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课　小时候 齐白石是在清朝末年，公元 1864年的时候在湖南省湘潭县出生的。那个地方有山有水，风景很美。

白石出生的那年，父亲二十五岁，母亲才十九岁。家里还有祖父、祖母。白石出生了以后，他母亲在生了白石以后的二十六年当中，又生了六个孩子，都是男的。对中国家庭来说，一家十一口，也算不少了。

齐家是很穷的乡下人家，他们虽然有一块地，可以出产米，可是每年的收成只够他们一家人吃，很少可以拿出去卖的。由于白石的父亲只知道种地，因此没有工夫也没有钱让孩子念书。据说白石四岁的时候学认字，多半是祖父教他的。当时家里穷得没有钱买纸，祖父常常用小树枝在地上写字让他学。白石年纪小，可是很聪明，学得又快又多，有时候一天可以学几十个字，祖父看了相当高兴。因为家里没钱，不能把他送到

1

学校去念书，祖父觉得很难过。母亲看见这个情形，更是伤心。她觉得非想一个法子给孩子买纸不可。可惜她手里没钱，家里也没有什么可以卖的东西。她想来想去，最后只好把家里吃的米卖了，换了一点儿钱，给白石买了一些纸。

祖父实在太爱这个孙子了，从白石四岁起，就敎他认字，八岁的时候，把白石送到一个离家不远的小学去念书。白石很喜欢上学，天气好的时候，吃了早饭就到学校去念书，中午回家吃午饭，下午再去上学，天黑了才回家。下雨天，更能看出祖父对孙子的真情。祖父担心白石年纪小，在路上可能会出事，他总是给白石送午饭吃，天快黑的时候再去把他接回来。白石在那个学校念书念了没多久，有一天，生病了，祖父要他在家休息几天，等病好了以后再回学校去念书。没想到等到他病好了以后，他父亲却叫白石留在家里帮他种地。就从这个时候起，白石再也没回去过学校。直到他老死，白石都没有机会再到学校去念书。

2

像白石家这样穷的人家，最苦的还是做母亲的。母亲总是有饭就先给孩子吃。白石的母亲非常勤俭，孩子需要衣裳的时候，常常拿着米到外头去换棉花，然后，把棉花织成布，再给孩子做衣裳。有时候母亲把大人的旧衣裳拿来洗干净了，再改制成小孩穿的衣裳。

白石离开学校后，就在家帮父亲放牛或替母亲到山上拾草。祖母觉得他那么小，出去放牛，应当带一个铃。因此每天天黑的时候，祖母一听见牛铃响声近了，就知道白石放牛回来了，她就立刻进去做晚饭。白石在九十二岁的时候，回想起当时放牛的生活，觉得很有趣，还特地画了一幅画。白石因为很爱念书，所以每次出去放牛，身上都带着一两本书，等牛在山上吃草的时候，他就坐在草地上看书。放牛回来，吃了晚饭以后，他又坐在油灯前头看书。有时候，家里没有钱买油，他找一些树枝来烧，就坐在柴火前头念书。家人看见他那么喜欢念书，都觉得这个孩子实在「走错了人

3

家」。

白石在八岁那年就常常练习画画，他不但没有老师教他，也没有学画的书。他完全是凭自己的想象画的。有一天，他画了一个打渔老人，自己很得意。如此一来，他就越画越高兴，家里的纸用完了，就找用过的旧纸作画。画画、看书已是他当时最大的乐趣，白天一边放牛一边看书，晚上吃饱饭就坐在灯前作画。就像这样，白石从八岁起到他九十七岁去世，天天似乎都在快乐地画画。白石的一生都陶醉在作画中，除了他母亲去世和他自己重病那两次外，他一天都没休息过，从来都没有间断过。

4

第二课　年轻时候白石在十二岁那ㄧ年，就和太太拜堂了。因为那

个时候有一种早婚风俗，就是：男孩子和女孩子在很小的时候，经过两家父母的同意让这两个孩子结婚。拜堂以后，太太就住在先生家，帮忙做事。这种先进门的儿媳妇，叫做「童养媳」。不过因为年纪太小，所以暂时不能同房，等他们成年了，两家父母再找一个合适的日子，让他们「圆房」，才算正式「结婚」，结婚以后他们才能生孩子。

白石和「太太」因为都还没成年，所以拜堂以后，平常不做事情的时候，他们俩常跟弟弟一块儿玩。白石在八十岁的时候，写了一本日记，提到他结婚以后几年的生活情形。他说：「结婚以后，我太太平常除了帮助祖父母以外，就帮着做饭，或是跟弟弟一块儿玩。我们家里虽然很穷，可是生活得很幸福、快乐。」

5

拜堂过了七年以后。白石十九岁的那年，和太太正式「圆房」了。过了一年多，太太有喜了。他们的生活还很穷。孩子快生以前，白石的太太，还得到山上去捡木柴。因为肚子很大，身体太重，上山时她得用手帮着爬上山。这件事情，白石在太太去世以后，也写得一清二楚。白石的太太在二十年当中，给白石生了三个男孩子，两个女孩子。

白石在十二岁结婚以后，因为身体不太好，不能在田里做很粗重的事情，所以他父亲叫他去学木工，希望他能有一技之长。

他学木工的头三年，都是学做桌子、椅子，这些简单的东西。到了十五岁的那年，他学起刻花来了。因为他的手工细，人又聪明，又喜欢学习，又不怕做事，所以请他做事的人都非常满意。当时教他做木工的师傅，认为白石的确是一个很有希望的青年。师傅自己没有孩子，所以对白石简直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好。他常常跟人说：「我这个学生非常聪明，你们看

6

着，他将来一定是个名手。」听了师傅这番话，请白石做木工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就越来越有名。白石的手艺在十九岁的时候已经是远近知名了。

现在我们研究白石先生的一生，发现他那么有名，实在是因为他有很好的学习精神。不管他做什么事情，他都想方法来改进，希望越做越好。他学木工，不是老刻一样的东西，他常常想刻新的样子。在二十一、二岁的时候，他为了要找刻花的样子而发现了一本《芥子园》，他高兴得像发现新大陆那么痛快。他拿着这本画画的书，今天练，明天练，天天练，一口气把这本书里头的山水画、花鸟画，都画过了一次。他深深觉得《芥子园》这本书对他学画有很大的帮助。

那个时候，白石白天替人做木工，晚上在油灯前头练习画画，这样日以继夜经过了几年以后，他不但可以替人做木工赚钱，并且由于很多人欣赏他画画儿的天才，他对画儿的兴趣也就越来越大。到了二十七

7

岁的那年，白石就不再做木工了，把所有的时间和精神都用在画画上。他请老师，他买参考书，他替人写真，这一切都为白石的将来奠下了基础。

8

第三课　诗画生活

有一天，白石在一个有钱的朋友家里认识了一位姓胡的老先生。他既是画家，又是诗人。他第一次看见白石的时候就跟白石说：「我们中国从前有一个『苏老泉』，二十七岁的时候才念书。你今年也刚二十七岁，你就跟我念书吧!」白石听了这些话，心里高兴极了，立刻拜他为师。

因为胡先生知道白石家里很穷，敎他画画就不收学费。不过有一个条件，就是：白石得天天念唐诗。唐诗正是白石要学的。白石虽然八岁的时候念了半年小学，但是到了二十七岁的时候，认识的字还太少。因此念起唐诗来，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字。胡先生教他念的时候，他就用别的字把生字的声音写出来。这样，他晚上自己念诗的时候，再参考那些生字的念法，就懂原来句子的意思了。白石最感兴趣的就是念诗和作诗。他在老年的时候描写当时的情形为：

9

「灯盏无油何害事， 自烧松火读唐诗。」

意思是说：灯没有油有什么关系，我烧树枝也可以念唐诗！自从白石拜胡先生为师以后，胡先生常把自己家

里的名画拿出来给白石看。天气好的晚上，也常请本地的诗人到家里来，喝酒、念诗，大家都高兴极了。白石跟胡先生在很短的时间里，不但建立很好的师生关系，并且成了好朋友。可惜不到十年的工夫，胡先生就过世了。胡先生去世了以后，白石的诗中有这么一句：「半为知己半为师」。从这一句话我们可以体会到他们师生的关系是多么深了。

除了胡先生以外，白石还有七个作诗的朋友。有的住得很近，有的住得相当远。因为大家都喜欢作诗，所以组织了一个诗社，白石是社长。他们常在朋友家聚会，一块儿研究怎么作诗。据他们一位朋友说，白石不必学就会写诗。每一次大家在一块儿念诗的时候，人人

10

都觉得白石的诗最出色。

说到画，除了胡先生以外，白石还请了两位老师教他画像跟画工笔画。因为白石画像画得很传神，所以他二十七岁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请他画像，那时白石的家庭经济渐渐改善了。他的工笔画，多半是画草虫，画得都非常细致，颜色也用得恰到好处。画出来的草虫，栩栩如生，简直跟真的一样。白石家里养了各种各样的草虫，平常没有事情的时候，自己常常一个人坐在桌旁仔细观察那些小东西的动作。一边研究一边画；画完了，再研究。我们知道，白石后来几十年，不但画鱼画虾，也养鱼养虾。他跟人说，他要「为万虫写照，为百鸟传神」。从这些话里，我们可以看出来，白石不仅模仿《芥子园》里头的画法，并且也自己研究画法，开创自己的风格。我们现在所看见的画，多半有齐白石自己的风格。他早年的工笔画很多都放在朋友家里，1943年差不多都让日本人给烧了，因此他早期的工笔画留下来的很少。

11

白石死了以后，他儿子替他出了一本工笔画册，里头有一张是白石在三十岁时学八大山人的画。要是这张画的年代是对的，我们可以推测白石三十岁前后，既画工笔画也学八大的大笔画。只要是懂八大的画的人，一看到白石这张画，马上就可以看出他是从哪儿学来的。不过当初他只是随便画一画，直到五十岁左右，才真正用心学八大山人的画。

除了陶醉在画画、写诗以外，白石在三十四岁的那年，另外又学刻图章。他的朋友当中，有一两位精通雕刻，白石就跟他们学。白石刻起图章来，有时连吃饭、睡觉都忘了。可惜他家里穷，常没有钱买刻图章用的石头。好不容易买了一块石头，他就刻了又磨，磨了再刻。后来，据他一个最知己的朋友说，白石从三十四岁到三十六岁，差不多日夜都跟那个刻图章的朋友在一块儿研究各种雕刻的技术和方法。从四十岁到六十岁，为了生活，他除了卖画以外，也替人刻图章。他在晚年

12

题画的时候，常常署名是「三百石富翁」。从这个署名看来，我们可以知道，刻图章在白石的艺术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以上所描述的是白石跟湘潭的文人学诗，跟画家学画，还有跟人学刻图章的经过。白石这个在穷苦家庭中长大的人，一生都在追求自己的理想，为自己的兴趣而活。四十岁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因为四十岁那年，西安有一个有钱人聘请白石去教书，从此，他就过起文人的生活来了。

13

第四课　身行半天下 「身行半天下」 指的是齐白石从 1902到 1909年在半个中国旅行的生活。这七年当中，他旅行过五次。最早的一次是到西安、北京；第二次到江西；第三、四次到广西；第五次是到广东。这七年的经历拓展了白石的视野，不但决定了他一生画画作诗的方式和风格，也使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了。白石先生本来不想到太远的地方去旅行。可是他四

十岁那年，有几位西安的朋友一再邀请他去走走。他想如果自己要作一个文人艺术家，除了欣赏从前人的诗和画以外，也应当出去看看名山大川，好好地观察大自然。这时候正好在西安姓夏的朋友把旅费也寄来了，于是他就动身旅行去了。

1902年 10月白石离开湖南。因为当时的交通不方便，所以一千多公里的路他走了两个多月。每次看见优美的风景，他就画下来。其中，像「洞庭看日图」、「灞桥

14

风雪图」这两幅画，后来的人非常欣赏，白石自己也挺满意的。　 白石在西安住了不到三个月。那是他第一次过着教画的生活。有空的时候，白石就带着学生，跟一些文人朋友去参观西安城附近有名的地方，白石那几个月的生活过得很充实，也相当舒适。

1903年 3月，夏先生要到北京去，希望白石跟他一块儿去。白石本来就没打算在西安住太久，所以也就跟夏先生全家动身到北京去了。途中，白石第一次看见北方那座远近知名的华山。就把华山画了下来，成了有名的「华山图」。白石一到北京，朋友都亲切地招待他到各处去参

观。六十六岁那年他所写的《白石诗草》说的就是他当时在北京的生活：　　「十五年前喜远游，　京华文酒相争逐。」

那是多么痛快的生活！难怪他在五十岁那年，离开老

15

家到北京去住，就一直很少离开北京。白石这次在北京只住了两个月。5月要离开北京

时，正好在西安认识的一位诗人樊先生将要到北京。樊先生知道慈禧太后很喜欢画，所以他想把白石介绍给太后，可是白石对这样的事情没有兴趣。所以樊先生到北京以前，白石就先回家了。一般人不太知道白石回家以后那半年的生活，不

过 1904年时，他在家旁边的小山上盖了「借山吟馆」，那里是他作诗、画画，跟老师和朋友一块喝酒、谈天的地方。白石《借山图卷》的五十几张山水画，有一部分就是在这个时候画的。

1904年的春天，白石又去旅行了。这一次是跟一位王先生到江西的庐山，在那儿住了差不多半年。庐山风景在中国非常有名，夏天特别舒服，他在那儿开心地作诗，愉快地画画。在 7月的一个晚上，王先生还把他的学生请来，大家一边吃喝，一边作诗，玩得痛快极了。

