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咒禁療法之起源與發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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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咒禁療法之起源與發展
本 章 將 以 概 述 的 方 式 ， 討 論 中 國 上 古 以 迄 六 朝 時 期 ， 咒 禁 術 在
中 國 古 代 社 會 中 的 起 源 與 發 展 ， 包 括 其 扮 演 的 角 色 、 地 位 的 升 降 ，
到 咒 禁 療 法 在 整 個 醫 療 體 系 中 佔 有 的 比 重 等 等 ， 作 為 探 討 唐 代 咒 禁
術 的 背 景 。 因 此 本 章 行 文 僅 討 論 咒 禁 術 的 流 行 狀 況 ， 而 此 類 療 法 的
療 效 則 不 在 考 慮 之 列 。 至 於 行 文 中 將 提 到 某 些 咒 禁 術 中 的 專 有 名
詞 ， 下 文 將 有 專 章 討 論 ， 本 章 亦 不 多 做 分 析 。
第一節 漢代以前的巫術概況
一、 巫醫一體時期
古 代 巫 師 執 掌 範 圍 很 廣 ， 「 巫 是 文 化 官 的 官 稱 ， 巫 行 醫 事 ， 叫
巫 醫 ； 巫 行 史 令 ， 叫 巫 史 。 所 以 『 巫 醫 』 為 辭 ， 並 不 是 說 單 有 一 種
只 行 醫 事，不 兼 其 他 職 事 的 巫。 」 1在 巫 看 來，用 藥 物 治 療、物 理 治
療 或 用 巫 術 治 療 並 沒 有 什 麼 區 別 ， 只 是 不 同 的 手 段 而 已 ， 巫 術 與 醫
術 的 區 別，是 人 類 文 明 發 展 到 一 定 程 度 之 後 才 有 的 事。 2我 們 從《 呂
氏 春 秋 》 的 記 載 中 ， 也 可 以 看 出 一 些 端 倪 。 《 呂 氏 春 秋 ‧ 勿 躬 》 有
云 ： 「 巫 彭 作 醫 ， 巫 咸 作 筮 ， 此 二 十 官 者 ， 聖 人 之 所 以 治 天 下 也 。
聖 王 不 能 二 十 官 之 事 ， 然 而 使 二 十 官 盡 其 巧 、 畢 其 能 ， 聖 王 在 上 故
也。」 3說 明 了 醫 與 筮 同 出 於 巫，甚 至 認 為 巫 醫 間 的 關 係 深 厚，系 出
同 門 ， 並 同 為 聖 人 得 以 仰 賴 而 治 天 下 的 二 十 官 之 一 。
不 少 學 者 認 為，中 國 早 期 巫 與 醫 之 間 的 關 係，可 說 是 巫 醫 一 體，
1 薛 鳳 奎，〈 論 巫 對 醫 的 控 制 〉，《 中 華 醫 史 雜 誌 》（ 北 京：中 華 醫 學 會 ），1( 1984)。 2 于 賡 哲 ，〈 唐 代 醫 療 活 動 中 咒 禁 術 的 退 縮 與 保 留 〉，《 華 中 師 範 大 學 學 報 》，
47:2 ( 2008)， 頁 61。 3 東 周 ‧ 呂 不 韋 ，《 呂 氏 春 秋 》（ 台 北 ： 黎 明 文 化 ， 1996）， 卷 17，〈 勿 躬 〉， 頁
6136 - 6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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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 至「 醫 」字 古 時 便 寫 作「 毉 」，此 即 透 露 出 早 期 巫 醫 合 一 的 線 索 。
周 策 縱 認 為 ： 「 作 為 醫 師 、 醫 術 的 醫 字 ， 初 時 可 能 作 毉 ， … … 《 周
禮 》 〈 天 官 ‧ 酒 正 〉 項 下 指 湯 藥 的 醫 字 ， 陸 德 明 《 經 典 釋 文 》 云 ：
『 本 或 作 毉 』， … … 明 道 本《 國 語 》， 和《 說 苑 》卷 十 八〈 辨 物 篇 〉
皆 用 毉 字 稱 醫 師 或 醫 療 ， … … 由 於 古 代 巫 便 是 醫 ， 從 巫 作 的 毉 字 當
係 由 巫 字 增 益 或 滋 乳 而 成 。 」 4
巫 醫 名 稱 首 見 於 《 逸 周 書 ‧ 大 聚 》 中 的 「 鄉 立 巫 醫 ， 具 百 藥 以
備 疾 災。」5此 時 的 巫 醫，是 對 掌 握 部 份 醫 療 技 術 與 藥 物 知 識 的 巫 師
的 總 稱 ， 這 樣 的 巫 師 具 有 兩 個 特 徵 ， 首 先 必 須 是 巫 師 ， 其 次 必 須 具
備 部 分 疾 病 醫 治 的 醫 學 知 識 。 此 外 ， 要 具 備 上 述 特 質 還 需 要 持 久 的
耐 心 與 長 期 的 修 養 。 因 此 遠 古 時 期 對 於 巫 醫 的 素 質 與 品 德 都 有 嚴 格
的 要 求 ， 進 而 產 生 「 醫 不 三 世 ， 不 服 其 藥 」 6的 觀 念 。
劉 向 《 說 苑 》 有 言 ： 「 上 古 之 為 醫 者 曰 苗 父 。 苗 父 之 為 醫 也 ，
以 菅 為 席 ， 以 芻 為 狗 ， 北 面 而 祝 ， 發 十 言 耳 ， 諸 扶 而 來 者 、 輿 而 來
者， 皆 平 復 如 故 。」 7《 黃 帝 內 經 ‧素 問 》則 對 於 上 古 巫 醫 存 在 的 意
義 ， 有 詳 細 解 釋 ， 〈 移 精 變 氣 論 〉 提 及 ：
黃帝問曰：「余聞古之治病，惟其移精變氣，可祝由而
已。今之治病，毒葯治其內，針石治其外，或愈或不愈，何
也？」
歧伯對曰：「往古人居禽獸之間，動作以禦寒，陰居以
避暑，內無眷慕之累，外無伸官之形。此恬淡之世，邪不能
深入也。故毒葯不能治其內，針石不能治其外，故可移精，
4 周 策 縱 ，《 古 巫 醫 與 「 六 詩 」 考 ： 中 國 浪 漫 文 學 探 源 》（ 台 北 ： 聯 經 出 版 社 ，
1986）， 頁 106。 除 文 中 所 舉 兩 位 學 者 外 ， 認 為 古 代 醫 學 脫 胎 於 巫 術 ， 最 早 醫
者 便 是 巫 者 相 當 多 ， 如 陳 邦 賢 ，《 中 國 醫 學 史 》（ 上 海 ： 商 務 印 書 館 ， 1937），
頁 6~11； 嚴 一 萍 ，〈 中 國 醫 學 之 起 源 考 略 （ 上 ）〉， 大 陸 雜 誌 （ 台 北 ： 大 陸 雜 誌
社 ）， 2 :8 ( 1951)， 頁 20- 22； 馬 伯 英 ，《 中 國 醫 學 文 化 史 》（ 上 海 ： 上 海 人 民 出 版
社 ， 1994）， 頁 138~215； 鄭 曼 青 、 林 品 石 編 著 ，《 中 華 醫 藥 學 史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 1982）， 頁 7- 10。 5 晉 ‧ 孔 晁 注 ， 《 逸 周 書 》 ， 卷 4， 〈 大 聚 〉 ， 《 四 庫 全 書 》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 1984） ， 頁 7。 6 《 十 三 經 》，（ 台 北 ： 台 灣 開 明 書 店 ， 1955），《 周 禮 》，〈 曲 禮 ‧ 下 〉， 頁 7。
7 漢 ‧ 劉 向 ，《 說 苑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1985），〈 辨 物 〉， 頁 184~185。 另 《 韓
詩 外 傳 》中 也 有 類 似 記 載，「 上 古 之 為 醫 者 曰 弟 父。弟 父 之 為 醫 也，以 菅 為 席 ，
以 芻 為 狗 ， 北 面 而 祝 之 ， 發 十 言 耳 ， 諸 扶 輿 而 來 者 ， 皆 平 復 如 故 。 」 ， 見 《 韓
詩 外 傳 》 ， 《 四 庫 全 書 》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 1984） ， 頁 89 之 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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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由而已。當今之世不然，憂患緣其內，苦形傷其外，又失
四時之從，逆寒暑之宜，賊風數至，虛邪朝夕，內至五臟骨
髓，外傷空竅肌膚，所以小病必甚，大病必死，故祝由不能
已也。 8
素 問 認 為 上 古 治 病 全 靠 「 祝 由 」 ， 通 過 移 精 變 氣 ， 改 變 人 的 精
神 狀 態 ， 效 果 不 錯 。 不 像 後 世 專 恃 醫 術 ， 雖 然 「 毒 藥 」 與 「 針 石 」
並 用 ， 卻 不 見 得 能 治 癒 疾 病 。 主 要 原 因 在 於 ， 上 古 時 期 缺 醫 少 藥 ，
人 們 必 須 求 助 於 醫 術 以 外 的 醫 療 方 式 ， 且 當 時 人 們 對 於 環 境 的 適 應
能 力 、 體 質 心 理 狀 態 也 與 後 人 不 同 ： 一 方 面 ， 當 時 更 傾 向 於 行 氣 、
導 引 等 養 生 方 法，強 調 人 體 自 身 的 預 防 能 力 與 恢 復 能 力；另 一 方 面，
在 觀 念 上 ， 他 們 也 更 注 重 人 與 自 然 的 協 調 ， 特 別 是 對 於 那 些 據 說 可
以 溝 通 天 人 的 巫 術 有 更 大 的 偏 愛 。 巫 術 的 治 療 作 用 雖 然 大 多 是 想 像
的 ， 但 在 古 代 卻 有 著 心 理 治 療 的 意 義 ， 這 與 一 切 巫 術 都 強 調 「 信 則
靈 ， 不 信 則 不 靈 」 的 態 度 是 一 樣 的 。 古 人 迷 信 ， 因 此 可 以 在 心 理 上
與 巫 術 合 作 無 間 ， 咒 禁 療 法 的 效 力 自 然 較 後 世 為 大 。 因 此 即 使 是 從
醫 學 觀 點 ， 我 們 也 不 能 忽 略 咒 禁 療 法 在 古 代 具 有 的 特 殊 意 義 。 9
到 了 極 好 鬼 神 的 殷 商 時 期 ， 就 出 土 的 甲 骨 文 來 看 ， 醫 療 領 域 的
鬼 神 色 彩 自 然 極 其 濃 厚 。 巫 者 參 與 甚 至 主 持 整 個 醫 療 過 程 ， 或 卜 問
治 病 鬼 祟 、 或 施 法 驅 除 病 魔 ， 且 涉 及 的 疾 病 含 蓋 耳 鼻 喉 科 、 牙 科 、
內 科 、 外 科 、 婦 科 、 兒 科 等 等 。 10而 商 代 這 種 巫 醫 一 體 的 風 氣 延 續
了 很 久 ， 直 到 春 秋 晚 期 以 前 ， 巫 一 直 都 是 醫 療 的 主 角 ， 除 了 占 問 病
因 與 病 情 之 外，包 括 治 療 與 驅 除 疾 病，巫 者 都 是 不 可 或 缺 的 角 色。 11
春 秋 以 後 ， 醫 巫 一 體 的 狀 況 似 乎 有 些 改 變 ， 《 周 禮 》 反 映 出 的
職 官 已 經 與 原 始 社 會 不 同 ， 顯 示 出 分 工 較 為 嚴 密 的 政 府 架 構 。 這 種
趨 勢 同 樣 顯 示 在 醫 巫 之 間 ， 如 《 周 禮 》 中 ， 巫 者 有 幾 種 ：
8 清 ‧ 張 志 聰 集 注 ，《 黃 帝 內 經 ‧ 素 問 集 注 》（ 杭 州 ： 浙 江 古 籍 出 版 社 ， 2 0 0 2），
