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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社會研究季刊│第八十六期│2012 3 月│頁345-363 我所認識的陳映真以及 1960 年代的台灣 淺井基文 * (鄭宏 譯) My Understanding of Chen Yingzhen and the 1960s Taiwan by ASAI Motofumi (translated by CHENG Hong) * 服務單位:2011 3 月由日本廣島市立大學廣島和平研究所所長退休。 E-mail: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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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社會研究季刊│第八十六期│2012年3月│頁345-363

我所認識的陳映真以及1960年代的台灣淺井基文 *(鄭宏 譯)

My Understanding of Chen Yingzhen and the 1960s Taiwan

by ASAI Motofumi (translated by CHENG Hong)

* 服務單位:2011年3月由日本廣島市立大學廣島和平研究所所長退休。 E-mail: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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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理解「我所認識的陳映真」必要之開場白

(一) 引言:遇見陳映真之前的我

1960年代中期,我在台灣住了約兩年,認識了陳映真。為了讓各

位藉此了解在我至今為止的生活中,他佔有多大的位置,請允許我在

必要而最小的範圍裡,先從我自己談起。

1. 徬徨霧中的我

從初中時代起,我是個經常會因為對死亡的恐懼而在半夜驚起的

人。為了對抗這種恐懼感,那時的心情就是,反正就拚命讀書吧。報

考東京大學是如此,挑戰外務省的任用考試也是如此,總之給自己決

定一個似乎高不可攀的目標,為此全力以赴來確認自我的存在,現在

想起來,那時是這樣的心情潛在地起著作用。簡單來說,我是內向型

的性格。

此外,我是家裡六兄弟的第五個,雖說那時是戰時,但直到五歲

做為老么的我,在父母滿滿的愛中成長;而小學、初中、高中時期,

正值戰後困苦的情況,也目睹雙親為了讓六個兒子升上大學,不顧自

身拚命工作的生活等等。那時很自然地變成會思考到其他人—雖然

由我自己這麼說自己有點怪。

有這種成長過程的我,在1963年7月,被外務省派來台灣留學唸

語文。台灣是我的第一次外國之旅。我在日本愛知縣的鄉下一直生活

到高中畢業,隨後在東京,也就只是東京大學那三年和剛進外務省受

訓那三個月的對世事無知的日子,因此到台灣時,對於社會情事,我

幾乎可說是懵懂無知像張白紙。要說有什麼和現實社會相關的體驗的

話,大概只有剛進大學時,在沒有思想準備的情況下,就參加了當時

達到最高潮的反對修訂美日安保條約的抗爭。

準確說的話,我從高中時期開始就對反共、反和平憲法、反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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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民黨政權有著反感—即便那時只是單純的、情感性的。我還隱約

記得,自己在高二時,在校內報刊寫了相關的文章。對自民黨政府如

此,進而也對當時控制日本政治的美國有著單純的反感。因此,也對

美日安保條約—在軍事上、政治上成為連結自民黨政權和美國的基

礎—無論如何也有著反對的心理。由於這樣的關聯,對於美國在東

亞主導建布的以台、美的「中美共同防禦條約」為首的反共、反中蘇的

軍事同盟也有著「無論如何反對」的心理。而同時也對全面宣示反對美

國霸權主義的社會主義中國有著單純的好感,而對於與美、日兩國聯

合,高喊與中國軍事對抗的蔣介石政權覺得很不以為然,甚至可說是

抱有強烈的反感。因此,剛進大學就參加了反安保的抗爭,對我而言

可說是非常自然的發展。對於美國的世界性軍事霸權主義,戰後日本

的保守政權緊抱追隨美國的政策而成為妨礙日本民主化的絆腳石,我

至今一直反對。

順便一提,以今日台灣的政治狀況和日本的情況比較時,可了解

到人民在政治上的自主性是政治變革的關鍵。也就是說,反安保抗爭

這個群眾運動並沒孕育出日本人民在政治上的自主性,人民成為政治

的主角的這種意義的民主,當時並沒在日本確立下來。這種情況在台

灣,因為台灣人民自身堅韌不屈的抗爭,克服了蔣介石獨裁黑暗政

治,而能確立今日的民主化(同樣地,菲律賓、韓國、泰國等國家也可

以說是如此)。依此比較的話,對我們日本人而言,不能不說是非常大

的挫折。除非能徹底克服「面對權力、權威不能仰頭的日本人的缺乏自

主性」的這種歷史、文化上浸染的精神障礙,日本恐怕將會永遠是政治

上的落後國家。

2. 希望成為外交官的動機

回到本題。反安保抗爭的風暴過去之後,我感覺像是在荒野中失

去方向,愕然不知所從。原本不過是因為有東大這個最大難關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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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所以就加以挑戰(是像登山家所說「因為有山在那裡,所以攀登」