16

1904年中秋，白石从江西回来后，觉得庐山的风景虽然不错，可是桂林的山水在中国更美、更富盛名。所以他很想也到桂林去观光。第二年（1905年）7月，就有位朋友邀请他到桂林去，他立刻把握这个好机会动身了。果然他说：「画山水，到了广西，才算开了眼界。」白石在桂林卖画，替人刻图章，生活过得很好。可

是他受不了那里的天气，所以住了几个月就想回老家去。正要离开的时候，父亲来信要白石到广州去找他的四弟跟他自己的大儿子。这样，他又在外头多住了半年。等到 1906年的秋天，他才一个人回老家去。白石在外头住了几年，卖画，刻图章，赚了一些

钱。这次从广西回来以后，就买地盖房子。那年 11月，全家都到新家去住。从前他们是「借山」，现在白石自己已经有钱买山了。他们那年的春节过得非常痛快、非常热闹，可是一过完年，他就又到广西去了，直到冬天才回来，这是他第四次出远门。

17

白石第五次出去，一共享了一年半的时间（1908

年 2月到 1909年 9月）。他到广州时，本来只想住几天，可是到了以后，他发现广州人买他的画的人虽然不多，请他刻图章的人却特别多，所以就在广州多留了一段时期。因为他父亲的岁数已经大了，常常写信要他回老家去。他不得已只好在 1908年的秋天回家住了一些日子后，很快地就又回到广州。在那儿过了春节后，又到广西去。那年夏天以后，他才把四弟跟自己的大儿子带回广州，然后三个人再坐船到上海去。他们从上海一边儿走，一边儿参观，他们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秋色满园了。

18

第五课　乡间生活

在外旅行了七年以后，白石虽然有了一点儿名气，可是他认为自己作画作诗，还不如别人好。他说：「多行路，还需要多读书。」意思是说，到外头去旅行虽然很好，可是在家多念书对写诗作画更有帮助。于是他就把房子收拾好，预备下工夫好好地研究怎么作诗作画。他曾对朋友说，他要留在乡间，不再出去旅行了。

他住的地方风景美得不得了，四边都是高山。齐家的房子就在山下。在西北边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河，河两边有树。房子的东西两边都有小山，山上有一棵几百年的老树。从他的书房里看出去，呈现的就是一幅自然的田园画。

这时候白石的父母已经老了，大儿子成家了，其它的儿子也都大了，女儿也结婚了。他们居住的地方很安静，当时白石也五十岁左右了，他在这里过着乡下文

19

人的生活。他每天早上起得很早，除了在院子里种树养鱼，在花园里种菜种花以外，有时候看唐、宋诗跟文学，有时候刻图章，画画。工作起来，连吃饭、睡觉都忘了。

白石学诗，他认为宋诗比较合他的口味，因此他特别喜欢。他作的诗非常自然，一点都不做作。除了自己作诗以外，也常和几个喜欢作诗的朋友在一块儿喝酒作诗，你作一句，我作一句，不但要诗意好，而且也讲究

押韵。更有趣的事情是，每次朋友请客吃饭，都请白石画一两张画，大家才觉得高兴。

白石这个时期的生活，最重要的就是他在 1910年替朋友画了二十四张石门的风景画，也就是有名的「石门二十四景图」。据说他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才画完，每幅画上都有黎锦熙先生题的诗。过了五年，买那二十四

20

张画的人又把画拿出来，请白石题诗。因为「石门二十四景图」不但是白石画的，又有他写的字和他题的诗，正是研究齐白石的重要资料。据说，这些画后来到了中国东北，成了政府的东西，已经不是私人的收藏品了。

白石心境最好的时候是他旅行刚回来的头三年，但是好景不常，以后几年，不痛快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1913年 11月他的二儿子死了，白石非常伤心，也觉得很对不起自己的儿子。因为前几年他为了生活而离开家，孩子经常见不到父亲，但是旅行回来以后又没好好儿地照顾他们。这一次，孩子吃错药死了，所以白石感到非常内疚。儿子死了以后，白石常说，我的孩子虽然有父亲，其实跟没有父亲一样。

第二年 4月，那位「半为知己半为师」的胡先生也病逝了。他心里很难过，他觉得现在有一点儿名气，有一点儿成就，一切都是胡先生帮的忙。白石想到这儿，立刻挑出从前胡先生所欣赏的几个主题作画，一口气

21

画了二十几张，包好后拿到胡先生的坟墓前，一张一张地烧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白石跟胡先生的关系是多么深了。

后来，白石的心情刚平静下来，他的六弟也死了。过了一年，跟他一块儿看庐山的王先生也去世了。每一次家人、朋友去世，都让他大哭一场。

白石这几年虽然没到远的地方去旅行，可是他常去湖南长沙。在那儿有几个教书的熟朋友，白石常常跟这些人一块儿到山上去走走，或是去欣赏洞庭湖上的风景。回来以后，又是作诗谈天。1949年，胡适跟黎锦熙替白石老人写生活历史时，黎先生也说这个时期是白石一生最痛快的时候。

这个时期白石对刻图章有了更进一步的研究。他研究从前的人怎么刻，然后创造新的刻法。难怪他说，在艺术作品当中，他的图章刻得最好，他写的诗不如图

22

章好，他的画更没有诗好。我们可以看出来，他是多么喜欢刻图章。　这种舒服的生活过了几年以后，湖南的情形忽然

变得很不安定。不少人都想法子逃走。在这个时候，他收到樊先生从北京来的信，希望他立刻离开湖南到北京去。他看完信，收拾了一点儿行李，就跟他最亲近的家人又分开了。

23

第六课　再到北京 白石在 1917年 5月 12日到了北京。暂时住在一个姓郭的人家里。他本来想到了北京，安顿好了再画画，刻刻图章。没想到住了不到两个星期，北京的政治情形也让人觉得不安起来了。于是在 5月 20日那天他跟郭家一块儿逃到天津去，在租界里住了一个多月，等到 6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北京的政治情形安定以后才回去。 从天津回去后，白石在郭家住了很短的时间就搬走了。那时候白石天天作画，替人刻图章。他当时赚的钱虽然不多，可是生活还算舒服。北京对他来说，也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除了熟朋友以外，又认识了不少的新朋友。这些朋友不是画家，就是诗人，没事的时候，白石总跟这些朋友一块儿谈天、吃、喝，他说这次在北京没有一点儿作客的心情。 在熟朋友当中，对白石最关心的就是那位诗人樊先生，他们常一块儿谈诗。白石把从前写的旧诗放在一块

24

儿，成了一本《诗草》，拿给樊先生看，樊先生看了很高兴，看完了，立刻拿起笔来，替他写了一个序。序里头说：白石的诗，虽然是后来学的，可是有自己的风格特点。从这一点我们可以看出，白石写了二十多年的诗，到这个时候，已经得到肯定和公认。可是这本《诗草》过了十年以后才印出来。 白石这次在北京，虽然只住了四个多月，不过他认识了一位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陈师曾先生。陈先生对白石以后作画有很大的影响。没有他，白石后来的画是不是跟现在一样，或是有没有现在名气这么大，就很难说了。 陈师曾先生早就听说北京有一位齐白石，是一个刻图章的能手，又是画画的名人，总希望有机会跟白石认识认识。陈先生是一个文人画家，白石也听过他的名字。自从陈先生去拜访白石以后，他们两个人常在一块儿谈画讲诗，很快地就成了知己。那时候白石把从前所画的《借山图卷》拿出来给陈先生看，并且请他题几个

25

字。陈先生把这些画一张一张地看完了，立刻拿起笔来写了几句话，说他刻图章跟画画的功力都已经相当不错了。 从樊先生替白石题诗，陈先生替他题字这两件事情来看，白石这几个月的生活一定相当有趣，可是湖南不安定的情形让他很不放心，他时常想起家中年老的父母跟妻子儿女。那年秋天，湖南的情形好转了以后，他就回家了。可是那时候的家已经不是家了，四年以前他收拾

得很好的房子，经过几个月的不安情形，家里的东西有的被偷、有的被抢，差不多都让人拿走了，院子里到处是草。他的家人都躲在外头，不敢回家。白石看见这个情形，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难过。他想，北京虽然安定，可是家乡还是家乡，他决定把家人都找回来，从此就不离开他们了。没想到，湖南的时局到了 1918年越来越坏。乡下

的坏人也多了。有些坏人觉得齐白石这些年的生活那么

26

舒服，手里一定有钱，所以想绑他的票。白石听到这些话，立刻就带着他那七、八十岁的父母跟他太太偷偷地跑到一个人口很少的山里去住。那里有几间小房子，齐家就跟别人住在一块儿。同时，因为白石怕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所以就改了名字。他们白天不敢在家做事，晚上也不敢回去睡觉，平常随便在地里找点儿东西吃吃，这样过了一年以后，人瘦得跟树枝一样，两只手连动的力气都没有。本来他想留在家里跟家人一块儿吃苦，可是却发现家乡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久住的地方了。1919年春天，白石五十七岁，决定要离开湖南老家，他想「到死也不再回家乡来住了」。白石这次离开家，他心里明白以后再见父母的机

会恐怕就很少了，离开的时候，大家都不停地哭，老父亲拉着白石的手，哭着说：「希望时局安定以后，你能时常回家看看。」母亲看着儿子，心里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他太太愿意留在乡间，希望时局安定以后，可以到北京去看看。于是白石第三次到北京去了。

27

28

第七课　新生活 　　白石第三次到北京的心情跟从前那两次相当不同。前两次都是短期作客，所以日子过得非常痛快，可是这次去北京他的精神没有以前那么好了。他刚到的时候，白天不停地作画刻章，晚上常想湖南老家。有时候，他一想家，就一夜都睡不好觉。他想，今天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呢？是谁让他跟家人分开，是谁让他不能跟朋友见面呢？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痛苦极了！　　齐太太知道白石这种痛苦的心情后，希望他在北京另外找一个女的来替他管家，跟他谈谈天。在那年 8

月，太太来信说她决定到北京去帮他找一个小太太，并且希望白石早一点儿预备住的地方。白石收到太太的信以后，立刻就请朋友替他租了几间房子。不久，太太从湖南到了北京，两三个星期以后，白石就跟一位姓胡的小姐结婚了。那一年，这位小太太才十七岁。　　那年冬天，湖南的情形又坏了，太太对湖南老家

29

的事情很不放心，打算早一点儿回去，白石没法子留她，所以就跟她回湖南去了。白石住到第二年（1920

年）2月，才带着第三个儿子跟孙子回到北京去，从那一次以后一直到他死，白石一共回过湖南三次。第一次是他六十岁的时候回去的（1922年），只住了十六天。第二次是他六十四岁的那年（1926年），可是因为当地的情形不好，火车不通，他没到家就回来了。第三次是他七十三岁的那年回去的（1935年），住了三天就回来了。这次以后二十多年，白石除了 1936年到四川去玩，1946年为了卖画到过南京、上海一次以外，就没离开过北京。　　自从白石找了这个小太太以后，在北京的生活算是安定多了，可是他的画卖得还不够好。白石当时主要画两种画，一种是跟三百年以前的八大山人学的写意画，一种是跟湖南几位老师学的工笔画。他画的写意画，因为热情不够，所以北京人不太喜欢。至于工笔画，因为画的人太多，所以买的人很少。因此他的画虽然卖得比别人便宜一半，还是卖不出去。白石觉得这个

30

情形有一点儿不对，有一天，一个湖南的朋友请客，在朋友家看见清朝黄慎的画，他认为黄慎的画，比自己的有意思得多。后来，陈师曾跟他说白石的工笔画不但费力，也没有甚么太出奇的地方。要是想画得出奇，非想出一个新的主意，换一个新的画法不可。要不然，大家都画一样的画，那还有甚么可以画的呢？白石听了以后认为很对，于是他就决定「大改变」。在 8月 23

那天他写了这么几句话：「我画了二十几年的画，自己觉得不太满意。从现在起，我决定『大改变』。」他又说：「『大改变』以后，人说我画得不好，我也不听；说我画得好，我也不必高兴。」他下了决心以后，他的画就「变」了。　　他「大改变」以后，主要画大笔画。红花墨叶是他的特点，用简单的几笔把要画的主题画出来是他最大的长处。我们现在所看见的齐白石的画，多半是他五十七岁以后的大笔画。现在中国大陆也印他的工笔画，不过那些画差不多都是他这个时期以前画的，后来才题的字，这样他把从前很少人买的画，也都一张一张地卖

31

出去了。　　白石的笔法刚想「变」的时候，他体会到谈「变」容易，真「变」很难。他认为画工笔画容易把东西画得很像，可是不容易把东西的精神画出来。大笔画不难把一个主题画出来，可是不容易画得很像。换句话说，画一个东西的外表形状不难，可是用几笔把特点画出来不很容易。为了这个问题，白石不知道费了多少精神，他要画自己的画，可是又不能立刻画得成功，他得跟中国从前的画家学习。有一次白石说，他真希望早生三百年，好跟当时的画家学画，替他们磨墨，拉纸。要是他们不需要他帮忙，白石愿意站在他们的门口，就是饿死也不离开。那个时候他最喜欢的画家，主要的还是八大山人。

可是他想要画的作品必须比八大画得更简单，画出来的画要有热情，要让人看了觉得高兴、痛快。这种新发现让他高兴极了，觉得早就应该这么「变」才好呢！过了两年，到了 1922年的春天，白石先生的运气