卷 2 下 ，〈 移 精 變 氣 論 十 三 〉， 頁 96 。 9 李 零 ，《 中 國 方 術 考 》， 頁 331。
1 0 胡 厚 宣 ，〈 殷 人 疾 病 考 〉，《 甲 骨 學 商 史 論 叢 初 集 》（ 成 都 ： 齊 魯 大 學 國 學 研
究 所 ， 1944）， 頁 437- 440； 李 宗 焜 ，〈 從 甲 骨 文 看 商 代 的 疾 病 與 醫 療 〉，《 中 央
研 究 院 歷 史 語 言 研 究 所 集 刊 》（ 台 北：中 央 研 究 院 歷 史 語 言 研 究 所 ），72(2001)；
宋 鎮 豪 ，〈 商 代 的 疾 患 醫 療 與 衛 生 保 健 〉，《 歷 史 研 究 》（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雜
誌 社 ）， 2( 2004)。 1 1
金 仕 起 ，〈 古 代 醫 者 的 角 色 ： 兼 論 其 身 分 與 地 位 〉，《 新 史 學 》（ 台 北 ： 新 史
學 雜 誌 社 ）， 6 :1 ( 1995 )， 頁 1- 48；于 賡 哲 ，〈 唐 代 醫 療 活 動 中 咒 禁 術 的 退 縮 與 保
留 〉， 頁 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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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巫：掌群巫之政令。若國大旱，則帥巫而舞雩。國有
大災，則帥巫而造巫恆。祭祀，則共匰主及道布及蒩館。凡
祭事，守瘞。凡喪事，掌巫降之禮。
男巫：掌望祀、望衍，授號，旁招以茅。冬堂贈，無方
無算。春招弭，以除疾病。王卵，則與祝前。
女巫：掌歲時祓除、釁浴。旱暵則舞雩。若王后卵，則
與祝前。凡邦之大災，歌哭而請。 12
從 《 周 禮 》 中 的 工 作 執 掌 看 來 ， 巫 者 的 職 責 與 祭 祀 、 鬼 神 等 關
聯 甚 大 ， 但 治 療 疾 病 則 只 有 男 巫 。 除 了 巫 之 外 ， 其 他 與 祭 祀 、 鬼 神
相 關 的 還 包 括 「 大 卜 」 、 「 大 祝 」 、 「 小 祝 」 等 等 。 而 與 治 療 疾 病
有 關 的 還 有 女 祝 ：
女祝：掌王后之內祭祀，凡內禱祠之事。掌以時招、梗、
禬、禳之事，以除疾殃。 13
在 醫 療 方 面 ， 《 周 禮 》 則 將 醫 官 ， 如 醫 師 、 食 醫 、 疾 醫 、 瘍 醫
等 ， 列 於 〈 天 官 〉 ， 主 要 與 宮 廷 內 官 有 關 ：
醫師：掌醫之政令，聚毒藥以共醫事。凡邦之有疾病者、
疕瘍者造焉，則使醫分而治之。歲終，則稽其醫事，以制其
食：十全為上，十失一次之，十失二次之，十失三次之，十
失四為下。
食醫：掌和王之六食、六飲、六膳、百羞、百醬、八珍
之齊。凡食齊視春時，羹齊視夏時，醬齊視秋時，飲齊視冬
時。凡和，春多酸，夏多苦，秋多辛，冬多咸，調以滑甘。
凡會膳食之宜，牛宜稌，羊宜黍，豕宜稷，犬宜粱，雁宜麥，
魚宜菰。凡君子之食，恆放焉。
疾醫：掌養萬民之疾病。四時皆有癘疾，春時有痟首疾，
夏時有癢疥疾，秋時有瘧寒疾，冬時有漱上氣疾。以五味、
五穀、五藥養其病。以五氣、五聲、五色視其死生。兩之以
九竅之變，參之以九藏之動。凡民之有疾病者，分而治之；
1 2
《 周 禮 》，〈 春 官 ‧ 司 巫 〉、〈 春 官 ‧ 男 巫 〉、〈 春 官 ‧ 女 巫 〉， 頁 89。 1 3
《 周 禮 》，〈 天 官 ‧ 女 祝 〉， 頁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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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終，則各書其所以而入於醫師。
瘍醫：掌腫瘍、潰瘍、金瘍、折瘍之祝藥劀殺之齊。凡
療瘍，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養之，以五藥療之，以五味節之。
凡藥，以酸養骨，以辛養筋，以鹹養脈，以苦養氣，以甘養
肉，以滑養竅。凡有瘍者，受其藥焉。 14
前 述 的 巫 師 ， 如 司 巫 、 男 巫 、 女 巫 等 ， 則 列 於 〈 春 官 〉 ， 主 要
與 祭 祀 、 占 卜 等 活 動 有 關 。 從 體 制 來 看 ， 醫 巫 已 經 分 屬 不 同 系 統 。
但 儘 管 如 此 ， 我 們 還 是 可 以 看 到 與 醫 療 系 統 同 屬 天 官 的 女 祝 ， 在 其
「 除 疾 殃 」 時 ， 仍 以 祭 祀 的 方 式 為 之 ； 而 掌 鬼 神 之 事 的 男 巫 ， 也 要
負 責 除 疾 病 ； 以 治 療 外 科 為 主 的 瘍 醫 ， 在 療 傷 時 也 仍 會 使 用 咒 禁 療
法 之 一 的 「 祝 」 法 。
《 周 禮 》一 書 的 真 偽 問 題，至 今 仍 有 爭 議，但 該 書 的 官 制 設 計 ，
多 少 反 映 出 東 周 以 前 的 思 考 邏 輯 。 因 此 根 據 該 書 ， 大 致 上 可 以 得 到
一 個 結 論，就 是 在 東 周 以 前，醫 療 活 動 或 多 或 少 帶 著 點 巫 術 的 色 彩。
治 病 不 會 是 巫 者 的 唯 一 工 作 ， 但 是 在 他 們 執 行 醫 療 工 作 時 ， 無 論 是
男 巫 或 女 祝，其 治 療 的 方 式，多 與 祭 祀、鬼 神 相 關。「 巫 」與「 祝 」
兩 字，說 文 解 字 言：「 巫，祝 也。女 能 事 無 形，以 舞 降 神 者 也。 」 15
因 此 「 女 祝 」 的 來 源 ， 或 許 原 本 就 脫 胎 於 更 早 之 前 的 「 巫 」 ， 因 此
在 《 周 禮 》 中 儘 管 已 經 隱 約 有 了 巫 醫 分 流 的 概 念 。 這 個 時 候 治 病 的
巫 者 ， 與 《 呂 氏 春 秋 》 中 的 記 載 相 比 ， 地 位 已 經 不 可 同 日 而 語 ， 已
經 不 是 那 種 參 與 國 家 管 理，權 力 極 大 的 人。然 而 儘 管 巫 醫 開 始 分 流，
但 是 在 面 對 某 些 無 法 以 藥 物 治 癒 的 疾 病 時 ， 咒 禁 療 法 仍 有 其 存 在 的
必 要 。
二、 巫醫分流時期
中 國 的 醫 學 演 進 ， 經 過 了 巫 醫 一 體 的 一 段 長 時 間 後 ， 逐 漸 進 入
巫 醫 分 流 的 階 段 。 巫 醫 分 流 的 現 象 ， 最 初 出 現 在 戰 國 時 期 的 中 原 地
區 。 此 時 ， 擅 長 醫 術 的 巫 轉 化 為 醫 ， 擅 長 以 巫 術 療 病 的 巫 則 仍 舊 為
1 4
《 周 禮 》，〈 天 官 〉， 頁 7。 1 5
漢 ‧ 許 慎 著 、 清 ‧ 段 玉 裁 注 ，《 說 文 解 字 注 》（ 台 北 ： 黎 明 文 化 事 業 公 司 ，
1993）， 頁 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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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 。 然 而 ， 巫 醫 兼 職 的 現 象 始 終 存 在 ， 而 且 在 長 時 間 中 ， 較 之 針 石
藥 物 ， 巫 術 治 病 反 而 是 更 常 用 的 手 段 。 16但 是 也 有 學 者 認 為 ， 從 春
秋 戰 國 時 巫 醫 分 流 之 後 ， 專 業 醫 者 開 始 出 現 ， 而 且 在 醫 者 與 巫 者 的
競 爭 中 獲 得 勝 利 ， 中 國 的 醫 學 從 此 擺 脫 了 巫 術 的 羈 絆 ， 得 以 獨 立 發
展，因 此 對 於 戰 國 以 後 巫 者 的 醫 療 活 動 以 及 巫 醫 關 係，絕 口 不 提。 17
而 且 從 戰 國 以 後 開 始 的 巫 醫 分 流 ， 到 了 漢 代 ， 似 乎 已 經 變 成 一 種 眾
人 接 受 的 普 遍 觀 念 ， 如 《 淮 南 子 ‧ 說 山 訓 》 言 ： 「 病 者 寢 席 ， 醫 之
用 針 石 ， 巫 之 用 糈 藉 ， 所 救 鈞 也 。 」 18
從 戰 國 時 期 開 始 ， 部 分 醫 學 家 也 開 始 將 咒 禁 療 法 與 針 石 治 療 視
為 殊 途 ， 如 前 述 《 史 記 》 所 言 「 信 巫 不 信 醫 」 為 六 不 治 之 一 ； 《 黃
帝 內 經 》 提 出 ： 「 凡 治 病 必 察 其 下 ， 適 其 脈 ， 觀 其 志 意 與 其 病 也 。
拘 於 鬼 神 者 ， 不 可 與 言 至 德 。 惡 於 鍼 石 者 ， 不 可 與 言 至 巧 。 病 不 許
治 者 病 必 不 治 ， 治 之 無 功 矣 。 」 19與 《 傷 寒 論 》 的 ： 「 怪 當 今 居 世
之 士 ， 曾 不 留 神 醫 藥 ， 精 究 方 術 ， … ， 崇 飾 其 末 ， 忽 棄 其 本 ， 華 其
外 而 悴 其 內 。 皮 之 不 存 ， 毛 將 安 附 焉 ？ 卒 然 遭 邪 風 之 氣 ， 嬰 非 常 之
疾 ， 患 及 禍 至 ， 而 方 震 慄 。 降 志 屈 節 ， 欽 望 巫 祝 ， 告 窮 歸 天 ， 束 手
受 敗 。 」 20
前 段 引 文 顯 示 出 醫 家 對 於 咒 禁 療 法 的 嚴 厲 批 評 ， 而 且 反 映 出 戰
國 以 降 ， 正 統 醫 學 似 乎 已 然 凌 駕 巫 祝 之 上 ， 並 對 咒 禁 療 法 持 鄙 夷 態
度 。 這 可 以 說 是 巫 醫 彼 此 間 地 位 消 長 的 關 鍵 。 因 為 隨 著 正 統 醫 學 的
興 盛，相 對 的，奠 基 於 鬼 神 觀 念 之 上 的 咒 禁 療 法 逐 漸 失 去 昔 日 地 位，
而 遭 到 質 疑 與 批 判 ， 21但 筆 者 並 不 完 全 贊 同 此 種 觀 點 。
以 前 述 《 黃 帝 內 經 》、《 傷 寒 論 》 乃 至 於 《 史 紀 》 看 來 ， 戰 國 以
後 咒 禁 療 法 與 醫 學 的 此 消 彼 長 是 個 很 難 否 認 的 現 象 ， 但 是 否 能 就 此
1 6
沈 晉 賢 ，〈 巫 醫 同 源 考 〉，《 湖 南 中 醫 藥 導 報 》（ 長 沙 ： 中 醫 藥 導 報 雜 誌 社 ），
9 :11 ( 2003)， 頁 2。 1 7
林 富 士 ，〈 中 國 六 朝 時 期 的 巫 覡 與 醫 療 〉， 頁 423- 424； 王 樹 崎 、 李 經 緯 、 鄭
金 生 ，《 古 老 的 中 國 醫 學 》（ 台 北 ： 緯 陽 文 化 ， 1990）， 頁 21- 23； 陜 西 中 醫 學 院
主 編 ，《 中 國 醫 學 史 》（ 貴 陽 ： 貴 州 人 民 出 版 社 ， 1988）， 頁 1- 16； 傅 維 康 ，《 中
國 醫 學 史 》（ 上 海 ： 上 海 中 醫 學 院 出 版 社 ， 1990）， 頁 23- 26； 史 蘭 華 等 編 ，《 中
國 傳 統 醫 學 史 》（ 北 京 ： 科 學 出 版 社 ， 1992）， 頁 10- 18。 1 8
