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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毛雨森 美编:刘玉容 校对:季秋刚 组版:翟晓东 2020 年 4 月 15 日 星期三 A7 紫琅茶座 朝花夕拾杯中酒 江徐 迷迭香 维愚 每次想到什么爵士最好懂,最易唱,最能使人轻易进入情景, 那一定是这首歌,可惜后来再无这样的作品。 朝花夕拾杯中酒。这酒,可以是慰藉风雨之夕的一瓢友情, 对酌取暖,也可以是爱过方知情重的一杯思念,悲欢独斟。 吉尔格朗河畔的绿翡翠 —《车轮上的行囊》之十二 黄俊生 唐布拉草原之夜,寂静得好像时光停止了流转,只剩下土坡下挤成一团的溪 水跳跃着奔向喀什河的喧闹声。枕着水声入眠,睡得真香。 萹蓄 低眉 活着活着,野草把自己的名字给活没了。活着活着,人把自己的命给活没了。 在这些漫天遍野一声不响的众生面前,不见得人就能刷到什么优越感了。 我不太能辨赏幸福的味道,爱情 的浓郁也无法作为常态,反倒是稀松 事物中获取的清欢随处可遇,每遇一 次,就像咀咂一枚橄榄。 上次回海门,在车上瞥见一块交 通警示牌,一晃而过,标语让我的心动 了动,想着下次要拍下来。中秋回去, 从车站出来走了段路,选了个角度将 它拍下,觉得很应景: “但愿人长久,千 里共平安。” 那一刻,想念苏东坡,想念他的 “举杯邀明月,把酒问青天”。千年涤 荡,这种诗意的生活方式终究被大多 数人忽视。即便在宋朝,以诗意之心 生活的人也在少数,否则,他怎会发出 “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 吾两人”的感慨? 站在警示牌下,秋阳滟滟,车水川 流,忽然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一栋楼,十 多年前,曾在其中一扇窗内租住。那 时我刚毕业,为工作的事感到前途茫 茫,同住一室的师姐比我大三届,趁暑 假从乡下来市里学跳街舞的,所以有 机缘共度一夏。房东是六安男孩,清 秀,寡言,在这个小城修手机。有一天 夜晚,我和师姐在阳台聊天,他走了过 来,仰望夜空,表达了一个关于月亮和 星星的遐想,他那有别于平日的情味, 像是酒后微醺,喃喃自语,也不在乎别 人如何回应。 真想整天处于这种状态:花半开,酒 微醺。一个人清醒着,顶多趋于宁静,而 宁静只是快乐的基础。 身边的大多数人活得理智、务实、清 醒,就像空气中漂浮着一座座小型冰山, 浮动中彼此靠近,很难拥抱和融化,有时 产生撞击,然后相距更远。所谓的港湾, 只是暂泊孤岛。 宁可沉沦于冷冷清清的自由的寂寞 海域,也不想束缚于看似热闹的狭仄的现 实之羁。 中秋总是要回去一趟的。阿姨处事 风风火火,她自嘲是中药里的甘草—哪 儿都少不了。她从抖音里学得一款点心, 像烧卖和汤包的结合体。她很有兴致地 剁馅、擀皮、包捏、煎煮。在市区陪读,租 住旧小区,厨房小如斗室,阿姨一个人在 其中忙活,别人做事,难以入她法眼。 她把自己种在灶台前,边做事边哼唱 歌曲。 “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 后……”大概歌词已忘记,唱来唱去总这 两句。然而,已经难得。上次听阿姨唱歌, 恍如前世。有歌声佐料的汤包,很美味。 午饭时,照例陪外婆喝两口。她说少 点少点,多了会醉,我说醉了睡觉,阿姨 说,醉了正好跳舞。 朝花夕拾杯中酒。这酒,可以是慰藉 风雨之夕的一瓢友情,对酌取暖,也可以 是爱过方知情重的一杯思念,悲欢独斟。 中秋一过,桂花情疏迹远,和往年 一样。 有时,我也觉得孤独就像对面坐着心 境迥异的人,端在手里的酒,左右轻漾,无 法沉醉,也不能微醺。 好久没写音乐了,今天正经写一 篇只跟音乐有关的文章。 重听周杰伦的老歌,其中有一首 我特别喜欢的,叫《迷迭香》。论及 周杰伦在华语流行音乐方面的引领 性,我一定会最先想起这首歌。爵 士不是一个非常新的类别,它为摇 滚奠定了基础,然后默默退出流行 舞台,一些年后又在一些国家和地 区重新流行起来,起起伏伏,可谓长 盛不衰。 然而在那个时代,千禧年刚过,华 语世界对爵士是相当陌生的。或许其 中有人了解甚至熟知爵士,但大众是 完全陌生的。大众听民谣,听简单浅 显的金属摇滚,听台湾岛飘来的“芭 乐”,爵士太遥远,风格也与东方音乐 常用的调式差别甚大,最关键的是,几 乎无人推广。 