32

来了。有一天，陈先生到他家来看他，说日本有两位有名的画家（一位是荒木，一位是渡边）来信请陈先生带些中国画到日本去卖。陈先生请白石也预备几张，打算替他卖。白石听见这个消息，心里非常高兴。他用了几天，画了几张花鸟画、几张山水画，请陈先生带到日本去。没想到，日本人竟然那么喜欢白石的画，不但都卖出去了，并且价钱也卖得非常高。他说：「这都是意想不到的事！」当时，不但中国人买他的画，而且很多外国人也到北京去买他的画。从此，他的名气也就越来越大了。

33

第八课　自成一家

1920年以后，白石画画的笔法虽然决定要「变」，可是他要「自成一家」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换句话说，白石想把他的画法「变」一个样子，还不能一「变」就能变成功的。他还需要不停地画，不停地想。那几年，他除了 1925年 2月生病，第二年 3月因为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所以有十天没有画画以外，每天从早到晚，不是刻图章就是画画。有时候他画完了一张挂在墙上，自己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总觉得不太满意，心里就更苦闷了。有一次他在题画时写着，过去的画法已经成了习惯，「变」起来真难。「看情形，得把门关上，下十年的工夫才能『自成一家』。」他说这些话时，充满自勉之心，但是「变」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

白石这次要「变」他的笔法，主要是学当时的画家吴昌硕先生的画。吴先生教过陈师曾先生画画，他的画是用大笔写意的法子，颜色用得很重，笔力很好，

34

看起来非常动人。白石常常把吴先生的画拿来，一张一张地照着画。有时候，同一张都画好几次。白石这么练习，目的不是要画得跟吴先生一模一样，而是要学他的笔力，学他画中那种活生生的精神。他要从吴先生的笔法基础上，创造出自己的新风格。这几年，他常常想到吴先生说过的一句话：「学别人的东西很容易，可是要想创造自己的风格，那是很难的事情。一个人花半年的工夫就可以学别人的皮毛，可是他得花五十年的工夫才能『自成一家』。」白石要学的不是别人的皮毛，而是别人的长处，然后用新法子画自己的画。白石的笔法在「变」的时候，除了学吴先生以外，

也学其它朋友的画，有时候连学生的好画都学。比方说，有一次他的学生画了一只鸡，白石觉得画得很有趣、很生动，就笑着对学生说：「你画的那只鸡很有趣，让我拿去照着画一张吧。」一个星期以后，他就把自己画的那张给了学生，把学生画的那张留下来作样本。经过他这样不断地学习以后，到了 1927年左右，

35

据他的学生说，齐白石的画里头，已经找不出八大山人、吴昌硕的笔法了。

白石确实做到「关上门，下十年的工夫」了。我们可以拿他画虾作一个很好的比方。他六十岁以前画虾是用前人的画法，就画一只，而且希望把虾画得很像。后来他对那种画法不满意，就在家里养虾，天天观察虾在水里头的动作，自己一试再试。就这样，今天试，明天试，一共试了八年。最后，虽然他认为自己画的虾已经比八大山人好得多，但还是觉得笔法墨法的变化不够，虾的身体太直，笔法不够简单。所以他又进一步，一再地「变」，希望一笔画在纸上不只是墨的颜色能有深有浅，虾的动作也有很多变化。一直到了六十八岁时，他才对自己画的虾觉得相当满意、成功了。难怪当时很多人一请他画画就请他画虾。白石的虾在中国近代水墨画的历史上，的确已经「自成一家」了。除了画虾是一个成功的例子以外，这些年，白石

36

的花鸟画、山水画，都是用自己的笔法。白石说，他的笔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颜色有红有绿。一只小鸡，七、八笔就可以画成；画山，三、五笔就可以看出山的远近；画一只水鸟，一笔就可以画出鸟在水里头的动作。这种画法本来是中国文人画的特点，可是到了白石的手里，这种写意画实在画到不能再简单了，并且每一笔都是他苦练几十年的成果。可惜他七十岁以后，因为山水画太费精神，所以画得很少。他后来画的山水，差不多都送给朋友了，很少拿出去卖。要是他当时拿画花鸟画的精神，多画二十多年的山水，也许白石在中国艺术历史上的地位会更高。

在那十年（1920年到 1930年）白石除了不停地工作以外，有两件很不幸的事情发生。一件是 1923年陈先生的死，一件是 1926年他父母的死。陈先生是白石的知己。因为有陈先生，白石的画才那么受日本人的欢迎；因为有陈先生，白石才决心「变」他的笔法。白石后来也常对朋友说，要是没有陈先生，他就没有

37

今天的名气。

最让他难过的是他父母的死。1926年春天，白石回到湖南去看父母，因为当时情形不安定，他没有到家就折回北京了。他母亲就在那年 3月去世了。不到四个月，他父亲也去世了。每次白石的儿子来信报告消息，他都是一边看信一边哭，口里不停地说，自己简直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

1927年的时候，因为白石的画已经「自成一家」，所以北京的一个艺术学校请他去教画。他认为自己连小学都没毕业，所以不敢去教。经过那位(林风眠)校长一再地邀请，他才答应。在十年当中，他教了不少学生。现在中国大陆有很多名画家都跟他学过画。当时还有很多学生到他家去学习。最有名的一个学生，就是那位会唱戏的梅兰芳先生。他在白石到艺术学校教书以前就请白石教画。他们在一块儿画得高兴的时候，梅先生就给白石老人唱唱戏，而当时有钱想买票去听梅兰芳唱戏都是很难的事情！

38

也就在这十年当中，他的小太太替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们在 1927年 8月在北京买了一所房子，后来这所房子就成了白石生活和工作的中心。

39

第九课　老年心情 到了 1931年，白石已经六十九岁了。他看见身边的知己一个一个地去世了。那年 1月樊先生的死，让他少了一个谈诗的朋友。第二年，他最得意的学生(瑞光和尚)也过世了，他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过。他感叹生活是为什么呢？年纪这么大了，不应该再为生活忙了！所以在听到学生去世的消息以后，他沈思了很久，最后画了一张「息肩图」，告诉自己，他不再是一个年轻人了，过去一直忙了几十年，现在也应该过过舒服的日子了！

除了好友、学生去世，中国当时的政治情形也让他觉得很痛心。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日本入侵中国的东北，当时北京的日本人越来越多，大家的心情都不安起来了。北京当地的日本人知道白石的名气，常常想买他的画，再卖到日本去赚钱。有些日本人还常到白石的家去，请他出去吃饭，送礼给他，

40

请他照相什么的。白石对这些事情不大习惯，他想要跟这些日本人离得远远的，可是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去躲。从 1932年的冬天到第二年夏天是日本人麻烦他最厉害的时候，白石有两次躲到天津的外国租界去住。

在租界，白石住在一个学生家里，最多住过二十多天。从租界回到家里住的时候，白石总是把门关上。要是有人叫门，他先请佣人出去看看是谁，然后才敢开门。要是发现是日本人来找，佣人就说「主人不在家」。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日本人就很少去麻烦他了。

大概地说，1934年白石生活过得非常安定，家里又添了一个男孩，他这一年花在刻图章的工夫比画画还多。到了年底，家里的石头都被他刻完了。算一算，共有三百多个图章，他把这些图章一个一个地印下来做成一本书留给孩子。

41

过了一年，白石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没有从前那么结实，右半身不是这儿痛，就是那儿痛。人到了这个年纪，常常不知不觉地回想过去。他想到湖南老家的太太，也想到多年没见的儿子、孙子，想到他买的那栋房子，想到自己种的花、树。最后，他不愿意再想了，决定回家去看看，就在那年 4月 1日，他跟小太太坐上火车，三天以后就回到了湖南。

这个七十三岁的画家到了老家，大太太、儿子、孙子、孙女都出来欢迎他。两个儿子带他看看山上的树、院子里的花、屋子里的东西。老先生看见家里一切都有一种新的生机，他点点头，觉得他们都是齐家的好孩子。只是他的大太太又老又瘦，看起来比白石老多了。在这种情形下，两人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可是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看到太太的情形，白石心里很不安，所以只在

42

家住了三天，就跟小太太离开了湘潭。走的时候，他难过得连跟大太太说再见都没有说。自从那次离开后，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

白石回到北京，住了不到一年，在 1936 年 3

月，有一位朋友写信请他到四川去玩。白石知道四川是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也知道小太太想家乡看看，所以他们收拾了一点行李，带着两个小孩子上路。其它三个孩子都留在家里请佣人管。白石这次旅行，在路上走走停停，所以走了一个多月才到四川。他们先在小太太的家里休息了三天，然后坐汽车到西部去玩。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有朋友、学生去接去送，特别是成都的几个画家，跟白石都是神交多年的朋友，这一次见面，大家都招待他们吃饭喝酒，参观有名的地方，大家都高兴极了。

他们从成都到四川西南的山地去玩了几天。这个山地的风景十分优美，到处都是绿色的树林。从山上

43

往远处看，可以看见两条大河，河里的小船很多，正是画家诗人作画写诗的地方。可惜白石这次游山，没有作画的心情。他自己也说：「因为四川天气时常有雾， 看山是扫兴的」，要不然，这个地方的风景在这位艺术大师的笔下一定更可爱了。

白石回到成都，就快要过中秋节了。他们过了中秋就离开四川，9月初回到北京。这时候北京的学校已经开学了，他又忙着教书、画画。虽然 1932年画的那张「息肩图」是让他「息肩」，可是他还是像从前那样，为了艺术不愿意立刻停笔。这就是白石老人「活到老，画到老」的精神！

44

第十课　八年隐居

45

到了 1937年，这位大艺术家已经七十五岁了。有位朋友说，这一年白石的运气很不好，应该多算两岁。听了这位先生的话，所以白石口口声声地说他七十七岁了。因为这个缘故，他在 1957年去世的时候，大家都说他活了九十七岁，其实，他去世的时候应该是九十五岁。

对他来说，1937的下半年应该不算是好日子，就在 7月 7日，日本跟中国打起仗来了。住在北京人心里非常不安，大家都往城外跑。当时有些朋友常常到家里来，跟白石商量应该怎么办才好。他知道有家回不去，心里非常难过，就决定不再教书了。又过了一年，连日记也不写了。平常他那种客气的样子、好客的精神，到了这个时候差不多也都没有了。我们可以说，从 1937到 1945年，白石很少请客，也很少到外头去吃饭。过去他常常自己出去买菜，现在完全请佣人去买了。那几年，除了知己和学生以外，他很

46

少跟别人来往，这「八年隐居」，是齐白石生活上最苦的一段时期。

白石老人虽然还不停地画，可是没有从前那种痛快的心情了。再说，他的心脏病这时候也更厉害了，需要一个安静的生活。他不愿意随便让人到家里来看画买画，可是还有些日本人常常到他家去麻烦他。买他画的中国人、外国人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比从前更多。白石日夜不停地作画，真让他吃不消了。为了不让日本人来麻烦他。他只好在门上写着「近来常有心脏病，不能见客」，请买画的人到附近一家铺子里去接头。这样差不多过了两年的工夫。在 1939

的冬天，他不愿意再像从前那样忙着作画了。他就又写了几个字说从 12月 1日起他需要休息，不再替人画画了。

可是家里十几口人每月吃穿的费用很大，为了生活，他不得不卖画。到了第二年 1月，白石再声

47

明，他还可以卖画，可是作官的人如果想要买他的画，可以派一个人到卖他的画的铺子接头，不必亲自到他家去商量。他并且写着他的画有一定的价钱。每方尺六块钱，应该是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他不多要，买画的人也不能少给。他最后写的那个声明一直放在大门上，直到 1945年 10月日本人离开北京以后才拿下来，可见白石这几年卖画的生意不差，但也可从声明中看出他心里的苦处。

在这个时期，白石不但精神上不痛快，而且生活上也有波折。1940年 2月，他接到从湖南来的家信，说他的大太太在一个月以前去世了。年老的白石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大哭一场，立刻写信给他大儿子，叫他们替他买鸡买肉到他们母亲的墓前致意，同时白石自己把大太太一生的历史简单地写下来，留给儿女看。他写过去六十几年当中，太太替他做了不少的事情，可是从来没说过一句不满意的话。大太太临死以前，还告诉孩子要好好儿地孝顺年老的父

48

亲，这一切都让白石内心感到不安和内疚。

大太太死了一年多以后，白石决定请小太太作正式的太太，并且在 1941年 5月 4日，请了二十几位朋友观礼。当时他把过去几十年买的地、留的钱分给六个儿子（三个是大太太生的，三个是小太太生的），然后对大家声明，现在的小太太成了正式的太太。这在白石老人「八年隐居」的生活中也算是一种美谈。

可惜，太太的身体越来越差，再加上太累，不到三年，在 1943年 12月 12日病逝了。这时候，他们最小的儿子才五岁半，可是白石已经八十三岁了。

这时候还有学生到他家来跟他学画。平常他除了画画以外，很少做别的事情。家里的小事情请了一个姓夏的小姐替他管。有朋友来看他，他就请他们喝酒、吃饭，想把过去不痛快的事情忘了。对白石来

49

说，八年实在是一个很长的时间！

1945年的 8月里，忽然好消息来了：中国跟日本打完仗了！白石老人高兴极了，想不到「八年隐居」，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能看到和平的日子。听见这个好消息的当天晚上，白石高兴得一夜都睡不着。