同樣的感覺吧?),並非事先意識到進大學要做什麼,因此方向感的迷

失,也可說是必然的吧。當時也意圖轉換心情,想說即使是如此,也

要再振作起來認真上課讀書,但想法還是高中時期為止的那種「唸書」

的幼稚觀念,離思考、理解、認識「做學問」這回事的真正意義的層次

還差很遠,因此在高材生濟濟的東京大學,很快就撞牆了。順便一

提,我開始能意識到做學問的樂趣,準確地說,是在外務省最後時期

的1986年的大約一年間,在英國的「國際戰略研究所」(IISS)作為特別

研究員的日子時,因此就智性上來說,我不得不說是相當「晚熟」。

不單是大學的課程,包括大學生活本身的積極意義也找不到的

我,當時的心情是想趕快從大學開溜,以及想尋找具體能讓我挑戰的

東西,於是我挑戰了大學三年級也能報考但據說很難考的外交官考

試,而運氣很好,我考取了。當時的情況和現在不同,大學中途退學

而不構成障礙的職種只有外交官考試和能取得律師資格的司法考試。

雖然兩種都很難,但司法考試要考的科目很多,而我雖說也是法學部

的學生,但法律並不拿手,所以進了政治系,因此從一開始我就沒有

選擇的餘地,再說我的興趣還是在政治、外交,而且我也考慮到,就

考試科目內容而言,或許在外交官考試上,我能在短期決戰(約不到一

年)取得勝利,所以我就著眼於此。因為對「賺錢發財」一事,我一點

也不在乎,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想到要選擇民間企業。

然而,因為主要動機是「山在那裡,所以攀登」,「考取」這件事本

身是目的,至於進外務省要做什麼,並未加以深思。也有朋友勸說,

以我的內向型性格,進外務省的事還是再考慮考慮比較好,但無論如

何想從大學開溜的我,已經沒有再考慮的餘地。總之,連深思也沒

有,模糊想著「普通出息」地當個外交官而進入了外務省,老實說我那

時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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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當時為何來到台灣

進外務省後最初的外語學習,我選擇了中文,一方面是因為從高

中時期起,毛澤東、周恩來領導的中國革命成功以及社會主義中國的

新鮮圖像多多少少在我心中蔓延成長;另外有個單純的理由是我想在

外務省做和中國問題有關的工作。而大學早我一年的學長—但進外

務省晚我一年的學弟—現今自民黨的國會議員的加藤紘一,那時建

議我,想做和中國相關的工作的話,別選很多人選的英語和法語,選

擇中文的話,命中率會提高。

雖然我很想去自己覺得很親近的中國學習語言,但當時要去沒有

邦交的「敵性國家」的中國根本不可能,能前往的只有那時有邦交關係

的台灣。「蔣介石所控制的台灣是嗎?」一想到這樣,就興趣乏然,而

對在台灣的生活也沒任何期待,這是當時確切的心情。但無論如何,

為了學好中文,也只能斷然決定如此,我還記得當時是這麼對自己說

的。

我心想,在台灣的生活如果僅是作為學習語言把中文學好,這樣

度過時間會很乏味,所以也想看些書來更深入認識、了解社會主義中

國。因此把在大學時期開始閱讀的列寧選集、馬克思和恩格斯的主要

的著作(文庫本)、日文版的毛澤東選集、魯迅的兩三本著作帶來了台

灣,此外想說對學習中文也有用,又買了中文版的毛澤東選集。在蔣

介石的獨裁統治下,這些書是禁書,這起碼的知識我是有的,但心想

有所謂的外交特權,入境時攜帶物品不會被檢查,所以並不在意而輕

鬆以對。

進外務省的最初三個月,在外務省的研習所接受初階中文訓練,

程度差不多是學會拼音,因此到達台灣時,聽、說都不行,跟一張白

紙沒兩樣。學中文是在師範大學的「國語中心」,此外也在學籍所在的

台灣大學上自己喜歡的課(因為我只有大三肄業的學歷,所以不是正式

生,而是旁聽生),這是當時外務省派出的語言留學生的慣例模式,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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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根本上就很不想學三民主義,所以只在開始時露了幾次臉,幾乎

