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召唤诗歌缪斯前 鲍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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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6 星期日 A05 >> 责任编辑 刘忆斯 刘琤琤 视觉 陶智勇 组版 蓝伟群 校对 庞瑞阳 重点 我关掉了收音机,在房间里来 回走动,停了片刻,然后打开黑白 电视机。正在播《马车队》。这出 剧似乎是从国外引进的。我把它 也关了,走进另一间房,这间屋子 没有窗,只有一扇漆过的门—简 直就是个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是书 的黑暗的大洞穴。我拧开灯。这 地方太强有力地把文学呈现在你 眼前,让你无法继续保持麻木。到 目前为止我都是在另一种文化谱 系里长大,这种文化谱系让我的思 想变得如煤烟般黑暗。白兰度。 詹姆斯 · 迪恩。米尔顿 · 伯里。玛 丽莲 · 梦露。露西。厄尔 · 沃伦和 赫鲁晓夫,卡斯特罗。小石城和 《佩顿的地盘》。田纳西 · 威廉姆斯 和乔 · 迪马乔。约翰 · 埃德加 · 胡佛 和威斯汀豪斯电气公司。纳尔逊 兄弟。假日酒店和高速雪佛兰轿 车。米奇 · 斯比尔兰和乔 · 麦卡 锡。莱维镇。 站在这间房间里,你可以把 上面的这些名字都当成笑话。这 里有各种各样的书,类型学、铭文 学、哲学和政治意识形态的书。这 些东西能让你目瞪口呆。像《福克 斯的烈士 传》《十二 恺 撒》,塔 西佗的演 讲稿和致布鲁图斯的书信。伯里 克利的《理想的民主城邦》,修昔底 德的《雅典将军》 —一篇能让你 战栗的叙述。它写于耶稣诞生前 四百年,讨论人性是任何优秀事物 永远的敌人。修昔底德写到他所 在时代的文字是如何偏离了它们 的原意,行动和观点是如何在一眨 眼间改变的。感觉上好像从他的 时代到我的时代什么都没变。 那里还有果戈理、巴尔扎 克、莫泊桑、雨果和狄更斯的小 说。我通常翻到书的中间,读几 页,如果我喜欢就再从头读起。 《疾病的形成和治疗》(Materia Medica) —是一本好书。我 在找寻我从未得到过的教育。 有时我打开一本书会看到前面 有手写的笔记,像马基雅维里的 《君主论》一书上写着“捣乱分子 的精神”。 “世界性的人”写在了但 丁的《地狱篇》的书名页上。这些 书并没有按任何特定的顺序或题 材排列。卢梭的《社会契约论》放 在《圣安东尼的诱惑》旁边,奥维 德的《变形记》,这个吓人的恐怖 故事和大卫 · 克罗克特的自传放 在一起。那数不完的一排排书 —索福克勒斯的关于神的本性 和功能的书—为什么世界上只 有两性。亚历山大大帝进军波 斯。他攻下波斯后,为了维护其 统治,他让军队同当地的妇女通 婚。这之后再也没有人口、起义 或其他麻烦了。亚历山大知道如 何获得绝对的控制。还有西蒙 · 玻利瓦尔的传记。我想读一读所 有这些书,但那样我就不得不待 在养老院或其他什么地方了。我 读了一部分《喧哗与骚动》,不是 很懂,但福克纳很有力。我还读 了一些“尊者”阿尔伯特(Alber- tus Magnus)的书……他把科 学理论和神学结合在一起。和修 昔底德的东西相比,它属于轻量 级。 “尊者”好像不能入睡,在深夜 写出了这些东西,衣服贴在冷冰冰 潮腻腻的身体上。有很多这样的 书都太厚而无法阅读,就像是些巨 型鞋子,只适合天生大脚的人。我 读得最多的是诗集。拜伦、雪莱、 朗费罗和爱伦 · 坡。我背下了坡的 诗歌《钟》并在吉他上拨弄着给它 配了曲。那儿还有一本关于约瑟 · 史密斯的书,这位真正的美国 先知说自己就是圣经里的以诺,并 说亚当是第一个人神。这东西跟 修昔底德比起来也显得苍白。