50

第十一课　南游 日本人离开北京以后，过了几个月，白石老人在平静的日子里又卖起画来了。由于有越来越多人买他的画，因此他的画在北京处处可见。为了自己的爱好，也为了卖画，白石老人又像从前一样，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刻图章作画。要是偶尔有事能作画，心里就不舒服，第二天他一定多画几张。1946年他题画的时候写过几句话，把自己比作一头老牛，每天不停地工作，到太阳下山以后才停下来休息。这真是白石一生生活的写照。白石老人不但当时在北京名气很大，在中国南

方也是公认的大画家，可是他的画从来没在南方公开展览过。1946年南京美术界的朋友特别派人到北京去请他南游。白石想他三十几年以前去过南京、上海，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一定有很大的变化，所以他就决定去南方看看。

51

1946年 10月，他预备了两百多幅画，收拾了一点儿冬天穿的衣服，带着第四个儿子跟随侍的夏小姐坐飞机到南京去。飞机降落的时候，在飞机场欢迎他的，不是从前的学生，就是朋友，大家看见这位八十六岁的白石老人，都又兴奋又安慰，有的替他拿行李，有的替他拿画。这次南游是他「八年隐居」安静地生活以来，第一次看见那么热闹的场面。他在南京差不多住了一个月，每天的生活简直忙极了。南京的文人画家时常去探望老人也跟他请教，当时有一位政治地位很高的人请白石教他画画，这也算是老人在南京这段时间中的一件大事。他的画在南京公开展览以后，上海有一位张先生把白石请到上海去展览。他住在上海一个艺术学校王校长的家里，他们是在 1935年左右认识的，两位画家住在一块儿，一起吃饭、谈天，也一起合作画画。王先生后来谈起当时的情形，还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是白石成名以后，第一回在南京、上海展

览，所以参观的人多极了。当地的报纸也利用这个机

52

会，把齐白石介绍给大家。喜欢他的画的人认为白石的水墨画风格独特，三笔一只虾，两笔一条鱼，大红的花，深绿的叶子，简单得很，可是看起来都那么有力量、那么动人，流露出白石老人对大自然的爱好。因为他的画很受欢迎，所以不到一个月的工夫，他带来的画就都卖完了。有人说，即使再画两百多张，也一定都卖得出去！

当时中国的钱贬值，白石的画所卖的钞票堆得像小山那么高，可是赚的钱并不太多。那年 12月，他们三个人从上海用飞机把那些钞票运回北京。他本来想，这么多的钱一定可以买很多东西，可惜当时物价高，钱也不值钱，老先生带了一飞机的钞票到了北京，只够买几个月吃的东西，这一个大玩笑可真把他气坏了。老先生看看那个时候的中国，全国没有一个安静的地方，经济情形又那么差，他难过极了。到了第二年，南方的朋友请他再到南方去，他回信说，他那么大的岁数了，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实在不打算再动了。

53

因为他在 1946年去了南京、上海展览，白石的名气就更大，买他的画的人更多，他的画价也随着物价越来越高。有些人看见这个情形，认为买白石的画也是投资赚钱的好法子，所以一买就买几十张、几百张。在这一两年中，因为画卖得多，白石平均每天画一、二十张画，可说是大量生产！钱是赚了，但是生活费太高，所以忙了一年

多，他自己也没留下多少钱。老人看见这个情形，觉得这简直是拿他的艺术开玩笑。1948年的后半年，他在门上贴着「暂停收件」四个大字。这样，他晚年的生活才慢慢地安静下来。

54

第十二课　走红运从 1902年起到 1949年 1月，差不多四十七年间，白

石老人的生活经历了很多的苦难，在艺术界也有不少人说他的坏话，可是从六十几岁起，他的绘画名气越来越大，他在中国艺术界的地位也更高了。不过，有人说，白石能有那么大的名气，实在是从中共到了北京以后才走红运的。那时在中国艺术界，白石的岁数最大，作画的历史最久，出产的艺术作品最多，再加上他又跟毛泽东是同乡。因此，齐白石这个名字简直是家喻户晓，他的艺术作品更是远近知名。

有人说，白石老人的好运是毛泽东给他带来的。事实是这样的：中共政府成立以后，就想了各种法子让白石老人知道中共政府很重视他，比方说，毛泽东亲自给他写信，周恩来请他参加酒会。1950年的夏天，有一天下午，毛泽东派车把白石老人接去跟他谈了几个钟头的话，晚上又招待晚宴。晚宴结束，朱德送他上车。此外，中共政府还

55

特地派人把他的房子漆过两、三次，又给他生活上各种方便。在这种情形下，白石给毛泽东刻了两个图章，又送给他一张八十一岁时候画的画。另外还在一张山水画上题着：「太阳出在湖南」。有人说，老先生用画和题的字把毛泽东比做太阳。这个时候，他除了常画的花鸟以外，也画起乡下人常用的农具来了。

有中共政府的支持，齐白石的画从 1952年起就大量地印出来。不但中国各地都有人买他的画，连西方人也买起他的画来了。一直到今天，中国内地每年都新印很多齐白石的画，把这些复制品拿到外国去卖。白石的确替国家赚了不少钱，因此在他九十三岁生日当天，北京艺术界的朋友替他开了个大酒会，有四百多人参加，周恩来先生来了，中共的文化部也派人来道贺，并且尊称他为「人民画家」。从那年起，中共就把他的画送到外国去展览，据说他那一年最少画了六百多张画。那年，白石老人也做了几个「美术研究会」的主席，可见当时大家多么敬重白石老人。

56

1954年，白石的画曾在中国大陆很多地方展览，每次都展览一百多幅，参观的人成千上万。当年 8月，他做了湖南省的「人民代表」。虽然他对政治没有兴趣，可是他也只好听别人怎么说，就怎么做了。

最特别的恐怕还是 1955年 12月。那时，东德总理访问毛泽东，也想见见齐白石，中共政府为了好看，特地安排白石老人住在一个宽大舒适的房子里，意思是让东德总理知道中国的老画家生活得多么舒服。白石当然知道这是中共作戏，所以等东德总理回国以后，在 1956年春天，他就搬回原来住的地方去了。

不久以后，老人的红运又来了。这一次是世界共产党所组织的「和平理事会」决定给他一个「和平奖金」。为了这件事情，九十六岁的白石又参加了几个酒会，酒会上，他对大家说了不少关于和平的话。他说他利用画画、写诗的法子把中国人爱大自然的心情表现出来，这是他生活最大的乐趣。

57

自从那次酒会以后，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到了 1957

年的 4、5月，他的健康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他在画上题字，不是少写一笔就是多写一笔。朋友、学生去看他，他也很少说话，有时候连那些人是谁，他也认不出来。他不想吃东西，就爱睡觉。毛泽东有一、两次派代表去看他，给他送钱，可是白石对这些事情一点儿都不注意了。到了那年 9月15日，他的身体精神更不行了。家人请了中、西名大夫给他开药方，他吃了药，也没有效果。第二天下午三点钟，家人把他送到北京医院去。不到四个钟头，这一位中国近代史上的平民艺术大师，就与世长辞了。

58

第十三课　名满天下白石老人的与世长辞在中国艺术界是一件大事。经

过老人几十年在艺术上的辛勤努力工作，他留下了三千多首诗，一万多幅画跟无数的图章，这些艺术品都成了后人研究白石老人的主题。

1958年 1月 1日在北京的展览，展出齐白石的画、诗、字、图章等等，一共差不多有九百件。在北京展览以后，又在上海几个地方展览。每一次展览，参观的人次都多到不可胜数。特别是当地艺术学校的教授、学生，很多人都是看了再看，并且拿着笔记本，分析这个，记录那个。有时候，教授带着学生一边看一边讲，看完了，学生再一个一个地作报告。大家都把参观展览当作很重要的学习工作。随着这些展览，北京艺术界的人开了很多次会，又

写了很多文章，研究老人一生超越艺术境界的精神。这都说明大家多么重视他的艺术作品，多么敬重白石老人

59

对国家民族的贡献。

经过这些艺术家的研究以后，白石老人的画印得越来越多，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收藏了他的艺术作品。此外，俄文、德文的书里头，也专题报导老人的生活跟他的艺术作品特色。在美国，白石的画也很吃香。从 1954

年到 1963年，纽约的一家中国画廊展览过三次白石的画，每次展览不仅有成千上万的人参观，白石的画的价格也一次比一次高。除了这个画廊展览过齐白石的画以外，几年以前也

有一位日本外交家把他自己所收藏的白石的画带到美国展览。这位先生从 1924年起就收藏白石的画，到 1960

年，一共收藏了差不多一百五十幅。那次他全部都带去了，先在美国西部的旧金山展览（1960年 5月 3日到 31

日），后来又在纽约展览（10月 4日到 11月 15日）。之后又送到美国的中部去展览。由这些画中，我们可以看出白石画画技巧的演变。比方说，他五十几岁时画的八大山人式文人画，和他八十几岁时的大笔大墨的写意

60

风格就有显著的不同。没有机会看见 1958年在北京展览的美国人，这一次能在美国看见这位日本外交家的收藏，实在很幸运。大家都承认白石老人在中国艺术史上的地位。对白

石老人的一生和他的艺术风格感兴趣的人，更不计其数。1963年，齐白石被世界和平理事会推举为「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一，同年中国美术馆举办齐白石诞生 100

周年作品展览。2002年 4月 19日到 6月 23日台湾的国父纪念馆盛大举行了「齐白石大展」，共展出海内外齐白石最佳代表作 124件，盛况空前。根据香港和纽约艺术品拍卖市场行情报导，齐白石的作品是被拍卖最多的中国现代画家。他的画价格最高，利润最好。在举世闻名的苏士比公司经常有白石的作品竞标，卖价少则约三十万到一百万港币，多则高达一百二十万元港币。这就说明作为艺术家齐白石是成功的。因为齐白石名满天下，无论价格如何，购买他艺术作品的人，总会有如获至宝的欣慰。

61

依于仁、游于艺── 朱继荣教授夫妇访问记 （上）

过年前收拾书斋，发现三年前自己存留的水墨画家访问稿，让我回忆起三年前访问美国康州学院教授朱继荣教授及夫人的种种，遂改撰此搞，盼能与世界周刊读者分享。2002年夏季，笔者在美国夏威夷大学访问三个月1。6月 1日扺达夏威夷大学东西文化交流中心，在 6月 4日就接到两星期前刚造访过的朱继荣先生的自由诗：「阿鲁哈 (Aloha)﹗哈哈哈﹗我家即你家，随时相聚笑哈哈。人生几许手足情，欢欢喜喜创生涯。」这让笔者想起了笑口常开、人情练达的朱先生。除了热爱绘画、书法以外，朱先生是个性情中人。他对人、对生命总有一种关爱和崇高的敬意。他在美国三十年来奉献汉语教学与人为善；在事业上不忘发扬中国文化，提倡中国艺术。正如古人所说「依于仁，游于艺」。朱先生欣赏文人画的传统艺术精神，并具体表现在日常生活与艺术创作上。

1 本研究計畫的部分經費得到 Brown University (2002 Faculty Research Development Fund, Dean’s Office)支助，在夏大的三個月得到許多貴人友誼款待， 如羅錦堂教授、李英哲教授、謝信一教授、姚道中教授夫婦、任友梅教授、Mr. Daniel Tschudi，以及多位在 NFLRC 的同仁，如唐潤老師、Prof. Richard Schmidt、 Prof. David Hiple、Mr. Jim Yoshioka、Ms. Debrah Masterson 等，容我在此一併致謝。

62

笔者那次登门拜访朱先生夫妇的原因很多，一去请安；二是要恭贺朱先生，原因是由于他个人的关系，美国东海岸成立了一个典藏中国艺术精品的展览馆，三是去了解一下这位 1960年代耶鲁大学出版的齐白石传的原作者写书的原因。最后，笔者要把握机会再去亲近朱先生和朱夫人─两位德劭长者、夫唱妇随的神仙眷侣。

位于美国东部新英格兰地区的康州学院 (Connecticut

College, CT, USA)在 2002年春季号的大学杂志中，特别在庆祝八十七届毕业校友返校日之际，以朱先生为当期的封面人物，除了报导朱先生对康州学院的贡献、个人教育理念与艺术修养以外，也说明该校的校友及小区名人如何因受朱先生的感召而热情捐款，协同规画了「察尔朱2阅览室」。在这个阅览室即将竣工的前夕，对于校方及校友会要如何开幕的事，在这期的大学杂志中也作了大篇幅报导。

笔者认识朱先生十年多了，知道朱先生不是为演讲、展画、作画而马不停蹄，就是和夫人走访子女家庭；或徜徉山水间找寻作画灵感，或在家亲自下厨招待络绎不绝的访客。此次造访，朱先生和夫人百忙中抽空殷情款待，让笔者不仅能顺利完成访问任务而且满载

2 察爾朱(Charles Chu)是朱繼榮先生的英文名字，仰慕他的人暱稱他的夫人 Bettie Chu。此閱覽室兼具展覽藝術典藏之用。(http://www.conncoll.edu/academics/departments/eastasian/resources.html)

63

而归，尤其记录了不少朱夫人个人语录，更是难能可贵。下面就是当时的访问实录。半亩方田诗书画

因为个人过去曾在朱先生手创的康州学院中文系任教五年，几年没见了，朱先生和他美籍夫人培蒂欢欣安逸地陪笔者围坐一旁。因为彼此熟悉，因此在餐桌上，笔者就直接进入访问，请教朱先生为甚么在六十五岁时(1984年)以康州学院系主任及终身教授之身毅然宣布退休。

「从耶鲁大学到康州学院，转眼又在汉语教学界开创耕耘了近二十年，那时康州学院中文系已经发展稳定了，我想也该让给年轻人去发挥了。」朱先生说。

「其实，他退休了是要全心全意地投入艺术创作。诗、书、画跟家人都是他的最爱。能在家天天画画、写字，他每天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培蒂补充说明。