沒什麼去那邊上課的記憶。當時台大的教授群,從中國大陸各地來台

灣的外省人很多,根本不講「標準語」(普通話),我也就更加跟不上。

4. 最初的好友李作成

在「國語中心」學習語言唸中文一事,我並不喜歡,在台北生活不

到半年(記得是這樣),我在羅斯福路三段25號租了一間獨門獨戶的房

子(有比較大的客廳和三間單人房),我住一間,請那段時間成為朋友

的李作成以一對一家庭教師的身分住另一間,依自己感興趣、關心

的,實際地塑造學習中文的環境。對李作成來說,有不用負擔房租、

不花伙食費的好處,但即使如此,我現在想起來,對於經歷過日本侵

略中國的戰爭慘禍,有著和父母分離,年紀還小就移居到台灣的殘酷

戰爭體驗的他,和身為日本人的我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他心裡想必

覺得相當糾葛、不自在吧。

李作成是所謂的外省人,年齡大我十歲。如果我記得沒錯,他當

時在台北的學校教書。他在台灣孤身一人,連個親戚也沒有,他自己

跟我說,他是舉目無親。但他有個女朋友,是國民黨高階將校的女

兒,年紀比他小不少,相當害羞,長得漂亮、性情溫柔(記得沒錯是姓

蕭),有時會來找他。但因為女方父母很反對,聽說後來兩人沒能在一

起。初次的異國,我無法很快融入,但對於本質上內向的我,爽朗、

健談的李作成,就像是個「大哥哥」一樣。我的住處請了一位阿姨,除

了打掃、洗衣,也做飯,但李作成很會做菜,有時會親自下廚做幾道

好吃的菜,讓人吃得很愉快。

我和李作成是在什麼機緣下認識的,很遺憾我已經記不得。被外

務省派來台灣學習語言的學長們,和當時台灣的知識分子有交往,這

種交往關係會一代一代傳給學弟們,我也是經由早一年的學長池田維

的邀約,去了幾次在他家舉行的類似聚會。那群知識分子的中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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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記得沒錯是國民黨高幹的兒子名叫包亦明的人,聽說後來他去了

當時的西德留學。那時在池田的住處,十幾、二十幾人同時聚集,喧

嘩吵雜,議論各式各樣的主題,包括批評國民黨的,當時是那樣的沙

龍式氣氛。我那時中文還跟不上,但總覺得這個聚會流露的「假正經」

氣氛以及特權階級子弟們聚集,不用擔心被抓的不負責任(給我的感覺

是這樣)的高談闊論、發洩發洩的自我滿足的感覺,和我的性情不合,

所以很快也就不和他們接近了。認識李作成,或許是在這些聚會上,

要不我也想不出有什麼其他機會或情況。可是話說回來,如果考慮到

我上述提及的他的生活情形,又很難想像他會去參加那種虛張聲勢、

裝模作樣的高幹子弟為主的聚會。如果在場的諸位,有人知道李作成

當時的事情,請務必告知。

李作成經常談到有天他想回中國大陸。但我想這未必代表他在思

想上贊同社會主義。而是,會和陳映真關係良好,那時應該也不會對

社會主義中國持排斥態度不是嗎?他在1968年被捕,應該是因為和陳

映真友好而被視為他們團體的一員,我想他自己本身並不是「思想犯」。

我和陳映真的認識,是因為他來我們住處找李作成。是在這樣的

機緣下,多虧了李作成,我才得以認識陳映真。當時,獨門獨戶房子

的客廳也還算寬敞,他們一些仰慕陳映真的朋友有時也會過來,然後

陳映真偶爾會輕鬆地邊彈吉他,邊用好聽的低沉嗓音唱〈Moon River〉

給我們聽,沒兩下就讓現場的氣氛變得很好。

(二) 當時台灣的政治情勢

台灣從蔣介石統治(- 1975年)、蔣經國(1975年- 1988年)、李

登輝(1988年- 1990年:代理總統,1990年- 2000年:總統)、陳水

扁(2000年- 2008年)、馬英九(2008年-)的國民黨政權的一黨獨裁

政治逐漸發展成民進黨和國民黨兩黨競爭的民選總統政治、代議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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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的台灣政治狀態— 「台灣式民主」,我是關注的。台灣政治這樣