莫文蔚是唱爵士唱得很好的,但 她绝大多数的代表作仍然是抒情歌, 更遑论小众爵士乐手,我都不确定那 时的中国是否的确有这样的人。在这 样的氛围里,周杰伦在他实体专辑卖 得最好的那几年推出了这样一首迷幻 爵士风格的歌—《迷迭香》。 十多年前的中国尚没有网络歌曲 这一说,最初,唯一非实体的音乐形式 就是手机彩铃,你需要发短信给运营 商,付费后才能用,酷狗音乐平台,则 是挺靠后的故事了。总之没有如今花 样繁多的盗版途径,那时歌手们的处 境比现在好得多,实体专辑卖得都挺 不错,周杰伦是不是天王还得稍后再 议,然而论谁能够有底气出什么歌都 受欢迎的歌手,未必有人比得过周杰 伦。其他歌手也很优秀,但销量起起 伏伏,风格千试百试,总有哑炮的时 候,只有周杰伦,销量和口碑都很稳 定,于是说起要推广什么小众音乐风 格,好像也只有他来做。 《迷迭香》的曲和词很衬,“软性的饮 料,上升的气泡”,编曲就真的击出一串轻 巧的节奏,像透明饮料瓶里剔透的小气 泡,细小轻快,一眨眼就没了;“迷迭香的 味道”, “薄荷味的微笑”,这两种味道用得 很妙,和曲子里十分爵士风格的和弦也很 相配。迷迭香的味道很多人都未必闻过, 但没关系,光是看名字就足够“迷幻”了, 奇特,陌生,足够的异国风情,又很美;薄 荷味是人们熟悉的,清凉微甜,和“软性的 饮料”应和。 迷幻爵士的曲风柔软轻滑,自由又曼 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精致感。不是每首 迷幻爵士都是“甜”的,但它们一定都是 “曼妙”的,所以用迷幻爵士写“优雅得像 一只猫的女郎”,性感慵懒的红唇女,真是 刚刚好,这女人怕不是歌幻化成的。若真 如此,一首歌幻化成美女,对你装作不经 意地卖弄她非凡的风情,让你意识到她的 魅力,那是一定要多少散发出一些甜蜜的 气息的,毕竟要让你爱上她。这么一想, 更觉得曲和词顺理成章了。 当然以上纯属我在胡说,更可信的猜 测是写歌的人大概那阵子正陷入爱河,这 首歌简直将坠入爱河的那一瞬间描写得 淋漓尽致—或许是酒吧喝酒的时候看 上了隔壁座位独饮的女郎,或许是看表演 的时候被台上的女舞者勾了魂,又或者是 对爱人身姿的大胆想象。 每次想到什么爵士最好懂,最易唱, 最能使人轻易进入情景,那一定是这首 歌,可惜后来再无这样的作品。或许有好 的,但在我心中不可比。此后我再听爵 士,或许是受此启蒙了。 突然想起小时候读的《一千零一夜》, 那故事里面写到阿拉伯地区的集市,里面 写了当地各色陌生的花朵、瓜果、香料,气 味和颜色被文字混杂在一起,五光十色, 绚丽夺目,风情万种,从此开启了我对文 学的兴趣。那些文字,在我心中,也是有 气味的,有它们独特的色彩与神色。 人的心就是这样奇怪,说不准会被什 么迷住。 一九五零年,两个挖煤人在丹麦的一 个沼泽地中,发现了一具保存完好的冰河 时期的人类尸体。这个被绞死的人应该是 一个祭品,他已经有两千岁了,死于一个庆 典。这个庆典的目的是为了催促春天的到 来。所以,他们在绞死他之前,给他吃了一 碗用农作物和很多不同种类的杂草制成的 稀粥,以取悦铁器时代的丰饶女神。尸检 发现,这个被献祭的人的胃里,遗留了大量 的种子,以萹蓄为出奇的多。 萹蓄是一种顽固的杂草,整个根部都 是茂密的卷须,网一样交织,很难被清除。 而它的种子,比芝麻粒还要小,并不值得充 饥。那么,为什么冰河时期的人类要拿萹 蓄的种子来祭祀丰饶女神呢?这是个谜。 我是有注意过扁蓄的,当然并不是用 我们古老祖先看向祭品的目光。它是我在 乡野成长的场景里,与生俱来的一种存 在。就长在农家人的院场边上,砖角缝儿 里,夹岸两边,行道路旁,杂草堆里,野草漫 漶的地方。不声不响的摇曳,匍匐或斜 生。把自己的身子,倾向有光的方向。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每一株野草,都 有自己的名字。它当然也有。可我从来就 没想到这一点。我从没喊过它的名字,也 从没动过哪怕是一丁点的心思,去打听一 下它的名字。像很多人一样,我也把不认 识的草,统统叫做野草。它就是一株野草, 没有名字的。 长长的童年里,扁蓄在我的眼前摇晃。 铅丝粗细的茎,很少有叫“草”的植物能像它 这样有韧劲。平卧、上升或直立,也就二三十 厘米高的样子,从基部开始分枝,这使得它的 姿态,看起来有点横斜,有点疏朗,一株株的 小树模样。 它的叶子是椭圆形的,小瓜子一样。和 很多野草一样,它从一出生开始,叶子就是老 绿老绿的。几乎从来不掉叶子,倔强得像假 的一样。