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炼狱走向天堂 迟 ——读冯骥才新作《炼狱·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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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来比较敬重书画家中能写一手 好文章的,自然也十分钦佩作家当中善于 笔歌墨舞的,因为他们除了天分,一定比 别人还多了一份勤奋。黄阿忠的新作《悠 游思语》出版了,无论是油画还是国画抑 或文字,诸多作品的题材都与上海这座城 市有关,因此,欣赏、阅读起来倍觉亲切, 颇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譬如,油画《外滩》《五角场圆街坊》 《福州路》,国画《吴淞口》《国际饭店》, 叙事散文《我和曹家渡》等,描绘和书写 的都是我们身边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历 史,熟悉的人与事。而恰恰就是这些画面 和文字,却勾起了人们的回忆,思考,憧 憬……这就使作品的人文意义与艺术价 值更加凸显,对受众的影响也更为宽泛、 深刻。 值得一提的是,黄阿忠在进行绘画和 文学创作实践的同时,还是一位从事美术 理论教育的教授,并提出了诸多富有哲 理、见解独特的观点,这在《悠游思语》中 也有所体现。“简与繁,多与少,大与小,疏 与密……这一对对绘画的矛盾体,画画应 该做好的是它们的‘统一’工作。” “心路道 上,一位智者告诉我,暂且搁下写生,去画 你心中的意象……画外有着更广阔的天 地。”读来颇有意味,令人咀嚼。 关于中国画,黄阿忠也根据自己的创 作心得,向读者敞开了心扉:“纸上几朵 花,全靠水当家。我认为, ‘水’在中国画中 比‘笔’‘墨’更为重要。”他又恳切建言: “笔墨当随时代。创建新的绘画形式语言, 给中国画以新的生命。”这些观点看似片 言只语,却是作者的切身感悟,若无对中 国画的深入研究,是万万道不出这些“片 言只语”的! 也许是对“图文并茂”这种形式的偏 爱,作为出版人,我是比较看重《悠游思 语》这部新书的文本价值的。这不仅因为 它版式独特、比照鲜明,顺应了当下的阅 读潮流;更因为,完成图文创作且做到图 文对应高度契合的竟是同一个作者!而 这个既是画家又是作家的作者所出版的 图书,其受众无疑也应该是双重甚至多 重的。 随着新媒体、新介质的不断出现和崛 起,传统纸质书的生存空间正在并且还将 继续受到挤压,这就要求纸质图书无论是 内容还是形式,都应在质量上有一个较大 的提升,唯其如此,才能留住读者—— 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需要更多像黄阿忠这 样的“两栖”作者,同样也需要更多像《悠 游思语》这样的精美文本。 赵超构写了一生的杂文,著新闻性杂 文万余篇,脍炙人口、妇孺皆知。可他的第 一本杂文集,却一直到了晚年才出版。 他的第一本杂文集—— 《世 象 杂 谈》出版时,他已是 !" 岁的古稀老人 了。他的杂文,不是没有机会出书,而是 他的谦逊让其迟到了…… 此前赵超构出版的书,众所周知的 便是那本《延安一月》。它将革命圣地的 真情实况公诸于世,被誉为“中国人写 的《西行漫记》”。其实,赵超构出版的第 一本书还不是《延安一月》,而是比之更 早的《战时各国宣传方策》。 他在一篇《短命文章》的随笔中,将 文章分为两类:一类是长命文章,即具 有一定权威性的学术艺术类;一类是短 命文章,也就是“报纸上登的东西”。显 然,他将自己的文章归到了第二类。他 认为,像这种“针对某时某刻的事象说 话的”短命文章,在当时“说过了就算了”,没有必要 “再一度浪费人力和物力”去出版。 #$%" 年,在他从事新闻工作 &' 周年之际,经上海 文化出版社的再三提议,赵超构终于松口,勉强同意从 自己的“短命文章”中编选一本文集。 写了一辈子杂文的“巨擘”,对出版第一本杂文选 集,竟然还有几分“惶恐”。他对负责编选的孙式正说: “按出版社提的要求内容,我是缺乏信心能选出这样一 本小册子的。