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塔拉台拉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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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1日 ■本版编辑:石丽楠 ■电话:010-8881915920 ■E-mail:biandujiaoliu@126.com国际文化美国学者内森·贝洛夫斯基在

他 的《奇 异 医 学》(Nathan Belof⁃sky: Strange Medicine: A Shock⁃ing History of Real Medical Prac⁃tices Through the Ages, 2013)一

书中,转录了一位叫斯特芬诺·斯

托雷斯的旅行家在意大利那不勒

斯的一段见闻:

一个可怜的男子在街上病倒了……人们见到就哭了,就跳起塔拉台拉舞来……刚跳了两圈,据说那男人便开始动弹了,并像闪电似的迅速站立了起来……不过因为我没有学会全段舞曲,我也就不跳了……但是我一停了下来,那人又瘫倒在地上,大声哭叫……(他)两手 刮 擦 地 面 …… 显 得 极 度 的 痛苦。我感到惊慌至极。

著名意大利人文主义者、诗人

乔万尼·蓬塔诺(1426—1503)也曾

目睹这种场景。他看到后,这样写

道:“阿普利亚的人是极其快乐的,

在他人都不理解他们的这种蠢行

时,阿普利亚人却时刻准备跳塔拉

台拉舞,他们在这舞蹈中寄托了他

们疯狂的性欲望。”不知是感叹,还

是调侃。

塔拉台拉舞是意大利民间的

一种男女对舞,其特点是舞步轻

快,舞伴间相互挑逗调情,女舞蹈

者常手持用作击打的铃鼓。伴奏

的音乐也是活泼轻快的 6/8 拍。也

有两对男女一起跳的。

一般认为,这是被“塔兰托毒

蛛”叮咬发作之后狂跳起来的舞

蹈,意大利南端的阿普利亚是发生

这种症状的集中地段。著名的瑞

士医学史家亨利·西格里斯特在

《文明与疾病》(Henry E. Sigerist:Civilization and Disease, 1945)的

《疾病与音乐》一章中说:阿普利亚

终日暴露在强烈的光柱之下,夏天

又极少有阵雨,居民呼吸的空气就

像从燃烧的炉灶中散发出来的蒸

汽,使许多人“因忍受不了几乎到

了癫狂状态”。往往在七八月高热

的夏季,特别是三伏天,人们睡着

或醒着时,突然会惊跳起来,感到

像是被蜂蜇了似的一阵急痛。这

时,有的人会看到这蜘蛛,有的虽

然没有看到,也相信一定是遭到塔

兰托毒蛛的叮咬。于是,他们便从

室内冲了出来,直奔街道或者集市

的某处,以极度的激奋跳起舞来。

随后便会有另一些刚被蜇过或者

以前曾被蜇过的人加入进来跳。

据称这种症状是永远不可能完全

消除的,它的毒性会一直残留在人

的体内,每年夏热季节被重新激活

起来。

就这样,一群人聚集到一起,

狂热地跳舞。他们穿富人的服装,

如奇特的长袍,戴上项链或相应的

装饰品。他们最喜爱颜色鲜明的

服饰,大部分是红色、绿色或黄色

的,见有穿黑色的,就要赶他走;另

一些人则会把自己的衣服撕破,不

顾羞耻地露出裸体。几乎所有的

人手里都要拿上几块红布片,欣喜

不已地挥动这布片。也有一些人

在跳舞的时候,喜欢带一支绿色的

葡萄蔓或者芦苇杆,或者在空中摇

晃,或者浸入水中,或者贴到脸上、

颈上。另有一些人会拿一把剑或

一根鞭子,像击剑手似的冲来冲

去,互相击打。妇女们则喜欢拿一

面镜子,一边照镜子,一边嚎叫,做

出猥亵的动作。有些人沉浸在古

怪的幻想中,像是被抛到半空,或

在地上挖洞,使自己像猪似的滚进

泥潭。他们都大量饮酒,并像醉汉

那样说呀唱呀。他们始终就着音

乐发疯地跳,不管是这舞蹈,还是

与之相配的音乐,都具有“性”的浓

重色情意味。

舞蹈和音乐是治疗由塔兰托

毒蛛叮咬所致的疯狂病的唯一有

效药物,但也不是任何的音乐和

舞蹈都有效,只有在阿普利亚演

奏了数百年的这种传统音乐曲调

才有效,要是没有这舞蹈和音乐,

病 人 会 在 几 小 时 或 者 几 天 内 死

去。就这样,他们常常太阳一升

起就开始跳,持续不断地跳到午

前十一时。但也有些人会在中途

停下,这并非是因为跳得过于疲

惫不堪才不得不休息,而是因为

发现舞蹈的节拍跟不上曲调。如

此这般,大约跳到正午,他们才停

息下来,躺到床上去尽情出汗,然

后擦干身上的汗,喝点儿肉汤补

充营养。大约下午一点,最迟两

点,舞乐又开始了,人们一直跳到

晚上。这样一连数日,病人精疲

力竭了,病也就暂时治好了。据

说有一些人,大部分是陷入爱情

之中或者感到孤独寂寞的人,为

了加入跳舞的行列,甚至假装发

病。这些人大多是恋爱中的女子

和单身汉,希望在这舞蹈意淫中

获得性的满足。

奥地利大诗人赖内·马利亚·里尔克(1875—1926)曾目睹一场

现代版的塔拉台拉舞。他写道:

这是怎样一种舞蹈啊——它仿佛由水中仙女和森林之神所发明,历史悠久却仿佛得到重新发现之后,亭亭玉立并再展新姿,并隐藏在原始的记忆之中——灵巧、狂热而酒香扑鼻,男子们又一次长起山羊的蹄子,少女们则来自月亮和狩猎女神阿尔忒弥斯的队伍。(欧建平译文)

里尔克的描述,把人带到德国

哲学家弗里德里希·尼采在《悲剧

的诞生》中所说的古希腊罗马时代

的酒神节狂欢中:“几乎所有的地

方,这些节日的核心都是一种癫狂

的性放纵,它的浪潮冲决每个家庭

及其庄严规矩;天性中最凶猛的野

兽径直脱开缰绳,乃至肉欲与暴行

令人憎恶地相结合,我始终视之为

真正的‘妖女的淫药’。”(周国平译文)事实上,美籍德国音乐学家库

尔特·萨克斯在其里程碑式的专著

《世界舞蹈史》中就认为,塔拉台拉

舞是“最直接”“根植于”“罗马的

‘萨尔塔雷洛舞蹈’和托斯卡的‘特

列斯卡舞蹈’”。

19 世纪的一个时期,塔拉台拉

舞在中产阶级甚至一些上层阶级

人士中都成为时髦。著名的挪威

剧作家亨里克·易卜生在他的名剧

《玩偶之家》中写到女主人公娜拉

的热诚期许:“明天晚上楼上斯丹

保领事家里要开化装舞会,(丈夫)

托伐要我打扮个意大利南方的打

鱼姑娘,跳一个我在卡普里岛上学

的塔兰特拉土风舞。”于是一天后,

她甚至在狂热地“跳完了塔兰特拉

土风舞”之后,仍不顾丈夫规劝,

“挣扎”着不肯回家:“亲爱的托伐,

我求你,咱们再跳一个钟头。”(潘家洵译文)

美国作家苏珊·桑塔格在小说

《火山情人:一个传奇》中也写到女

主人公,那个有真实历史人物影子

的埃玛·汉密尔顿,两次欢跳“性放

纵的民间舞”——塔拉台拉。尤其

是第二次,在一个庆祝宴会上,这

时她虽然不再年轻,“已经没有以

前那么优雅”,却仍然“快速旋转、

刺耳地叫、尖声地叫,张大了嘴,胸

腿裸露,粗俗、张扬、色情、淫荡”,

“ 纯 粹 的 充 满 活 力 ,纯 粹 的 挑 衅

……”(姚君伟译文)。

艺术最初都来自民间,虽然有

些粗俗,也难免原始,却是最纯真、

最鲜活的艺术。塔拉台拉舞,特别

是它的音乐,如德国艺术史家恩斯

特·格罗塞在《艺术的起源》中引法

国艺术批评家伊波利特·泰纳说

的:“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是由心境

和四周的习俗所造成的一般条件

所决定的”,“也许不是生理的而是

病理的表现”(蔡慕晖译文),它仍

极大地感动了许多艺术家,甚至赋

予他们创作的灵感。

意大利作曲家乔奇诺·罗西尼

曾于 1830—1835 年间创作了题为

《音乐之夜》(Les soirées musicales)的八首歌曲,其中最后的一首《舞

曲》(La danza)是以那不勒斯塔拉

台拉的节拍谱写的。《舞曲》的歌词

非常性感,如“月亮高升于海面,妈

妈咪呀跳跃起舞!/时光如此美妙

专为舞蹈准备,心中充满爱意之人

怎会无动于衷……天空中的月光

和星光闪烁,帅哥美女们将彻夜通

宵共舞不歇……旋转跳跃不停歇,

我好似国王,好似权贵,/这是世间

最大的欢愉。/快快快,妈妈咪呀,

舞动起来。啦啦啦啦啦……”六年

后,1841 年 6 月,波兰钢琴家弗里

德里克·肖邦据这首《舞曲》创作出

一首《A 大调塔拉台拉》钢琴曲,于

同年 10 月出版。此外,匈牙利钢

琴家弗朗茨·李斯特创作过一首快

速的钢琴曲《塔拉台拉:威尼斯和

拿波里》,奥地利作曲家弗朗茨·舒

伯特以塔拉台拉的快速旋律创作

了一首钢琴曲《死亡和少女四重

奏》,还有费利克斯·门德尔松、卡

米尔·圣-桑、谢尔盖·普罗科菲耶

夫、彼得·柴可夫斯基等。艺术史

证明,借鉴民间的艺术或从民间的

艺术中汲取营养,是艺术家创作的

一条宽广的途径。

疯狂的塔拉台拉舞■余凤高

德国学者阿塔纳修斯·基歇尔著作中的塔拉台拉曲谱 表现意大利妇女跳塔拉台拉舞的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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