漢 ‧ 劉 安 ，《 淮 南 子 》（ 台 北 ： 華 聯 出 版 社 ， 1968 ）， 卷 16，〈 說 山 訓 〉， 頁
285。 1 9
清 ‧ 張 志 聰 集 注 ，《 黃 帝 內 經 ‧ 素 問 集 注 》， 卷 2 下 ，〈 五 臟 別 論 第 十 一 〉，
頁 86。 2 0
漢 ‧ 張 仲 景 ，《 傷 寒 論 》（ 台 北 ： 新 文 豐 出 版 公 司 ， 1985）， 頁 3。 2 1
曾 文 俊 ，〈 祝 由 醫 療 傳 衍 之 研 究 〉， 頁 76。
15
斷 言 醫 家 對 於 咒 禁 療 法 抱 持 批 判 甚 至 鄙 夷 的 態 度 ？ 筆 者 認 為 ， 前 述
種 種 ， 均 顯 示 出 醫 者 諄 諄 告 誡 ， 一 旦 罹 病 ， 如 果 只 知 企 望 巫 祝 ， 而
不 詳 察 罹 病 之 因 ， 此 病 必 難 治 癒 。 但 不 主 張 專 恃 巫 祝 與 鄙 視 巫 祝 不
可 混 為 一 談 。 若 干 研 究 指 出 ， 春 秋 戰 國 以 後 ， 儘 管 巫 醫 分 離 的 概 念
已 經 成 形 ， 但 是 巫 者 仍 然 是 中 國 社 會 裡 不 可 或 缺 的 醫 療 者 ， 以 鬼 神
為 根 基 的 巫 術 療 法 也 仍 然 盛 行 於 中 國 的 各 個 階 層 中 。 因 此 ， 在 討 論
春 秋 戰 國 以 後 中 國 的 醫 學 史 時 ， 也 不 應 該 將 巫 術 療 法 排 除 在 外 。 22
即 使 如 主 張 信 巫 不 信 醫 則 病 不 治 的 扁 鵲 ， 其 絕 世 醫 術 的 原 始 面
貌 ， 可 能 就 是 與 咒 禁 療 法 相 雷 同 的 「 禁 方 」 ， 而 扁 鵲 獲 得 這 些 「 禁
方 」 的 過 程 ， 也 頗 有 點 巫 醫 與 後 世 咒 禁 方 士 傳 承 的 味 道 ：
扁鵲者，勃海郡鄭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時為人舍
長。舍客長桑君過，扁鵲獨奇之，常謹遇之。長桑君亦知扁
鵲非常人也。出入十餘年，乃呼扁鵲私坐，閒與語曰：「我
有禁方，年老，欲傳與公，公毋泄。」扁鵲曰：「敬諾。」
乃出其懷中藥予扁鵲：「飲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當知物矣。」
乃悉取其禁方書盡與扁鵲。忽然不見，殆非人也。扁鵲以其
言飲藥三十日，視見垣一方人。以此視病，盡見五藏癥結，
特以診脈為名耳。為醫或在齊，或在趙。在趙者名扁鵲。 23
長 桑 君 生 平 的 醫 藥 活 動 ， 遍 查 史 料 皆 不 可 得 ， 從 上 文 推 測 ， 似
乎 是 一 個 身 懷 絕 藝 卻 未 得 重 視 的 市 井 小 民 ， 甚 至 連 平 時 是 否 進 行 醫
療 行 為 都 不 得 而 知 。 但 從 文 中 幾 個 關 鍵 詞 ， 諸 如 「 禁 方 」 、 「 上 池
之 水 」 24、 「 忽 然 不 見 」 等 看 來 ， 長 桑 君 非 神 即 巫 ， 而 巫 的 成 分 還
大 些 。 而 長 桑 君 叮 囑 扁 鵲 「 禁 方 毋 泄 」 的 神 秘 ， 也 與 咒 禁 療 法 傳 承
的 神 秘 性 相 似，因 此 陳 邦 賢 認 為，扁 鵲 傳 承 自 長 桑 君 的 這 部「 禁 方 」，
事 實 上 就 是 「 以 咒 術 禁 止 ， 叫 做 禁 方 ， 又 叫 越 方 。 」 25扁 鵲 依 言 服
食 長 桑 君 贈 藥 後 ， 就 能 看 透 人 體 ， 找 出 病 因 ， 這 已 經 脫 離 了 醫 學 的
範 疇 ， 進 入 不 可 思 議 的 領 域 。 26也 有 學 者 以 為 ， 扁 鵲 的 行 徑 ， 已 經
2 2
林 富 士 ，《 漢 代 的 巫 者 》， 頁 63- 67、 114- 118； 金 仕 起 ，〈 古 代 醫 者 的 角 色 ：
兼 論 其 身 分 與 地 位 〉， 頁 1- 48。 2 3
漢 ‧ 司 馬 遷 ，《 史 記 》， 卷 105 ，〈 扁 鵲 倉 公 列 傳 〉， 頁 2785。 2 4
唐 ‧ 司 馬 貞 《 史 記 索 隱 》：「 舊 說 云 上 池 水 謂 水 未 至 地 ， 蓋 承 取 露 及 竹 木 上
水 ， 取 之 以 和 藥 ， 服 之 三 十 日 ， 當 見 鬼 物 也 。 」， 此 與 後 世 咒 禁 療 法 中 使 用 的
「 井 花 水 」， 有 異 曲 同 工 之 意 。 2 5
陳 邦 賢 ，《 中 國 醫 學 史 》， 頁 24。 2 6
沈 晉 賢 ，〈 巫 醫 同 源 考 〉， 頁 3。
16
帶 有 遊 方 郎 中 的 色 彩 ， 甚 至 可 以 說 是 不 折 不 扣 的 方 士 。 27
從 另 一 位 著 名 醫 者 倉 公 的 醫 術 傳 承 來 看 ：
問臣意：「師慶安受之？聞於齊諸侯不？」對曰：「不
知慶所師受。慶家富，善為醫，不肯為人治病，當以此故不
聞。慶又告臣意曰：『慎毋令我子孫知若學我方也。』」
問臣意：「師慶何見於意而愛意，欲悉教意方？」對曰：
「臣意不聞師慶為方善也。意所以知慶者，意少時好諸方事，
臣意試其方，皆多驗，精良。臣意聞菑川唐里公孫光善為古
傳方，臣意即往謁之。得見事之，受方化陰陽及傳語法，臣
意悉受書之。臣意欲盡受他精方，公孫光曰：『吾方盡矣，
不為愛公所。吾身已衰，無所復事之。是吾年少所受妙方也，
悉與公，毋以教人。』臣意曰：『得見事侍公前，悉得禁方，
幸甚。意死不敢妄傳人。』居有閒，公孫光閒處，臣意深論
方，見言百世為之精也。師光喜曰：『公必為國工。吾有所
善者皆疏，却產處臨菑，善為方，吾不若，其方甚奇，非世
之所聞也。吾年中時，嘗欲受其方，楊中倩不肯，曰「若非
其人也」。胥與公往見之，當知公喜方也。其人亦老矣，其
家給富。』時者未往，會慶子男殷來獻馬，因師光奏馬王所，
意以故得與殷善。光又屬意於殷曰：『意好數，公必謹遇之，
其人聖儒。』即為書以意屬陽慶，以故知慶。臣意事慶謹，
以故愛意也。」 28
在 淳 于 意 醫 術 的 來 源 與 傳 承 上 ， 這 篇 記 載 透 露 出 一 些 線 索 。 一
方 面 ， 與 前 述 扁 鵲 不 同 的 ， 淳 于 意 是 因 為 耳 聞 公 孫 光 有 靈 驗 的 古 傳
醫 方 ， 儘 管 兩 人 先 前 似 乎 未 曾 謀 面 ， 但 公 孫 光 仍 願 意 將 所 知 禁 方 盡
數 傳 授，就 擇 人 傳 授 這 個 層 面 而 言，似 乎 不 及 觀 察 十 餘 年 的 長 桑 君，
以 及 上 段 引 文 中 與 公 孫 光 同 產 的 的 陽 慶 。 長 桑 君 上 文 已 提 及 ， 至 於
陽 慶 ， 文 中 有 言 ， 公 孫 光 「 年 中 時 ， 嘗 欲 受 其 方 ， 楊 中 倩 不 肯 ， 曰
『 若 非 其 人 也 』 。 」 陽 慶 的 禁 方 ， 同 產 不 傳 ， 子 亦 不 傳 ， 之 所 以 傳
給 淳 于 意 ， 應 有 其 選 擇 標 準 ， 否 則 不 會 說 「 非 其 人 也 」 。 而 公 孫 光
2 7
李 零 ，〈 戰 國 秦 漢 方 士 流 派 考 〉，《 傳 統 文 化 與 現 代 化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2( 1995)， 頁 35。 2 8
漢 ‧ 司 馬 遷 ，《 史 記 》， 卷 105 ，〈 扁 鵲 倉 公 列 傳 〉， 頁 2815-2816。
17
與 陽 慶 所 藏 禁 方 的 來 源 ， 應 該 也 不 是 家 族 所 傳 ， 而 是 早 年 在 各 自 的
機 緣 下 取 得 。 兩 人 各 自 懷 著 不 同 來 源 的 禁 方 ， 卻 都 願 意 以 淳 于 意 為
傳 人 ， 這 不 見 得 是 個 巧 合 ， 或 許 是 因 為 淳 于 意 對 兩 人 「 謹 事 之 」 ，
而 能 得 其 青 睞 ， 這 也 與 扁 鵲 對 長 桑 公 「 常 謹 遇 之 」 不 謀 而 合 。
此 外 ， 公 孫 光 與 陽 慶 所 藏 禁 方 來 源 不 同 ， 卻 同 傳 淳 于 意 ， 且 同
樣 囑 咐 「 毋 以 教 人 」 以 及 「 慎 毋 令 我 子 孫 知 若 學 我 方 也 」 ， 這 至 少
顯 示 出 兩 種 狀 況 ， 首 先 是 對 禁 方 傳 承 隱 密 性 的 要 求 ； 另 一 方 面 是 傳
賢 而 不 見 得 傳 子 的 做 法 ， 這 似 乎 又 與 長 桑 君 傳 禁 方 給 扁 鵲 時 的 叮 嚀
雷 同 。 至 於 公 孫 光 交 給 淳 于 意 的 禁 方 究 竟 為 何 ？ 目 前 沒 有 太 詳 細 的
資 料 。 不 過 從 引 文 中 所 言 淳 于 意 「 受 方 化 陰 陽 及 傳 語 法 」 看 來 ， 似
乎 與 咒 禁 療 法 也 有 一 定 程 度 的 相 似 性 。 29 而 扁 鵲 的 治 病 手 法 更 神
奇 ， 可 以 「 不 待 切 脈 望 色 聽 聲 寫 形 ， 言 病 之 所 在 。 」 30基 本 上 已 經
脫 離 了 醫 學 常 軌 。 從 扁 鵲 與 淳 于 意 這 兩 位 東 周 至 漢 代 的 著 名 醫 者 的
醫 術 來 源 來 看 ， 從 傳 承 的 規 矩 到 治 療 方 式 ， 都 還 帶 著 濃 厚 的 咒 禁 療
法 色 彩 ， 因 此 ， 從 戰 國 以 來 展 開 的 巫 醫 分 流 ， 與 我 們 現 在 的 概 念 是
否 相 同 ， 頗 值 得 深 究 。
第二節 兩漢時期的巫醫與社會
一、 兩漢時期咒禁療法的流行
從 上 古 到 東 周 時 期 ， 以 整 個 大 趨 勢 來 看 ， 巫 醫 與 咒 禁 療 法 的 地
位 ， 處 於 下 降 的 階 段 。 到 了 兩 漢 時 期 ， 情 況 似 乎 未 有 太 大 的 變 化 。
最 晚 到 了 漢 代 ， 中 國 已 經 出 現 了 專 業 醫 者 ， 且 已 發 展 出 迥 異 於 咒 禁
療 法 的 醫 藥 之 術 。 31然 而 ， 漢 人 在 罹 患 疾 病 或 面 臨 傳 染 病 威 脅 時 ，
往 往 還 是 會 求 助 於 巫 者 ， 並 未 完 全 棄 用 巫 術 。 32
2 9
關 於 扁 鵲 與 淳 于 意 的 醫 術 來 源 與 傳 承 的 討 論 ， 可 參 見 李 建 民 ，〈 中 國 古 代 禁
方 考 論 〉， 頁 123- 128。 3 0
漢 ‧ 司 馬 遷 ，《 史 記 》， 卷 105 ，〈 扁 鵲 倉 公 列 傳 〉， 頁 2788。 3 1
金 仕 起 ，〈 古 代 醫 者 的 角 色 ─ ─ 兼 論 其 身 分 與 地 位 〉， 頁 29- 53。 3 2
林 富 士，〈 試 論 漢 代 的 巫 術 療 法 及 其 觀 念 基 礎 〉，《 史 原 》，16( 1987 )，頁 29- 53。
18
董 仲 舒 在「 求 雨 方 」中，即 肯 定 巫 者 在 祭 典 中 發 揮 的 作 用； 33而
鼂 錯 在 上 書 漢 文 帝 建 議 移 民 實 邊 的 建 議 中 也 提 到 「 為 置 醫 巫 ， 以 救
疾 病 ， 以 脩 祭 祀 ， 男 女 有 昏 。 」 34這 已 經 說 明 了 巫 在 西 漢 社 會 中 仍
有 醫 療 功 能，同 時 是 得 到 官 方 認 可 的，乃 至 於 成 為 官 僚 體 系 的 一 環。
這 樣 的 官 方 認 可 不 僅 是 官 吏 階 層，連 同 皇 帝 染 病 時，亦 求 助 於 巫 醫。
如 《 史 記 》〈 今 上 本 紀 〉 就 記 載 ：