五月到七月,枝节间开出淡粉红色 或者白色的小花,颜色粉嫩,姿态娇憨,非常 美丽。这些叶腋下的小花,簇在一起,遍布于 植株,真的是“苔花如米小”的样子,很是惹人 怜爱。事实上,我就是因为它开花的样子才 记住它的。它开花的样子神采奕奕,浑身像 有光,是能入画的,文人画。随后,萹蓄花开 始败落,结出卵形的瘦果。然后,植株开始变 黄变枯。遵循自己的命运,它慢慢地死去。 和大部分的野草一样,它也逃脱不了食 物和药物的命运。据说它是中国民间传统的 野菜,主要以幼苗及嫩茎叶为食用部分,全草 供药用,有通经利尿、清热解毒功效。在《楚 辞》的时代,萹蓄是一种蔬菜,和荠菜、蒌蒿差 不多的地位。 《吴普本草》中记载:“萹畜,一名蓄辨, 一名变蔓。”梁朝陶弘景在《名医别录》中记 载了萹蓄的功效,原文是:“萹蓄,无毒。主 治女子阴蚀。生东莱。五月采,阴干。”《本草 经集注》记载萹蓄的医用效果,书中写道: “萹 畜处处有,布地生,花节间白,叶细绿,人亦呼 为蓄竹。煮汁与小儿饮,治蛔虫有验。” 久居高楼,偶有半日闲,透过这些文字, 萹蓄开出了小花朵的小小身姿,隐隐浮现在我 的眼前,专注、认真的神采,有着说不出的野性 韵味。我因此得以想起,一些时间里的远方。 它是知晓我从什么地方来的植物,却无从得知 我去了哪里。我在的地方,它也在过。我去的 地方,它没去过。而我去了远处,它还一直在 原地。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也许就不 回去了,这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不会伤 感。太阳底下,并无新事。也许只有能够回去 才是一件新事。活着的本质,就是一场又一场 的告别。告别要尽量体面。 我后来读诗经,知道了《卫风·淇奥》里面 有“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句子。潘富俊说,这 一句里面的“竹”就是萹蓄。理由是《尔雅》注解: “竹,萹蓄也。”《尔雅注》进而说明: “此竹,似小藜 赤茎节,好生道旁,可食,又杀虫。”照着这个说 明,倒是挺像萹蓄的。但是说萹蓄就是“竹”,我 不信。打死我也不信。冈元凤编纂了《毛诗品物 图考》,也对“绿竹猗猗”作了特别说明,说这个 “竹”不是萹蓄,而是竹子。我信这个。 也许,萹蓄确实有过竹这么一个清贵的名 字。但是今天,它已经把这个名字给活没了。 这样的事情我也见得多了。天天经过一条长 满杂草的大路,大路旁的绿化道上,市政工程 进度滞后,从去年秋天开始,满是我熟悉却喊 不出名字来的杂草。有一天我拿形色的软件 一件一件去查,发现它们个个都有好名字。 活着活着,野草把自己的名字给活没了。 活着活着,人把自己的命给活没了。在这些漫 天遍野一声不响的众生面前,不见得人就能刷 到什么优越感了。唐朝的野草和夕照,仍然在 乌衣巷口的风雨中摇摆。王谢家的豪宅,早就 换了轮回更迭的主人。 知道我们将奔独库公路,伊宁县委 副书记张华说:乔尔玛一定得去,在那 里,你的心灵将会受到震撼!于是,告 别伊宁县,我们直奔乔尔玛。 从伊宁县到乔尔玛有两条路,南侧 218国道,沿伊犁河和巩乃斯河向东, 北边 315 省道,逆喀什河东行,两条路 基本平行。我选择315省道,这条路大 多在山上盘旋,风景一定很好。 一驰上315省道,我立刻表扬自己 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山坡平缓,连绵起 伏,喀什河在河谷平静地流淌,弯弯曲 曲犹如丝带,浓密的植物把河水映得碧 绿碧绿,五彩斑斓的山坡上,牛羊悠闲 地吃草,牧人忙碌地收割牧草,一派农 牧田园风光。但是,过了尼勒克县城, 我马上笑不起来了:大面积修路,路面 坑洼颠簸,灰尘遮天蔽日。一问,从尼 勒克到唐布拉120公里全线修路,真让 人抓狂!硬着头皮向前,颠得七荤八 素、五脏离位,虐心得怀疑人生。 风雨过后是彩虹。进入唐布拉后 眼睛就不够用了。唐布拉峡谷,50公 里长,因其风景如画,故叫“百里画 廊”。这里蓝天白云、绿草如茵、流泉喷 涌、溪水淙淙,云杉密林苍翠挺拔,喀什 河纵贯全境,冰峰雪岭倒影水中,一步 一景,如诗如画。草原上开满花儿,说 是草原,还不如说是花原。我见过新疆 不少草原,大多与杉树、松柏、阔叶林木 相邻,而唐布拉草原处于谷地之间,两 侧山势平缓,几乎不见乔木、灌木,只有 草,纯粹的草,还有花。这里的草,多为 牛羊喜爱吃的禾本科草类,按说,应是 牧民的天堂,却鲜有过度放牧的迹象。 