来康州学院之前，朱先生曾任教于美国耶鲁大学东亚语言中心十五年3，结识无数文人雅士。朱先生一边教授汉语，一边在 1961

3 朱先生當時的好友很多，對中國文學文化或歷史研究都卓有成就， 如：Fred Wang、Henry C. Fenn、M. Gardner Tewkesbury、John DeFrancis、Jonathan Spence、Robert Tharp 等等 。

64

年开始以画家齐白石的一生作故事内容，为耶鲁大学和康州学院学习汉语的学生编写汉语教材。他退休前几年，更开始用英语教授中国绘画史，这些都是他对教学和艺术真情流露的执着。退休后，朱先生影响过的历届校友因感念朱先生在中国艺术和文化方面的启发，热心地集资租地，不但要让朱先生发挥鉴赏和搜购名画的长才4，还资助朱先生成立了「文会馆5」来作康州学院的中国艺术教学资源地。草创之初，购买收藏的画是以「量少质优」为本，有溥心畬的「日落图」、齐白石的墨虾、墨荷，及傅抱石「对弈图」等等。墨虾的捐赠人就是朱先生一家人。该画是朱先生一家六口在耶鲁大学期间省吃俭用攒下钱买的少数宝物。当时，朱先生常与同事、故旧老友王方宇等人在教授华语之余，依仁游艺，寓乐于诗书画的鉴赏与创作。

「退休对有些人来说是退了即休，对某些人来说是退而不休。您是哪一类呢﹖」趁传递水饺之间，笔者问。

「我也没想到，退休了以后，还真一年比一年忙。但能有时间为众人作事（如为学院搜购典藏精品而忙碌），或做自己真心热爱的事，比方说，画画看书，天天都学新鲜事，活到老学到老。以前公4 在 1999 年春天的一個周末，陪同朱先生驅車前往紐約的 Sotheby’s 和 Christie’s 觀看專業藝術品拍賣實

況，筆者果然得以增長見聞。5 文會館 (The Scholar’s Retreat) 租房座落於 Williams Street, New London, CT，為後來的康州大學「察爾朱

閱覽室」奠下了大量收藏中國名畫的典藏基礎。最初成立於 1985 年，當地律師好友Huges Griffis 和他家族的 The Griffis Foundation 助掖頗多。

65

事太忙，现在能看一些长久以来无暇细看的书，又能在艺术创作上再沈浸，再求突破，总是一大乐事。」这时候，朱先生从厨房快步移进餐厅，给笔者夹来两张刚烙出的葱油大饼，又忙着给笔者添菜，又递上他亲手做的蔬菜丸子。接着说：「中国人说，人生七十才开始所以，退休后有了时间重拾笔墨，我快乐的绘画人生也才开始呢！」如影随形、相得益彰

据说朱先生在童年就秉赋优异，老早就想踏出艺术家的脚步了。童年的他就爱涂鸦、爱写毛笔字。他父亲早逝；有一年，抚养他的伯父家人一整个夏天没叫他帮人种地，他在家，闲不住就拿起《芥子园画谱》依样画葫芦，并且临摹起唐人碑帖。三个月来，天天以此为乐有时一早醒来，拿笔就写、就画，甚至到了忍不住要不停地画下去的地步。1935年到「北京」上高中不久，又因「西安事变6」学校停课，就回家住了一段时间。当时他自己心里就打算回北平后要申请艺术专科学校。但伯父劝退，因此他大学上的是重庆中央大学政治系(1939-1944)。1945 年，正值对日抗战，朱先生在一位同窗父亲经费支助下，跟随几位渴望自由、热衷出国深造的年轻人搭乘飞机辗转经由印度、南美，历经三个月舟车劳顿，最后才抵达加州柏克莱大学

6 西安事變 (1932 年 12 月)蔣介石被張學良扣押于西安做為人質， 要求聯合抗日。後來周恩來干預， 蔣介石才被釋放，此後就有了共產黨與國民黨的統一戰線。

66

上研究所专攻国际关系和外交。半年以后，培蒂突然出现在朱先生眼前。

我问：「您们两位当初是怎么认识的﹖」佳肴之后，培蒂开始奉茶送水果，要大家再努力，多吃一点。

朱先生含笑，边看着太太，边看着笔者说。「在柏克莱校园不久遇到一位艾斯特(Eyster Newton)小姐，她介绍我认识了她的好友培蒂。而培蒂呢，对中国事务很感兴趣，可是我们见面时常常一句话不说，很安静。有一天，艾斯特小姐来电话说有两张看滑冰的入场券，但她妹妹苏珊头痛，所以问我能否请个朋友把票用了。因此，我就鼓起勇气打电话找培蒂去看。」

培蒂也微笑回敬他接着说。「后来，我还为了要他真心注意我，就在柏克莱选了半年中文课；最后，他终于注意到我了，我们彼此交往多了，我就没再上中文课了﹗哈哈哈哈！」她这番自我揶揄戏谑的话逗得我们三人哄堂大笑，趁机寻开心。这就是笔者所知道的「培蒂─朱(Bettie Chu)」太太，哲思灵巧，平时沉默如金。

两人交往一年以后，培蒂的父母对他们的将来似乎并不十分看好。后来，朱先生只好跟随名师转学，来到了东岸哈佛大学继续研究

67

国际关系。两人也因为两地相隔，相见不易而较少联络了。没想到，到哈佛半年以后，培蒂小姐克服困难，不顾家人的意见，悄悄地到了哈佛大学，又出现在朱先生面前。如此再过一年后，两个人就在波士顿结婚了。结婚以后，他就到了耶鲁大学任教。多年来先生外出创业，培蒂主内相夫教子、无微不至地照顾一家人。「府上共有二位公子二位千金，共有几个孙子、孙女了呢﹖」笔者问培蒂。

「老大─李，有三个女儿;老二─凯文，有二子一女﹔老三─宝蓝，有二子一女﹔小女儿─艾伦7，有一子一女。孙子、孙女一共是六女五男8。子女各自都有很好的事业，发展健全，有律师、海洋生物学专家、社会福利工作者等等，令人满意。他们都回来时，我们这儿是挺热闹的。」朱先生跟培蒂 2002年庆祝结婚五十五周年。朱先生不管教书、做人都是众人的典范，而他对于自己能放心为公、放手发挥事业，则完全归功于良缘天赐。他非常感谢贤内助─经常默守一旁的培蒂。人人都知道他俩的个性迥异，却能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在公开场合，朱先生妙语如珠、热情洋溢而且幽默风趣；培蒂安静寡言、温婉、甘于平淡；天天静思打坐的她，总能在平凡中发现新意和真理

7 女兒艾倫（Ellen）和夫婿幫朱先生建立了個藝術專業網站，網址是: http://www.littlefrog.com 本書照片多取自該網站，謹此致謝。8 Emily, Hanna, Lily in Lee’s; Neilson, Sara, Nicolas in Keven’s; Tai, Ting, Yani in Paula’s, and Lia and Charlie

in Ellen’s.

68

我说：「您二位想必有什么鸳鸯生活秘诀，不是吗？」朱先生说：「也许是得来不易的关系。初识交往的时候，培蒂的父母和朋友都反对，后来知道阻止不了，但还很担心我们的种族文化背景不同，个性不同会影响我们的幸福9。总之，这就让我们更要惜福、惜缘，就能时时努力珍惜美满生活。」然后培蒂笑着也谈：「但是，多年来，我们多方面的不同也起了难能可贵的互补作用」。敬佩他们的友朋都知道，尽管表面个性再不相同，「钦羡大自然，热爱生命」却是他们的共同点。朱先生用中国文人的心所表述的水墨画，主题多样，不但捕捉掌握了自然物象的「形似」，更能表现其「清新10」、「平淡天真11」的真髓。而培蒂呢？她用西方人关怀万物的情怀也为一些朱先生的画赋予新意，用她特殊的自由韵律诗节带领无数西方人，在欣赏朱先生画时更能感受到他艺术作品的灵性、浪漫与韵致。「很多人喜欢您二位协同合作的〈哲语小品专辑12〉，这是怎么开

始的？」笔者问。培蒂说：「有不少是我看了他刚完成的画作，先想出一些英文反思警语，然后 Charles再将其译成中文，成了中文题画诗。有的呢，是 Charles画了画，有了题画诗后，我试着在英语

9 培蒂幽默地描述當時的一句反對名言：“Don’t marry him if you can help it, but if you must, God bless you!” 見朱先生水墨畫作品網站:(http://www.littlefrog.com )

10 史學家衣若芬《寫真與寫意》指出清新的清字是宋朝蘇東坡審美意識的核心，旨在不俗。11 宋米芾評董源畫為「平淡天真」，言平淡雖經由絢爛中來，最後仍歸於天然。（衣若芬文）12 參見本書封底幾幅畫作，詩文請參考網站。The Aphorism Project by Charles and Bettie Chu, at URL: http://www.littlefrog.com/gallery?room=aphorisms

69

翻译中反映 Charles的原意。大部分是我们对千变万化大自然的巡礼，也有不少是我们在稀松平常中发现的奇趣。原先我们所捕捉的这些逸趣和美景是要留给我们的子女将来回忆收藏的，没想到喜爱这些哲思小品的朋友也很多。」

70

意在笔先、感神通灵── 朱继荣教授夫妇访问记 （下）

笔者这次拜访，休息的客房就是朱先生的画室，他俩带我在饭后先看了一下，案头上还夹着一张色彩鲜艳的绿鹦鹉的照片。朱先生指了指说，那书架上有好几大册他多年来积累的铅笔素描手稿。我翻了翻，见到线条简洁的快笔画。或品评人物、或静物写生，朱先生在这些册页上，夹注其个人警语感言，犀利诙谐、幽默而耐人寻味。难怪在他的诗画上，他「写意传神、幽默风趣」，闪烁之灵性处处可见。看到这些，我彷佛看到了朱先生经年累月之作品的源头。笔墨传神，参悟造化

「培蒂，朱先生都爱画些什么、写些什题材﹖作画前做什么准备吗﹖」笔者好奇地问。

她说：「鸟兽、虫鱼、山水和花草。他经常口袋夹带铅笔，灵感涌来就半路停下来作一分钟素描。他爱捕捉植物的枝、干、树叶；飞鸟、松鼠、小昆虫的动静游息之态他也不放过。平常，他到康州学院校区和植物园散步时，总是悉心观察景物、体察大自然微妙变化；比

71

方说，他素描在树枝上蠕动的昆虫，或在水里出没姿态变化万千的游鱼、水鸭、乌龟等等。」

记得以前有一次，培蒂曾告诉过我有关朱先生专注艺术的轶事。一天，朱先生从路上检回一根枯树枝，立刻把它钉在墙上，一两个礼拜之间，他没事就细细审查，来回踱步沈思，反复练习作画，直到最后落笔画完了，这事儿才罢了。有时他也会突然以飞箭的速度冲进门，就对培蒂摇手指说：「不、不、不，妈妈，我看到一个百日难见的景物，现在不能让我作别的，我得马上到书房把我刚看到的都画下来。」然后，他关进书房几个小时，万事巨雷都打扰不了他。培蒂说：「虽然不多，但偶尔他也作一些景物拍照，然后把照片钉在墙上，供素描练习对照作画。朱先生有些简笔漫画。比方说他看了电视新闻，对某某人的行政作风有感，就抓笔作个人物快笔素描。只是，好像我们都还没见过多少朱先生的水墨人物画。」

这时，朱先生沏了一壶茶进来，又拿一罐巧克力饼干来笔者桌边比手画脚地说：「有一次，十几个孙子、孙女都在，我就招呼他们说，来、来、来！今天爷爷请你们吃糖也抽雪茄。他们看到这罐儿，立刻就明白了，一个小的二话不说就拿起长长的、像雪茄烟的巧克力卷往嘴边含着，说：『是这么抽的吗，爷爷？』我说，怎么你们都那

72

么聪明，不必爷爷教就都会了呢？」朱先生就是这么风趣，喜欢逗笑老少咸宜。

朱先生说，早年张大千和汪亚尘到美国拜访时，曾到他们家小坐，大千大师看到朱家小朋友的手指画 (finger painting)夸说：「三百年来无此人！」「乍听之下，好像连毕加索都要自叹弗如了13。我们夫妇俩也乐得穷开心。」

培蒂说：「说到小孩，听说Charles 的母亲在他小时候给了他一个外号叫『青蛙』。因为他这个人好动、好响声、好热闹、直率、天真、热心助人、敢于直言。但是，他也有安静的一面。」培蒂跟朱先生结褵要六十年了，对朱先生的作息观察入微。她说：「有一些画，他花费的预备工夫远比他在最后真正『落墨收笔』的时间要长很多。因为，事先他得花很长时间反复观察自然物象，安安静静地多次素描练习写真，然后思索如何在几笔之内，几分钟之内，达到『传神』、『写意』的效果。」

是的，朱先生 1997年作那幅轰动四方的「水墨骆驼写意画」笔者是见过的。那是一张童心未泯、慧眼、趣味、艺术修养、个性、人品和思想的结晶。这让我想起八大山人、陈师曾、齐白石、王方宇等人。13 “They said: Picasso could not do it better!” 培蒂傳述。 朱家客廳有一幅當時張大千親筆素描畫。