文成死明年，天子病鼎湖甚，巫、醫無所不致，不愈。
游水發根乃言曰：「上郡有巫，病而鬼下之。」上召置祠之
甘泉。及病，使人問神君。神君言曰：「天子毋憂病。病少
愈，強與我會甘泉。」於是病愈，遂幸甘泉，病良已。大赦
天下，置壽宮神君。 35
這 段 引 文 中 有 些 值 得 注 意 的 地 方：漢 武 帝 病 重，「 巫、醫 無 所 不
致，不 愈 」，這 已 經 指 出，漢 武 帝 病 重 時，負 責 治 療 者 的 治 療 手 段 ，
包 括 了 巫 術 的 成 份 ， 這 些 巫 是 否 為 宮 內 常 設 ， 不 得 而 知 ， 但 對 於 當
時 宮 廷 內 部 在 罹 病 時 會 求 助 於 巫 ， 則 無 疑 問 。 帝 王 龍 體 尊 貴 ， 罹 病
時 似 乎 不 會 ， 也 不 應 該 隨 意 求 醫 ， 因 此 筆 者 推 論 這 些 巫 就 算 不 是 宮
中 常 設 ， 至 少 也 與 宮 中 關 係 匪 淺 。
當 宮 中 巫 與 醫 對 武 帝 之 疾 束 手 無 策 時 ， 向 外 求 助 與 聽 信 的 對
象 ， 仍 然 是 巫 。 如 此 ， 似 乎 不 得 不 肯 定 ， 至 少 在 漢 武 帝 時 期 ， 即 使
是 皇 宮 內 苑 ， 巫 仍 是 罹 病 時 重 要 的 求 助 對 象 。 到 了 東 漢 時 期 ， 巫 在
宮 內 的 醫 療 功 能 並 未 改 變 ， 如 《 後 漢 書 ‧ 皇 后 本 紀 》 中 記 載 明 德 馬
皇 后 的 晚 年 ：「 太 后 其 年 寢 疾， 不 信 巫 祝 小 醫， 數 勑 絕 禱 祀。 」 36這
也 將 巫 視 為 深 染 疾 患 時 的 救 疾 之 人 。
深 宮 內 苑 的 皇 親 國 戚 ， 患 病 時 在 一 定 程 度 上 仰 賴 巫 ， 那 民 間 的
狀 況 又 如 何 ？ 舉 一 例 來 說 ， 如 《 岳 陽 風 土 記 》 中 曾 記 載 ，「 荊 湖 民
俗 ， … … ， 疾 病 不 事 醫 藥 ， 惟 灼 龜 、 打 瓦 ， 或 以 雞 子 占 卜 ， 求 祟 所
3 3
林 富 士 ，《 漢 代 的 巫 者 》， 頁 28。 3 4
東 漢 ‧ 班 固 ，《 漢 書 》， 卷 49，〈 爰 盎 鼂 錯 傳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1998）， 頁
2288。 3 5
漢 ‧ 司 馬 遷 ，《 史 記 》， 卷 12 ，〈 今 上 本 紀 〉， 頁 459。 3 6
南 朝 宋 ‧ 范 曄 ， 《 後 漢 書 》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1998） ， 卷 10 上 ， 〈 皇 后
本 紀 〉 ， 頁 414。
19
在 ， 使 俚 巫 治 之 ， 皆 古 楚 俗 也 。 」 37
「 古 楚 俗 也 」 點 出 一 個 重 要 的 概 念 ， 荊 楚 之 地 ， 或 是 將 範 圍 再
擴 大 一 點 ， 包 含 荊 楚 與 吳 越 地 區 ， 在 對 咒 禁 療 法 的 依 賴 度 以 及 咒 禁
療 法 本 身 的 發 展 上 ， 可 能 較 中 原 地 區 更 為 普 及 。 當 戰 國 後 期 中 原 地
區 已 經 逐 漸 進 入 巫 醫 分 流 的 階 段 時 ， 南 方 的 荊 楚 與 吳 越 地 區 在 罹 病
時 仍 對 咒 禁 療 法 有 高 度 的 依 賴 性 ， 戰 國 時 期 楚 國 的 巫 醫 就 是 一 個 典
型 。 他 們 既 懂 得 用 針 石 藥 物 治 病 ， 也 擅 長 通 過 祈 禳 、 祝 說 等 方 式 來
療 病 。《 楚 辭 》 中 涉 及 到 許 多 草 木 與 果 實 ， 如 三 秀 （ 靈 芝 ）、 瑤 華 、
白 芷、桂 枝、辛 夷、杜 若、菌 桂 等 等，都 是 具 有 醫 療 作 用 的 藥 物。 38
關 於 咒 禁 療 法 盛 行 於 南 方 的 記 載 不 勝 枚 舉 ， 以 下 再 舉 數 例 ： 王
充 在《 論 衡 》中 記 載 巫 咸 的 事 蹟，曾 經 提 到：「 南 郡 極 熱 之 地，其 人
祝 樹 樹 枯 ， 唾 鳥 鳥 墜 。 巫 咸 能 以 祝 延 人 之 疾 、 愈 人 之 禍 者 ， 生 於 江
南 ， 含 烈 氣 也 。 」 39《 後 漢 書 ‧ 郡 國 志 》 中 解 釋 ， 南 郡 在 洛 陽 南 方
一 千 五 百 里，包 含 今 天 鄂、湘、川 東 一 帶，《 漢 書‧地 理 志 》則 直 接
將 南 郡 指 為 荊 州 。 40
《 後 漢 書 ‧ 方 術 列 傳 》 中 另 有 一 個 徐 登 與 趙 炳 的 故 事 ， 當 中 記
載 了 兩 人 以 禁 術 聞 名 的 事 蹟 ：
徐登者，閩中人也。本女子，化為丈夫，善為巫術。又
趙炳，字公阿，東陽人，能為越方。時遭兵亂，疾疫大起，
二人遇於烏傷溪水之上，遂結言約，共以其術療病。各相謂
曰：「今既却志，且可各試所能。」登乃禁溪水，水為不流，
炳復次禁枯樹，樹即生荑，二人相視而笑，共行其道焉。
登年長，炳師事之。貴尚清儉，禮神唯以東流水為酌，
削桑皮為脯。但行禁架，所療皆除。後登物故，炳東入章安，
百姓未之知也。炳乃故升茅屋，梧鼎而爨，主人見之驚懅，
炳笑不應，既而爨孰，屋無損異。又嘗臨水求度，船人不和
之，炳乃張蓋坐其中，長嘯呼風，亂流而濟。於是百姓神服，
從者如歸。章安令惡其惑眾，收殺之。人為立祠室於永康，
3 7
宋‧范 致 明，〈 岳 陽 風 土 記 〉，《 四 庫 全 書 》，（ 史 部‧ 地 理 類‧雜 記 之 屬， 592） 3 8
沈 晉 賢 ，〈 巫 醫 同 源 考 〉， 頁 2。 3 9
東 漢 ‧ 王 充 ，《 論 衡 》（ 台 北 ： 新 興 書 局 ， 1968）， 卷 23，〈 言 毒 篇 〉， 頁 246
下 。 4 0
東 漢 ‧ 班 固 ，《 漢 書 》， 卷 28 ，〈 地 理 志 ， 上 〉， 頁 1566。
20
至今蚊蚋不能入也。 41
在 徐 登 與 趙 炳 的 事 蹟 中 ， 可 以 看 出 其 人 與 吳 越 地 區 的 地 緣 關
係 ， 乃 至 於 時 人 對 禁 術 發 源 地 的 看 法 。 文 中 稱 兩 人 為 人 療 病 的 禁 術
為「 越 方 」， 而 「 越 方 」， 依 李 賢 等 人 的 解 釋 ， 即 「 善 禁 咒 」。 42就 地
域 而 言 ， 徐 登 為 閩 中 （ 今 福 建 閩 江 流 域 一 帶 ） 人 ， 趙 炳 為 東 陽 （ 唐
時 稱 婺 州 ， 今 浙 江 金 華 市 一 帶 ） 人 ， 二 人 相 遇 於 烏 傷 溪 （ 今 浙 江 義
烏 市 ）上，以 至 於 趙 炳 最 後 被 殺 的 章 安（ 今 浙 江 臨 海 市 東 南 ）、和 趙
侯 祠 所 在 的 永 康 （ 今 浙 江 義 烏 市 ）， 皆 是 位 在 長 江 流 域 的 南 方 。
胡 新 生 認 為 ， 自 漢 武 帝 之 後 ， 中 國 南 方 越 族 的 宗 教 與 巫 術 、 禁
咒 傳 入 中 原 ， 尤 以 禁 咒 法 影 響 最 大 ， 而 漢 代 人 多 相 信 南 方 巫 師 ， 特
別 是 越 巫 的 禁 咒 最 具 威 力，故 稱「 越 方 」。43甚 至 到 了 清 代，仍 有「 湖
南 多 異 術，凡 肢 體 折 傷，以 符 水 禁 咒 治 之，立 刻 可 愈。」 44的 說 法 ，
足 見 咒 禁 療 法 在 中 國 南 方 的 普 及 。 只 是 漢 代 的 巫 醫 ， 不 僅 盛 行 於 南
方 楚 地，最 晚 在 東 漢，巫 醫 的 活 動 空 間 已 經 遍 佈 全 國，從 巴 郡 開 始 ，
包 含 秦、魏、周、韓、趙、燕、齊、魯、 宋 、 衛 、 楚 、 吳 、粵 等 地 ，
都 存 在 巫 醫 活 動 的 痕 跡 ， 45從 巫 者 在 這 些 地 區 的 活 動 事 蹟 來 看 ， 雖
然 不 見 得 能 證 明 巫 者 真 的 存 在 每 個 角 落 ， 大 致 上 也 印 證 了 「 街 巷 有
巫 ， 閭 里 有 祝 」 的 景 況 。
傳 說 中 ， 巫 咸 能 「 祝 延 人 之 福 ， 愈 人 之 病 ， 祝 樹 樹 枯 ， 祝 鳥 鳥
墜 。 」 46我 們 將 這 樣 的 說 法 與 徐 登 、 趙 炳 的 事 蹟 來 相 比 較 ， 可 以 發
現 兩 者 間 相 當 類 似 ， 趙 炳 能 「 禁 枯 樹 ， 樹 即 生 荑 」、 徐 登 能 「 禁 溪
水，水 為 不 流 」，兩 者 幾 無 區 別。若 再 比 對《 抱 朴 子 》的 敘 述，則 咒
禁 療 法 的 流 行 與 具 體 內 容 更 顯 而 易 見 ：
吳越有禁祝之法…。知之者可以入大疫之中，與病人却
床而己不染。又以群從行數十人，皆使無所畏，此是炁可以
禳天災也。或有邪魅山精，侵犯人家，以瓦石擲人，以火燒
4 1
南 朝 宋 ‧ 范 曄 ， 《 後 漢 書 》 ， 卷 82 下 ， 〈 方 術 列 傳 〉 ， 頁 2741- 2742。 4 2
《 後 漢 書 》， 卷 82 下 ，〈 方 術 列 傳 〉， 李 賢 注 ：「 東 陽 ，今 婺 州 也 。 抱 朴 子 曰 ：
『 道 士 趙 炳 ， 以 氣 禁 人 ， 人 不 能 起 。 禁 虎 ， 虎 伏 地 ， 低 頭 閉 目 ， 便 可 執 縛 。 以
大 釘 釘 柱 ， 入 尺 許 ， 以 氣 吹 之 ， 釘 即 躍 出 射 去 ， 如 弩 箭 之 發 。 』 異 苑 云 ：『 趙
侯 以 盆 盛 水 ， 吹 氣 作 禁 ， 魚 龍 立 見 。 」 越 方 ， 善 禁 呪 也 。 』」 頁 2741。 4 3
胡 新 生 ， 《 中 國 古 代 巫 術 》 （ 濟 南 ： 山 東 人 民 出 版 社 ， 1998） ， 頁 172。 4 4
清 ‧ 劉 獻 廷 《 廣 陽 雜 記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1985， 二 刷 ）， 卷 2， 頁 59。 4 5
關 於 漢 代 各 地 巫 者 活 動 的 紀 錄，請 參 見 林 富 士，《 漢 代 的 巫 者 》，頁 163- 171。 4 6
宋 衷 注 、 孫 馮 翼 輯 ，《 世 本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 1966）， 頁 81。
21
人屋舍。或形見往來，或但聞其聲音言語，而善禁者以炁禁
之，皆即絕，此是炁可以禁鬼神也。入山林多溪毒蝮蛇之地，
凡人暫經過，無不中傷，而善禁者以炁禁之，能辟方數十里
上，伴侶皆使無為害者。又能禁虎豹及蛇蜂，皆悉令伒不能
起。以炁禁金瘡，血即登止。又能續骨連筋。以炁禁白刃，
則可蹈之不傷，刺之不入。若人為蛇虺所中，以炁禁之則立
愈。 47
《 抱 朴 子 》 中 對 於 趙 炳 的 事 蹟 也 有 記 載 ：
近世左慈趙明等，以炁禁水，水為之逆流一二丈。又於
茅屋上然火，煮食食之，而茅屋不焦。又以大釘釘柱，入七
八寸，以炁吹之，釘即湧射而出。又以炁禁沸湯，以百許錢
投中，令一人手探摝取錢，而手不灼爛。又禁水著中庭露之，
大寒不冰。又能禁一裡中炊者盡不得蒸熟。又禁犬令不得吠。48
徐 登 與 趙 炳 ， 可 說 是 首 見 於 正 史 的 咒 禁 療 法 ， 這 樣 的 事 蹟 能 出
現 在 《 後 漢 書 》 中 ， 應 該 代 表 至 少 在 東 漢 ， 咒 禁 療 法 似 乎 已 經 是 一
種 普 遍 而 不 可 忽 視 的 現 象 。 除 了 徐 、 趙 兩 人 之 外 ， 還 有 另 一 個 巫 醫