的進展,是我當時在台灣的1960年代前半期所無法想像的,或許一方

面是我的想像力不足吧,不過如果還記得當時情況的人,我想幾乎也

都會有同感吧。台灣社會的民主化,是在東西對立的緩和、消解,中

國從政治優先到經濟建設為中心(改革開放)的路線轉變的外在環境好

轉的背景下,由於高喊反攻大陸的國民黨政權的失敗以及世界性民主

化傾向的影響等因素,但在1960年代,這些因素是形影皆無的。

之所以要強調這件事,是因為思考到,要正確認識、評價陳映真

這個人、他的思想以及他的活動,不能以今天的觀點和判斷標準機械

式地套用,而是必須設身處地於形塑出陳映真自身人性、鍛造其思想

的當時台灣苦悶的政治環境中,有意識地努力想要了解他才行。這裡

所強調的就是日本知名的政治學者丸山真男所說的「他者感覺」(我聽

說中文的「易位思考」一詞與此相當)、「歷史感覺」。

1. 蔣介石政權

我對孫文和三民主義的認識,是基於一種沒有正確歷史認識以及

不了解三民主義在中國現代史的地位的武斷和偏見。這一點,是我近

年來身處於大學的世界裡才終於了解到的。雖說我對國共對立的中國

近、現代史稍微學過,但思想上沒有任何基礎地在二十幾歲出頭就來

到台灣生活,而對社會主義中國懷有素樸的親近感的我,對孫文或對

三民主義都沒任何了解,因此也完全不感興趣。在台大時沒有產生認

真學習的意志,反映了我當時的思想水準。

此外,1947年發生的二二八事件,在當時台灣社會仍是記憶猶

新。二二八事件後民心盡失的蔣介石政權,死抱依賴美國(以及日本)

防護的反攻大陸的夢想,不去思考最重要的是引導出民間的經濟活

力,而只關心讓國民黨控制主要經濟部門(重工業),對許許多多稱自

己為「台灣人」、「本省人」的民眾而言,蔣政權比起殖民地控制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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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國主義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怕而令人憎惡。當時在我這樣的外國人

看來,這點也是很明顯的。總之,當時的蔣政權,是倚仗各式各樣的

政權暴力機器才得以勉強保住其政權的。

2. 1960年代前半期的社會氣氛

如此,當時台灣的社會氣氛,從我這麼一個外國人的眼睛來看,

也經常感到像是陰沉的空氣籠罩著。為了防止類似二二八事件的復發

以及共產主義的滲透,那時佈置在社會各個角落的特務機關的監視之

眼是非常嚴厲的,別說批判政府,甚至連談論政治議題,人們都很忌

憚,當時是那樣的情況。不管是主張台灣獨立還是贊同共產主義,都

會被當作思想犯罪而遭到嚴厲地壓制,一點言論自由也沒有。

當然,要說當時台灣社會被壓迫得完全陷入沉默也未必正確。我

在台灣住沒多久後,就知道有彭明敏等人的台灣獨立論。此外我還記

得,當時也聽說台獨人士在美國和日本等地設有據點,從事探索台灣

獨立運動的活動。

還有,如上述已經提到的,以包亦明為中心的外省人的特權統治

階級子弟為主的批判國民黨獨裁統治的青年知識分子的聚會,我也曾

參加過。那時我剛到台灣,以我的語言能力幾乎無法理解他們議論的

內容。然而,作為特權統治階級的子弟,在不用擔心被捉的安全感的

前提下,記憶中,他們的議論總難免讓我覺得是在「裝蒜」、裝模作

樣。我記得我和包亦明的弟弟包亦洪短暫交往過,他對他哥哥那些人

的反體制的裝腔作勢很反感,自始至終是個和他們鬧彆扭的小搗蛋。

無論如何,當時這些外省人的青年層中,明顯地有區別自己與本省人

的意識,對本省人隱約有著(甚至有時是露骨的)歧視感。在這點上,

陳映真和李作成無關省籍的交友關係,讓我感到新奇驚訝,並深有同

感。我想,連結兩人的,最主要的是「中國是一個的」這樣的民族主

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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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還有兩位朋友,但很遺憾已經不記得是在什麼機緣下認識

的,甚至連名字也不記得了。一位是家住基隆,很用功、謹言慎行的

台大生(曾在我租的平房一起住過);以及老家在嘉義,率直、腦筋很

靈活的台大生(是個客家人)。我還依稀記得,兩人的家我都去過,還

被招待吃晚飯。我想,把那些很片段的記憶連結起來看的話,本省人

(台灣人)的政治覺悟是,在日本的佔領統治剛結束時,有種解放感與

對將來的強烈希望,可是從中國大陸逃來的國民黨軍以統治者之姿賴

著不走,極其腐敗,而且蠻橫傲慢。因此,正因為期待感很大,反作

用的幻滅感、失望感也就很強烈,遭到背叛的感覺導致一般對外省人

的反感,我想大致可以做這樣的結論吧。「狗(日本)去豬(國民黨)