73

笔者问：「朱先生那幅代表康州学院的吉祥动物 (mascot) 的水墨骆驼，前后花了多长时间完成？」他说：「花了整整三个月时间在前奏功夫上，先观察生动逼真的『形像』，也要探究掌握骆驼的脾气个性然后，思考如何做到『忘形得意14』。那时就要进一步简化形像，要不耐其烦地，不停地实验，找寻最满意的线条、形像结构、留白、布局和浓淡色泽表现。」笔者认为无论是主题表现还是写意风格，那一幅水墨画是当代罕见的。朱先生一共只用了十九笔画，从落墨到收笔，题字，前后不到六分钟。

感性、知性、悟性和灵性

我问：「培蒂，作为一个画家太太，您有什么外人不知的发现吗？」她说：「朱先生似乎有一种很特殊的『视觉记忆』能力。他对物象的『个性』和大自然轮回替换所展现的『含意』有很高的感受力。比方说，一般人可能看到一个瓠瓜就只是瓠瓜，但朱先生一眼就能从瓠瓜的形状联想出一只摇曳生姿的鹅的体态来。之后，他就记着那个意象，画出一张形式简单而美感清新的素描来。」

14 「宋」歐陽修於李邕書談「忘形得意」重點不是先「忘形」而後方能「得意」，而是「倘若得意」，「形可以忘」。見《歐陽文忠公集》。

74

培蒂说：「有一次，我看客厅里的『岁寒清供』瓶中的花也谢了、枒枝也老了，我问他不如扔了好吗﹖他却说，不，我还能看个几星期呢！不久，他把那花瓶移到他画室去，几天之后，他以水墨方式用黑白、灰、赭几个颜色，浓淡有致地，几笔就勾勒出以『即去犹来』为主题的两幅画来。画上他题了几句自由诗， 颇有『花去貌犹存』的意味。我后来给的英文却在这两幅画上，提供了几种不同版本的诠释， 比方说，“Even though my function is fulfilled, yet I am still

beautiful.” 另一张说 ，“They are as dry as an old human face; but beauty survives the vicissitudes of life.” (Wild Berries, by Charles Chu and Bettie Chu)。」

作客的第二天早上大约九点半，在接受笔者的访问之前，朱先生上楼来看笔者，说要给笔者写几个字并问笔者要什么画。笔者要的字是纪晓岚的水月寺对联：「水月寺鱼游兔走，山海关虎啸龙吟」 朱先生给我写的字，苍劲老练。另外笔者请朱先生在带来的扇面上，润笔画了幅画眉鸟与紫藤花。其间，从他裁纸、研墨、运笔挥洒、立意作画到收笔，笔者连续拍了八十几张照片，将他得心应手的写字神情，他显而不露的构思表情都捕入镜头。朱先生从容自然，落落大方，对笔者的闪光灯和左右动静，丝毫不以为意。

75

画完后，我接着访问他：「您为学汉语的学生写齐白石传的初始动机为何？」。他说：「1961-62年间写齐白石传，跟我个人对艺术的喜好有关。另外，因为，我觉得当时需要一本有别于他的语言文化性教材。齐白石传是用传记体裁写的，易懂，而他个人立志成功的经历背景又可以给年轻人一个淬励启发的作用。」

在笔者看来，齐白石的成就可以归纳为二：首先，在个人方面。他为人务实，脚踏实地，力求上进，不向环境低头。二十七岁才开始跟学者学诗。年轻时靠替人写真和雕刻，辛苦赚钱给自己买参考书自学自勉。他用尽方法自食其力，一边照顾家庭，一边又能专心致志。另外，齐白石出身贫农，清苦的儿时环境并没叫他自卑。虽没受过多少正式教育的启发，但却有无止境地自学下去的毅力。他献身艺术的决心是众所周知的。一般人做木匠学刻花也能过一辈子，但齐白石却从中发现了自己更高境界的艺术兴趣和天份，就克服困难全心投注在突破艺术发展上。齐白石的一生可作为后辈「有志者事竟成」典范。

第二、在艺术成就方面。在二十世纪现代「写意文人画」的历史上，齐白石起了承先启后的作用。我们欣赏他六十岁以后的画作，常说他的画「红花墨叶、雅俗共赏」，或说他能「意出笔外，自然天成」。比方说，他画鱼、虾、蟹、蛙，往往三、五笔就交代出栩栩如生的意态。

76

他作品的对比、用色浓淡技巧永远匠心独具，无人能及。他之所以能算是「自成一家」，可以说是因为他悟出了不可多得的「神来之笔15」的真义。

朱先生表示：「我自己临摹，并研究齐白石，知道齐白石的艺术造诣高超，除了他掌握了用淡墨、曲身、全头、乱须来表现水底游虾的象征技巧以外，并知道用浓墨轻蘸双眼和头盖来让戏虾呈现出透明立体感。后者是『画龙点睛』之笔，不是一蹴可几的。怎么说呢，因为绘画的过程总是先求形似，再讲逼真，然后才能进而简化，再更进一步付予『意外之趣』。也就是追求『传神』之境。这，谈何容易﹖」

朱先生停了一下又说：「从齐白石的艺术生命过程中，我们看到一个成名的画家都得先『博通古今』而后才能『突破创新』。比方说，他学八大山人的画，他也临摹过无数古典艺术代表作、学过工笔写真素描、并且一丝不茍地潜心钻研过古诗、学会刻图章，实验过如何掌控用墨浓淡。他练习过山水、人物、走兽、花鸟虫鱼各种主题，千百次后仍不断力求突破。我们数数，史上有几个人能像齐白石一样一辈子

15 衣若芬指出：宋朝文人畫家重視表現物象的「生意」及動靜的「意態」之外，還融入畫家主觀的情思成為畫面的「意象」和傳達物象基本特徵與個性的「意思」。後者為蘇軾所主張，結合「寫其生意」、「傳其神采」的美學理念，是審美意識的一大突破。─見中國文哲研究集刊(2001)。

77

都坚持到底、锲而不舍？久而久之，也难怪齐白石体悟和掌握到了『以简驭繁、技高一筹』的道理和意境。」

俗话说：「饮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次访问，我的收获已非笔墨所能形容。难怪朱先生常常说：「艺术工作者由传统入手是为了打基础，打基础的目的是力求能从传统中走出个人特色。」这一个理念就落实在朱先生自己的艺术生活当中。

在笔者看来，朱先生和齐白石都有「文人写意画派」的悲天悯人性格，及师法自然的传统作风。不同的是朱先生的画有西方人熟悉的主题，有「中西合璧」的新境界。在他大胆落墨，小心收笔之后的题画诗文中，又能融合齐白石画上未见的「西方人文韵味」。朱夫人培蒂在一旁默默聆赏、倾听我们交谈的「噪音」，不由地，我也想进一步诠释他俩所理解的「天心、天韵16」。

笔者告辞时，朱先生提议要领笔者去参观一下那个高雅的、宽敞的阅览室兼艺术陈列馆─「察尔朱阅览室」(The Charles Chu

Asian Art Reading Room)。这儿所展示的，尽是今古大师之作，如溥心畬、齐白石、傅抱石、傅小石、李苦禅、汪亚尘、陈熊力、张大千、马远、黄胄、李可染、陈洪绶、佟正国、吴山明、仇珠、郑善禧、刘懋善等16 天心天韻的領會，常現於他倆的哲思小品中。見朱先生畫作培蒂題諸多英詩。如 “Chickadee: You think this house is untidy but for me it is perfect.”

78

等。这么好的中国艺术精品，能受到有心人高洁敬谨地典藏在美国新英格兰地区的新伦敦小镇，绝非偶然。朱先生是如何说服康州学院和远近知音，使他们能够上下一心、欣然地拥抱中国艺术的？他的眼光胆识和毅力是非同小可的。说朱先生以发扬中华文化为己任而不余遗力实不为过。想起那位启发齐白石，要力挽狂澜，为提倡文人画而不遗余力的学者陈师曾，笔者觉得朱先生今天的个人成就也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没有陈师曾，就没有齐白石；没有朱先生17，就没有美国的康州学院成功地成立此中国艺术陈列馆的历史纪录。笔者认为朱先生为未来的学生们作了高瞻远瞩、大公无私的贡献。看朱先生的画、听他谈笑风生就跟欣赏他的水墨画一样，是人品、学问、才情和思想的宴飨。

（2002年 6月林秀惠于檀香山夏威夷大学写完初稿；2006年台师大华语教学研究所润饰完稿。）

17 1996 年朱繼榮先生榮獲康州學院大學最高榮譽金牌獎章。“It is conferred on individuals whose accomplishments or service have enhanced the College’s reputation and nourished its growth. It is the highest honor the College can confer.”—見康州學院官方網站。

79

An Interview w/ Charles & Bettie Chu

80

生词索引 GLOSSARYA爱好 4ih4o to have affection for; having affinity to

安定 1nd=ng safe; secure; peaceful

安顿 1nd*n to settle down

安排 1np2i to arrange

安慰 1nw8i comforted; relieved

B把…比作 b3 ... b-zu$... to considers… as …; to compare… to…

把…气坏 b3 ... q=hu4i... to drive…crazy; to upset someone

八大山人 b1d4sh1nr6n the great painter (1625-1705) famous for his literati style拜访 b4if3ng to visit

拜堂 b4it2ng to revere the ancestors of one's husband formally 拜…为师 b4i...w6ish9 to regard someone as one’s teacher

绑票 b3ng...pi4o to kidnap someone

八年隐居 b1ni2n y-nj% to have a secluded life during the eight-year war between China and Japan (1937-1945)半身 b4nsh5n half of the body

半天下 b4nti1nxi4 the world in which a person travels half through; the half of China a person travels through

半为知己 半为师 b4nw6i zh9j- b4nw6i sh9

The poem: “He was half my bosom friend and half my teacher.”

搬走 b1nz#u to move away

报告 b4og4o to report; report

包好 b1oh3o to wrap well

灞桥风雪 b4qi2o f5ngxu7 “Blizzard over Baqiao (Pach'iao)” in 陕西把握 b3w$ to seize the opportunities

本地 b7nd= locality; local

笔 b- brush stroke

贬值 bi3nzh0 to depreciate in value

表现 bi3oxi4n to express; to present; to manifest

变得 bi4n.de became

81

变化 bi4nhu4 variation; range of changes

笔法 b-f3 the style in execution of brush stroke

笔记本 b-j=b7n notebook

笔力 b-l= power of brushstrokes; vigor of style in art expression 笔下 b-xi4 through the expression of his brush

毕业 b=y8 to graduate

布 b* cloth

不安 b*1n uneasy; disturbed or agitated

不得不 b*d6b* cannot but

不得已 b*d6y- having no alternative; can not but

部分 b*f8n portion; part

不敢 b*g3n dare not to do something

不管 b*gu3n regardless

不仅 b*j-n not only…

不计其数 b/j=q0sh* numerous

不可胜数 b*k7sh5ngsh& innumerable; countless

不满意 b* m3ny= disapproving

不如 b*r/ no better than; less than

不是…就是 b/sh=...ji*sh=... either...or...; if not...then (necessarily)

不停地 b*t0ng.de continuously; unceasingly

不通 b*t!ng can not pass through or function normally

不幸 b/x=ng unfortunate

不知不觉 b*zh9b*ju6 unconsciously; unaware

C参观 c1ngu1n to visit (explore a famous place)

参考 c1nk3o to refer to

参考书 c1nk3osh% source/reference books

草虫 c3och@ng insect in grass or bushes

草地 c3od= grass land; meadow; lawn

长处 ch2ngch* good point; one’s strength

场面 ch3ngmi4n occasion; situation

长沙 ch2ngsh1 Changsha (Ch'angsha), capital of Hunan

钞票 ch1opi4o bank notes; bill

超越 ch1oy*e to surpass; to transcend; to surmount

82

成都 ch6ngd% Chengdu, capital city of Sichuan (Szechwan)

成功 ch6ngg!ng successful

成果 ch6nggu# outcome; accomplishment

成家 ch6ngji1 to establish/have a family

成就 ch6ngji* achievement

成了 ch6ng.le became

成立 ch6ngl= to establish/set up an organization

成名 ch6ngm0ng to become famous

成年 ch6ngni2n to become adult

成千上万 ch6ngqi1nsh4ngw4n multitude of; to run into the thousands

呈现 ch6ngxi4n to present

陈师曾 ch6nsh9z5ngChen Shizeng, the literati of an intellectual upbringing who greatly impacted Qi Baishi's aesthetic changes and expression since 1917沈思 ch6ns9 fall into a deep thinking mode; to meditate; to brood吃不消 ch9b*xi1o cannot bear; unbearable; cannot take it

吃苦 ch9k& to eat bitterness; to undergo suffering; to bear hardship吃香 ch9xi1ng popular; well liked; well received (colloq.)

充满 ch!ngm3n to be filled with; to be full of

充实 ch!ngsh0 feel rewarding; satisfied with life

虫子 ch@ng.zi insect

初 ch% in the early time; beginning

传神 chu2nsh6n to convey the spirit; i.e. capture the spirit of (lit.)