也 出 現 在 《 後 漢 書 》 中 ， 即 費 長 房 ， 並 詳 細 描 述 費 長 房 得 傳 神 奇 醫
術 的 經 過 ：
費長房者，汝南人也。曾為市掾。市中有老翁賣藥，懸
一壺於肆頭，及市罷，輒跳入壺中。市人莫之見，唯長房於
樓上□之，異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長房之意其神也，
謂之曰：「子明日可更來。」長房旦日復詣翁，翁乃與俱入
壺中。唯見玉堂嚴麗，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飲畢而出。翁
約不聽與人言之。後乃尌樓上候長房曰：「我神仙之人，以
過見責，今事畢當去，子寧能相隨乎？樓下有少酒，與卿為
別。」長房使人取之，不能勝，又令十人扛之，猶不舉。聞，
笑而下樓，以一指提之而上。視器如一升許，而二人飲之終
日不盡。
長房遂欲求道，而顧家人為憂。翁乃斷一青竹，度與長
4 7
王 明，《 抱 朴 子 內 篇 校 釋 》（ 北 京：中 華 書 局，1988），卷 5，〈 至 理 〉，頁 11 4 。 4 8
王 明 ，《 抱 朴 子 內 篇 校 釋 》， 卷 5，〈 至 理 〉， 頁 114- 115。
22
房身齊，使懸之舍後。家人見之，即長房形也，以為縊死，
大小驚號，遂殯葬之。長房立其傍，而莫之見也。於是遂隨
從入深山，踐荊棘於羣虎之中。留使獨處，長房不恐。又臥
於空室，以朽索懸萬斤石於心上，眾蛇競來齧索且斷，長房
亦不移。翁還，撫之曰：「子可教也。」復使食糞，糞中有
三蟲，臭穢特甚，長房意惡之。翁曰：「子幾得道，恨於此
不成，如何！」
長房辭歸，翁與一竹杖，曰：「騎此任所之，則自至矣。
既至，可以杖投葛陂中也。」又為作一符，曰：「以此主地
上鬼神。」長房乘杖，須臾來歸，自謂去家適經旬日，而已
十餘年矣。即以杖投陂，顧視則龍也。家人謂其久死，不信
之。長房曰：「往日所葬，但竹杖耳。」乃發 剖棺，杖猶
存焉。遂能醫療眾病，鞭笞百鬼，及驅使社公。或在它坐，
獨自恚怒，人問其故，曰：「吾責鬼魅之犯法者耳。」 49
漢 代 巫 者 的 重 要 工 作 之 一 就 是 治 療 疾 病 ， 這 一 方 面 可 以 從 當 時
學 者 對 於 「 巫 」 字 的 解 釋 看 出 端 倪 ； 另 一 方 面 漢 代 也 還 普 遍 存 在 著
「 巫 」「 醫 」兩 字 並 用 的 狀 況 。 50上 自 王 公 貴 族 ， 下 至 黎 民 百 姓 ， 罹
病 時 均 以 巫 醫 作 為 診 斷 的 選 擇 之 一 。 如 此 ， 在 《 後 漢 書 》 中 出 現 了
徐 登 、 趙 炳 、 費 長 房 此 類 巫 醫 方 士 的 事 蹟 ， 也 就 不 令 人 驚 奇 了 。
二、 知識份子的抨擊
在 檢 視 漢 代 對 於 巫 醫 的 概 念 與 看 法 時 ， 似 乎 可 以 發 現 兩 種 截 然
不 同 的 極 端 看 法 。 雖 然 巫 醫 在 普 羅 大 眾 的 眼 中 ， 甚 至 在 整 個 漢 代 的
醫 療 體 系 中 ， 都 佔 有 一 定 的 地 位 。 但 是 在 兩 漢 知 識 份 子 眼 中 ， 巫 醫
似 乎 是 舊 時 代 的 象 徵 ， 變 成 社 會 中 不 應 存 在 的 一 群 ， 抨 擊 言 論 不 絕
於 耳 。 可 是 換 個 角 度 來 看 ， 知 識 份 子 之 所 以 激 烈 抨 擊 巫 醫 與 大 眾 百
姓 迷 信 咒 禁 療 法 的 無 知 ， 不 正 顯 示 出 這 樣 的 職 業 與 醫 療 行 為 在 兩 漢
4 9
南 朝 宋 ‧ 范 曄 ， 《 後 漢 書 》 ， 卷 82 下 ， 〈 方 術 列 傳 〉 ， 頁 2743- 2744。 5 0
在 學 者 對 「 巫 」 解 釋 方 面 ， 林 富 士 舉 出 幾 個 例 子 ， 如 何 休 認 為 「 巫 者 ， 事
鬼 神 ， 禱 解 以 治 病 請 福 者 也 」； 還 有 鄭 玄 認 為 「 巫 ， 掌 消 弭 以 除 疾 病 」； 高 誘 也
認 為 「 醫 師 在 男 曰 覡 ， 在 女 曰 巫 」 詳 見 氏 著 ，《 漢 代 的 巫 者 》， 頁 59- 64。
23
社 會 中 的 普 及 程 度 ， 已 經 到 了 不 得 不 正 視 的 地 步 。
知 識 份 子 與 官 吏 階 層 對 於 巫 者 的 態 度 是 尊 崇 或 輕 賤 ， 幾 乎 就 可
以 標 示 巫 者 政 治 地 位 的 高 下 ， 因 為 他 們 在 社 會 中 佔 有 較 尊 貴 的 地
位 ， 因 此 其 評 論 往 往 也 代 表 一 般 的 社 會 評 價 。 而 更 重 要 的 是 ， 評 議
結 果 往 往 有 其 實 質 意 義 。 在 「 鄉 舉 里 選 」 的 漢 代 社 會 中 ， 知 識 份 子
與 官 吏 階 層 的 評 議 ， 往 往 影 響 了 一 個 人 仕 宦 為 吏 的 可 能 性 以 及 在 官
僚 組 織 中 的 地 位 ， 官 與 民 的 社 會 地 位 在 漢 代 社 會 中 可 說 有 天 壤 之
別 。 除 此 之 外 ， 官 吏 階 層 的 態 度 ， 更 會 直 接 影 響 巫 者 在 社 會 中 活 動
的 合 法 性 與 可 能 性 。 51如 此 ， 似 乎 也 可 解 釋 ， 儘 管 社 會 大 眾 對 於 巫
醫 的 接 受 度 雖 高 ， 但 其 社 會 地 位 為 何 始 終 不 見 提 升 。
前 文 提 及 張 仲 景 在《 傷 寒 論 》序 言 中 描 述 的「 卒 然 遭 邪 風 之 氣 ，
嬰 非 常 之 疾 ， 患 及 禍 至 ， 而 方 震 慄 。 降 志 屈 節 ， 欽 望 巫 祝 ， 告 窮 歸
天，束 手 受 敗。」正 是 一 例。〈 鹽 鐵 論 〉中 也 提 到，「 世 俗 飾 偽 行 詐 ，
為 民 巫 祝 ， 以 取 釐 謝 ， … … ， 或 以 成 業 致 富 。 故 憚 事 之 人 ， 釋 本 相
學 ， 是 以 街 巷 有 巫 ， 閭 里 有 祝 。 」 52文 中 對 巫 祝 的 抨 擊 暫 且 不 論 ，
光 是 「 街 巷 有 巫 ， 閭 里 有 祝 」 這 八 個 字 ， 已 經 道 出 漢 代 一 般 民 眾 對
於 巫 祝 的 崇 信 程 度 ， 以 及 巫 祝 在 街 頭 巷 尾 的 普 及 性 ， 而 僅 取 釐 謝 卻
可 成 業 致 富 ， 更 能 想 見 巫 祝 門 前 車 水 馬 龍 的 盛 況 ， 無 怪 乎 反 對 巫 祝
的 知 識 份 子 要 憂 心 忡 忡 。
西 漢 初 期 ， 或 許 去 古 未 遠 ， 因 此 部 分 知 識 份 子 對 於 巫 祝 還 不 見
得 全 然 反 對 ， 例 如 前 述 鼂 錯 與 董 仲 舒 之 言 可 茲 為 證 ， 然 而 隨 著 時 間
遞 嬗 ， 知 識 份 子 對 於 巫 醫 的 批 評 越 是 俯 拾 皆 是 ， 指 桑 罵 槐 者 有 之 ，
直 斥 其 非 者 亦 在 所 多 有。如 桑 弘 羊 曾 謂：「 議 不 在 己 者 易 稱，從 旁 議
者 易 是 ， 其 當 局 則 亂 ， … … 若 疫 歲 之 巫 ， 圖 能 鼓 口 舌 耳 ， 何 散 不 足
之 能 治 乎 ？ 」 53漢 成 帝 時 ， 杜 業 亦 曾 上 書 云 ：
案師丹行能無異，及光祿勳許商被病殘人，皆但以附從
方進，嘗獲尊官。丹前親薦邑子丞相史能使巫下神，為國求
福，幾獲大利。幸賴陛下至明，遣使者毛莫如先考驗，卒得
其奸，皆坐死。假令丹知而白之，此誣罔罪也；不知而白之，
5 1
林 富 士 ，《 漢 代 的 巫 者 》， 頁 28。 5 2
西 漢 ‧ 桓 寬 ，《 鹽 鐵 論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 1980）， 卷 6，〈 散 不 足 〉，
頁 57。 5 3
《 鹽 鐵 論 》， 卷 6，〈 救 匱 〉， 頁 60。
24
是背經術惑左道也：二者皆在大辟。 54
西 漢 末 年 的 揚 雄，也 是 個 不 贊 成 巫 醫 之 人，在 他 晚 年 的 作 品《 法
言 》 中 ， 曾 經 懷 疑 巫 醫 ：
或問「黃帝終始」。曰：「托也。昔者姒氏治水土，而巫
步多禹；扁鵲，盧人也，而醫多盧。夫欲讎偽者必假真。禹
乎？盧乎？終始乎？」 55
此 外 ， 揚 雄 還 說 ：
淮南說之用，不如太史公之用也。太史公，聖人將有取
焉；淮南、鮮取焉爾。必也，儒乎！乍出乍入，淮南也；文
麗用寡，長卿也；多愛不忍，子長也。伓尼多愛，愛義也；
子長多愛，愛奇也。或曰：「甚矣！傳書之不果也。」曰：「不
果則不果矣，又以巫鼓。」56
從 這 兩 段 揚 雄 對 巫 的 看 法 中 ， 明 顯 的 可 以 感 覺 出 其 對 於 巫 術 治
病 的 不 信 任 。 到 了 東 漢 時 期 ， 抨 擊 巫 醫 與 巫 術 的 言 論 更 為 露 骨 ， 如
班 固 即 認 為：「 昔 在 上 聖，昭 事 百 神，類 帝 禋 宗，望 秩 山 川，明 德 惟
馨 ， 永 世 豐 年 。 季 末 淫 祀 ， 營 信 巫 史 ， … ， 放 誕 之 徒 ， 緣 間 而 起 。
瞻 前 顧 後 ， 正 其 終 始 。 述 郊 祀 志 第 五 。 」 57
王 符 也 相 當 反 對 普 羅 大 眾 在 罹 病 時 求 助 於 巫 醫 ， 王 符 認 為 ：
夫治世不得真賢，譬猶治疾不得真藥也。治疾當得真人
參，反得支服羅。當得麥門冬，反得烝穬麥。己而不識真，
合而服之，病以侵劇。不知為人所欺也，乃反謂方不誠而藥
皆無益於療病。因棄後藥而弗敢飲，而便求巫覡者，雖死可
也。 58
這 段 話 或 許 只 是 將 巫 醫 當 作 一 個 譬 喻 的 對 象 ， 但 字 裡 行 間 對 於
巫 醫 的 鄙 視 顯 而 易 見 。 若 譬 喻 不 足 以 顯 示 王 符 對 巫 醫 的 鄙 視 ， 另 一
5 4
東 漢 ‧ 班 固 ，《 漢 書 》， 卷 60 ，〈 杜 周 傳 〉， 頁 2679- 2680。 5 5
西 漢‧揚 雄，《 法 言 》（ 四 部 備 要 本，台 北：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1983）， 卷 1 0 ，
〈 重 黎 〉， 頁 1 上 - 1 下 。 5 6
西 漢 ‧ 揚 雄 ，《 法 言 》， 卷 12 ，〈 君 子 〉， 頁 2 下 5 7
東 漢 ‧ 班 固 ，《 漢 書 》， 卷 100 ，〈 敘 傳 ， 下 〉， 頁 4242- 4243。 5 8
東 漢 ‧ 王 符 ，《 潛 夫 論 》（ 四 部 備 要 本 ， 台 北 ： 台 灣 中 華 書 局 ， 1 9 8 1 ）， 卷 2 ，
〈 思 賢 〉， 頁 1 3 上 - 13 下 。
25
段 文 字 更 能 看 出 王 符 痛 斥 巫 醫 之 流 欺 騙 百 姓 ， 使 其 棄 用 醫 藥 ， 延 誤
病 情 ， 終 致 死 亡 ：
詩刺「不績其麻，女也婆娑」。今多不修中饋，休其蠶織，
而起學巫祝，鼓舞事神，以欺誣細民，熒惑百姓。婦女羸弱，
疾病之家，懷憂憒憒，皆易恐懼，至使奔走便時，去離正宅，
崎嶇路側，上漏下濕，風寒所傷，姦人所利，賊盜所中，益
禍益祟，以致重者不可勝數。或棄醫藥，更往事神，故至於
死亡，不自知為巫所欺誤，乃反恨事巫之晚，此熒惑細民之
甚者也。 59
除 此 之 外 ， 王 符 還 否 定 了 巫 祝 的 基 本 功 能 之 一 ， 也 就 是 祈 福 解
禍 的 能 力 。 王 符 認 為 ：
凡人卲兇，以行為主，以命為決。行者，己之賥也；命
