件,作家感受小细节,历史就是 由大事件和小细节构成,历史学家和作家 应该一起为记录历史担责。 王周生说,这辈子,她苦过哭过,但是 她很幸运,因为她热爱文学。上海有位作家 说得好:一个人只能活一辈子,爱好文学的 人,可以在文学中多活几辈子。她希望大家 都热爱文学,在文学中多活几辈子。 采访结束,我突然觉得和我交流的不 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人墨客,而是一位斗士。 她坚持自己的信仰,真诚叙写内心的情感。 我羡慕她这样真实地活着,她将她的激情 和热血,倾注到生活和书写中;她用深情的 目光观察社会感受人生。不管你来自哪里, 不管你身在何处,这位在启东大地战火中 出生的女性,将用满含爱的文字,继续伴你 前行。 王周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 海作家协会理事,上海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著有长篇小说 《陪读夫人》《性别:女》《生死遗 忘》,以及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 学术专著等,共计 16 部作品。 长篇小说《陪读夫人》获上海 市长中篇小说奖、《小说月报》 百花 奖;长篇小说《性别:女》获第二 届全国女性文学奖;长篇小说《生 死遗忘》获提名参评第八届茅盾文 学奖;学术专著《关于性别的追 问》获第一届全国女性研究优秀专 著奖。另有两篇短篇小说获得《上 海文学》 奖与 《小说月报》 百花奖。 在文学中多活几辈子 —记启东籍女作家王周生 ■编者按: 得知我采访的是一位作家,事先做了准备。生 怕自己的文字写不出作家想要的效果,打电话给王周生老师 战战兢兢。但是,王老师的热情与平和让我一扫紧张和不安。 我想上门采访,她没有反对,她说,只要是家乡的事她都会支 持。于是,我带着些许激动和期盼,一大早驱车前往上海,来 到了王周生的家。作为一个记录者,记下了那天的对话…… 1947年王周生出生于启东向阳村的一 间茅屋里。7 岁那年,妈妈带着她和兄姐随部 队上的父亲离开家乡,到南方的一些城市, 厦门、温州、上海,一去就是几十年。这几十 年来,王周生对于启东的感情丝毫不减,相 反,随着年龄的增长,王周生越来越怀念自 己的故乡,怀念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怀 念亲亲眷眷邻里乡亲。她深情地说:“家乡, 就像我身后的影子,无论我走到哪里,一回 头就能见到她!” 抗日战争硝烟里,王周生的父亲王德祥 离家参加革命。母亲一个人,带着一群孩子, 挑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海复镇捞货泥坝元和 埭一带的乡亲都知道母亲的艰辛。她起早摸 黑,早出晚归。她把吃奶的孩子绑在坐车里, 顶着烈日冒着严寒下地干活。她收工回家冲 进家门,抱起孩子,一手喂奶一手生火做饭, 一刻都不停。王周生是母亲的第六个孩子, 从懂事起,她每天早晨一睁开眼,总能看见 母亲忙碌的身影。寒冬腊月的夜里,她在暖 和的被窝里,听见嗡嗡的纺纱声和咔咔的织 布声,眯眼望去,幽幽的灯影下,母亲在清冷 的草房里埋头忙活。母亲对子女的爱,对邻 里乡亲的爱,全在她忙碌的身影里。王周生 说:“我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她的正直 善良勤劳坚韧,是启东劳动妇女的缩影,也 是启东百姓的缩影。” 受父母亲的影响,王周生从小不怕苦不 怕累。刚满 18 岁的她在学校入了党,文化大 革命她高中毕业,被分配到崇明农场,经受 了严酷的考验。她苦活累活脏活抢着干。每 年冬天开河,她赤脚站在河底污泥里挖河 泥,双腿冻得钻心,痛进骨头。她身上流着父 亲不怕死,母亲不怕苦的血液,她心中有着 文学作品里牛虻、保尔柯察金的英雄形象, 硬是咬牙挺了过来。由于她的拼命,落下了 严重腰伤。她不能长时间弯腰。农忙时,她痛 得跪在秧田里拔秧,秧田的水湿透她的长 裤,冰凉冰凉。 她觉得自己快顶不住了。那一年,他父 亲原来的部队到上海征兵;那一阵,一些干 部子女纷纷去部队当了兵。她回到上海,请 求父亲让她去当兵,她说她的腰痛得很厉 害,当兵可以不用每天弯腰。父亲听了没吭 声。过了一天,父亲对她说:“好的,你想当 兵,哪天打仗了,我一定送你去当兵!” 这就是她那正直严厉的父亲,这也是上 一代的革命干部。王周生听了,乖乖地回到 农场,继续埋头苦干,从此断了当兵的念想。 这辈子,父亲对她的教诲很多,直到 父亲逝世前,还反复告诫她:“你要记住, 过去我们战胜日本鬼子战胜国民党反动 派,靠的是老百姓支持和拥护,要是哪一 天,不为老百姓说话了,老百姓不支持我 们,我们就要完蛋!” 父亲的苦心王周生明白。她走到哪 里,总能和群众打成一片。崇明岛农民说 着与启东一样的方言,王周生就和他们说 家乡话。她一开口,农民们都很惊讶:这 个上海丫头,哪能说得来一口崇明话?像 自家人一样! 启东话是父母说了一辈子的方言,王周 生和父母的交流,从来都说家乡话。无论他 们家搬到哪个城市,在学校里他们都说普通 话;和同学,他们就说当地方言,但是,只要 走进家门,喊一声“姆妈”,立刻回到启东方 言的语境中,就有了身在家乡的感觉。遗憾 的是,这几年,父母亲先后离去,和父母说启 东话的机会一去不返,她非常伤感。于是在 家里她时时和先生说启东话。这位启东女婿 是安徽人和苏州人的后代,启东话说得不流 利,但是夫妇俩在启东话的对话里,感受到 浓浓乡情。 