我很担心你最后会‘劳而无功’。” 孙式正依照他的嘱咐,选了近 ('' 篇文章。可送审 时,赵超构大笔一挥,厚厚的一大叠稿淘汰一半,最后 只留下 #'' 篇。 文集收录的都是赵超构上世纪 &' 年代至 )' 年代 初写的杂文,但他书名却不冠以“杂文集”,而是叫“杂 谈”。他在前言中称“够不上说是什么‘杂文集’”,甚至 感到“实在是寒伧得很”。 《世象杂谈》出版后,在我国杂文界引起了不小的 反响。正是在这样的声誉和呼声中,赵超构第二、第三 本杂文集来了。 虽说步入耄耋之年,但这位干瘪的小老头仍然干 劲十足,笔健如桓……之后,他又相继出版了《未晚谈》 《未晚谈·二编》。 “未晚谈”的题意,源自李白“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 苍生未应晚”之句。早在 #$"* 年成都《新民报》晚刊创刊 时,他就启用了这一栏名。#$%) 年,在《未晚谈》出版时, 他曾对栏名做过解释: “‘未晚谈’有几层意思:一是亡羊 补牢,未为晚也之意;二是晚报下午三四点钟发行,天色 未晚;三是古人云, ‘言犹未晚’,我勉力为之,自以为未 晚;四是《新民晚报》创刊 &' 多年, “文革”期间被迫停刊 #& 年,这只能算是暂别,今日重来,未为晚也。” 《未晚谈》收录了他“文革”后在新民晚报“未晚谈” 栏目上所发的杂文,由他亲自选编而成。那些日子,他 戴着老花眼镜,举着个放大镜,逐字逐句通读了一遍。 编选方针还是不变:淘汰过半。著名书画家钱君匋欣然 为之封面设计,封面上画了一只“开一只眼闭一只眼” 的猫头鹰。赵超构愈看愈喜欢,称赞这只猫头鹰“很威 武又很可爱”。 #$%% 年,新华社新闻研究所和新华出版社共同编 选一套《中国记者丛书》,委托孙式正从赵已出版的杂 文集中编选一本《林放杂文选》。 在孙式正征求作者意见时,赵超构说: “已经出版过 书的文章,我原是不大喜欢再选进第二本书的。但最近 曾彦修同志也一再来信,说湖南出版社的一套《当代杂 文选粹》丛书要为我编选一本《林放杂文选》,我虽复信 婉谢,他又继续来信要我选,现在新华出版社又要出 《林放杂文选》,两边拒绝也不好,既然‘新华’说明要在 我已出的杂文中选,那你就帮他们在《世象杂谈》和《未 晚谈》中选一些寄去,同时请你把我的意愿告诉他们, 请他们考虑。” 他又交代孙式正:“顺便也请你给彦修同志去封 信,说明新华出版社已在选编《林放杂文选》,同一书 名,两个出版社都出不好。” 在第一本《未晚谈》出版后,赵超构曾有过打算,每 隔四五年选编一册《未晚谈》,甚至,他还想将 "' 年代 的文章编选成书,而且孙式正都已全部复印了。可是, 选编了《未晚谈·二编》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显得有 点力不从心。他对孙式正说: “这恐怕是我的最后一本 《未晚谈》了。” 不曾想,当时随便说说的一句话,却真的被他自己“不 幸言中”了。《未晚谈·二编》出版不到两年,他果真搁下了 手中的如椽之笔,永远地离开了他热爱着的人世间。 迟了,但总归还是要来的。在赵超构逝世后的一个 时期,《未晚谈·三编》《中国杂文·林放集》 相继出版, 《延安一月》多次重版,新民晚报社整理编印了《我们应 当怎样办晚报?》,文汇出版社出版六卷本 (&' 万字的 《赵超构文集》…… 赵超构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精神瑰宝。 今年 * 月,在北京和老朋友冯骥才聚 会,得到他的两本赠书,一本是他的画册, 另一本是《炼狱·天堂》。 朋友们都很亲切地称冯骥才为大冯, 一是因为他长得人高马大,二是因为他从 文半个多世纪表现出的气度和格局。这些 年,大冯一直在为研究保护中华民族文化 奔走呼号,影响遍及海内外。然而作为一 个作家,他从来没有放下过手中的笔,读 者不时能读到他撼动人心的新作。读他的 新著《炼狱·天堂》,又一次被他的真诚和 深邃打动。这本书的体例很特别,是非虚 构,是口述史,是人物传记,是历史的回溯 反思,也是艺术和美学的思辨。 《炼狱·天堂》有一个副标题:“韩美林 口述史”,全书就是一个作家和一个画家 的对话。冯骥才提问,韩美林回答。然而决 不是简单的问答,是两个坦诚的灵魂的对 话,是两位艺术家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对 艺术本源的探寻。