者，天之制也。在於己者，固可為也；在於天者，不可知也。
巫覡祝請，亦其助也，然非德不行。巫史祝祈者，蓋所以交
鬼神而救細微爾，至於大命，末如之何。 60
另 外 ， 較 早 的 王 充 也 否 定 了 巫 祝 祈 福 解 禍 的 基 本 功 能 ， 他 認 為
所 謂 的 祭 祀 之 禮 與 解 除 之 法，其 實 都 是 捨 本 逐 末，毫 無 根 據 的 做 法，
其 實 都 是 人 們 在 面 臨 災 禍 與 好 運 時 ， 一 種 心 靈 上 的 寄 託 而 已 ：
祭祀之禮，解除之法，眾多非一，且以一事效其非也。
夫小祀足以況大祭，一鬼足以卜百神。世間繕治宅舍，鑿地
掘土，功成作畢，解謝土神，名曰解土。為土偶人，以像鬼
形，令巫祝延以解土神。已祭之後，心快意喜，謂鬼神解謝，
殃禍除去。如討論之，乃虛妄也。何以驗之？……今世信祭
祀，中行子之類也。不修其行而豐其祝，不敬其上而畏其鬼。
身死禍至，歸之於祟，謂祟未得；得祟修祀，禍繁不止，歸
之於祭，謂祭未敬。夫論解除，解除無益；論祭祀，祭祀無
補；論巫祝，巫祝無力。 61
鄭 玄 的 看 法 ， 正 好 可 以 為 上 古 到 兩 漢 之 間 巫 醫 地 位 的 陵 夷 下 一
5 9
東 漢 ‧ 王 符 ，《 潛 夫 論 》， 卷 3，〈 浮 侈 〉， 頁 9 下 - 10 下 。 6 0
東 漢 ‧ 王 符 ，《 潛 夫 論 》， 卷 6，〈 巫 列 〉， 頁 6 上 。 6 1
東 漢 ‧ 王 充 ，《 論 衡 》， 卷 25 ，〈 解 除 篇 〉， 頁 271 下 - 272 上 。
26
個 註 解 ， 他 說 ：
國語曰：「古者，民之精爽不攜二者，而又能齊肅中正，
其知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遠宣朗，其明能光照之，其聦能
聽徹之。如是，則神明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是之使
制神之處位次主，而為之牲器時服。」巫既知神如此，又能
居以天法，是以聖人祭之。今之巫祝，既闇其義，何明之見？
何法之行？正神不降，或於滛厲，苟貪貨食，遂誣人神，令
此道滅，痛矣！ 62
可 見 ， 上 古 時 期 巫 覡 地 位 崇 高 ， 為 萬 民 表 率 ， 可 謂 人 之 龍 鳳 。
但 是 到 了 漢 代，卻 淪 落 為 欺 誣 人 神，貪 取 財 物 之 流。這 與《 鹽 鐵 論 》
中 對 巫 醫 「 僅 取 釐 謝 卻 可 成 業 致 富 」 的 抨 擊 若 合 符 節 ， 也 顯 示 出 東
漢 年 間 知 識 份 子 對 於 巫 醫 斂 財 的 痛 恨 。
可 是 即 使 不 信 巫 醫 咒 禁 者 如 王 充 ， 對 於 咒 禁 療 法 中 的 某 些 部
分，仍 然 深 信 不 疑。如 王 充 曾 提 及：「 夫 毒，太 陽 之 熱 氣 也，中 人 人
毒 。 人 食 湊 懣 者 ， 其 不 堪 任 也 。 不 堪 任 則 謂 之 毒 矣 。 太 陽 火 氣 常 為
毒 螫，氣 熱 也。太 陽 之 地，人 民 促 急，促 急 之 人，口 舌 為 毒。故 楚 、
越 之 人 促 急 捷 疾 ， 與 人 談 言 ， 口 唾 射 人 ， 則 人 唇 胎 腫 而 為 創 。 … …
小 人 皆 懷 毒 氣，陽 地 小 人 毒 尤 酷 烈，故 南 越 之 人，祝 誓 輒 效。」63按
王 充 所 說 ， 不 但 南 方 巫 師 有 口 唾 射 人 的 本 領 ， 連 普 通 南 方 人 的 唾 液
都 非 比 尋 常 。 王 充 不 信 鬼 神 與 禁 忌 ， 卻 相 信 越 巫 唾 咒 的 效 果 。 王 充
尚 且 如 此 ， 一 般 人 的 認 識 可 想 而 知 。 64
第三節 六朝時期咒禁療法的再起
本 節 將 討 論 中 國 六 朝 時 期 咒 禁 術 在 中 國 的 流 行 狀 況 ， 然 而 因 為
東 漢 晚 期 的 社 會 狀 況 與 六 朝 時 期 密 不 可 分 ， 因 此 本 節 的 討 論 亦 將 兼
及 東 漢 晚 期 。
6 2
《 周 禮 》，〈 春 官 ‧ 家 宗 人 〉， 鄭 玄 注 ， 頁 423。 6 3
東 漢 ‧ 王 充 ，《 論 衡 》， 卷 23 ，〈 言 毒 篇 〉， 頁 246 下 - 247 下 。 6 4
胡 新 生 ， 《 中 國 古 代 巫 術 》 ， 頁 172。
27
一、 東漢晚期的傳染病與鬼神病因觀
從 東 漢 晚 期 開 始 ， 中 國 似 乎 變 成 一 個 疫 癘 橫 行 的 時 代 ， 不 僅 瘟
疫 的 流 行 次 數 大 幅 增 加 ， 流 行 的 週 期 也 越 縮 越 短 ， 尤 其 從 西 元 二 世
紀 之 後 開 始 ， 這 種 狀 況 更 為 明 顯 。 光 是 東 漢 的 最 後 一 百 年 ， 最 少 已
經 發 生 了 十 一 次 大 規 模 的 傳 染 病 。 即 使 東 漢 滅 亡 ， 傳 染 病 也 未 因 此
消 失 ， 三 國 時 期 短 短 的 四 十 餘 年 間 ， 也 發 生 了 最 少 六 次 的 瘟 疫 。 到
了 西 晉 時 期 ， 五 十 二 年 間 ， 也 發 生 了 七 次 的 大 疫 ； 東 晉 與 五 胡 十 六
國 時 期 的 一 百 零 四 年 中 ， 也 有 九 次 ； 直 到 南 北 朝 時 期 ， 大 疫 橫 行 的
狀 況 似 乎 才 慢 慢 減 緩 ， 一 百 七 十 年 中 僅 有 五 次 。 65下 表 即 為 東 漢 至
六 朝 時 期 的 大 疫 流 行 狀 況 表 ：
表 2-1： 東 漢 六 朝 時 期 傳 染 病 流 行 表 66
時 間
瘟 疫 狀 況 史 料 出 處 編
號 中 國 紀 年 西
元
光 武 帝
建 武 十 三
年
37 揚 徐 部 大 疾 疫 ，會
稽 江 左 甚 。
《 續 漢 書 志 》， 卷 17，
頁 3350， 注 引 《 古 今
注 》。
1
光 武 帝
建 武 十 四
年
38 會 稽 大 疫 。 《 後 漢 書 》， 卷 1 下 ，
頁 64。 2
光 武 帝
建 武 廿 六
年
50 郡 國 七 大 疫 。
《 續 漢 書 志 》， 卷 17，
頁 3350， 注 引 《 古 今
注 》。
3
安 帝
元 初 六 年 119
夏 四 月 ， 會 稽 大
疫 ，遣 光 祿 大 夫 將
《 後 漢 書 》， 卷 5， 頁
230。 4
6 5
林 富 士 ，〈 中 國 中 古 時 期 的 瘟 疫 與 社 會 〉， 收 入 氏 著 《 中 國 中 古 時 期 的 宗 教
與 醫 療 》， 頁 5- 7。 6 6
本 表 係 根 據 林 富 士 ，〈 中 國 中 古 時 期 的 瘟 疫 與 社 會 〉 中 相 關 表 格 整 理 而 成 ，
詳 見 頁 26- 28。
28
東
漢
時
期
太 醫 循 行 疫 病 ，賜
棺 木 ， 除 田 租 、 口
賦 。
安 帝
延 光 四 年 125 是 冬 ， 京 師 大 疫 。 同 上 ， 卷 5， 頁 242。 5
順 帝
永 建 元 年 126
永 建 元 年 春 正 月
甲 寅 ， 詔 曰 ：「 姦
慝 緣 閒 ， 人 庶 怨
讟 ， 上 干 和 氣 ， 疫
癘 為 災 。 」
同 上 ， 卷 6 ， 頁
251-253。 6
桓 帝
元 嘉 元 年 151
春 正 月 ， 京 師 疾
疫 ，使 光 祿 大 夫 將
醫 藥 案 行 。 二 月 ，
九 江 、 盧 江 大 疫 。
同 上 ， 卷 7 ， 頁
296-297。 7
桓 帝
延 熹 四 年 161 春 正 月 ， 大 疫 。 同 上 ， 頁 308。 8
桓 帝
延 熹 九 年 166
（ 正 月 ）乙 酉 ， 詔
曰 ：「 比 歲 不 登 ，
民 多 飢 荒 ，又 有 水
旱 疾 疫 之 困 。 」
同 上 ， 頁 317。 9
桓 帝
建 寧 四 年 171
（ 三 月 ）大 疫 ， 使
中 謁 者 巡 行 致 醫
藥 。
同 上 ， 卷 8， 頁 332。 10
靈 帝
熹 平 二 年 173
春 正 月 ， 大 疫 ， 使
使 者 巡 行 致 醫 藥 。 同 上 ， 頁 334。 11
靈 帝
光 和 二 年 179
春 ， 大 疫 ， 使 常
侍 、中 謁 者 巡 行 致
醫 藥 。
同 上 ， 頁 342。 12
靈 帝
光 和 五 年 182 二 月 ， 大 疫 。 同 上 ， 頁 346。 13
29
靈 帝
中 平 二 年 185 春 正 月 ， 大 疫 。 同 上 ， 頁 351。 14
獻 帝
建 安 廿 二
年
217 是 歲 大 疫 同 上 ， 卷 9， 頁 389。 15
三
國
時
期
魏 文 帝
黃 初 三 年 222
車 駕 幸 宛 ， 使 （ 夏
侯 ）尚 率 諸 軍 與 曹
真 共 圍 江 陵 。 … 水
路 並 攻 ， 破 之 。 城
未 拔 ， 會 大 疫 。
《 三 國 志 》， 卷 9，〈 夏
侯 尚 傳 〉， 頁 294。 16
魏 文 帝
黃 初 四 年 223
「 三 月 ， 大 疫 」；
「 宛 、 許 大 疫 ， 死
者 萬 數 。 」
《 三 國 志 》， 卷 2，〈 文
帝 紀 〉，頁 82；《 宋 書 》，
卷 34，〈 五 行 志 〉， 頁
1009。
17
魏 明 帝
青 龍 二 年 234
「 夏 四 月 ， 大
疫 」；「 是 年 夏 及
冬 ， 大 疫 。 」
《 三 國 志 》， 卷 3，〈 明
帝 紀 〉， 頁 101 ；《 晉
書 》，卷 13，〈 天 文 志 〉，
頁 362。
18
魏 明 帝
青 龍 三 年 235
春 正 月 ， 京 都 大
疫 。
《 三 國 志 》， 卷 3，〈 明
帝 紀 〉， 頁 104。 19
吳 大 帝
赤 烏 五 年 242 是 歲 大 疫
《 三 國 志 》，卷 47，〈 孫
權 傳 〉， 頁 1145。 20
孫 亮
建 興 二 年 253
夏 四 月 ，（ 諸 葛 恪 ）
圍 新 城 ， 大 疫 ， 兵
卒 死 者 大 半 。
《 三 國 志 》，卷 48，〈 孫
亮 傳 〉， 頁 1152。 21
孫 皓 鳳 凰
元 年 至 三
年
272
-
274
自 改 年 及 是 歲 ，連
大 疫 。
《 三 國 志 》，卷 48，〈 孫
皓 傳 〉， 頁 1170。 22
晉 武 帝
泰 始 十 年 274 大 疫 ， 吳 土 亦 同 。
《 宋 書 》， 卷 34，〈 五
行 志 〉， 頁 1009。 23
30
西
晉
時
期
晉 武 帝
咸 寧 元 年 275
「 十 一 月 ， 大 疫 ，
京 都 死 者 十 萬
人 」；「 十 二 月 ， 大
疫 ， 洛 陽 死 者 太
半 」
《 晉 書 》， 卷 3，〈 武 帝
紀 〉， 頁 65；《 宋 書 》，
卷 34，〈 五 行 志 〉， 頁
1009。
24
晉 惠 帝
元 康 二 年 292 冬 十 一 月 ， 大 疫 。
《 晉 書 》， 卷 4，〈 惠 帝
紀 〉， 頁 92。 25
晉 惠 帝
元 康 六 年 296
十 一 月 ， 關 中 飢 ，
大 疫 。
《 晉 書 》， 卷 4，〈 惠 帝
紀 〉， 頁 94。 26
晉 懷 帝
永 嘉 四 年 310
十 一 月 ， 襄 陽 大
疫 ， 死 者 三 千 餘
人 。
《 晉 書 》， 卷 5，〈 孝 懷
帝 紀 〉， 頁 121。 27
晉 懷 帝
永 嘉 六 年 312 是 歲 大 疫
《 晉 書 》， 卷 5，〈 孝 懷
帝 紀 〉， 頁 124。 28
東
晉
十
六
國
時
期
晉 元 帝
永 昌 元 年 332
冬 十 月 ， 大 疫 ， 死
者 十 二 三 。