爱屋及乌,王周生对家乡的方言,家乡 的山歌,家乡的菜肴,家乡的农具,凡是家乡 的一切,都异常热爱。在采访中,王周生向我 们展示了两件宝贝:一个斗和一只升,这 是启东百姓盛粮食的器具。斗,是前些年 去启东曹家镇看老教堂时,从一位农民家 里买的;升呢,是海复镇糖坊村的二舅逝 世前留给她的,二舅生前知道外甥女喜欢 家乡的旧物,说好要留给她的。她感动不 已,喜不自禁。 灶花,也是王周生喜欢的启东民间艺 术。灶头上的虫鸟花草,龙凤图腾,表达了各 个时代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有着历史感 和审美价值。如今她忧心忡忡,农家的灶头 正在消失中,灶花眼看就要绝迹。她不断呼 吁留下这些民间艺术。有时在上海遇到崇明 出租司机,她也不失时机地告诉他们,回家 用相机拍下灶花,这是正在失去的艺术。 王周生还喜欢家乡的美味佳肴:盐霁豆 瓣汤、洋扁豆炒咸瓜、泥螺韭菜汤、醉蟛蜞 ……这些沙地名菜,至今常在她家餐桌上出 现。她回忆母亲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三 天不吃盐霁豆瓣汤,脚踝郎里酥汪汪”,她 说,这些家乡菜,吃了长力气呢!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王周生回忆在家乡 度过的童年,想起父母和乡亲教给她的点点 滴滴,心中深怀感激与感恩。对家乡的爱,梦 魂缭绕。启东,真的就像是王周生身后的影 子,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 “家乡启东是我身后的影子” 1979 年,她从农场局调到上海社会科学 院文学研究所,成了一名图书资料员。经历 了文革烧书禁书的年代,王周生从没见过如 此浩瀚的图书,“我好像老鼠掉进米屯里, 如饥似渴地读书。”她尽情地享受着文学的 美味佳肴。 接着,国门打开了,王周生的丈夫出国留 学。1985 年,留守 3 年的王周生带着儿子,也登 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她成了一个“陪读夫人”。 在美国,她必须学习英语,打工赚钱。她 每天在学校、快餐店以及美国人家里转换着 角色:学生、餐馆服务员、钟点工。有农场的生 活垫底,她什么样的苦都能对付。但是,那种 寄人篱下的辛酸,那种来自穷国的自卑,令她 窒息。苦闷之中,她每天写下大量日记和书 信,记录那时的种种感觉。 这是一段特殊的经历,也是一次特别的 洗礼。在东西方物质和文明的巨大落差中,她 有些眩晕,时时感到孤独和寂寞。曾经有一 次,她在好莱坞大街上听到一对黑头发的母 女在讲上海话,这久违的乡音带着她一路相 随,不知不觉间,跟着她们到了住所。看着 她们关上栅栏门的瞬间,她感到非常失落。 她太想念上海,太想念家人了!虽然美国像 一个大花园,但这是邻家的花园,这花园不 属于她。在这种充满辛酸,充满寂寞,也充满 痛苦的体验中,她一边打工,一边思考东西方 文化的差异。上世纪 80 年代末,在国人纷纷涌 向海外的喧嚣中,她的丈夫完成学业,全家毅 然回国。 回国后,她很想告诉国人一个真实的美 国,她很想告诉朋友寂寞和孤独是什么感觉。 她写下许多随笔和散文,发表在报刊上,深受 读者欢迎。作家朋友读了,恭喜她 4 年海外生 活背回来一座富矿,建议她用生活的积累写 一部长篇。是啊,王周生想,我那么热爱文学, 我活了半辈子,寻觅半辈子,难道不该做一件 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吗?花了整整两年时间, 1992 年王周生完成长篇小说《陪读夫人》。《小 说月报》和《解放日报》等国内许多报刊抢着 转载。接着,《陪读夫人》获得上海市长中篇小 说奖、第六届《小说月报》百花奖。1995 年,上 海话剧艺术中心根据《陪读夫人》改编的同名 话剧上演,由波兰、美国、中国三国演员用中 文同台演出,引起轰动。此后,剧组成员远赴 美国巡演,获得好评。这部小说描述改革开放 后留学生的域外生活,探索在东西方文化的 冲突和迷失中寻找自我。小说成为新时期留 学生文学的重要作品之一。 王周生说,一本书的命运,见证了一段历 史。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出国留学,也就没 有长篇小说《陪读夫人》。出国陪读和写书,是 一次穿越心灵的旅程,是灵魂深处的又一次 革命。她体会到为人生而艺术的意义。 “为人生而艺术” “文学是心与心的交流” 王周生讲述 王周生讲述 东疆之子 东疆之子 一书中有关父亲的篇章 一书中有关父亲的篇章 王周生参加爱尔兰国际短篇小说节 王周生参加爱尔兰国际短篇小说节 2009 2009 5 5 月参加启东沙地文学研讨会 月参加启东沙地文学研讨会 王周生在书上写寄语 王周生在书上写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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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2014年4月11日 星期五 在文学中多活几辈子epaper.file.routeryun.com/qdrb/other/5346ece63f16d.pdf文课本。散文描写儿子对老保姆纯洁真挚 的感情。自己的作品竟然能进教科书,她有