也许是我的孤闻寡见,我很少见到充满 原始野性的草原了,大多数草原不是过 度放牧,就是过度开发,导致草场退 化。相比之下,巴音布鲁克沼泽草甸,蚊 虫可吃人,那拉提游人如织,汗臭重过草 香,唐布拉的草,绿、密、高、柔,谁见了,都 有在上面打滚撒欢的冲动。 虽然才走了200多公里,我决定不走 了,在唐布拉草原选择一个蒙古包住下。 整个下午,就看蒙古族老人用玉米喂鸡、 用羊骨头喂狗,看胖嘟嘟的小女孩逗羊, 看蒙古包女主人做菜、男主人烤羊肉串。 向女主人打听地名,女主人比画着说:这 里是尼勒克的鲁场,就是头上长角、身上有 花点的鲁。对,是鹿,鹿场。以前这里养好 多鹿,都放在草原上养,现在,不养了。 晚饭是羊汤手擀面,鲜而美。饭后, 在开满鲜花的草原上散步,觉得这散漫悠 闲时光太奢侈。夕照映在雪峰上,雪峰绯 红了脸,连云彩都染上胭脂色。一群黑鸡 已经进了窝,一头母牛“哞哞”地呼唤牛 仔,慢慢地走进草原深处。两只黑狗在花 丛中狂奔追逐,其中一只我曾给过好吃 的,所以跟我有些亲近,奔过来趴在我脚 边,听凭我抚摸,另一只巨大得像藏獒的 犬明显吃醋,期期艾艾地绕到我身后,我 刚伸手准备挠它,它倒先四脚朝天地躺 倒,眼睛眯成一条缝,享受我的抚摸。 唐布拉草原之夜,寂静得好像时光停 止了流转,只剩下土坡下挤成一团的溪水 跳跃着奔向喀什河的喧闹声。枕着水声 入眠,睡得真香。 尼勒克鹿场离乔尔玛20公里,315省 道和217国道在这里交汇,独库公路英雄 纪念碑耸立在国道一侧。独库公路每年 6 月至10月通车,其余时间大雪封山。它 北起独山子,南到库车,全长 560 余公里, 横切天山山脉,穿越崇山峻岭、深山峡谷, 使南疆北疆的路程缩短了一半。这条路 从 1973 年开始修筑,历时 10 年,1000 多 名官兵负伤,168 位战士牺牲,平均 3 公里 就倒下一名身躯。这是一条血肉筑成的 路,是一条英雄的路,是世界公路建设上 的奇迹。 陈俊贵是东北人,1980 年参军,第二 年参加了天山深处的独库公路大会战。 这是一个冬雪频繁的季节,大雪锁路,1500 名官兵被困深山。陈俊贵奉命与班长、副班 长和一位老兵下山送信求援。在大雪弥漫 和零下 30 摄氏度的严寒下跋涉两天两夜, 又迷了路,随身的干粮只剩下最后一个馒 头。就这一个馒头,谁吃下就有生的希望。 大家互相推让,班长最后命令年龄最小的陈 俊贵吃下这活命的馒头。22 岁的班长倒下 了。21 岁的副班长也倒下了。他们长眠在 天山深处。陈俊贵与老兵掉下悬崖,被哈萨 克牧民所救,终于把求救信送到驻守部队, 1500 名解放军工程兵战士获救了。 陈俊贵伤好复员后的第二年,辞掉电 影放映员的工作,携妻儿回到班长长眠的 地方,为战友义务守墓。这一守,就是30 多年。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英雄,这样恪守承 诺重情重义的人,感动中国! 一到达乔尔玛,马上去拜谒烈士陵园。 在大门口,迎面一位穿武警便装的人与我擦 肩而过。女儿说,好像是陈俊贵,我看过他 照片。连忙追上去一问,果然就是陈俊贵本 人!喜出望外,拉着他的手向他表达敬意, 让女儿赶紧为我们合影。原来,2008年尼 勒克县在乔尔玛烈士陵园与烈士纪念碑旁 边建造了烈士纪念馆,陈俊贵就来馆里当义 务讲解员,为参观者讲述英雄的故事。我有 幸,在这块诞生英雄的地方,见到世上最守 信最重情的人! 我后来又两次拜谒乔尔玛,每次都去拜 访陈俊贵,哪怕只抽一根烟,聊几句天。 纪念碑朝西矗立,在夕照的映射下熠熠 生辉。碑正面上书:为独库公路工程献出生 命的同志永垂不朽!背面镌刻着烈士的英 名与独库公路的介绍。纪念碑后面的坡面 上,覆盖着一排排黑色大理石墓碑,墓碑上 铭刻着烈士的姓名与生平,他们中年最长者 42岁,最小者才18岁。小外孙把一束野花 放在一块墓碑上,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想, 此刻,他幼小心灵上已种植了一颗种子。 在烈士纪念馆前面的一块巨石上,我读 到让我震撼无比的话: 路是躺下的碑,碑是竖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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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毛雨森 美编:刘玉容 校对:季秋刚 组版:翟晓东