全书分上下两卷,上卷 《炼狱》,是画家韩美林的人生经历。下卷 《天堂》,是对艺术家的心灵解析,探讨韩 美林艺术世界的独特性。 这本书中最让读者心灵震撼的内容, 是对历史的回顾和反思,也就是全书的上 卷《炼狱》。此卷的扉页上,冯骥才引用了 俄罗斯作家阿·托尔斯泰的话:“在清水里 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 次,我们就会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阿· 托尔斯泰,又被称为“小托尔斯泰”,是一 个几乎被中国读者忘记的作家,我们这一 代写作者,年轻时都读过他的《苦难的历 程》。大冯在一个被遗忘的作家的文字中, 居然寻得这样的妙语,这是人类因苦难而 获得的智慧和醒悟。韩美林也是我的朋 友,他年轻时代遭受的苦难,我听他亲口 说过多次。但是,读冯骥才的新著,让我又 一次受到强烈的震撼。韩美林的回忆,并 不是呼天抢地的控诉和悲泣,而是平静的 叙说。一问一答之中,灾祸和苦难显现出 它们的起因和源头。那些无妄之灾,那些 飞来横祸,在今天看来,就像是夸张的漫 画和讽刺剧,但它们确确实实在我们的土 地上发生过。而且,当时很多人不以为怪, 不以为耻,群起而哄之。书中的很多细节, 惨烈得无法复述,不少地方让人读之迸 泪。在两个坦诚的灵魂对话过程中,历史 的画面那么真切立体地凸现在读者面前。 然而在惨痛之中,有人性的暖流和光明存 在。大冯的提问,不时将韩美林的回忆引 向这些暖流和光明。读者很难忘记那个心 地善良的看守所女所长,“待人也像个普 通的农村妇女,不凶。我们吃的饭她还要 拿个勺儿尝一尝。她还允许犯人的家属送 点钱和日用品”,还可以看“革命书”。 “她看我的眼神好像还有点尊重,没有仇 视和鄙视”。在被凌辱欺负的氛围中,有时 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也会让韩美 林感受到人间的温暖和希望。他在一个文 工团接受批判后,“一个女演员给我拿来 一碗面,里边还放了一些肉。等我回到拘 留所,觉得口袋里有东西,掏出来一看,居 然是十块钱和二十斤粮票,肯定就是那个 女演员偷偷塞在我的口袋里的。”更感人 的故事,是那条不离不弃的小狗。冯骥才 曾经以这个故事为原型,写成著名的中篇 小说《感谢生活》。 那些遥远的往事,并没有因为岁月的 流逝而被稀释,被淡化。重新反思这些往 事,对当事者也许是一种苦痛,但对年轻 的一代,这样的反思会有振聋发聩的效 果。他们的反应,绝非简单的惊讶,而是深 长的思索,是对历史真相的了解。 冯骥才这本新著的笔触和思绪没有 仅止于此,上卷《炼狱》,只是下卷《天堂》 的序引和铺垫。反思历史是为了什么?不 是沉湎在岁月的辛酸中,凝滞在以往的苦 痛和阴影中,而是为了记取历史的教训, 摆脱桎梏,走出阴影,更好地往前走,走向 辽阔,走向光明,走向有希望的明天。《炼 狱·天堂》正是体现了这样的思维。作者自 言:“全书的主题是寻找他究竟怎样一步 步从黑暗的炼狱到达通明的艺术天堂。” 下卷《天堂》,揭示了一个艺术家成功的秘 诀,也展现了中国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对 艺术家的意义。 “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用生命来祭奠 美的圣徒”。大冯一直在思索探究韩美林 的人生和艺术中一些奇特现象,他说:“韩 美林曾经遭遇过闻所未闻、几近极致的屈 辱和折磨”,“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他 的画里,却找不到这些历史的阴影。没有 愤怒、嫉恨、愁苦与伤感,没有这种心理的 表达、宣泄乃至流露。在他的艺术中,从题 材、形象,到境界、情感、色彩,全是阳刚, 明澈,真纯,浩荡,全是阳光。就像大海,经 历过惊涛骇浪,却决留不下一丝阴影。” “他是有意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拒绝于 画外,是躲闪或回避,还是那些命运中阴 影从来就没有进入他的心中?