这 些书让整个房间都有力地震动起 来,让人晕眩。莱奥帕尔迪所说 的“孤独的生活”好像是从某棵树 的树干里蹦出来的,有种无望又 无法摧毁的伤感情绪。 有一本潜意识之王西格蒙德 · 弗洛伊德的书叫做《超越快乐原 则》。有一次我正在翻看的时候雷 走了进来,他看到这书后说道: “这 个领域里最出色的人都在广告公 司里工作。他们都凭空做生意。” 我把书放回原处,再也没拿起来 过。但我还实实在在读过一本罗 伯特 · E · 李的传记,读到他的父亲 在一次暴动里毁了容,他的眼睛里 倒入了碱液,然后抛弃了家庭去了 西印度群岛。罗伯特 · E · 李是在 没有父亲的环境里长大的。不管 怎样,李靠自己闯出了名堂。不仅 如此,而且正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美国才没 有陷入一场可能一直持续到现在 的游击战中。这些书挺厉害的。 它们真的很厉害。 很多页书我都高声朗读出 来,我喜欢那些文字的声音,喜 欢这种语言。比如弥尔顿的抗 议诗《皮埃蒙特大屠杀》。这首 政治诗讲的是意大利萨伏伊公 爵杀害无辜的事件。它就像民 谣的歌词,甚至更高雅。 那书架上的俄国书显得特别 灰暗。有普希金的政治诗集,他被 认为是革命性的。普希金死于 1837 年的一场决斗。有一本书是 列奥 · 托尔斯泰伯爵写的,我在二 十多年后参观了他的庄园—那 是他的家族庄园,他曾经在那儿教 育农民。它坐落于莫斯科郊外,他 晚年就来到这里,厌弃他自己所有 的作品并谴责任何形式的战争。 他八十二岁时留了张条子给家里 人说不要管他,然后走进了下着雪 的森林,几天后人们发现他死于肺 炎。一个导游让我骑了他的自行 车。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一生同样 历经艰险。1849 年沙皇把他流放 到西伯利亚的劳改营。他被控撰 写社会主义宣传物。他最终被赦 免了,开始写作小说来抵挡他的债 主们。就像 70 年代初我创作专辑 来抵挡我的债主们一样。 过去我从未这样热衷于书 籍和作家,但我喜欢故事。埃德 · 莱斯 · 巴勒斯写的故事他描写了神秘的非洲,卢克 · 特(LukeShort) —神秘的西 部故事,凡尔纳,H · G · 威尔斯。 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但那 都是在我发现民谣歌手之前。 民谣歌手寥寥数句便能把歌唱 得像一整本书。很难讲究竟是什 么使得关于一个人物或者一个事 件的一首民谣歌曲变得有价值。 也许是某种公正、诚实、开放的人 格。一种抽象的勇敢。阿尔 · 卡波 内(AlCapone)是个成功的黑帮 人物,他掌管着芝加哥的地下世 界,但没人写过关于他的歌。他无 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不有趣,也不 英勇。他是索然无味的。一条胭 脂鱼,好像他一生都没有一个人单 独出去过。他就是个恶棍、流氓, 就像那首歌唱的……“寻找镇上的 流氓。”他甚至不配有一个名字 —看上去就是个没心肝的骗 子。帅哥鲍伊 · 弗 洛 伊 德(Boy Floyd)就完全相反,可以激起一 种冒险精神。甚至他的名字就有 东西可说。在他的恶名声里有一 种无拘无束、没有定型的气质。他 永远不会统治任何一座城市,也不 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操纵机器或扭 曲他人,但他有血有肉,代表了普 遍的人性,并给你留下了一个有力 的印象。至少他们在那个穷乡僻 壤把他抓住前是这样。 书架上还有艺术书籍,马瑟 韦尔的书,早期的贾斯帕 · 约翰 斯,德国印象主义画家的小册 子,格伦沃德(Grunwald),阿道 · · 曼泽(Adolf von Men- zel)的东西。还有很多工具书, 如何修复向后屈的膝盖……如 何接生,如何在卧室中进行阑尾 切除手术。