《 晉 書 》， 卷 6，〈 元 帝
紀 〉， 頁 156。 29
晉 穆 帝
永 和 六 年 350 是 歲 大 疫 。
《 晉 書 》， 卷 8，〈 穆 帝
紀 〉， 頁 197。 30
晉 穆 帝
永 和 九 年 353 五 月 ， 大 疫 。
《 晉 書 》， 卷 8，〈 穆 帝
紀 〉， 頁 199。 31
晉 廢 帝
太 和 四 年 369 冬 ， 大 疫 。
《 宋 書 》， 卷 34，〈 五
行 志 〉， 頁 1010。 32
晉 孝 武 帝
太 元 四 年 379 三 月 ， 大 疫 。
晉 書 》， 卷 9，〈 孝 武 帝
紀 〉， 頁 229。 33
晉 孝 武 帝
太 元 五 年 380
是 冬 大 疫 ，至 于 此
夏 ， 多 絕 戶 者 。
《 宋 書 》， 卷 34，〈 五
行 志 〉， 頁 1010。 34
北 魏 道 武
帝
皇 始 二 年
397
八 月 ，「 帝 自 魯 口
進 軍 常 山 之 九
門 。 時 大 疫 ， 人 馬
牛 多 死 。 帝 問 疫 於
《 魏 書 》， 卷 2，〈 太 祖
紀 〉， 頁 30。 35
31
諸 將 ， 對 曰 ：『 在
者 纔 十 四 五 』」
晉 安 帝
義 熙 元 年 405
十 月 ， 大 疫 ， 至 發
赤 班 乃 愈 。
《 宋 書 》， 卷 34，〈 五
行 志 〉， 頁 1010。 36
晉 安 帝
義 熙 七 年 411 春 ， 大 疫 。
《 宋 書 》， 卷 34，〈 五
行 志 〉， 頁 1010。 37
南
北
朝
時
期
北 魏 明 元
帝
泰 常 八 年
423
夏 四 月 ， 士 眾 大
疫 ， 死 者 十 二 三 。
《 魏 書 》， 卷 3，〈 太 宗
紀 〉，頁 63；卷 105，〈 天
象 志 〉， 頁 2399。
38
北 魏 文 成
帝
和 平 元 年
460
六 月 ， 諸 降 討 吐 谷
渾 什 寅 ， 遂 絕 河 窮
躡 之 ， 會 軍 大 疫 乃
還 。
《 魏 書 》， 卷 105，〈 天
象 志 〉， 頁 2408。 39
北 魏 獻 文
帝
皇 興 元
年 ；
宋 明 帝
泰 始 四 年
468
「 夏 ， 天 下 大
疫 」；「 其 年 ， 普 天
大 疫 」
《 魏 書 》， 卷 105，〈 天
象 志 〉， 頁 2411；《 宋
書 》，卷 26，〈 天 文 志 〉，
頁 756。
40
北 魏 宣 武
帝
永 平 三 年
510
夏 四 月 ， 平 陽 郡 之
禽 昌 ， 襄 陵 二 縣 大
疫 ， 自 正 月 至 此
月 ，死 者 二 千 七 百
三 十 人 。
《 魏 書 》， 卷 8，〈 世 宗
紀 〉，頁 209；卷 105，
〈 天 象 志 〉， 頁 2433；
卷 112，〈 靈 徵 志 〉， 頁
2916。
41
北 齊 後 主
天 統 元 年 565 是 歲 ， 河 南 大 疫
《 北 齊 書 》， 卷 8，〈 後
主 紀 〉， 頁 98。 42
上 表 列 出 的 僅 是 各 時 期 發 生 的 傳 染 病 中 規 模 較 大 者 ， 其 他 較 偏
遠 地 區 或 是 規 模 較 小 者 還 未 包 含 在 內 。 從 上 表 也 可 以 約 略 計 算 ， 光
是 從 東 漢 桓 帝 元 嘉 元 年 到 東 晉 安 帝 義 熙 七 年（ 151-411）的 兩 百 六 十
年 間 ， 就 發 生 了 卅 六 次 傳 染 病 大 流 行 ， 平 均 每 七 到 八 年 左 右 就 會 發
32
生 一 次，其 中 某 些 年 代，如 東 漢 桓 帝 時 期，發 生 的 頻 率 還 更 密 集。（ 元
嘉 元 年 至 建 寧 四 年 的 二 十 年 間（ 151-171），發 生 四 次，見 表 2-1編 號
第 七 至 第 十 次 ）
也 正 由 於 從 東 漢 晚 期 開 始，中 國 進 入 一 個 傳 染 病 肆 虐 的 年 代。67
在 這 樣 的 環 境 下 ， 升 斗 小 民 的 生 命 面 臨 重 大 威 脅 。 如 張 仲 景 在 《 傷
寒 雜 病 論 》 的 序 言 中 敘 述 該 書 的 成 書 動 機 時 言 道 ：
余宗族素多，向餘兩百，建安紀年以來，猶未十稔，其
死亡者，三分有二，傷寒十居其七。感往昔之淪喪，傷橫夭
之莫救，乃勤求古訓，博採眾方，……為傷寒雜病論合十六
卷。 68
如 果 張 仲 景 記 載 屬 實 69， 那 在 建 安 元 年 到 建 安 十 年 （ 196-205）
之 間 ， 光 是 張 仲 景 的 家 族 就 死 亡 了 一 百 三 十 人 左 右 ， 其 中 有 約 九 十
人 死 於 傷 寒 ， 如 此 的 死 亡 率 不 可 謂 不 高 。 張 氏 在 《 傷 寒 雜 病 論 》 序
言 中 自 述 ， 建 安 十 年 之 後 才 發 憤 勤 求 醫 典 ， 整 理 古 籍 ， 而 成 此 書 ，
但 其 學 醫 歷 程 其 實 更 長 。 在 晉 皇 甫 謐 《 針 灸 甲 乙 經 》 序 中 ， 記 載 了
張 仲 景 為 王 粲 看 病 的 逸 事 ：
伓景見侍中王伓宣時年二十餘，謂曰：君有病，四十當
眉落，眉落半年而死，公服五石湯可免。伓宣嫌其言忤，受
湯而勿服。居三日，見伓宣謂曰：服湯否？伓宣曰：已服。
伓景曰：色候固非服湯之診，君何輕命也？伓宣猶不言。後
二十年果眉落，後一百八十七日而死，終如其言。此二事雖
扁鵲、倉公無以加也。 70
王 粲 為 建 安 七 子 之 一 ， 死 於 建 安 廿 二 年 （ 217）， 在 王 粲 死 前 十
餘 年 ， 也 就 是 張 仲 景 為 王 粲 看 病 時 ， 張 氏 已 因 醫 術 精 湛 而 聞 名 ， 而
6 7
有 學 者 認 為 ， 從 東 漢 晚 期 開 始 ， 中 國 之 所 以 會 進 入 傳 染 病 肆 虐 的 時 代 ， 主
因 在 於 中 西 方 間 商 業 交 通 線 的 打 通，同 時 也 造 成 了 東 西 方 間 傳 染 病 的 互 通。尤
其 是 在 西 元 一 六 六 年 羅 馬 商 人 到 達 中 國 後，中 國 傳 染 病 大 肆 流 行，四 百 年 間 大
大 削 減 了 中 國 的 人 口，而 羅 馬 在 當 時 也 遭 受 同 樣 的 命 運。見 麥 克 尼 爾（ Wil l ia m
H. McNe il l）著，楊 玉 齡 譯，《 瘟 疫 與 人 ─ ─ 傳 染 病 對 人 類 歷 史 的 衝 擊 》（ P lagues
and Peop les ）（ 台 北 市 ： 天 下 遠 見 出 版 ， 1998）， 頁 131- 134。 6 8
漢 ‧ 張 仲 景 ，《 傷 寒 論 》， 頁 3。 6 9
關 於 張 仲 景 其 人 ， 留 下 的 爭 議 不 少 ， 前 文 所 引 的 《 傷 寒 雜 病 論 》 序 文 即 為
其 中 之 一 ， 有 認 為 此 文 前 半 段 為 張 仲 景 所 作 ， 後 半 段 為 晉 代 王 叔 和 所 作 ； 有 以
為 全 文 均 出 於 張 仲 景 之 手。但 大 部 分 學 者 均 認 為 前 引 文 應 出 自 於 張 仲 景 之 手 。 7 0
晉 ‧ 皇 甫 謐 ，《 針 灸 甲 乙 經 》（ 成 都 ： 四 川 人 民 出 版 社 ， 1997）， 作 者 原 序 。
33
此 時 卻 也 剛 好 是 張 氏 家 族 因 傳 染 病 而 大 規 模 死 亡 的 時 期 。 連 一 個 出
現 名 醫 的 家 族 ， 尚 且 因 為 傳 染 病 而 死 亡 泰 半 ， 身 為 名 醫 的 張 仲 景 卻
束 手 無 策 。 如 此 當 黎 民 百 姓 面 對 傳 染 病 帶 來 的 恐 懼 與 不 確 定 的 命 運
時 ， 又 該 向 誰 求 助 ？ 曹 植 的 一 段 話 ， 或 許 可 以 稍 稍 反 映 出 當 時 民 眾
的 看 法 ：
建安二十二年，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戶戶有號
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或以為疫者，鬼神所作。
夫罹此者，悉被褐茹藿之子，荊室蓬戶之人耳。若夫殿處鼎
食之家，重貂累蓐之門，若是者鮮焉。此乃陰陽失位，寒暑
錯時，是故生疫，而愚民懸符厭之，亦可笑也。 71
東 漢 晚 期 傳 染 病 橫 行 ， 而 歷 次 疫 情 爆 發 的 頻 率 之 密 與 規 模 之 大
也 令 人 驚 訝 。 此 外 ， 疫 情 氾 濫 程 度 與 原 因 ， 曹 植 以 生 活 條 件 之 優 劣
與 否 以 及 「 陰 陽 失 位 、 寒 暑 錯 時 」 一 言 以 蔽 之 ， 似 乎 也 過 分 簡 化 。
在 漢 末 十 餘 次 大 疫 中 ， 不 僅 黎 民 百 姓 遭 殃 ， 官 宦 之 家 也 折 損 不 少 。
如 漢 末 文 壇 代 表 的 建 安 七 子 中 ， 除 孔 融 、 阮 瑀 早 死 外 ， 王 粲 死 於 疾
病 ， 72其 餘 四 人 皆 因 傳 染 病 而 亡 。 此 外 ， 甚 至 包 括 曹 家 的 許 多 親 戚
故 舊 亦 因 此 而 亡 。 73若 真 如 曹 植 所 認 為 ， 生 活 條 件 較 佳 者 ， 在 這 波
傳 染 病 流 行 鮮 少 遭 到 波 及 者 ， 那 屬 於 官 宦 之 家 的 建 安 七 子 以 及 曹 氏
的 親 戚 故 舊 ， 照 理 來 說 不 應 該 死 傷 如 此 慘 重 。
此 外 ， 包 括 部 隊 中 也 發 生 大 規 模 的 疾 病 ：「 建 安 二 十 二 年 ，（ 司
馬 朗 ） 與 夏 侯 惇 、 臧 霸 等 征 吳 。 到 居 巢 ， 軍 士 大 疫 ， 朗 躬 巡 視 ， 致
醫 藥 。 遇 疾 卒 ， 時 年 四 十 七 。 」 74這 並 不 是 東 漢 末 年 部 隊 第 一 次 遇
到 大 規 模 傳 染 病 ， 因 為 早 在 建 安 十 三 年 的 赤 壁 之 戰 ， 曹 軍 之 所 以 敗
北，曹 操 認 為：「 昔 赤 壁 之 役，遭 離 疫 氣，燒 舡 自 還，以 避 惡 地，非
周 瑜 水 軍 所 能 抑 挫 也。江 陵 之 守，物 盡 穀 殫，無 所 復 據，徙 民 還 師 ，
7 1
東 漢 ‧ 曹 植 ，〈 說 疫 氣 〉， 見 丁 晏 ，《 曹 集 詮 評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
1978）， 頁 65- 66。 7 2
王 粲 並 非 死 於 傳 染 病 ， 不 過 其 死 亡 時 間 ， 也 與 建 安 廿 二 年 這 一 波 傳 染 病 時
間 相 重 疊 。 關 於 王 粲 的 死 亡 與 痲 瘋 病 間 的 關 係 ， 可 參 考 周 勛 初 ，〈 王 粲 患 痲 瘋
病 說 〉，《 學 林 漫 錄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1991 年 5 月 ）， 第 13 集 。 7 3
曹 丕 曾 在 建 安 廿 三 年 寫 給 吳 質 的 信 中 說 道：「 昔 年 疾 疫，親 故 多 罹 其 災。徐 、
陳 、 應 、 劉 ， 一 時 俱 逝 ， 痛 可 言 邪 ？ 」 見 蕭 統 編 ， 李 善 等 注 ，《 增 補 六 臣 注 文
選 》（ 台 北：漢 京 文 化 事 業 有 限 公 司， 1 983），卷 42，〈 與 吳 質 書 〉，頁 12a- 1 2 b。 7 4