2020年4月15日 星期三A7 紫琅茶座

朝花夕拾杯中酒□江徐

迷迭香□维愚

每次想到什么爵士最好懂,最易唱,最能使人轻易进入情景,那一定是这首歌,可惜后来再无这样的作品。

朝花夕拾杯中酒。这酒,可以是慰藉风雨之夕的一瓢友情,对酌取暖,也可以是爱过方知情重的一杯思念,悲欢独斟。

吉尔格朗河畔的绿翡翠——《车轮上的行囊》之十二□黄俊生

唐布拉草原之夜,寂静得好像时光停止了流转,只剩下土坡下挤成一团的溪水跳跃着奔向喀什河的喧闹声。枕着水声入眠,睡得真香。

萹蓄□低眉

活着活着,野草把自己的名字给活没了。活着活着,人把自己的命给活没了。在这些漫天遍野一声不响的众生面前,不见得人就能刷到什么优越感了。

我不太能辨赏幸福的味道,爱情的浓郁也无法作为常态,反倒是稀松事物中获取的清欢随处可遇,每遇一次,就像咀咂一枚橄榄。

上次回海门,在车上瞥见一块交通警示牌,一晃而过,标语让我的心动了动,想着下次要拍下来。中秋回去,从车站出来走了段路,选了个角度将它拍下,觉得很应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平安。”

那一刻,想念苏东坡,想念他的“举杯邀明月,把酒问青天”。千年涤荡,这种诗意的生活方式终究被大多数人忽视。即便在宋朝,以诗意之心生活的人也在少数,否则,他怎会发出

“何处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的感慨?

站在警示牌下,秋阳滟滟,车水川流,忽然注意到马路对面的一栋楼,十多年前,曾在其中一扇窗内租住。那时我刚毕业,为工作的事感到前途茫茫,同住一室的师姐比我大三届,趁暑假从乡下来市里学跳街舞的,所以有机缘共度一夏。房东是六安男孩,清秀,寡言,在这个小城修手机。有一天夜晚,我和师姐在阳台聊天,他走了过来,仰望夜空,表达了一个关于月亮和星星的遐想,他那有别于平日的情味,像是酒后微醺,喃喃自语,也不在乎别人如何回应。

真想整天处于这种状态:花半开,酒微醺。一个人清醒着,顶多趋于宁静,而宁静只是快乐的基础。

身边的大多数人活得理智、务实、清醒,就像空气中漂浮着一座座小型冰山,浮动中彼此靠近,很难拥抱和融化,有时产生撞击,然后相距更远。所谓的港湾,只是暂泊孤岛。

宁可沉沦于冷冷清清的自由的寂寞海域,也不想束缚于看似热闹的狭仄的现实之羁。

中秋总是要回去一趟的。阿姨处事风风火火,她自嘲是中药里的甘草——哪儿都少不了。她从抖音里学得一款点心,像烧卖和汤包的结合体。她很有兴致地剁馅、擀皮、包捏、煎煮。在市区陪读,租住旧小区,厨房小如斗室,阿姨一个人在其中忙活,别人做事,难以入她法眼。

她把自己种在灶台前,边做事边哼唱歌曲。“朝花夕拾杯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后……”大概歌词已忘记,唱来唱去总这两句。然而,已经难得。上次听阿姨唱歌,恍如前世。有歌声佐料的汤包,很美味。

午饭时,照例陪外婆喝两口。她说少点少点,多了会醉,我说醉了睡觉,阿姨说,醉了正好跳舞。

朝花夕拾杯中酒。这酒,可以是慰藉风雨之夕的一瓢友情,对酌取暖,也可以是爱过方知情重的一杯思念,悲欢独斟。

中秋一过,桂花情疏迹远,和往年一样。

有时,我也觉得孤独就像对面坐着心境迥异的人,端在手里的酒,左右轻漾,无法沉醉,也不能微醺。

好久没写音乐了,今天正经写一篇只跟音乐有关的文章。

重听周杰伦的老歌,其中有一首我特别喜欢的,叫《迷迭香》。论及周杰伦在华语流行音乐方面的引领性,我一定会最先想起这首歌。爵士不是一个非常新的类别,它为摇滚奠定了基础,然后默默退出流行舞台,一些年后又在一些国家和地区重新流行起来,起起伏伏,可谓长盛不衰。

然而在那个时代,千禧年刚过,华语世界对爵士是相当陌生的。或许其中有人了解甚至熟知爵士,但大众是完全陌生的。大众听民谣,听简单浅显的金属摇滚,听台湾岛飘来的“芭乐”,爵士太遥远,风格也与东方音乐常用的调式差别甚大,最关键的是,几乎无人推广。