这些东西足以让你 做起噩梦。架子上还有其他能 吸引你眼球的东西—法拉利 和杜卡蒂斯的粉笔草图,关于亚 马逊女人、埃及法老的书,各种 图片书,包括马戏团杂技演员, 恋人们以及坟场。这附近没什 么大的书店,所以很难在一个地 方找到这么多书。我非常喜欢 那些传记书,读了一部分腓特列 大帝的传记,我惊奇地发现他除 了是普鲁士国王之外,还是个作 曲家。我还翻了《战争论》,克劳 塞维茨写的那本书。他们称克 劳塞维茨为首席战争哲学家。从 他名字的发音你可能觉得他会长 得像冯 · 兴登堡,但其实他不像。 从书里的肖像照来看,他长得像 诗人罗伯特 · 彭斯,或者是那个叫 蒙哥马利 · 克里夫特的演员。这 本书出版于1832年,克劳塞维茨 从十二岁起就在军队里。他的军 队都由高强度训练出来的职业军 人组成,而不是只服役几年的年 轻人。他的部下都是无法替代 的,他讲了许多关于如何把部队 调动到制胜的位置,让另一方军 队看不到任何胜机而集体放下武 器。在他的时代,任何一场正规 的战役都赢不了什么,却容易输 掉很多。对克劳塞维茨而言,投 石块不是战争—不是理想的战 争,绝不是。他谈了许多战场上 的心理和偶然因素—天时、气 —起了很大作用。 我还读了罗伯特 · 格雷夫斯 的《白色女神》。我还不太懂得 如何召唤诗歌缪斯。不管怎样, 我知道的那点货色都还不够去麻 烦缪斯呢。多年后我将在伦敦和 罗伯特 · 格雷夫斯本人见面。我们 绕着帕丁顿广场散了一小会步。 我想问问他书里的一些内容,但我 记不起太多。我非常喜欢法国作 家巴尔扎克,读了《运气和皮革》和 《邦斯舅舅》。巴尔扎克十分有 趣。他的哲学很简单明了,说纯粹 的物质主义大体上是治疗疯狂的 解药。对巴尔扎克而言,唯一真正 的知识似乎存在于迷信里。一切 事物都服从于分析。储藏起你的 能量。那就是生活的秘密。你能 从巴尔扎克先生那儿学到很多东 西。有他作伴很有趣。他穿着修 道士的袍子,不停地喝着咖啡。过 多的睡眠会阻塞他的思想。他的 一颗牙齿掉了,而他说: “这意味着 什么?”他质问一切。他的衣服被 蜡烛烧着了。他开始思索蜡烛是 不是个好兆头。巴尔扎克非常逗。 (本文选自《编年史》第二章 《失落之地》,标题为编者所加) 当 地 时 间 2016 年 10 月 13 日下午 1 点,瑞 典学院将2016年度诺 贝尔文学奖颁给了 75 岁 的美国音乐家、诗人鲍 · 迪伦。评委宣布的授 奖词是:“他在美国的歌 曲传统内创造了新的诗 性表达”。 诺贝尔文学奖委员 会常任秘书萨拉 · 达尼乌 斯(SaraDanius)说, 迪伦是“英语文学传统中 的伟大诗人”,她将迪伦 的作品与古希腊两位诗 人 荷 马 和 萨 芙(Sap- pho)相提并论。达尼乌 斯说,“迪伦诗歌创作已 经有很多年。但是更主 要的一点,把他作词的歌 曲念出来,就像是朗读诗 歌一样。”从1901年诺贝 尔文学奖设立以来,共有 113位获奖者。这是有 史以来第一次颁给音乐 人。作为迪伦历时三年 完成的回忆录,《编年史》 体现了他的深邃思想和 迷人魅力,我们摘选了其 中部分文字以飨读者。 还是那句话,无需诺贝尔 奖,迪伦足够伟大。 · 2015 2 2012 年 7 月 22 日鲍勃 · 迪伦在法 国卡赖普卢盖表演。 在召唤诗歌缪斯前 鲍勃 · 迪伦遇见了这个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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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编者按 在召唤诗歌缪斯前 鲍勃 迪伦遇见了这个书架jb.sznews.com/page/1161/2016-10/15/B05/20161015B05_pdf.pdf>> A05 2016.10.16 星期日 责任编辑 刘忆斯 刘琤琤