來」,「比起豬(國民黨)的話,狗(日本)還好些」,記憶中,這種比喻

也時有所聞。

雖然開場白講得很長,但如果不從最低限度關於我的背景知識出

發的話,就無法讓你們正確了解到我心目中陳映真這個人的地位及重

要性,所以才想請你們了解我剛才所說的。

二、陳映真和我以及台灣、中國

(一) 陳映真和我

我的生活和人生,因為認識陳映真而確立了大方向,這是我最切

身的感受。進外務省後,我腦子想的只是普普通通的「出息」,心裡準

備要過著學習中文的無趣的台北生活,但陳映真真誠的人品,關心他

人的溫暖目光,而且在當時台灣嚴峻的思想環境中,不為私利私慾,

知道會危及自己生命,也有心理準備,一心為了台灣回歸祖國的目

的,在年紀輕輕的25歲就已經明確地決心要貢獻自己的人生。認識不

久就知道這事的我,讓我體驗到眼界大開的感覺。我想,那時的他,

對自身生命的威脅、危險,有著並不掛念的澄澈心境。對二十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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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的我來說,是很了不起的事。我那時所認識的,不是作家的陳映

真,而是陳永善,當時我還不知道他是作家。不過,接下來還是以陳

映真來稱呼他。

陳映真比我稍長四歲(我是1941年出生,他是1937年),但對我而

言,他是我各方面都「比不上」,是個讓我一、兩子都沒辦法和他下棋

的人物。藉由認識陳映真和他的生活,我得以在早期階段從日本人的

通病—「使所屬組織(我的話是外務省)的政治意識和價值觀都一致」

的這種被囚禁於「命運共同體意識」中解放出來而自由。

簡單來說,他變成我不由得會檢驗自己日後生活的「活鏡子」。我

提早從外務省退休,主要理由雖然是覺得在外務省無法實現自己的想

法,而妻子的輕易理解也是讓我能做出這種決定的重要因素,但有陳

映真這面「心鏡」為照,而能留意去思考、實踐自己的生活,也是很大

的原因。

順便一提,在日本,有種揶揄我是「親中派」的傾向。我很幸運有

機會能認識陳映真,還有劉廣至(中國外交部的蘇聯專家,我1973-

1975年在蘇聯執勤時,於公於私麻煩過的人),靳海東(1980年在中國

執勤時認識至今,並成為結拜兄弟的好友)等等和我們日本人不同氣

勢,個性豐富、值得尊敬的許多中國人和知己。沒有他們就沒有今天

的我,就此意義而言,說我是「親中派」倒像是我受頒了勳章。

陳映真為什麼和我這樣不成熟的人親近,並沒有機會聽他談起,

因此我至今也不了解。他似乎也認識我在外務省的一些學長,記憶

中,聽他這麼說過:「淺井和他們不一樣。」如同我一開始所提及的那

樣,我的內向型性格,溫暖的家庭環境,父母的疼愛,「他者感覺」

等,或許陳映真感到在我身上有和他自己類似的東西吧。說不定也因

為我明顯、客觀、隨性地在陳映真他們面前照實說出我對蔣介石獨裁

批判這件事,還有知道我有包括毛澤東選集等等關於共產主義思想的

書籍的事,以及我隨口批判資本主義、贊同社會主義的言詞等等,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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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真有了「有趣的傢伙」這種感覺吧。