王周生——“启东是我身后的影子,无论我走到哪,只要我一回头,就能看到她。”

2014 年 4月 11 日 星期五 0606编辑:潘瑾瑾 组版:吴佳 校对:张丽华

本版与市政协文史委员会联办

■■本报记者 潘瑾瑾本报记者 潘瑾瑾 摄影摄影 袁袁 竞竞

人 物 简 介

回国后不久,王周生惊喜地发现,10年前她发表在《人民日报》的散文《这不是一颗流星》,被收入人民教育出版社初中语文课本。散文描写儿子对老保姆纯洁真挚的感情。自己的作品竟然能进教科书,她有点不敢相信,这比获得任何奖项都让她高兴,也极大地鼓舞了她的创作热情。

2000年9月,王周生第二部长篇小说《性别:女》出版。小说以女性主义为视角,从填写离婚登记表“性别”一栏说起,描写一对父母与7个女儿之间长达几十年的故事,深刻反映男权文化对女性的迫害和摧残。2003年12月,《性别:女》以最高票数,荣获第二届中国女性文学奖。

2004年,王周生应邀赴爱尔兰参加第六届弗朗克·欧康纳国际短篇小说节,她用英语朗读自己的短篇小说《美丽的蘑菇》,成为第一位参加爱尔兰国际短篇小说节的中国大陆作家,受到科克市女市长德代尔•科伦(Deirdre Clune)的亲切接见。