莫文蔚是唱爵士唱得很好的,但她绝大多数的代表作仍然是抒情歌,更遑论小众爵士乐手,我都不确定那时的中国是否的确有这样的人。在这样的氛围里,周杰伦在他实体专辑卖得最好的那几年推出了这样一首迷幻爵士风格的歌——《迷迭香》。

十多年前的中国尚没有网络歌曲这一说,最初,唯一非实体的音乐形式就是手机彩铃,你需要发短信给运营商,付费后才能用,酷狗音乐平台,则是挺靠后的故事了。总之没有如今花样繁多的盗版途径,那时歌手们的处境比现在好得多,实体专辑卖得都挺不错,周杰伦是不是天王还得稍后再议,然而论谁能够有底气出什么歌都受欢迎的歌手,未必有人比得过周杰伦。其他歌手也很优秀,但销量起起伏伏,风格千试百试,总有哑炮的时候,只有周杰伦,销量和口碑都很稳定,于是说起要推广什么小众音乐风

格,好像也只有他来做。《迷迭香》的曲和词很衬,“软性的饮

料,上升的气泡”,编曲就真的击出一串轻巧的节奏,像透明饮料瓶里剔透的小气泡,细小轻快,一眨眼就没了;“迷迭香的味道”,“薄荷味的微笑”,这两种味道用得很妙,和曲子里十分爵士风格的和弦也很相配。迷迭香的味道很多人都未必闻过,但没关系,光是看名字就足够“迷幻”了,奇特,陌生,足够的异国风情,又很美;薄荷味是人们熟悉的,清凉微甜,和“软性的饮料”应和。

迷幻爵士的曲风柔软轻滑,自由又曼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精致感。不是每首迷幻爵士都是“甜”的,但它们一定都是

“曼妙”的,所以用迷幻爵士写“优雅得像一只猫的女郎”,性感慵懒的红唇女,真是刚刚好,这女人怕不是歌幻化成的。若真如此,一首歌幻化成美女,对你装作不经意地卖弄她非凡的风情,让你意识到她的魅力,那是一定要多少散发出一些甜蜜的气息的,毕竟要让你爱上她。这么一想,更觉得曲和词顺理成章了。

当然以上纯属我在胡说,更可信的猜测是写歌的人大概那阵子正陷入爱河,这首歌简直将坠入爱河的那一瞬间描写得淋漓尽致——或许是酒吧喝酒的时候看上了隔壁座位独饮的女郎,或许是看表演的时候被台上的女舞者勾了魂,又或者是对爱人身姿的大胆想象。

每次想到什么爵士最好懂,最易唱,最能使人轻易进入情景,那一定是这首歌,可惜后来再无这样的作品。或许有好的,但在我心中不可比。此后我再听爵士,或许是受此启蒙了。

突然想起小时候读的《一千零一夜》,那故事里面写到阿拉伯地区的集市,里面写了当地各色陌生的花朵、瓜果、香料,气味和颜色被文字混杂在一起,五光十色,绚丽夺目,风情万种,从此开启了我对文学的兴趣。那些文字,在我心中,也是有气味的,有它们独特的色彩与神色。

人的心就是这样奇怪,说不准会被什么迷住。

一九五零年,两个挖煤人在丹麦的一个沼泽地中,发现了一具保存完好的冰河时期的人类尸体。这个被绞死的人应该是一个祭品,他已经有两千岁了,死于一个庆典。这个庆典的目的是为了催促春天的到来。所以,他们在绞死他之前,给他吃了一碗用农作物和很多不同种类的杂草制成的稀粥,以取悦铁器时代的丰饶女神。尸检发现,这个被献祭的人的胃里,遗留了大量的种子,以萹蓄为出奇的多。

萹蓄是一种顽固的杂草,整个根部都是茂密的卷须,网一样交织,很难被清除。而它的种子,比芝麻粒还要小,并不值得充饥。那么,为什么冰河时期的人类要拿萹蓄的种子来祭祀丰饶女神呢?这是个谜。

我是有注意过扁蓄的,当然并不是用我们古老祖先看向祭品的目光。它是我在乡野成长的场景里,与生俱来的一种存在。就长在农家人的院场边上,砖角缝儿里,夹岸两边,行道路旁,杂草堆里,野草漫漶的地方。不声不响的摇曳,匍匐或斜生。把自己的身子,倾向有光的方向。

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每一株野草,都有自己的名字。它当然也有。可我从来就没想到这一点。我从没喊过它的名字,也从没动过哪怕是一丁点的心思,去打听一下它的名字。像很多人一样,我也把不认识的草,统统叫做野草。它就是一株野草,

没有名字的。长长的童年里,扁蓄在我的眼前摇晃。

铅丝粗细的茎,很少有叫“草”的植物能像它这样有韧劲。平卧、上升或直立,也就二三十厘米高的样子,从基部开始分枝,这使得它的姿态,看起来有点横斜,有点疏朗,一株株的小树模样。