出产 ch%ch3n to produce; production

处处可见 ch*ch*k7ji4n wherever one goes, one sees that

出奇 ch%q0 extraordinarily outstanding

出色 ch%s8 be outstanding

出远门 ch%yu3nm6n to embark on a long distant travel

出生 ch%sh5ng to be born

慈禧太后 c0x9t4ih$u Qing Empress Dowager Cixi (Nee Yehenala, 1835-1908)从…起 c@ng …q- starting from…

从此 c@ngc- from now/then on

从来没…过 c@ngl2im6i…gu$ to have never V-ed

聪明 c!ngm0ng clever; talented

粗重 c%zh$ng rough and heavy

83

D大笔画 d4b-hu4 broad-stroke painting

大改变 d4ga-bi4n to change; be totally transformed/altered as in 巨大改变大概地说 d4g4i.deshu! generally speaking

大哭一场 d4k%y=ch3ng to burst into tears and cry sorrowfully

当时 d1ngsh0 at that time

当中 d1ngzh!ng middle; within the period of time specified

道贺 d4oh8 to congratulate

大师 d4sh9 maestro

打完仗了 d3w2nzh4ng.le to have stopped fighting; to have finished the war答应 d1y=ng to promise; to consent

打渔老人 d3y/ l3or6n old fisherman

等等 d7ngd7ng and so on; and so forth

灯盏 d5ngzh3n lamp

得意 d6y= proud of oneself

点点头 di3ndi3nt@u to nod one's head to affirm or recognize

奠下基础 di4nxi4 j9ch& to lay the foundation

雕刻 di1ok5 carving art; to carve/engrave; sculpture

地步 d=b* state of being; consequence

的确 d0qu8 indeed; surely

第一回 d=y9hu0 the first time; the initial step

动 d$ng to move; to act; or to respond

东德总理 d!ngd6z#ngl- the Premier of East Germany (in 1955-1956)

动人 d$ngr6n moving; touching; compelling

动身 d$ngsh5n to embark; to set out for

洞庭 d$ngt0ng Dongting/Tungt'ing Lake (in Hunan province)

洞庭看日图 d$ngt0ng k4nr= t/

Watching Sun(rise) Over Dongting (Tungt'ing'); title of the painting动作 d$ngzu$ movement; motion

段 du4n measure word for a period of time

渡边 d*bi1n Watanabe (a Japanese patron)

短期 du3nq0 short period of time

堆 du9 to pile up

躲 du# to hide

84

多算两岁 du! su4n li3ng su= to add two more years to one's actual age

多行路 d%ox0ngl* doing a lot of traveling

E儿媳妇 6rx0f* daughter-in-law

饿死 8s- to die of starvation

F樊 f2n 樊樊山先生 (Fan Fanshan), a poet

反而 f3n6r on the contrary

方便 f1ngbi4n convenient

放牛 f4ngni/ to herd cattle

访问 f3ngw8n to visit; to interview

发生 f1sh5ng to happen; to occur

发现新大陆 f1xi4n x9nd4l* to discover a new continent

非…不可 f5i ...b*k7 absolutely must

费力 f8il= to expend effort; be painstaking; be strenuous

费精神 f8ij9ngsh6n energy-draining; care and attention driven tasks

费用 f8iy$ng (living) cost; expenses; fee

分给 f5ng7i to distribute to

风格 f5ngg6 style

风景画 f5ngj-nghu4 landscape painting

坟墓 f6nm* tomb; grave

分析 f5nx9 to analyze

幅 f/ measure word for Chinese scrolls

附近 f*j=n nearby; neighboring; vicinity

富翁 f*w5ng rich old man

G盖 g4i to build

改进 g3ij=n to improve (upon)

改善 g3ish4n to improve

改制成 g3izh=ch6ng to alter to fit

敢 g3n dare

感到 g3nd4o to feel that

感叹 g3nt4n to feel sorry for loss or unfortunate situation; to

85

sigh更富盛名 g8ngf*sh8ngm0ng to have an even better reputation

跟…分开 g5n... f5nk1i to part from someone; to take leave from

跟…请教 g5n…q-ngji4o seek advice from …

工笔画 g!ngb-hu4 detailed painting

共产党 g$ngch3nd3ng Communist Party

工夫 g!ngf% time; as in 时间公开 g!ngk1i open; public; publicly

功力 g!ngl= effort; workmanship; level of accomplishment

公认 g!ngr8n publicly recognized; acclaimed publicly

贡献 g$ngxi4n to contribute; contribution

公元 g!ngyu2n A. D.

工作 g!ngzu$ to work

观察 gu1nch2 to observe attentively

观光 gu1ngu1ng to go sightseeing

广州 gu3ngzh!u Guangzhou city of Guangdong Province

管家 gu3nji1 to manage/run one’s home

观礼 gu1nl- to observe a ceremony; to attend a ceremony

关心 gu1nx9n to be concerned for

挂起 gu4q- to hang on

桂林 gu=l0n Guilin (in Guangxi province)

郭 gu! (a surname) the reference here is to 郭葆生(Guo Baosheng/Kuo Pao-sheng)过春节 gu$ ch%nj0e to celebrate the Chinese New Year

果然 g&or2n as a result

H好转 h3ozhu3n (situation or condition) to become better

合口味 h6 k#uw8i to suit one's tastes

合适 h6sh= suitable

红花墨叶 h@nghu1m$y8 bright red with dark leaves of vividness

会唱戏的 hu= ch4ngx=.de capable of singing and performing the Chinese opera活生生的 hu@sh5ngsh5ng.

de lively; vivid; life-like

忽然 h%r2n suddenly

胡适 h/sh=Mr. Hu, a great scholar who advocated vernacular Chinese in 1919, steered the

86

direction and shaped China's national language today画册 h*ac8 album; collection of paintings

胡 h/ This refers to Mr. 胡沁园 (Hu Qinyuan)

胡 h^ 胡宝珠 (Hu Baozhu) from Sichuan

好不容易 h3ob*r@ngy= barely managed to V.

好客 h4ok8 fond of guests; sociable; hospitable

何害事 h6h4ish= What harm can it do to me?

和平 h6p0ng peace

合作 h6zu$ to cooperate; cooperative

活 hu@ to live

荒木 hu1ngm* Araki (a Japanese patron)

黄慎 hu2ngsh8n Huang Shen (1687-1766), a famous painter in Qing dynasty华山 hu2sh1n Mt. Hua (in Shanxi province)

画人像 hu4r6nxi4ng to paint a portrait

画法 hu4f3 method of painting

画家 hu4ji1 painter

换句话说 hu4nj* hu4shu! in other words

湖南省 h/n2nsh7ng Hunan province

行情 h2ngq0ng current price quotations on the market

回想 hu0xi3ng to recall

花鸟画 hu1ni3ohu4 bird and flower (genre) painting

画廊 hu4l2ng art gallery

J简单 ji3nd1n be simple

间断 ji4ndu4n to stop suddenly; be interrupted abruptly

奖 ji3ng prize; award; 奖金: cash award

价格 ji4g6 price; list price; cost

讲究 ji3ngj=u to attach importance to; to be particular about

降落 ji4nglu$ to land

江西 ji1ngx9 Jiangxi province in China

渐渐 ji4nji4n gradually; by degrees; little by little

竞标 j=ngbi1o to bid in an auction健康 ji4nk1ng health

建立 ji4nl= to establish

87

见面 ji4nmi4n to see each other; to meet with someone

捡木柴 ji3nm*ch2i to collect tree branches and left over sticks

减少 ji3nsh3o to reduce the number/quantity

叫门 ji4om6n to knock on the door

交通 ji1ot!ng transit system; transportation; traffic

家乡 ji1xi1ng hometown

家庭 ji1t0ng family

家喻户晓 ji1y* h*xi3o known by everyone; as a famous figure

几笔 j-b- a small number of brush/pen strokes

基础 j9ch& basis; ground

接二连三 ji5 8r li2n s1n continuously

接回来 ji5hu0l2i to pick up and bring back

结实 ji5sh0 sturdy; muscular and healthy

借山图卷 ji8sh1nt/ju4n Album of Paintings from the Borrowed Hill

借山吟馆 ji8sh1ny0ngu3n a studio for reciting and composing (poetry) on a borrowed hill接头 ji5t@u to make contact; to negotiate

芥子园 ji8z-yu2n Mustard Seed Garden a painters' manual published in 17th century机会 j9hu= opportunity; chance

京华 j9nghu2 (lit.) “capital the beautiful”- referred to Beijing

境界 j=ngj8 a state of mind; a spiritual realm

经历 j9ngl= to experience

精神 j9ngsh6n spirit

精通 j9ngt!ng to master; to have real skill for something

敬重 j=ngzh$ng to respect

近来 j=nl2i lately; recently; as in 最近进门 j=nm6n to enter the family; to become a member of the

family进一步 j=ny0b* further

紧张 j-nzh1ng tense

即使 j0sh- even if

技术 j=sh* technique; skill

酒会 ji&hu= cocktail party

旧金山 ji*j9nsh1n San Francisco

九一八事变 ji&y9b1sh=bi4nMukden Incident took place on September 18, 1931, the initial attempt of Japan's invasion (1937-1945) of Manchuria

88

久住 ji&zh* to live long term

据说 j*shu! according to

K开创 k1ichu4ng to create

开会 k1ihu= to hold a meeting; to open a meeting

开玩笑 k1iw2nxi4o to make a joke on …

开眼界 k1iy3nji8 expand the boundaries of one’s visions; have an eye-opening experience开药方 k1iy4of1ng to give a doctor's prescription; to prescribe

看情形 k4nq0ngx0ng judging by the situation that

看起来 k4nq-l2i seemingly; apparently; it looks as though; it seems刻 k5 to carve

刻花 k5hu1 to engrave or carve flowery patterns

可见 k7ji4n from this, one can conclude that…, one can feel that肯定 k7nd=ng affirmed; recognized

可惜 k7x0 regrettably

恐怕 k#ngp4 to be afraid that

口口声声 k#uk#ush5ngsh5ng (talking) repeatedly

宽大 ku1nd4 spacious

苦处 k&ch* hard feelings; suffering; pain

苦练 k&li4n to engage in practice diligently and fiercely

苦闷 k&m8n depressed; dejected

苦难 k&n4n hardship

L来往 l2iw3ng to come and go; to engage in social intercourse

拉着…手 l1zhe…sh#u holding someone’s hands

拉纸 l1zh- to pull the paper (helping the master adjust the position of paper when he paints)乐趣 l8q* joy; fun; pleasure

厉害 l=h4i fierce; badly; seriously

黎锦熙 l0j-nx9a professor at Teachers College, Beijing, in the Republican Era

铃 l0ng bell

临死 l0ns- before one dies; deathbed

力气 l=q= strength (bodily)

89

利润 l=r*n profit gains; profit margin

理事会 l-sh=hu= council; directorate; board

留 li/ to leave; to save; to keep

流露 li/l* to show certain emotion; to reveal

理想 l-xi3ng ideal

利用 l=y$ng to make use of; to take advantage of

例子 l=.zi instance; example

旅费 l{f8i traveling expenses

庐山 l/sh1n Lu Mountain (a resort area in Jiangxi province)

M麻烦 m2f2n to bother; to trouble; troublesome

满意 m3ny= satisfied; satisfactory

毛泽东 m2oz6d!ng Mao Zedong/Tse-tung; Chairman Mao of China

美得不得了 m7i.deb*d6li3o beautiful beyond description

每方尺 m7if1ngch- every square foot (measurement)

梅兰芳 m6il2nf1ng Mei Lanfang (1894-1961), an impersonator of female character in Chinese opera 美术界 m7ish*ji8 the world/circles/society of the fine arts

美谈 m7it2n story passed on with approval

米 m- rice

棉花 mi2nhu1 cotton

描写 m0aoxi7 to describe; to write about

名画 m0nghu4 famous painting

名满天下 m0ngm3nti1nxi4 become world-renowned

名气 m0ngq= reputation; fame

名山大川 m0ngsh1n d4ch%an famous mountains and great rivers

名手 m0ngsh#u well-known person

民族 m0nz^ race; nationality

磨 m@ to abrade; to efface by polishing

墨法 m$f3 the method of applying Chinese ink

模仿 m@f3ng to imitate

木工 m*g!ng woodwork; carpentry

磨墨 m@m$ to grind ink

陌生 m$sh5ng strange; unfamiliar

90

N难怪 n2ngu4i one can hardly blame that…; no wonder that…

难过 n2ngu$ sad; regrettable

南游 n2ny@u trip to the south

内疚 ne=j=u remorseful

能手 n6ngsh#u capable hand; able man; expert

内心 n8ix9n from the bottom of one’s heart

年底 ni2nd- end of the year

年代 ni2nd4i era; years; time

年纪 ni2nj= age

年轻 ni2nq9ng young

纽约 ni&yu5 New York

农具 n@ngj* farming tool

O偶尔 #u7r occasionally

P爬 p2 to climb

派 p4i to send or dispatch

派车 p4ich5 officially dispatch a limousine (to pick up someone)拍卖 p1im4i to auction; on sale

平静 p0ngj=ng to calm down; serene

平均 p0ngj%n on average

平民 p0ngm0n ordinary/common people

聘请 p=nq-ng to engage; to hire

凭想象 p0ng xi3ngxi4ng relying on imagination

皮毛 p0m2o smattering; superficial knowledge

波折 b!zh6 obstacle; setback; twists and turns

铺子 p*.zi old term of 商店: shop, store

Q漆 q9 to paint

恰到好处 qi4d4o h3och* properly controlled with great skills

墙 qi2ng wall

91

前后 qi2nh$u around; about

抢 qi3ng to rob

齐白石 q0b2ish0 Qi Baishi/Ch'i Pai-shih (1864-1957)

清朝 q9ngch2o Qing/Ch’ing dynasty (1644-1911)