他的艺术与 人生是怎样的一种非同寻常的关系,我琢 磨不透。” 冯骥才认为绘画史上有两种画家,一 种是中国的八大山人朱耷和挪威的蒙克, 个人心灵的苦痛全都深刻淋漓地表现在 笔墨画意中;还有一种是梵高,是韩美林, 历尽人生坎坷,背负着命运的黑暗,却用 自己的艺术追求光明,创造美。 下卷《天堂》中,两位艺术家探讨了艺 术创作的种种境界,绘画、书法、雕塑、设 计,从艺术的理想,美学的趣味,创作的姿 态,灵感的来源,对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 的态度,以及不同艺术样式之间的差异, 这是一场天马行空式的艺术对话。发问者 是作家,是朋友,是学者,也是画家,所提 问题循循善诱、专业内行。答问者是一位 历尽苦难后奋力攀登艺术高峰的天才画 家,他的兴趣几乎囊括了艺术的全部,他 的回答大多质朴无华,是大实话,有时还 带着童真。就是在这样的交谈中,韩美林 作为一位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形象跃然纸 上,他的艺术个性,文化襟怀,社会抱负, 非常自然地展现在两个人的对话中。这样 的展现,绝非韩美林的自说自话,而是在 提问者的引导启发之下,两颗同样热爱艺 术的心灵碰撞出璀璨的火花。 韩美林的成功,在于他对生命和艺术 始终不渝的热爱,在于他不折不挠的坚韧 和执著。即便是在厄运困顿之中,他也没 有放弃对美的追求,没有熄灭心中的梦想 之火。在囚禁中,他可以用筷子在自己的 裤子上作画,他可以在放风时仰望天空, 倾听雨声。当众人远离他的时候,他可以 “跟大自然、跟动物,也跟我画的动物说 话”。“偶尔我还会做噩梦在洞山里。但是 我到了艺术中就不一样了,艺术家要生活 在美里,内心要超脱,不能给人丑恶的东 西,要给人美好与希望。只要发现一种美, 就要表达出来献给人们。” 韩美林面对着老朋友感叹:“我虽然 快八十了,我觉得自己像小孩,总会在什 么问题上开窍。顿悟一个接着一个。”保持 着赤子之心,对于一个艺术家,犹如灵魂 之于躯体。在这一点上,冯骥才和韩美林 不谋而合,整部书的对话,就是两个怀着 赤子之心的艺术家的倾心抒怀。 《天堂·炼狱》体现了冯骥才数十年来 对历史的态度。对历史中的苦痛和灾难, 决不选择遗忘和回避,而是采取正视和反 思的态度。这是有良知,有责任感的知识 分子应有的态度。《天堂·炼狱》是一次采 访,采访的是一个熟悉的朋友,而且不是 简单的采访,还是两个朋友之间有深度的 交流,是友情的互动,思想的碰撞。这本体 例独特的书,为读者提供了一个生动而有 深度的读本,展示的是两位中国艺术家走 向光明和辽阔的心路历程。 从炼狱走向天堂 —— 读冯骥才新作《炼狱·天堂》 赵丽宏 图文并茂的悠游思语 桂国强 责任编辑∶郭 视觉设计∶黄 新民网:www.xinmin.cn 24小时读者热线:962555 编辑邮箱:[email protected] 读者来信:[email protected] 18 2017年 9月10日 星期日 读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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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我向来比较敬重书画家中能写一手好文章的,自然也十分钦佩作家当中善于笔歌墨舞的,因为他们除了天分,一定比别人还多了一份勤奋。黄阿忠的新作《悠游思语》出版了,无论是油画还是国画抑或文字,诸多作品的题材都与上海这座城市有关,因此,欣赏、阅读起来倍觉亲切,颇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譬如,油画《外滩》《五角场圆街坊》《福州路》,国画《吴淞口》《国际饭店》,叙事散文《我和曹家渡》等,描绘和书写的都是我们身边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历史,熟悉的人与事。而恰恰就是这些画面和文字,却勾起了人们的回忆,思考,憧憬……这就使作品的人文意义与艺术价值更加凸显,对受众的影响也更为宽泛、深刻。值得一提的是,黄阿忠在进行绘画和