它的叶子是椭圆形的,小瓜子一样。和很多野草一样,它从一出生开始,叶子就是老绿老绿的。几乎从来不掉叶子,倔强得像假的一样。五月到七月,枝节间开出淡粉红色或者白色的小花,颜色粉嫩,姿态娇憨,非常美丽。这些叶腋下的小花,簇在一起,遍布于植株,真的是“苔花如米小”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事实上,我就是因为它开花的样子才记住它的。它开花的样子神采奕奕,浑身像有光,是能入画的,文人画。随后,萹蓄花开始败落,结出卵形的瘦果。然后,植株开始变黄变枯。遵循自己的命运,它慢慢地死去。

和大部分的野草一样,它也逃脱不了食物和药物的命运。据说它是中国民间传统的野菜,主要以幼苗及嫩茎叶为食用部分,全草供药用,有通经利尿、清热解毒功效。在《楚辞》的时代,萹蓄是一种蔬菜,和荠菜、蒌蒿差不多的地位。

《吴普本草》中记载:“萹畜, 一名蓄辨,一名变蔓。”梁朝陶弘景在《名医别录》中记载了萹蓄的功效,原文是:“萹蓄, 无毒。主治女子阴蚀。生东莱。五月采,阴干。”《本草经集注》记载萹蓄的医用效果,书中写道:“萹畜处处有,布地生,花节间白,叶细绿,人亦呼为蓄竹。煮汁与小儿饮,治蛔虫有验。”

久居高楼,偶有半日闲,透过这些文字,

萹蓄开出了小花朵的小小身姿,隐隐浮现在我的眼前,专注、认真的神采,有着说不出的野性韵味。我因此得以想起,一些时间里的远方。它是知晓我从什么地方来的植物,却无从得知我去了哪里。我在的地方,它也在过。我去的地方,它没去过。而我去了远处,它还一直在原地。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也许就不回去了,这也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不会伤感。太阳底下,并无新事。也许只有能够回去才是一件新事。活着的本质,就是一场又一场的告别。告别要尽量体面。

我后来读诗经,知道了《卫风·淇奥》里面有“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句子。潘富俊说,这一句里面的“竹”就是萹蓄。理由是《尔雅》注解:

“竹,萹蓄也。”《尔雅注》进而说明:“此竹,似小藜赤茎节,好生道旁,可食,又杀虫。”照着这个说明,倒是挺像萹蓄的。但是说萹蓄就是“竹”,我不信。打死我也不信。冈元凤编纂了《毛诗品物图考》,也对“绿竹猗猗”作了特别说明,说这个

“竹”不是萹蓄,而是竹子。我信这个。也许,萹蓄确实有过竹这么一个清贵的名

字。但是今天,它已经把这个名字给活没了。这样的事情我也见得多了。天天经过一条长满杂草的大路,大路旁的绿化道上,市政工程进度滞后,从去年秋天开始,满是我熟悉却喊不出名字来的杂草。有一天我拿形色的软件一件一件去查,发现它们个个都有好名字。

活着活着,野草把自己的名字给活没了。活着活着,人把自己的命给活没了。在这些漫天遍野一声不响的众生面前,不见得人就能刷到什么优越感了。唐朝的野草和夕照,仍然在乌衣巷口的风雨中摇摆。王谢家的豪宅,早就换了轮回更迭的主人。

知道我们将奔独库公路,伊宁县委副书记张华说:乔尔玛一定得去,在那里,你的心灵将会受到震撼!于是,告别伊宁县,我们直奔乔尔玛。

从伊宁县到乔尔玛有两条路,南侧218国道,沿伊犁河和巩乃斯河向东,北边315省道,逆喀什河东行,两条路基本平行。我选择315省道,这条路大多在山上盘旋,风景一定很好。

一驰上315省道,我立刻表扬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山坡平缓,连绵起伏,喀什河在河谷平静地流淌,弯弯曲曲犹如丝带,浓密的植物把河水映得碧绿碧绿,五彩斑斓的山坡上,牛羊悠闲地吃草,牧人忙碌地收割牧草,一派农牧田园风光。但是,过了尼勒克县城,我马上笑不起来了:大面积修路,路面坑洼颠簸,灰尘遮天蔽日。一问,从尼勒克到唐布拉120公里全线修路,真让人抓狂!硬着头皮向前,颠得七荤八素、五脏离位,虐心得怀疑人生。

风雨过后是彩虹。进入唐布拉后眼睛就不够用了。唐布拉峡谷,50公里长,因其风景如画,故叫“百里画廊”。这里蓝天白云、绿草如茵、流泉喷涌、溪水淙淙,云杉密林苍翠挺拔,喀什河纵贯全境,冰峰雪岭倒影水中,一步一景,如诗如画。草原上开满花儿,说是草原,还不如说是花原。我见过新疆不少草原,大多与杉树、松柏、阔叶林木相邻,而唐布拉草原处于谷地之间,两侧山势平缓,几乎不见乔木、灌木,只有草,纯粹的草,还有花。这里的草,多为牛羊喜爱吃的禾本科草类,按说,应是牧民的天堂,却鲜有过度放牧的迹象。也许是我的孤闻寡见,我很少见到充满原始野性的草原了,大多数草原不是过度放牧,就是过度开发,导致草场退