總之,我在台灣的生活,變得出乎意料地非常充實。我小而整潔

的平房,成為陳映真帶來的朋友們(名字我記得的有:吳耀忠、丘延

亮、蒙韶等)有時也加入的交流場所。我房間裡的關於社會主義的著

作,因為帶出去太危險,所以他們各自在我的房間裡閱讀,是那樣的

氣氛。他們之間所共通的是,沒有外省、本省的區別(歧視感),而在

於中國統一、民族主義這樣的志向,這是我當時的印象。

1. 陳映真的為人

對於陳映真,從「親中派」、「共產主義者」這樣的標籤開始,到否

定他自身人格的言論,聽說似乎特別是在主張台灣獨立的人之間有這

樣的批評。可是我確信,在他本質裡有著充滿「易位思考」的溫暖目光

的人道主義。1963年我最初遇見他時,那時的他就如同維基百科裡以

他自己的話所介紹的:「對自己走過道路進行了認真的反省,對社會現

實有了更深刻的認識,開始由一個市鎮小知識分子走向一個憂國憂民

的、愛國的知識分子」。沒什麼是比「憂國憂民」、「愛國」的感情更是

立基於人道主義的。

他這樣的為人,我想特別是與他成長的家庭環境有很大關係。後

來(記得沒錯是1968年)我在外務省中國課工作時,有機會來台灣出

差,並與陳映真再度見面。那時受他之邀,也在台中和他父親見過

面。他那位基督教牧師的父親,是個確實了解「有其父,有其子」的充

滿慈愛的人格者。在日本,同樣意思的說法還有「孩子是看著父母的背

影長大的」。我自己也有那樣的一面,這在前面已經提過。那時感到心

有戚戚焉,「陳映真也是這樣的呢」,覺得非常高興,那樣的記憶很鮮

明地留存至今。

他的「他者感覺」是真實的,從他和朋友接觸的態度、身段也可明

顯看得出來。他會仔細聽對方的言詞、主張,敘述自己的想法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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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會跋扈地強加於人,而是靜靜地一再思考,慎重地選擇言詞。朋

友們也帶著敬意和那樣的他接觸。25歲的他確實已經具有領袖魅力,

但和別人接觸的態度還是徹底的謙虛。

我從外務省退休後的1990年代初期,曾一度陪伴女兒來台。已經

出獄的陳映真住於台北市內,和愛妻一起生活。那時麻煩陳映真帶我

到李作成墓地所在的桃園的墓園,也得以見到他的遺孀和女兒。陳映

真對李作成絲毫不變的情誼,我深深感覺到。那時也初次見到陳映真

的妻子麗娜小姐,年紀和他相差不少,容貌親切和善。在夫妻兩人的

導覽下,我也造訪了台北生活時代有過因緣的地方。陳映真對待麗娜

小姐的方式,也洋溢著愛情,而且可感覺到他非常自然地對她人格的

尊重。真的是志同道合的相親相愛的關係。

此外,陳映真訪美前後順道來日本時(確切時間已不記得),我也

參加了某個歡迎他的聚會。由於是他出獄之後首度的見面,應該是我

和女兒造訪台灣之前的事吧。或許也因為那時從他得知李作成去世的

消息,所以想要來台灣。總之,雖是隔了二十幾年的重逢,但陳映真

很清楚記得我(我稍後會提到,為什麼他、李作成和其他朋友遭到逮捕

入獄和我有很大的關係,因此對陳映真來說,我這個人的存在或許也

很難從他的記憶裡消失吧)。雖說經過約八年的艱苦牢獄生活,但他的

為人絲毫沒變。根據他自己告訴我的,說是包括在絕海孤嶼的綠島的

隔離時,也沒有特別遭到肉體上、精神上的逼迫。我想他會這麼說,

是因為知道我對於他們被捕下獄所遭受的不幸一直懷有罪惡感,為了

顧及我的心情所以才這麼說的。

以上所言,雖然非常片斷,但我想應該也能讓各位了解陳映真的

為人。存在於他思想根基裡的是,貫串他一生的溫暖的人道主義。

2. 陳映真當時的思想

雖然已經提到一些,但在我了解的範圍內,關於陳映真1963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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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當時的思想狀況,我想歸納整理向各位報告。因為完全是我自

己的理解,錯誤大概也會很多吧,但希望有助於各位參考。

1963年那時,特務機關的監視之眼是非常嚴密的,除了中國大陸

廣播的片段訊息以外,我想陳映真並無其他了解共產主義和毛澤東思

想的方法。他批判蔣介石的獨裁政治,反對「兩個中國」、「一中一

台」,以台灣回歸祖國作為目標的想法是很明確的,不過如同我之前提

到的,這些完全是立基於「憂國憂民」、「愛國」的民族主義。我想他有

機會直接接觸共產主義和毛澤東思想,應該是透過我房間裡的那些書

籍。我之所以這麼認為,是因為我離開台灣時,將這些書籍託交給學

弟,而陳映真他們之後也使用了這些文獻,我記得這點在他們的判決

書裡也有提到。

維基百科記載,陳映真他們當時被逮捕的罪名是「組織聚讀馬列共

黨主義、魯迅等左翼書冊及為共產黨傳宣等罪名」,但我在台灣時,他

們並沒有舉辦組織性的讀書會。或者是,他們冒險接收了我託交給學

弟的那些書籍去舉辦讀書會也說不定。但就我所了解,聽說他們被逮

捕後,我學弟承接的那些書籍被在台日本大使館沒收,如果是這樣,

組織讀書會的罪名,我想應該還是台灣當局捏造的吧。

當然,隨著台灣社會的民主化,陳映真對共產主義的理解、認識

也更深入,這是想當然的,但無論如何這是後來的事,我想1960年代

初期的他並非如此。

陳映真他們被逮捕的事,我在台中和他見面回國後馬上就知道

了。記憶所及,也就是他們遭到逮捕是在我出差台灣,和他重溫友

誼,回國之後就發生的事。被指控是首謀的陳映真,判了十年徒刑(而

沒被判死刑等更重的罪),會只判十年應該是因為兩種情況吧。一來

是,國民黨政權自身也了解,陳映真他們的思想和行動不足以威脅到

國民黨政權,換句話說,他們的思想狀況仍止於「還只是那樣程度」的

階段,應該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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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來,應該是國民黨政權很重視陳映真他們背後還有我這麼一個