请客 q-ngk8 to invite friends for a meal; to entertain

青年 q9ngni2n young fellow; youth

情形 q0ngx0ng situation; as in 情况勤俭 q0nji3n hardworking and frugal

亲自 q9nz= in person; personally

穷 qi@ng poor

穷苦 qi@ngk& poor

其它 q0t1 the remaining; the rest of; other

其实 q0sh0 actually; as a matter of fact

秋色 qi%s8 autumn colors

秋色满园 qi%s8m3nyu2n autumn colors filling the garden

妻子儿女 q9.zi 6rn{ wife, daughters and sons

却 qu8 contrarily

去世 q*sh= to pass away

R热闹 r8n4o festive; to have a joyful time

认不出来 r8n b* ch%l2i cannot recognize

人次 r6nc= person-time; man-time

人家 r6nji1 family

人民代表 r6nm0n d4ibi3o delegate; representative of the people of one province认为 r8nw6i to regard as; to consider as

认字 r8nz= to recognize Chinese characters

热情 r8q0ng enthusiasm; one’s internal passion

日记 r=j= diary; journal

日夜 r=y8 day in and day out

日以继夜 r=y-j=y8 night and day; round the clock

如此一来 r^c-y=la0 from this time on; because of this

如获至宝 r/hu$zh=b3o as if one has gotten an invaluable treasure

入侵 r*q9n to invade

92

S三百石富翁 s1nb3ish0f*w5ng 'A rich old man of 300 stones (seals)'

扫兴 s3ox=ng have one's spirits dampened; spoil pleasure

商量 sh1ngli2ng to consult; to discuss

上路 sh4ngl* to take off to somewhere; to depart

伤心 sh1ngx9n sad

山水 sh1nshu- landscape

烧 sh1o to burn

烧松火 sh1o s!nghu# to burn pine wood

生动 sh5ngd$ng lively; lifelike

生活费 sh5nghu@f8i living expenses

盛况空前 sh8ngku4ngk!ngqi2n an exceptionally occasion w/many participants

声明 sh5ngm0ng to declare; to make a statement ; declaration

声音 sh5ngy9n voice; sound; pronunciation

生字 sh5ngz= new character

神交 sh6nji1ofriends who communicate with each other through mutual admiration of their work without having actually met社长 sh8zh3ng club leader

诗 sh9 poetry; poem

逝 sh= to die; to pass away 如：病逝、逝世事变 sh=bi4n incident

拾草 sh0c3o to collect straw or hay

诗草 sh9c3o 《Drafts of Poems》 a collection of Qi’s poems

时常 sh0ch2ng often

师傅 sh9f* skilled master

诗画生活 sh9hu4 sh5nghu@ life in painting and poetry

时局 sh0j/ current political state or situation

石门二十四景 sh0m6n8rsh0s=j-ng the 24 scenic spots of Shimen

诗人 sh9r6n poet

诗社 sh9sh8 poetry club

事实 sh=sh0 fact/truth

十五年前喜远游京华文酒相争逐

sh0w&ni2nqi2n x-yu3ny@u j9nghu2w6nji& xi1ngzh5ngzh/

"Fifteen years ago, I loved to take long trips and to enjoy wandering around; in the capital city, amidst cultural literati and wine, we could ‘trouble’ each other with our visits." (lit. translation)

93

视野 sh=y7 vision; knowledge spectrum

诗意 sh9y= poetic; poetic feeling or frame of mind

瘦 sh$u thin (bodily)

首 sh#u measure for poems, verses of songs, etc.

受不了 sh$ub*li3o can not endure anymore

收藏品 sh!uc2ngp-n collection

收成 sh!uch6ng harvest

手工 sh#ug!ng workmanship

熟朋友 sh@up6ngy#u familiar friends

署名 sh*m0ng to sign; to provide one’s signature

说…的坏话 shu!... .de hu4ihu4 speak ill of someone

舒适 sh%sh= feel comfortable

树枝 sh*zh9 branch; stick; twig

四川 s=chu1n Sichuan/Szechwan (province)

似乎 s=h% seem

私人 s9r6n private; individual

松 s!ng pine

送礼 s$ngl- to give presents to someone

随便 su0bi4n carelessly

随侍 su0sh= attendant

岁数 su=sh* the figure/number of one's age

随着 su0.zhe along with; following

孙子 s%n.zi grandchild

苏士比 s%sh=b- Sotheby’s

T唐诗 t2ngsh9 Tang (T'ang) poetry

唐宋诗 t2ngs$ngsh9 period of poetry during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960-1279) in China谈天 t2nti1n to chat

探望 t4nw4ng to show concern or respect for someone by paying a visit 逃走 t2oz#u to escape; to run away; to flee

陶醉 t2ozu= to indulge oneself in something for immense pleasure特地 t8d= especially

特点 t8di3n characteristics

94

题 t0 to inscribe

添 ti1n to add to

天津 ti1nj9n Tianjin, a port city near Beijing

田园画 ti2nyu2nhu4 pastoral picture

条件 ti2oji4n condition; terms; qualification

提到 t0d4o to mention

贴 ti5 to paste on (the door/wall)

题画 t0hu4 to inscribe on a painting

体会 t-hu= to realize; to come to a conclusion

挺 t-ng rather; quite

停笔 t0ngb- to quit using the brush/pen (to stop writing or painting) 替人写真 t=r6n xi7zh5n to paint a portrait for someone; 写真 realistic painting题诗 t0sh9 to inscribe poems to recognize Qi Baishi's accomplishment题字 t0z= to inscribe a few words on one’s artwork

同房 t@ngf2ng to sleep together as husband and wife

痛苦 t$ngk& distressed; painful

痛快 t$ngku4i highly gratifying; to one’s heart’s content

同时 t@ngsh0 at the same time; meanwhile

同乡 t@ngxi1ng a fellow countryman from the same region or hometown痛心 t$ngx9n heartbroken; distressed

童养媳 t@ngy3ngx0 child daughter-in-law; child bride

偷 t!u to steal; 偷偷地: secretly

头三年 t@us1nni2n the first three years

投资 t@uz9 to invest; investment

推测 tu9c8 to infer; conjecture; to guess

拓展 tu$zh3n to broaden; to widen

图章 t/zh1ng seal; personal chop

W外表 w4ibi3o appearance

王 w2ng referred to a scholar named 王湘绮完全 w2nqu2n entirely

晚宴 w3ny4n dinner banquet; soiree

为了…而… w8ile…6r... in order to (achieve or have…) …and…

95

为万虫写照为百鸟传神

w8i w4nch@ng xi7zh4o, w8i b3ini3o chu2nsh6n

I’ll portray vividly the exact image and spirit of all insects & birds.

文化部 w6nhu4b* Ministry of Culture

文人 w6nr6n established scholar; literati

文人画 w6nr6nhu4 literati painting; paintings by scholars

文学 w6nxu6 literature

文章 w6nzh1ng articles; essays

吴昌硕 w/ch1ngshu$ a famous painter in Shanghai (1844-1927)

物价 w*ji4 price of commodities

无数 w/sh* numerous; countless

无油 w/y@u lack of oil

X细 x= be fine; be thin

虾 xi1 shrimp; 龙虾: lobster

夏 xi4 a surname, referred to 夏午诒 (Xia Wuyi)

下工夫 xi4g!ngf% to put in time and intense effort

下决心 xi4ju6x9n to make up one’s mind; be determined; resolved

西安 x91n Xi'an, capital of Shanxi province

相 xi1ng mutually; each other

像 xi4ng such as

想家 xi3ngji1 homesick

乡间 xi1ngji1n countryside

湘潭县 xi1ngt2nxi4n Xiangtan/Hsiangt'an (county name)

乡下 xi1ngxi4 countryside; village

显著 xi3nzh* obvious

效果 xi4ogu# effect; expected result

孝顺 xi4osh*n filial to one’s parents

消息 xi1ox0 message; news

校长 xi4ozh3ng president; headmaster of a school

写意画 xi7y=hu4 painting that relies on ideas, free brushwork and does not emphasize details写照 xi7zh4o to paint the image of (lit.); portraiture

洗干净 x-g1nj=ng to wash something clean

习惯 x0gu4n to get used to; to be accustomed to

96

息肩图 x0ji1nt/ Rest the Shoulders, the name of the scroll

兴奋 x9ngf8n excited

幸福 x=ngf/ wellbeing

形状 x0ngzhu4ng shapes

心境 x9nj=ng mood; state of mind

心情 x9nq0ng mood; feeling; state of mind

欣赏 x9nsh3ng to appreciate

新生机 x9nsh5ngj9 new vigor; vitality

心脏病 x9nz4ngb=ng heart trouble; heart disease/disorder

欣慰 x9nw8i gratified; have given what is desired

休息 xi%x0 to rest

细致 x=zh= with a degree of refinement

序 x* preface of a book as in 作序：给人写序学费 xu6f8i tuition fee

虚弱 x%ru$ weak and feeble

栩栩如生 x&x&r/sh5ng vivid; lifelike

Y演变 y3nbi4n to evolve; evolution or transformation

养 y3ng to raise; rear

样本 y4ngb7n sample; model

养鱼 y3ngy/ to take care of pond fish

样子 y4ng.zi design; pattern

研究 y2nji* to study; to research

研究会 y2nji*hu= association; society (study)

邀请 y1oq-ng to invite

押韵 y1y*n to rhyme; rhyming

一技之长 y0j=zh9ch2ng special practical skill and talent

一口气 y=k#uq= in one breath; in a brief moment

一模一样 y=m@y0y4ng look alike or almost the same

应当 y9ngd1ng should; as in 应该一切 y0qi8 all in all; absolutely everything

衣裳 y9.shang clothes as in 衣服艺术 y=sh* art; fine art

艺术大师 y=sh*d4sh9 maestro

97

佣人 y$ngr6n servant; domestic helper

游 y@u to travel; to roam around

油灯 y@ud5ng oil lamp

优美 y!um7i beautiful (as in scenery or an art form)

有趣 y#uq* be enjoyable; interesting

游山 y@ush1n to tour in the mountains

有喜 y#ux- to have joy (euphemism for becoming pregnant)

由于…因此 y@uy/…y9nc- due to… thus…

圆房 yu2nf2ng to consummate a marriage

远近知名 yu3nj=nzh9m0ng famous near and far

院子 yu4n.zi courtyard

越…越 yu8...yu8 the more...the more.../the less…the less…

运气 y*nq= fortune; good fortune, good luck

于是 y/sh= therefore

与世长辞 y&sh=ch2ngc0 to leave the world forever

Z再加上 z4iji1sh4ng in addition to

在…上 z4i ... sh4ng speaking in terms of X; with respect to

早婚风俗 z3oh%n f5ngs/ child marriage; early marriage custom

早就 z3oji* long ago; long before (that)

早期 z3oq0 early period of time

盏 zh3n measure word for lamps

展览 zh3nl3n to exhibit preparation ahead

暂时 zh4nsh0 temporarily (read /z3nsh0/ in Mainland China) 暂停收件 zh4nt0ngsh!uji4n temporarily stopped receiving new orders

占有 zh4ny#u to occupy

找不出 zh3ob*ch% unable to identify (traces of the past influence)

招待 zh1od4i to entertain; to receive; to serve

照顾 zh4og* to take care of something or someone

照相 zh4oxi4ng to take photos

照着 zh4o.zhe in accordance with; according to

照着画 zh4o.zhehu4 to copy or mimic the original art work

折回 zh6hu0 to turn back halfway

正好 zh8ngh3o coincidentally

98

正式 zh8ngsh= formal; official; formally

政治 zh8ngzh= politics

争逐 zh5ngzh/ to inquire after and pursue a friend by incessant long visits真情 zh5nq0ng true affection

真正 zh5nzh8ng actually; really

直 zh0 straight; stiff

指 zh- to refer to; to indicate

织成 zh9ch6ng to weave into

支持 zh9ch0 to support

直到 zh0d4o until; till

之后 zh9h$u afterward

至于 zh=y/ as to

种菜 zh$ngc4i to grow vegetables

种地 zh$ngd= to cultivate the land

中共 zh!ngg$ng Chinese Communist (abbreviation)

中秋 zh!ngqi% mid-autumn; August 15th of lunar calendar

重视 zh$ngsh= to value; to attach importance to

种树 zh$ngsh* to plant trees

中心 zh!ngx9n center; focus

重要 zh$ngy4o of great importance; important

周恩来 zh!u5nl2i Zhou Enlai (Chou Enlai); one of Mao’s ranking officials; Mao’s Prime minister (1898-1976)转折点 zhu3nl=edi3n turning point

赚钱 zhu4nqi2n to make money

专题报导 zhu1nt0 b4od3o feature report

朱德 zh%d6Zhu De (1886-1976), an important Chinese government official in Mao's era; a leader of the Long March & the Red Army追求 zhu9qi/ to pursue; to seek

主人 zh&r6n master

主题 zh&t0 topic; theme

主席 zh&x0 chairman

自成一家 z=ch6ngy=ji1 to have a style of one's own; be unique to one's style资料 z9li4o materials; information

自勉之心 z=mi3nzh9x9n will to spur oneself on…; will to urge oneself

仔细 z-x= carefully; attentively; be careful

99

走错了人家 z#ucu$ .le r6nji1 been born into the wrong family

走红运 z#uh@ngy*n to enjoy a run of good luck; to take the turn of being in the limelight祖父 z&f* grandfather

最苦 zu=k& hard; tough

租界 z%ji8 foreign settlement; concession of 天津祖母 z&m& grandmother

尊称 z%nch5ng to address someone respectfully by…

作比方 zu$b-f1ng as an example; take for instance

作官 zu$gu1n being an governmental official

作画 zu$hu4 to paint a picture; do a painting

作客 zu$k8 to act like a guest; to feel like an outsider; guest-like作戏 zu$x= to play-act; to play tricks; to make believe

左右 zu#y$u or so; roughly about

做作 z*oz*o artificial; pretentious

1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