2016.10.16 星期日A05

>>

责任编辑 刘忆斯 刘琤琤 视觉 陶智勇 组版 蓝伟群 校对 庞瑞阳

重点

我关掉了收音机,在房间里来

回走动,停了片刻,然后打开黑白

电视机。正在播《马车队》。这出

剧似乎是从国外引进的。我把它

也关了,走进另一间房,这间屋子

没有窗,只有一扇漆过的门——简

直就是个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是书

的黑暗的大洞穴。我拧开灯。这

地方太强有力地把文学呈现在你

眼前,让你无法继续保持麻木。到

目前为止我都是在另一种文化谱

系里长大,这种文化谱系让我的思

想变得如煤烟般黑暗。白兰度。

詹姆斯·迪恩。米尔顿·伯里。玛

丽莲·梦露。露西。厄尔·沃伦和

赫鲁晓夫,卡斯特罗。小石城和

《佩顿的地盘》。田纳西·威廉姆斯

和乔·迪马乔。约翰·埃德加·胡佛

和威斯汀豪斯电气公司。纳尔逊

兄弟。假日酒店和高速雪佛兰轿

车。米奇·斯比尔兰和乔·麦卡

锡。莱维镇。

站在这间房间里,你可以把

上面的这些名字都当成笑话。这

里有各种各样的书,类型学、铭文

学、哲学和政治意识形态的书。这

些东西能让你目瞪口呆。像《福克

斯的烈士

传》《十二

恺撒》,塔

西佗的演

讲稿和致布鲁图斯的书信。伯里

克利的《理想的民主城邦》,修昔底

德的《雅典将军》——一篇能让你

战栗的叙述。它写于耶稣诞生前

四百年,讨论人性是任何优秀事物

永远的敌人。修昔底德写到他所

在时代的文字是如何偏离了它们

的原意,行动和观点是如何在一眨

眼间改变的。感觉上好像从他的

时代到我的时代什么都没变。

那里还有果戈理、巴尔扎

克、莫泊桑、雨果和狄更斯的小

说。我通常翻到书的中间,读几

页,如果我喜欢就再从头读起。

《疾病的形成和治疗》(Materia

Medica)——是一本好书。我

在找寻我从未得到过的教育。

有时我打开一本书会看到前面

有手写的笔记,像马基雅维里的

《君主论》一书上写着“捣乱分子

的精神”。“世界性的人”写在了但

丁的《地狱篇》的书名页上。这些

书并没有按任何特定的顺序或题

材排列。卢梭的《社会契约论》放

在《圣安东尼的诱惑》旁边,奥维

德的《变形记》,这个吓人的恐怖

故事和大卫·克罗克特的自传放

在一起。那数不完的一排排书

——索福克勒斯的关于神的本性

和功能的书——为什么世界上只

有两性。亚历山大大帝进军波

斯。他攻下波斯后,为了维护其

统治,他让军队同当地的妇女通

婚。这之后再也没有人口、起义

或其他麻烦了。亚历山大知道如

何获得绝对的控制。还有西蒙·玻利瓦尔的传记。我想读一读所

有这些书,但那样我就不得不待

在养老院或其他什么地方了。我

读了一部分《喧哗与骚动》,不是

很懂,但福克纳很有力。我还读

了一些“尊者”阿尔伯特(Alber-

tus Magnus)的书……他把科

学理论和神学结合在一起。和修

昔底德的东西相比,它属于轻量

级。“尊者”好像不能入睡,在深夜

写出了这些东西,衣服贴在冷冰冰

潮腻腻的身体上。有很多这样的

书都太厚而无法阅读,就像是些巨

型鞋子,只适合天生大脚的人。我

读得最多的是诗集。拜伦、雪莱、

朗费罗和爱伦·坡。我背下了坡的

诗歌《钟》并在吉他上拨弄着给它

配了曲。那儿还有一本关于约瑟

夫·史密斯的书,这位真正的美国

先知说自己就是圣经里的以诺,并

说亚当是第一个人神。这东西跟

修昔底德比起来也显得苍白。这

些书让整个房间都有力地震动起

来,让人晕眩。莱奥帕尔迪所说

的“孤独的生活”好像是从某棵树

的树干里蹦出来的,有种无望又

无法摧毁的伤感情绪。

有一本潜意识之王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书叫做《超越快乐原

则》。有一次我正在翻看的时候雷

走了进来,他看到这书后说道:“这

个领域里最出色的人都在广告公

司里工作。他们都凭空做生意。”