文学创作实践的同时,还是一位从事美术理论教育的教授,并提出了诸多富有哲理、见解独特的观点,这在《悠游思语》中

也有所体现。“简与繁,多与少,大与小,疏与密……这一对对绘画的矛盾体,画画应该做好的是它们的‘统一’工作。”“心路道上,一位智者告诉我,暂且搁下写生,去画你心中的意象……画外有着更广阔的天地。”读来颇有意味,令人咀嚼。关于中国画,黄阿忠也根据自己的创

作心得,向读者敞开了心扉:“纸上几朵花,全靠水当家。我认为,‘水’在中国画中比‘笔’‘墨’更为重要。”他又恳切建言:“笔墨当随时代。创建新的绘画形式语言,给中国画以新的生命。”这些观点看似片言只语,却是作者的切身感悟,若无对中国画的深入研究,是万万道不出这些“片言只语”的!也许是对“图文并茂”这种形式的偏

爱,作为出版人,我是比较看重《悠游思语》这部新书的文本价值的。这不仅因为它版式独特、比照鲜明,顺应了当下的阅读潮流;更因为,完成图文创作且做到图文对应高度契合的竟是同一个作者!而这个既是画家又是作家的作者所出版的图书,其受众无疑也应该是双重甚至多重的。随着新媒体、新介质的不断出现和崛

起,传统纸质书的生存空间正在并且还将继续受到挤压,这就要求纸质图书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都应在质量上有一个较大的提升,唯其如此,才能留住读者———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需要更多像黄阿忠这样的“两栖”作者,同样也需要更多像《悠游思语》这样的精美文本。

! ! ! !赵超构写了一生的杂文,著新闻性杂文万余篇,脍炙人口、妇孺皆知。可他的第一本杂文集,却一直到了晚年才出版。

他的第一本杂文集———《世象杂谈》出版时,他已是 !"岁的古稀老人了。他的杂文,不是没有机会出书,而是他的谦逊让其迟到了……此前赵超构出版的书,众所周知的

便是那本《延安一月》。它将革命圣地的真情实况公诸于世,被誉为“中国人写的《西行漫记》”。其实,赵超构出版的第一本书还不是《延安一月》,而是比之更早的《战时各国宣传方策》。他在一篇《短命文章》的随笔中,将

文章分为两类:一类是长命文章,即具有一定权威性的学术艺术类;一类是短命文章,也就是“报纸上登的东西”。显然,他将自己的文章归到了第二类。他认为,像这种“针对某时某刻的事象说话的”短命文章,在当时“说过了就算了”,没有必要“再一度浪费人力和物力”去出版。