文学创作是王周生的业余爱好,她将之喻为“种自留地”。她的本职工作是文学研究。她的研究领域,涉及留学生文学、女性文学和社会性别。这些年来,她出版了专著《丁玲年谱》《关于性别的追问》,评传《丁玲——飞蛾扑火》,评论集《透明的思绪》,还翻译介绍了一些英文论文与短篇小说。与搞研究相比,她更喜欢文学创作。但是,她不曾为此懈怠自己不喜欢的工作。

2007年王周生退休了。已经酝酿多年的一部长篇,在她心中涌动。这一回,她写的是《生死遗忘》。小说讲述一位患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症)的前夫突然来找离婚20年的前妻,前妻收留他,家中风起云涌。王周生的婆婆得的就是阿尔茨海默症,退休前的那些年,她一直在家、医院和单位之间奔波。在医院里,她看到太多的生离死别,她将这些经历和照顾婆婆的体验,虚构成这部长篇,表现了“记忆是生命,遗忘是死亡”的独特思想。小说出版后,因其别具一格的叙述和深邃的寓意获得好评。

2011年,《生死遗忘》被提名参选第八届茅盾奖。多家影视公司前来洽谈改编。今年9月,《生死遗忘》改编的话剧,将在上海话剧中心上演。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辛勤劳动必有收获,王周生非常满足。她的每一本书,每一篇文章,都是从心灵深处流出。可是,从一个人心里流出的,是否能流进读者的心里?这些年来,她收到过许多读者来信,在微博和博客上,读者与她直接交流,分析她小说中人物,喜欢或不喜欢,都令她非常开心。爱文学的人,心是柔软的。她知道,从她心里流出的,已经流进许多读者的心里。一个作家,除此之外,还能要求什么呢?

王周生还写了大量的散文、随笔和报告文学,集成《我看美国月亮》《笑过的印记》等多本散文集,出版中短篇小说集《红姨》《安乐死》等等。可是,王周生的下一部作品将会是什么呢?

她说,下一本,将是纪实文学。这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已经盘旋很久。她觉得,现在一些年轻人,对历史不感兴趣;而现在的历史书,又有诸多不足。作为一个作家,她有责任把经历过的人和事写下来。历史学家梳理大事件,作家感受小细节,历史就是由大事件和小细节构成,历史学家和作家应该一起为记录历史担责。

王周生说,这辈子,她苦过哭过,但是她很幸运,因为她热爱文学。上海有位作家说得好:一个人只能活一辈子,爱好文学的人,可以在文学中多活几辈子。她希望大家都热爱文学,在文学中多活几辈子。

采访结束,我突然觉得和我交流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文人墨客,而是一位斗士。她坚持自己的信仰,真诚叙写内心的情感。我羡慕她这样真实地活着,她将她的激情和热血,倾注到生活和书写中;她用深情的目光观察社会感受人生。不管你来自哪里,不管你身在何处,这位在启东大地战火中出生的女性,将用满含爱的文字,继续伴你前行。

王周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著有长篇小说

《陪读夫人》《性别:女》《生死遗忘》,以及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

学术专著等,共计16部作品。长篇小说《陪读夫人》获上海

市长中篇小说奖、《小说月报》百花奖;长篇小说《性别:女》获第二届全国女性文学奖;长篇小说《生

死遗忘》获提名参评第八届茅盾文学奖;学术专著 《关于性别的追问》获第一届全国女性研究优秀专著奖。另有两篇短篇小说获得《上海文学》奖与《小说月报》百花奖。

在文学中多活几辈子——记启东籍女作家王周生

■编者按:得知我采访的是一位作家,事先做了准备。生怕自己的文字写不出作家想要的效果,打电话给王周生老师战战兢兢。但是,王老师的热情与平和让我一扫紧张和不安。我想上门采访,她没有反对,她说,只要是家乡的事她都会支持。于是,我带着些许激动和期盼,一大早驱车前往上海,来到了王周生的家。作为一个记录者,记下了那天的对话……

1947年王周生出生于启东向阳村的一间茅屋里。7岁那年,妈妈带着她和兄姐随部队上的父亲离开家乡,到南方的一些城市,厦门、温州、上海,一去就是几十年。这几十年来,王周生对于启东的感情丝毫不减,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王周生越来越怀念自己的故乡,怀念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怀念亲亲眷眷邻里乡亲。她深情地说:“家乡,就像我身后的影子,无论我走到哪里,一回头就能见到她!”