我把书放回原处,再也没拿起来

过。但我还实实在在读过一本罗

伯特·E·李的传记,读到他的父亲

在一次暴动里毁了容,他的眼睛里

倒入了碱液,然后抛弃了家庭去了

西印度群岛。罗伯特·E·李是在

没有父亲的环境里长大的。不管

怎样,李靠自己闯出了名堂。不仅

如此,而且正是因为他的一句话,

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美国才没

有陷入一场可能一直持续到现在

的游击战中。这些书挺厉害的。

它们真的很厉害。

很多页书我都高声朗读出

来,我喜欢那些文字的声音,喜

欢这种语言。比如弥尔顿的抗

议诗《皮埃蒙特大屠杀》。这首

政治诗讲的是意大利萨伏伊公

爵杀害无辜的事件。它就像民

谣的歌词,甚至更高雅。

那书架上的俄国书显得特别

灰暗。有普希金的政治诗集,他被

认为是革命性的。普希金死于

1837年的一场决斗。有一本书是

列奥·托尔斯泰伯爵写的,我在二

十多年后参观了他的庄园——那

是他的家族庄园,他曾经在那儿教

育农民。它坐落于莫斯科郊外,他

晚年就来到这里,厌弃他自己所有

的作品并谴责任何形式的战争。

他八十二岁时留了张条子给家里

人说不要管他,然后走进了下着雪

的森林,几天后人们发现他死于肺

炎。一个导游让我骑了他的自行

车。陀斯妥耶夫斯基的一生同样

历经艰险。1849年沙皇把他流放

到西伯利亚的劳改营。他被控撰

写社会主义宣传物。他最终被赦

免了,开始写作小说来抵挡他的债

主们。就像70年代初我创作专辑

来抵挡我的债主们一样。

过去我从未这样热衷于书

籍和作家,但我喜欢故事。埃德

加·莱斯·巴勒斯写的故事——

他描写了神秘的非洲,卢克·肖

特(Luke Short)——神秘的西

部故事,凡尔纳,H·G·威尔斯。

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作家,但那

都是在我发现民谣歌手之前。

民谣歌手寥寥数句便能把歌唱

得像一整本书。很难讲究竟是什

么使得关于一个人物或者一个事

件的一首民谣歌曲变得有价值。

也许是某种公正、诚实、开放的人

格。一种抽象的勇敢。阿尔·卡波

内(Al Capone)是个成功的黑帮

人物,他掌管着芝加哥的地下世

界,但没人写过关于他的歌。他无

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不有趣,也不

英勇。他是索然无味的。一条胭

脂鱼,好像他一生都没有一个人单

独出去过。他就是个恶棍、流氓,

就像那首歌唱的……“寻找镇上的

流氓。”他甚至不配有一个名字

——看上去就是个没心肝的骗

子。帅哥鲍伊·弗洛伊德(Boy

Floyd)就完全相反,可以激起一

种冒险精神。甚至他的名字就有

东西可说。在他的恶名声里有一

种无拘无束、没有定型的气质。他

永远不会统治任何一座城市,也不

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操纵机器或扭

曲他人,但他有血有肉,代表了普

遍的人性,并给你留下了一个有力

的印象。至少他们在那个穷乡僻

壤把他抓住前是这样。

书架上还有艺术书籍,马瑟

韦尔的书,早期的贾斯帕·约翰

斯,德国印象主义画家的小册

子,格伦沃德(Grunwald),阿道

夫·冯·曼泽(Adolf von Men-

zel)的东西。还有很多工具书,

如何修复向后屈的膝盖……如

何接生,如何在卧室中进行阑尾