#$%"年,在他从事新闻工作 &'周年之际,经上海文化出版社的再三提议,赵超构终于松口,勉强同意从自己的“短命文章”中编选一本文集。

写了一辈子杂文的“巨擘”,对出版第一本杂文选集,竟然还有几分“惶恐”。他对负责编选的孙式正说:“按出版社提的要求内容,我是缺乏信心能选出这样一本小册子的。我很担心你最后会‘劳而无功’。”孙式正依照他的嘱咐,选了近 (''篇文章。可送审

时,赵超构大笔一挥,厚厚的一大叠稿淘汰一半,最后只留下 #''篇。

文集收录的都是赵超构上世纪 &'年代至 )'年代初写的杂文,但他书名却不冠以“杂文集”,而是叫“杂谈”。他在前言中称“够不上说是什么‘杂文集’”,甚至感到“实在是寒伧得很”。《世象杂谈》出版后,在我国杂文界引起了不小的

反响。正是在这样的声誉和呼声中,赵超构第二、第三本杂文集来了。虽说步入耄耋之年,但这位干瘪的小老头仍然干

劲十足,笔健如桓……之后,他又相继出版了《未晚谈》《未晚谈·二编》。“未晚谈”的题意,源自李白“东山高卧时起来,欲济

苍生未应晚”之句。早在 #$"*年成都《新民报》晚刊创刊时,他就启用了这一栏名。#$%)年,在《未晚谈》出版时,他曾对栏名做过解释:“‘未晚谈’有几层意思:一是亡羊补牢,未为晚也之意;二是晚报下午三四点钟发行,天色未晚;三是古人云,‘言犹未晚’,我勉力为之,自以为未晚;四是《新民晚报》创刊 &'多年,“文革”期间被迫停刊#&年,这只能算是暂别,今日重来,未为晚也。”《未晚谈》收录了他“文革”后在新民晚报“未晚谈”

栏目上所发的杂文,由他亲自选编而成。那些日子,他戴着老花眼镜,举着个放大镜,逐字逐句通读了一遍。编选方针还是不变:淘汰过半。著名书画家钱君匋欣然为之封面设计,封面上画了一只“开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猫头鹰。赵超构愈看愈喜欢,称赞这只猫头鹰“很威武又很可爱”。

#$%%年,新华社新闻研究所和新华出版社共同编选一套《中国记者丛书》,委托孙式正从赵已出版的杂文集中编选一本《林放杂文选》。在孙式正征求作者意见时,赵超构说:“已经出版过

书的文章,我原是不大喜欢再选进第二本书的。但最近曾彦修同志也一再来信,说湖南出版社的一套《当代杂文选粹》丛书要为我编选一本《林放杂文选》,我虽复信婉谢,他又继续来信要我选,现在新华出版社又要出《林放杂文选》,两边拒绝也不好,既然‘新华’说明要在我已出的杂文中选,那你就帮他们在《世象杂谈》和《未晚谈》中选一些寄去,同时请你把我的意愿告诉他们,请他们考虑。”

他又交代孙式正:“顺便也请你给彦修同志去封信,说明新华出版社已在选编《林放杂文选》,同一书名,两个出版社都出不好。”在第一本《未晚谈》出版后,赵超构曾有过打算,每

隔四五年选编一册《未晚谈》,甚至,他还想将 "'年代的文章编选成书,而且孙式正都已全部复印了。可是,选编了《未晚谈·二编》后,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他对孙式正说:“这恐怕是我的最后一本《未晚谈》了。”

不曾想,当时随便说说的一句话,却真的被他自己“不幸言中”了。《未晚谈·二编》出版不到两年,他果真搁下了手中的如椽之笔,永远地离开了他热爱着的人世间。迟了,但总归还是要来的。在赵超构逝世后的一个

时期,《未晚谈·三编》《中国杂文·林放集》相继出版,《延安一月》多次重版,新民晚报社整理编印了《我们应当怎样办晚报?》,文汇出版社出版六卷本 (&'万字的《赵超构文集》……