抗日战争硝烟里,王周生的父亲王德祥离家参加革命。母亲一个人,带着一群孩子,挑起养家糊口的重任,海复镇捞货泥坝元和埭一带的乡亲都知道母亲的艰辛。她起早摸黑,早出晚归。她把吃奶的孩子绑在坐车里,顶着烈日冒着严寒下地干活。她收工回家冲进家门,抱起孩子,一手喂奶一手生火做饭,一刻都不停。王周生是母亲的第六个孩子,从懂事起,她每天早晨一睁开眼,总能看见母亲忙碌的身影。寒冬腊月的夜里,她在暖和的被窝里,听见嗡嗡的纺纱声和咔咔的织布声,眯眼望去,幽幽的灯影下,母亲在清冷的草房里埋头忙活。母亲对子女的爱,对邻里乡亲的爱,全在她忙碌的身影里。王周生说:“我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她的正直善良勤劳坚韧,是启东劳动妇女的缩影,也是启东百姓的缩影。”

受父母亲的影响,王周生从小不怕苦不怕累。刚满18岁的她在学校入了党,文化大革命她高中毕业,被分配到崇明农场,经受了严酷的考验。她苦活累活脏活抢着干。每年冬天开河,她赤脚站在河底污泥里挖河泥,双腿冻得钻心,痛进骨头。她身上流着父亲不怕死,母亲不怕苦的血液,她心中有着

文学作品里牛虻、保尔柯察金的英雄形象,硬是咬牙挺了过来。由于她的拼命,落下了严重腰伤。她不能长时间弯腰。农忙时,她痛得跪在秧田里拔秧,秧田的水湿透她的长裤,冰凉冰凉。

她觉得自己快顶不住了。那一年,他父亲原来的部队到上海征兵;那一阵,一些干部子女纷纷去部队当了兵。她回到上海,请求父亲让她去当兵,她说她的腰痛得很厉害,当兵可以不用每天弯腰。父亲听了没吭声。过了一天,父亲对她说:“好的,你想当兵,哪天打仗了,我一定送你去当兵!”

这就是她那正直严厉的父亲,这也是上一代的革命干部。王周生听了,乖乖地回到农场,继续埋头苦干,从此断了当兵的念想。

这辈子,父亲对她的教诲很多,直到父亲逝世前,还反复告诫她:“你要记住,过去我们战胜日本鬼子战胜国民党反动派,靠的是老百姓支持和拥护,要是哪一天,不为老百姓说话了,老百姓不支持我们,我们就要完蛋!”

父亲的苦心王周生明白。她走到哪里,总能和群众打成一片。崇明岛农民说着与启东一样的方言,王周生就和他们说家乡话。她一开口,农民们都很惊讶:这个上海丫头,哪能说得来一口崇明话?像自家人一样!

启东话是父母说了一辈子的方言,王周生和父母的交流,从来都说家乡话。无论他们家搬到哪个城市,在学校里他们都说普通话;和同学,他们就说当地方言,但是,只要走进家门,喊一声“姆妈”,立刻回到启东方言的语境中,就有了身在家乡的感觉。遗憾的是,这几年,父母亲先后离去,和父母说启

东话的机会一去不返,她非常伤感。于是在家里她时时和先生说启东话。这位启东女婿是安徽人和苏州人的后代,启东话说得不流利,但是夫妇俩在启东话的对话里,感受到浓浓乡情。

爱屋及乌,王周生对家乡的方言,家乡的山歌,家乡的菜肴,家乡的农具,凡是家乡的一切,都异常热爱。在采访中,王周生向我们展示了两件宝贝:一个斗和一只升,这是启东百姓盛粮食的器具。斗,是前些年去启东曹家镇看老教堂时,从一位农民家里买的;升呢,是海复镇糖坊村的二舅逝世前留给她的,二舅生前知道外甥女喜欢家乡的旧物,说好要留给她的。她感动不已,喜不自禁。