人這件事。後來,我有機會讀到判決書,我記得,裡頭雖然沒有指名

道姓,但把我視為幕後者、首謀者 1 。說不定國民黨政權,基於微妙的

日台關係,甚至疑神疑鬼地認為我背後還有日本外務省、日本政府的

「陰謀」也說不定。

我想因為現在已過了年限,所以向大家說明。當時國民黨政權在

交涉我這件事時,似乎對外務省施加了相當大的壓力。那時我也準備

好要辭職,記得沒錯,也向上司提出了辭呈。我的上司是個有膽識的

人,把壓力往旁一推,一方面對於台灣方面要求把我從中國課調離一

事給予必要考慮,而把我「調職」到在外務省人事裡被認為是「升官路

線」的條約局條約課,對我「不造成傷害」地處理,而結束了這件事。

如果日台邦交在1980年代仍持續的話,我後來大概也不可能成為外務

省中國課的課長吧。

總之,1960年代為止的陳映真的思想狀況,我想是離「通紅」的程

度還很遠。當然,我想在場也有當時熟識他,在1968年的事件被捲入

的人士,如果我說的有錯,請惠予指正。至於我,對於我的缺乏思

慮、極為幼稚的行動,導致陳映真之外還有36人被捕,真的是做了很

對不起的事,這些年來一直懷著後悔和歉疚之心,在此表達出來。陳

映真對我的寬恕,剛才已經提到,而他以外遭受無辜之罪的人士們,

請容許我再次致上歉意。

(二) 陳映真和台灣、中國最後,於我而言,陳映真這個人對台灣和中國具有何種意義,我

想來談談我個人的感想。特別是,因為我強烈感覺到,有必要在國際

1 此處是淺井基文根據撰稿時的記憶所寫。2011年9月16日在月涵堂的演講,淺井基文表示這次來台再看到判決書,裡頭確實指名道姓寫出他的名字,並且將他視為背

後主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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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以及二十一世紀的世界人類歷史走向的大脈絡中,來評價陳映真

的思想和行動,因此希望各位能接受從這觀點出發所呈現的看法。因

為,我想或許陳映真自己也是立足於這樣的觀點,談論現實政治、採

取行動的吧。

本省人的陳映真,1988年成立「中國統一聯盟」,並擔任主席,之

後經常造訪中國,受到中國方面的重視。對此,聽說主張台灣獨立的

民進黨和支持台灣獨立的人有所嚴厲批評和指責。然而,對於「台灣獨

立」的主張,我覺得必須置於國際政治中,特別是二十一世紀人類史的

發展中來思考。因為並非直接和陳映真交換過意見,他至今對此有什

麼樣的實際談論我也不知道,因此雖然完全只是我的推想,但對於以

下我所敘述的內容,我頗有自信,陳映真應該會拍膝這麼說:「淺井

啊,你真是了解我。」

首先,關於與國際政治的關係。台灣獨立這樣的主張,沒有美國

及日本的支持是行不通的。主張台灣獨立的人會聲稱:「不,是台灣人

的民族自決(人民自決)的要求,這樣的要求在國際上是正當的。」然

而,美國及日本國內根深蒂固的台灣獨立支持論者,為了牽制、壓制

中國,認為把台灣置於自己影響之下是攸關生死的重要性,因此才加

以支持。他們對民族決定論的支持,只是為了掩飾其對台灣權力政治

的野心的「無花果葉」而已。

此外,就「民族自決的主張有其國際上的正當性」這點而言,確實

是聯合國憲章等國際法上承認的,但就如同從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國際

政治下的實例來看也很明顯的那樣,只有在相關大國的支持、承認的

情況才有可能(1960年代的非洲各國、蘇聯崩潰後的獨立國家的誕

生,以及東帝汶獨立成功);或者只限於大國不感興趣(厄利垂亞的情

況);或是大國間的相互牽制而彼此無法作為的情況(舊南斯拉夫聯邦

各成員國的獨立)才勉強得以「實現」。總之,如果排除國際動向如何

的這個因素的話,民族自決(人民自決)這樣的國際法上的權利是無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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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現的。台灣的情況也不例外。