赵超构为后人留下了丰富的精神瑰宝。

! ! ! !今年 *月,在北京和老朋友冯骥才聚会,得到他的两本赠书,一本是他的画册,另一本是《炼狱·天堂》。朋友们都很亲切地称冯骥才为大冯,

一是因为他长得人高马大,二是因为他从文半个多世纪表现出的气度和格局。这些年,大冯一直在为研究保护中华民族文化奔走呼号,影响遍及海内外。然而作为一个作家,他从来没有放下过手中的笔,读者不时能读到他撼动人心的新作。读他的新著《炼狱·天堂》,又一次被他的真诚和深邃打动。这本书的体例很特别,是非虚构,是口述史,是人物传记,是历史的回溯反思,也是艺术和美学的思辨。《炼狱·天堂》有一个副标题:“韩美林

口述史”,全书就是一个作家和一个画家的对话。冯骥才提问,韩美林回答。然而决不是简单的问答,是两个坦诚的灵魂的对话,是两位艺术家对人生意义的思考,对艺术本源的探寻。全书分上下两卷,上卷《炼狱》,是画家韩美林的人生经历。下卷《天堂》,是对艺术家的心灵解析,探讨韩美林艺术世界的独特性。这本书中最让读者心灵震撼的内容,

是对历史的回顾和反思,也就是全书的上卷《炼狱》。此卷的扉页上,冯骥才引用了俄罗斯作家阿·托尔斯泰的话:“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阿·托尔斯泰,又被称为“小托尔斯泰”,是一个几乎被中国读者忘记的作家,我们这一代写作者,年轻时都读过他的《苦难的历程》。大冯在一个被遗忘的作家的文字中,居然寻得这样的妙语,这是人类因苦难而获得的智慧和醒悟。韩美林也是我的朋友,他年轻时代遭受的苦难,我听他亲口说过多次。但是,读冯骥才的新著,让我又一次受到强烈的震撼。韩美林的回忆,并不是呼天抢地的控诉和悲泣,而是平静的叙说。一问一答之中,灾祸和苦难显现出它们的起因和源头。那些无妄之灾,那些飞来横祸,在今天看来,就像是夸张的漫画和讽刺剧,但它们确确实实在我们的土地上发生过。而且,当时很多人不以为怪,不以为耻,群起而哄之。书中的很多细节,惨烈得无法复述,不少地方让人读之迸泪。在两个坦诚的灵魂对话过程中,历史的画面那么真切立体地凸现在读者面前。然而在惨痛之中,有人性的暖流和光明存在。大冯的提问,不时将韩美林的回忆引向这些暖流和光明。读者很难忘记那个心地善良的看守所女所长,“待人也像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不凶。我们吃的饭她还要拿个勺儿尝一尝。她还允许犯人的家属送点钱和日用品”,还可以看“革命书”。“她看我的眼神好像还有点尊重,没有仇

视和鄙视”。在被凌辱欺负的氛围中,有时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也会让韩美林感受到人间的温暖和希望。他在一个文工团接受批判后,“一个女演员给我拿来一碗面,里边还放了一些肉。等我回到拘留所,觉得口袋里有东西,掏出来一看,居然是十块钱和二十斤粮票,肯定就是那个女演员偷偷塞在我的口袋里的。”更感人的故事,是那条不离不弃的小狗。冯骥才曾经以这个故事为原型,写成著名的中篇小说《感谢生活》。

那些遥远的往事,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被稀释,被淡化。重新反思这些往事,对当事者也许是一种苦痛,但对年轻的一代,这样的反思会有振聋发聩的效果。他们的反应,绝非简单的惊讶,而是深长的思索,是对历史真相的了解。

冯骥才这本新著的笔触和思绪没有仅止于此,上卷《炼狱》,只是下卷《天堂》的序引和铺垫。反思历史是为了什么?不是沉湎在岁月的辛酸中,凝滞在以往的苦痛和阴影中,而是为了记取历史的教训,摆脱桎梏,走出阴影,更好地往前走,走向辽阔,走向光明,走向有希望的明天。《炼狱·天堂》正是体现了这样的思维。作者自言:“全书的主题是寻找他究竟怎样一步步从黑暗的炼狱到达通明的艺术天堂。”下卷《天堂》,揭示了一个艺术家成功的秘诀,也展现了中国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对艺术家的意义。“真正的艺术家,都是用生命来祭奠