化。相比之下,巴音布鲁克沼泽草甸,蚊虫可吃人,那拉提游人如织,汗臭重过草香,唐布拉的草,绿、密、高、柔,谁见了,都有在上面打滚撒欢的冲动。

虽然才走了200多公里,我决定不走了,在唐布拉草原选择一个蒙古包住下。整个下午,就看蒙古族老人用玉米喂鸡、用羊骨头喂狗,看胖嘟嘟的小女孩逗羊,看蒙古包女主人做菜、男主人烤羊肉串。向女主人打听地名,女主人比画着说:这里是尼勒克的鲁场,就是头上长角、身上有花点的鲁。对,是鹿,鹿场。以前这里养好多鹿,都放在草原上养,现在,不养了。

晚饭是羊汤手擀面,鲜而美。饭后,在开满鲜花的草原上散步,觉得这散漫悠闲时光太奢侈。夕照映在雪峰上,雪峰绯红了脸,连云彩都染上胭脂色。一群黑鸡已经进了窝,一头母牛“哞哞”地呼唤牛仔,慢慢地走进草原深处。两只黑狗在花丛中狂奔追逐,其中一只我曾给过好吃的,所以跟我有些亲近,奔过来趴在我脚边,听凭我抚摸,另一只巨大得像藏獒的犬明显吃醋,期期艾艾地绕到我身后,我刚伸手准备挠它,它倒先四脚朝天地躺倒,眼睛眯成一条缝,享受我的抚摸。

唐布拉草原之夜,寂静得好像时光停止了流转,只剩下土坡下挤成一团的溪水跳跃着奔向喀什河的喧闹声。枕着水声入眠,睡得真香。

尼勒克鹿场离乔尔玛20公里,315省道和217国道在这里交汇,独库公路英雄纪念碑耸立在国道一侧。独库公路每年6月至10月通车,其余时间大雪封山。它北起独山子,南到库车,全长560余公里,横切天山山脉,穿越崇山峻岭、深山峡谷,使南疆北疆的路程缩短了一半。这条路从1973年开始修筑,历时10年,1000多名官兵负伤,168位战士牺牲,平均3公里就倒下一名身躯。这是一条血肉筑成的路,是一条英雄的路,是世界公路建设上的奇迹。

陈俊贵是东北人,1980年参军,第二年参加了天山深处的独库公路大会战。

这是一个冬雪频繁的季节,大雪锁路,1500名官兵被困深山。陈俊贵奉命与班长、副班长和一位老兵下山送信求援。在大雪弥漫和零下30摄氏度的严寒下跋涉两天两夜,又迷了路,随身的干粮只剩下最后一个馒头。就这一个馒头,谁吃下就有生的希望。大家互相推让,班长最后命令年龄最小的陈俊贵吃下这活命的馒头。22岁的班长倒下了。21岁的副班长也倒下了。他们长眠在天山深处。陈俊贵与老兵掉下悬崖,被哈萨克牧民所救,终于把求救信送到驻守部队,1500名解放军工程兵战士获救了。

陈俊贵伤好复员后的第二年,辞掉电影放映员的工作,携妻儿回到班长长眠的地方,为战友义务守墓。这一守,就是30多年。

这样的故事,这样的英雄,这样恪守承诺重情重义的人,感动中国!

一到达乔尔玛,马上去拜谒烈士陵园。在大门口,迎面一位穿武警便装的人与我擦肩而过。女儿说,好像是陈俊贵,我看过他照片。连忙追上去一问,果然就是陈俊贵本人!喜出望外,拉着他的手向他表达敬意,让女儿赶紧为我们合影。原来,2008年尼勒克县在乔尔玛烈士陵园与烈士纪念碑旁边建造了烈士纪念馆,陈俊贵就来馆里当义务讲解员,为参观者讲述英雄的故事。我有幸,在这块诞生英雄的地方,见到世上最守信最重情的人!

我后来又两次拜谒乔尔玛,每次都去拜访陈俊贵,哪怕只抽一根烟,聊几句天。

纪念碑朝西矗立,在夕照的映射下熠熠生辉。碑正面上书:为独库公路工程献出生命的同志永垂不朽!背面镌刻着烈士的英名与独库公路的介绍。纪念碑后面的坡面上,覆盖着一排排黑色大理石墓碑,墓碑上铭刻着烈士的姓名与生平,他们中年最长者42岁,最小者才18岁。小外孙把一束野花放在一块墓碑上,深深地鞠了一躬。我想,此刻,他幼小心灵上已种植了一颗种子。

在烈士纪念馆前面的一块巨石上,我读到让我震撼无比的话:

路是躺下的碑,碑是竖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