切除手术。这些东西足以让你

做起噩梦。架子上还有其他能

吸引你眼球的东西——法拉利

和杜卡蒂斯的粉笔草图,关于亚

马逊女人、埃及法老的书,各种

图片书,包括马戏团杂技演员,

恋人们以及坟场。这附近没什

么大的书店,所以很难在一个地

方找到这么多书。我非常喜欢

那些传记书,读了一部分腓特列

大帝的传记,我惊奇地发现他除

了是普鲁士国王之外,还是个作

曲家。我还翻了《战争论》,克劳

塞维茨写的那本书。他们称克

劳塞维茨为首席战争哲学家。从

他名字的发音你可能觉得他会长

得像冯·兴登堡,但其实他不像。

从书里的肖像照来看,他长得像

诗人罗伯特·彭斯,或者是那个叫

蒙哥马利·克里夫特的演员。这

本书出版于1832年,克劳塞维茨

从十二岁起就在军队里。他的军

队都由高强度训练出来的职业军

人组成,而不是只服役几年的年

轻人。他的部下都是无法替代

的,他讲了许多关于如何把部队

调动到制胜的位置,让另一方军

队看不到任何胜机而集体放下武

器。在他的时代,任何一场正规

的战役都赢不了什么,却容易输

掉很多。对克劳塞维茨而言,投

石块不是战争——不是理想的战

争,绝不是。他谈了许多战场上

的心理和偶然因素——天时、气

流——起了很大作用。

我还读了罗伯特·格雷夫斯

的《白色女神》。我还不太懂得

如何召唤诗歌缪斯。不管怎样,

我知道的那点货色都还不够去麻

烦缪斯呢。多年后我将在伦敦和

罗伯特·格雷夫斯本人见面。我们

绕着帕丁顿广场散了一小会步。

我想问问他书里的一些内容,但我

记不起太多。我非常喜欢法国作

家巴尔扎克,读了《运气和皮革》和

《邦斯舅舅》。巴尔扎克十分有

趣。他的哲学很简单明了,说纯粹

的物质主义大体上是治疗疯狂的

解药。对巴尔扎克而言,唯一真正

的知识似乎存在于迷信里。一切

事物都服从于分析。储藏起你的

能量。那就是生活的秘密。你能

从巴尔扎克先生那儿学到很多东

西。有他作伴很有趣。他穿着修

道士的袍子,不停地喝着咖啡。过

多的睡眠会阻塞他的思想。他的

一颗牙齿掉了,而他说:“这意味着

什么?”他质问一切。他的衣服被

蜡烛烧着了。他开始思索蜡烛是

不是个好兆头。巴尔扎克非常逗。

(本文选自《编年史》第二章

《失落之地》,标题为编者所加)

当地时间 2016 年

10月13日下午1点,瑞

典学院将2016年度诺

贝尔文学奖颁给了75岁

的美国音乐家、诗人鲍

勃·迪伦。评委宣布的授

奖词是:“他在美国的歌

曲传统内创造了新的诗

性表达”。

诺贝尔文学奖委员

会常任秘书萨拉·达尼乌

斯(Sara Danius)说,

迪伦是“英语文学传统中

的伟大诗人”,她将迪伦

的作品与古希腊两位诗

人荷马和萨芙(Sap-

pho)相提并论。达尼乌

斯说,“迪伦诗歌创作已

经有很多年。但是更主

要的一点,把他作词的歌

曲念出来,就像是朗读诗

歌一样。”从1901年诺贝

尔文学奖设立以来,共有

113位获奖者。这是有

史以来第一次颁给音乐

人。作为迪伦历时三年

完成的回忆录,《编年史》

体现了他的深邃思想和

迷人魅力,我们摘选了其

中部分文字以飨读者。

还是那句话,无需诺贝尔

奖,迪伦足够伟大。

《编年史》

美)鲍勃·迪伦

徐振锋

吴宏凯

河南大学出版社

2 0 15

年2

月版

2012年7月22日鲍勃·迪伦在法

国卡赖普卢盖表演。

在召唤诗歌缪斯前鲍勃·迪伦遇见了这个书架

编者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