美的圣徒”。大冯一直在思索探究韩美林的人生和艺术中一些奇特现象,他说:“韩美林曾经遭遇过闻所未闻、几近极致的屈辱和折磨”,“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在他的画里,却找不到这些历史的阴影。没有愤怒、嫉恨、愁苦与伤感,没有这种心理的表达、宣泄乃至流露。在他的艺术中,从题材、形象,到境界、情感、色彩,全是阳刚,明澈,真纯,浩荡,全是阳光。就像大海,经历过惊涛骇浪,却决留不下一丝阴影。”“他是有意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拒绝于画外,是躲闪或回避,还是那些命运中阴影从来就没有进入他的心中?他的艺术与人生是怎样的一种非同寻常的关系,我琢磨不透。”冯骥才认为绘画史上有两种画家,一

种是中国的八大山人朱耷和挪威的蒙克,个人心灵的苦痛全都深刻淋漓地表现在笔墨画意中;还有一种是梵高,是韩美林,历尽人生坎坷,背负着命运的黑暗,却用自己的艺术追求光明,创造美。下卷《天堂》中,两位艺术家探讨了艺

术创作的种种境界,绘画、书法、雕塑、设计,从艺术的理想,美学的趣味,创作的姿态,灵感的来源,对传统文化和民间艺术

的态度,以及不同艺术样式之间的差异,这是一场天马行空式的艺术对话。发问者是作家,是朋友,是学者,也是画家,所提问题循循善诱、专业内行。答问者是一位历尽苦难后奋力攀登艺术高峰的天才画家,他的兴趣几乎囊括了艺术的全部,他的回答大多质朴无华,是大实话,有时还带着童真。就是在这样的交谈中,韩美林作为一位特立独行的艺术家形象跃然纸上,他的艺术个性,文化襟怀,社会抱负,非常自然地展现在两个人的对话中。这样的展现,绝非韩美林的自说自话,而是在提问者的引导启发之下,两颗同样热爱艺术的心灵碰撞出璀璨的火花。

韩美林的成功,在于他对生命和艺术始终不渝的热爱,在于他不折不挠的坚韧和执著。即便是在厄运困顿之中,他也没有放弃对美的追求,没有熄灭心中的梦想之火。在囚禁中,他可以用筷子在自己的裤子上作画,他可以在放风时仰望天空,倾听雨声。当众人远离他的时候,他可以“跟大自然、跟动物,也跟我画的动物说话”。“偶尔我还会做噩梦在洞山里。但是我到了艺术中就不一样了,艺术家要生活在美里,内心要超脱,不能给人丑恶的东西,要给人美好与希望。只要发现一种美,就要表达出来献给人们。”

韩美林面对着老朋友感叹:“我虽然快八十了,我觉得自己像小孩,总会在什么问题上开窍。顿悟一个接着一个。”保持着赤子之心,对于一个艺术家,犹如灵魂之于躯体。在这一点上,冯骥才和韩美林不谋而合,整部书的对话,就是两个怀着赤子之心的艺术家的倾心抒怀。《天堂·炼狱》体现了冯骥才数十年来

对历史的态度。对历史中的苦痛和灾难,决不选择遗忘和回避,而是采取正视和反思的态度。这是有良知,有责任感的知识分子应有的态度。《天堂·炼狱》是一次采访,采访的是一个熟悉的朋友,而且不是简单的采访,还是两个朋友之间有深度的交流,是友情的互动,思想的碰撞。这本体例独特的书,为读者提供了一个生动而有深度的读本,展示的是两位中国艺术家走向光明和辽阔的心路历程。

从炼狱走向天堂———读冯骥才新作《炼狱·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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