灶花,也是王周生喜欢的启东民间艺术。灶头上的虫鸟花草,龙凤图腾,表达了各个时代百姓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有着历史感和审美价值。如今她忧心忡忡,农家的灶头正在消失中,灶花眼看就要绝迹。她不断呼吁留下这些民间艺术。有时在上海遇到崇明出租司机,她也不失时机地告诉他们,回家用相机拍下灶花,这是正在失去的艺术。

王周生还喜欢家乡的美味佳肴:盐霁豆瓣汤、洋扁豆炒咸瓜、泥螺韭菜汤、醉蟛蜞……这些沙地名菜,至今常在她家餐桌上出现。她回忆母亲常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三天不吃盐霁豆瓣汤,脚踝郎里酥汪汪”,她说,这些家乡菜,吃了长力气呢!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王周生回忆在家乡度过的童年,想起父母和乡亲教给她的点点滴滴,心中深怀感激与感恩。对家乡的爱,梦魂缭绕。启东,真的就像是王周生身后的影子,只要一回头,就能看见。

“家乡启东是我身后的影子”

1979年,她从农场局调到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成了一名图书资料员。经历了文革烧书禁书的年代,王周生从没见过如此浩瀚的图书,“我好像老鼠掉进米屯里,如饥似渴地读书。”她尽情地享受着文学的美味佳肴。

接着,国门打开了,王周生的丈夫出国留学。1985年,留守3年的王周生带着儿子,也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她成了一个“陪读夫人”。

在美国,她必须学习英语,打工赚钱。她每天在学校、快餐店以及美国人家里转换着角色:学生、餐馆服务员、钟点工。有农场的生活垫底,她什么样的苦都能对付。但是,那种寄人篱下的辛酸,那种来自穷国的自卑,令她窒息。苦闷之中,她每天写下大量日记和书信,记录那时的种种感觉。

这是一段特殊的经历,也是一次特别的洗礼。在东西方物质和文明的巨大落差中,她有些眩晕,时时感到孤独和寂寞。曾经有一次,她在好莱坞大街上听到一对黑头发的母女在讲上海话,这久违的乡音带着她一路相随,不知不觉间,跟着她们到了住所。看着她们关上栅栏门的瞬间,她感到非常失落。她太想念上海,太想念家人了!虽然美国像一个大花园,但这是邻家的花园,这花园不属于她。在这种充满辛酸,充满寂寞,也充满痛苦的体验中,她一边打工,一边思考东西方

文化的差异。上世纪80年代末,在国人纷纷涌向海外的喧嚣中,她的丈夫完成学业,全家毅然回国。

回国后,她很想告诉国人一个真实的美国,她很想告诉朋友寂寞和孤独是什么感觉。她写下许多随笔和散文,发表在报刊上,深受读者欢迎。作家朋友读了,恭喜她4年海外生活背回来一座富矿,建议她用生活的积累写一部长篇。是啊,王周生想,我那么热爱文学,我活了半辈子,寻觅半辈子,难道不该做一件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吗?花了整整两年时间,1992年王周生完成长篇小说《陪读夫人》。《小说月报》和《解放日报》等国内许多报刊抢着转载。接着,《陪读夫人》获得上海市长中篇小说奖、第六届《小说月报》百花奖。1995年,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根据《陪读夫人》改编的同名话剧上演,由波兰、美国、中国三国演员用中文同台演出,引起轰动。此后,剧组成员远赴美国巡演,获得好评。这部小说描述改革开放后留学生的域外生活,探索在东西方文化的冲突和迷失中寻找自我。小说成为新时期留学生文学的重要作品之一。

王周生说,一本书的命运,见证了一段历史。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出国留学,也就没有长篇小说《陪读夫人》。出国陪读和写书,是一次穿越心灵的旅程,是灵魂深处的又一次革命。她体会到为人生而艺术的意义。

“为人生而艺术”

“文学是心与心的交流”

王周生讲述王周生讲述《《东疆之子东疆之子》》一书中有关父亲的篇章一书中有关父亲的篇章 王周生参加爱尔兰国际短篇小说节王周生参加爱尔兰国际短篇小说节

20092009年年55月参加启东沙地文学研讨会月参加启东沙地文学研讨会

王周生在书上写寄语王周生在书上写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