因此,問題還是得回到支持台灣獨立的美國及日本的立場是不是

「被人在背後指責」這件事。關於這一點,如同剛才已經提到的,美國

及日本的目的是牽制、壓制中國的崛起,因此認為事先把台灣從中國

拉開,在戰略上是很重要的,所以必須說是動機不單純。

另外,也有主張認為,因為中國具有擴張主義的野心,對亞太地

區的和平及安定造成威脅,為了制止這種情況,台灣獨立也有其意

義。關於這一點,必須考慮中國自身在實現其戰略目標上的必要條件

這個因素。亦即,中國把經濟發展當作長期的戰略課題。為了實現這

個戰略任務,長期性國際環境的和平與安定是不可或缺的。中國不會

因為台灣問題而選擇發動戰爭。

而且,現代的戰爭,特別像是牽涉台灣問題的大國之間的戰爭,

會有巨大的犧牲和破壞。這對中國而言意味著,從1980年代開始的經

濟成果將一口氣化為灰燼。對中國來說,美國(以及日本)只要有機

會,會支持、策劃台灣獨立,正因為認識到有這種現實的危險(我想這

樣的認識不是他們的被迫害妄想症,而是有現實上的依據),因此在軍

事上做好準備,那完全是防衛性的。

在中國方面看來,美國及日本只要改變對台灣問題的政策,中、

台間的問題的政治上的解決,是百分之百準備好的,這是很確定的。

不過也有這樣的主張吧:如果就中國對西藏的政策來看,中國是無法

讓人放心的。然而,關於西藏的國際政治環境和環繞台灣的國際環境

不同一事,中國自身是知道的最清楚的。在台灣問題上,採取粗暴行

動,對中國自身的國際形象會是致命的打擊,不用說也會危及中國的

經濟發展,並危及已經在國內有很多不穩定因素的中國國家的存在本

身,這件事中國應該比誰都更清楚、更了解。

我給予執著於台灣獨立論的人的意見是,運用易位思考,從中國

的立場看國際關係,思考看看,中國自身是把台灣問題置於其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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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的位置。總之,就算以依賴美國和日本支持的形式而「獨立」了,那

也只是名義上而已,將會一直是只是被美國的意向所擺佈的附庸國而

已。戰後的六十多年來,作為一個經歷那種悲哀、讓人受不了的體驗

的日本人,我希望也請台灣的各位好好思考。

將台灣問題置於二十一世紀人類史進展下的視點也是同樣重要

的。二十一世紀的人類史的進展,主要談起來有四點。其一是,意味

著大量殘殺破壞的戰爭,已經失去其作為「政治的延長」的傳統意義。

特別是台灣海峽發生事端,正因為直接關係到大國的利益,也就是

說,除非決心要犧牲掉人類有意義的延續,否則是不可能會有核武戰

爭的。

其二是,國際性的相互依存的不可逆的發展。如今的時代是,像

希臘這樣小國的經濟危機也會使世界經濟陷入不穩定。如果情勢不穩

定,包括像是台灣海峽情況緊急的話,會對世界經濟帶來無法估計的

影響。如此一來,已經不可能僅僅是台灣和中國的問題而已。

第三,是地球環境問題。地球環境已經因為暖化升高而嚴重的破

壞持續。因台灣海峽情況緊急而發端的環境破壞將會成為可怕的事。

不用說,海峽兩岸將有巨大的人命喪失,而人類有意義的延續本身也

會遭受威脅。

第四,二十一世紀是以確立人性尊嚴這個普遍價值為目標的時

代。民族自決這個原則雖然在某種程度上作為國際法的權利得到承

認,但也是人性尊嚴作為普遍價值得到世界性承認的一個結果。我

想,台灣獨立論本身也必須依據人性尊嚴這個普遍價值來加以檢驗。

以上幾點,我認為中國方面已經充分認識到。倒是宣揚、支持台

灣獨立的人,並沒有依據上述四個基準來檢驗自己的主張不是嗎?這

讓我感到很不安。為什麼呢?因為即使在支持台灣獨立論的美國及日

本人當中,將台灣問題置於上述人類史的進展中來思考的看法也是欠

缺的,完全只是以僅僅是歷史遺物的權力政治的觀點來看待台灣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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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映真批判台灣獨立論,主張和中國統一,並不是因為「對中國著

迷」,而是基於上述那樣的國際情勢認識、人類史發展趨勢後,所做的

理性判斷及認知,我想毫無疑問是立基於此的。因為,如同我一再重

複的,他對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參與,是基於他的人道主義。從那

樣的觀點,對陳映真做正確的評價,是我對台灣社會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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