西 晉 ‧ 陳 壽 ，《 三 國 志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1998）， 卷 21，〈 魏 書 ， 司 馬 朗
傳 〉， 頁 599。
34
又 非 瑜 之 所 能 敗 也 。 」 75
至 此 ， 東 漢 末 年 的 傳 染 病 流 行 已 無 疑 問 ， 76不 僅 在 黎 民 百 姓 間
造 成 重 大 傷 亡 ， 連 官 宦 之 家 也 在 所 難 免 。 對 於 傳 染 病 的 流 行 ， 曹 植
〈 說 疫 氣 〉文 中 點 出 另 一 個 關 鍵 問 題，曹 植 說：「 或 以 為 疫 者，鬼 神
所 作 。 … … ， 而 愚 民 懸 符 厭 之 ， 亦 可 笑 也 。 」 這 種 將 鬼 神 視 為 肇 病
之 因 的 鬼 神 病 因 觀 ， 原 本 在 醫 藥 日 趨 成 熟 的 漢 代 ， 重 要 性 已 經 大 不
如 前 。 但 是 東 漢 末 年 的 多 次 疫 疾 大 流 行 與 醫 家 的 束 手 無 策 ， 似 乎 又
促 成 了 鬼 神 病 因 觀 的 重 新 抬 頭 。
東 漢 末 年 的 鬼 神 病 因 觀 ， 與 祖 先 崇 拜 的 意 識 相 結 合 後 再 度 得 到
重 視 ， 而 咒 禁 術 這 種 相 關 儀 式 性 的 療 法 ， 也 同 時 獲 得 醫 家 的 肯 定 ，
不 僅 在 醫 學 領 域 佔 有 一 席 之 地 ， 稍 後 並 嘗 試 正 統 化 與 體 系 化 。 與 祖
先 崇 拜 制 結 合 之 後 的 鬼 神 病 因 觀 ， 對 於 罹 患 疾 病 的 看 法 在 於 ： 先 人
之 罪 將 使 後 代 子 孫 疾 病 纏 綿 ， 而 病 家 可 以 用 各 種 解 救 先 人 怙 惡 積 過
之 術，來 解 決 家 族 中 罹 病 不 斷 的 慘 狀。有 些 情 況，先 人 被 陰 間 拘 禁 ，
如 果 生 者 不 找 出 祖 先 神 靈 被 拘 禁 的 原 因 ， 家 人 就 將 一 一 死 去 。 77
一 個 人 或 整 個 家 族 罹 病 ， 為 何 與 祖 先 所 犯 的 罪 有 關 ？ 這 樣 的 罪
又 如 何 遺 傳 ？ 這 種 因 祖 先 遺 咎 而 造 成 的 疾 病 ， 其 特 色 是 集 體 、 連 續
且 具 有 強 烈 傳 染 性。無 論 是 張 仲 景 家 族 死 亡 者「 三 分 有 二 」，或 是 曹
丕「 親 故 多 離 其 災 」，都 會 讓 染 病 家 族 的 倖 存 者 心 起 疑 竇。長 期 且 重
複 染 疾，與 個 別、偶 而 被 鬼 神 作 弄 不 同。生 病 會 康 復，但 久 病 不 愈 、
反 覆 發 病 ， 家 族 中 人 接 二 連 三 都 出 現 相 同 症 狀 ， 嚴 重 者 甚 至 滅 門 ，
這 種 情 況 難 免 會 使 人 焦 慮 。 78
除 因 祖 先 犯 錯 而 造 成 傳 染 病 流 行 之 外 ， 其 他 的 厲 鬼 ， 也 是 造 成
大 規 模 疾 病 流 行 的 罪 魁 禍 首 之 一 。 所 謂 的 厲 鬼 ， 通 常 指 的 是 冤 死 、
橫 死 等 等 不 得 善 終 的 鬼 魂 。 如 因 為 戰 爭 、 刑 罰 、 意 外 、 瘟 疫 、 受 人
7 5
蕭 統 編 ， 李 善 等 注 ，《 增 補 六 臣 注 文 選 》， 卷 42，〈 為 曹 公 作 書 與 孫 權 〉， 頁
5a。 由 於 此 次 大 疫 未 載 於 正 史 ， 故 未 列 入 表 2- 1。 7 6
關 於 漢 末 傳 染 病 的 橫 行 狀 況 ， 可 參 考 林 富 士 ，〈 東 漢 晚 期 的 疾 疫 與 宗 教 〉，
收 錄 於 氏 著 ，《 中 國 中 古 時 期 的 宗 教 與 醫 療 》， 頁 29- 84； 或 可 參 考 錢 超 塵 ，《 傷
寒 論 文 獻 通 考 》（ 北 京 ： 學 苑 出 版 社 ， 2001）， 頁 57- 69。 7 7
李 建 民 ，〈 鬼 神 、 儀 式 與 醫 療 ─ ─ 中 國 古 代 病 因 觀 及 其 變 遷 〉 ( Par is : Cent r e
de r echer che su r le s c iv i l isa t io ns ch ino ise , 2006) , pp200- 208. 7 8
李 建 民 認 為 這 種 因 家 族 祖 先 犯 過 而 造 成 的 傳 染 病 稱 為 「 鬼 注 」、「 尸 注 」 等
等 ， 在 東 漢 中 晚 期 以 後 才 出 現 ， 請 參 見 李 建 民 ，〈 鬼 神 、 儀 式 與 醫 療 ─ ─ 中 國
古 代 病 因 觀 及 其 變 遷 〉， pp200- 210 .
35
虐 待 而 自 殺 而 死 的 這 些 人 ， 都 有 可 能 變 成 厲 鬼 。 此 外 ， 死 後 無 人 埋
葬 、 祭 拜 的 孤 魂 野 鬼 ， 也 有 可 能 成 為 厲 鬼 。 一 般 相 信 這 些 厲 鬼 ， 由
於 含 冤 而 終 或 缺 乏 供 養 而 痛 苦 不 堪 ， 因 此 會 回 到 人 間 為 惡 。 如 果 不
解 決 他 們 心 中 的 憤 怒 ， 災 難 就 會 隨 之 而 來 ， 而 所 謂 的 災 難 ， 通 常 指
的 就 是 傳 染 病。而 這 些 厲 鬼 當 中，尤 其 以 兵 死 者 帶 來 的 災 難 最 恐 怖。
《 淮 南 子 》有 云：「 戰 兵 死 之 鬼 憎 神 巫 」，高 誘 則 解 釋：「 兵 死 之
鬼 善 行 病 人 ， 巫 能 祝 劾 殺 之 。 」 79這 種 厲 鬼 造 成 疾 病 流 行 的 觀 點 ，
從 漢 末 到 整 個 六 朝 時 期 都 非 常 流 行 ， 當 中 尤 以 蔣 子 文 信 仰 為 代 表 。
蔣 子 文 故 事 發 生 的 背 景 大 約 發 生 於 建 安 年 間 ， 也 就 是 漢 末 傳 染 病 發
生 頻 率 最 高 的 時 期 之 一。《 搜 神 記 》對 於 蔣 子 文 信 仰 的 背 景，記 載 如
下 ：
蔣子文者，廣陵人也。嗜酒，好色，挑撻無度。常自謂：
「己骨清，死當為神。」漢末，為秣陵尉，逐賊至鍾山下，
賊擊傷額，因解綬縛之，有頃遂死。及吳先主之初，其故即
見文於道，乘白馬，執白羽，侍從如帄生。見者驚走。文追
之，謂曰：「我當為此土地神，以福爾下民。爾可宣告百姓，
為我立祠。不爾，將有大咎。」是歲夏，大疫，百姓竊相恐
動，頗有竊祠之者矣。文又下巫祝：「吾將大啟佑孫氏，宜為
我立祠﹔不爾，將使蟲入人耳為災。」俄而小蟲如塵虻，入
耳，皆死，醫不能治。百姓愈恐。孫主未之信也。又下巫祝：
「若不祀我，將又以大火為災。」是歲，火災大發，一日數
十處。火及公宮。議者以為鬼有所歸，乃不為厲，宜有以撫
之。於是使使者封子文為中都侯，次弟子緒為長水校尉，皆
加印綬。為立廟堂。轉號鍾山為蔣山，今建康東北蔣山是也。
自是災厲止息，百姓遂大事之。 80
既 然 從 東 漢 晚 期 開 始 ， 認 為 傳 染 病 是 由 鬼 神 引 起 ， 如 此 要 解 除
疾 病 ， 自 然 也 得 從 這 方 面 下 手 。 蔣 子 文 信 仰 中 的 處 理 方 式 ， 以 立 祠
祭 祀 的 做 法 ， 緩 和 其 怨 恨 ， 使 其 不 再 流 浪 人 間 ， 四 處 擾 亂 ， 釀 成 瘟
疫 ， 是 漢 代 晚 期 的 標 準 做 法 之 一 。 但 是 值 得 一 提 的 是 ， 儘 管 這 種 厲
7 9
漢 ‧ 劉 安 ，《 淮 南 子 》， 卷 17 ，〈 說 林 訓 〉， 頁 294。 8 0
東 晉 ‧ 干 寶 ，《 搜 神 記 》（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 ， 1978）， 卷 5， 頁 35。 關 於 蔣 子
文 信 仰 ， 另 可 參 考 林 富 士 ，〈 中 國 六 朝 時 期 的 蔣 子 文 信 仰 〉，《 中 國 中 古 時 期 的
宗 教 與 醫 療 》， 頁 467- 498。
36
鬼 信 仰 是 從 先 秦 時 期 就 開 始 ， 但 利 用 兵 死 厲 鬼 ， 以 疾 病 或 其 他 災 禍
恐 嚇 ， 要 求 民 眾 祭 祀 ， 是 漢 末 六 朝 時 期 江 南 巫 覡 信 仰 的 主 要 特 色 之
一 。 相 較 於 早 期 的 巫 者 活 動 ， 這 種 奉 祀 人 鬼 的 的 祠 廟 ， 成 為 漢 末 六
朝 巫 覡 信 仰 的 新 發 展 。 81
奉 祀 厲 鬼 是 消 除 傳 染 病 的 作 法 之 一 ， 不 過 當 某 些 人 不 願 意 臣 服
於 厲 鬼 ， 不 願 對 「 敗 軍 死 將 」 表 示 敬 意 的 時 候 ， 就 會 出 現 另 外 一 種
方 式 ， 也 就 是 用 比 較 強 硬 的 抗 爭 手 段 ， 來 對 付 引 發 疾 病 的 厲 鬼 ， 這
種 方 式 通 常 稱 為 「 禳 除 法 」 ， 包 含 「 辟 除 」、「 逐 疫 」（ 儺 ）、「 祝 除 」
等 等 。 所 謂 「 辟 除 法 」 ， 主 要 是 將 具 有 「 辟 除 」 鬼 神 之 功 能 ， 也 就
是 厲 鬼 懼 怕 的 物 品 ， 佩 戴 於 身 體 上 ， 或 懸 掛 、 投 置 於 居 宅 之 處 ， 以
達 到 免 除 疫 病 的 效 果 。 曹 植 〈 說 疫 氣 〉 一 文 中 的 「 懸 符 厭 之 」 即 是
一 例 。 又 如 ：
夏至著五綵，辟兵，題曰游光。游光，厲鬼也，知其名
者無溫疾。五綵，避五兵也。……又永建中，京師大疫，云
厲鬼字野重、游光。亦但流言，無指見之者。其後歲歲有病，
人情愁怖，復增題之，冀以脫禍。今家人織新縑，皆取著後
縑二寸許，繫戶上，此其驗也。 82
「 祝 除 法 」 ， 係 指 利 用 咒 語 、 符 籙 或 鬼 神 畏 懼 的 各 種 物 品 ， 以
命 令 、 役 使 鬼 神 ， 使 之 除 去 人 之 疾 病 ， 或 不 再 祟 病 於 人 ， 甚 至 直 接
厭 殺 祟 禍 病 人 之 鬼 神 藉 以 治 療 疾 病 。 這 種 方 法 ， 馬 王 堆 漢 墓 所 出 土
的 《 五 十 二 病 方 》 中 記 載 頗 為 不 少 。 83而 「 儺 」 ， 其 具 體 的 行 事 內
容 可 說 與「 祝 除 法 」無 多 大 區 別，若 要 強 作 區 分，只 能 說 是 一 為「 治
療 性 」 的 措 施 （ 祝 除 法 ） ， 另 一 為 「 預 防 性 」 的 措 施 （ 儺 ） 。 所 謂
治 療 性 的 措 施 ， 係 指 用 來 醫 療 已 罹 病 者 的 措 施 ， 而 預 防 性 的 措 施 則
是 指 用 來 防 範 疾 病 發 生 的 措 施。關 於 儺 的 儀 式，《 續 漢 書 志 》的 記 載
如 下 ：
先臘一日，大儺，謂之逐疫。其儀：選中黃門子弟年十
歲以上，十二以下，百二十人為侲子。皆赤幘皁制，執大□。
方相氏黃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十二獸有
8 1
林 富 士 ，〈 東 漢 晚 期 的 疾 疫 與 宗 教 〉， 頁 57。 8 2
東 漢 ‧ 應 劭 撰 、 王 利 器 校 注 ，《 風 俗 通 義 校 注 》（ 台 北 ： 明 文 書 局 ， 1982），
頁 605。 8 3
關 於 五 十 二 病 方 中 關 於 咒 禁 術 的 內 容 ， 後 文 續 有 討 論 ， 此 不 詳 述 。
37
衣毛角。中黃門行之，□從僕射將之，以逐惡鬼於禁中。夜
漏上水，朝臣會，侍中、尚書、御史、謁者、虎賁、羽林郎
將執事，皆赤幘陛□。乘輿御前殿。黃門令奏曰：「侲子備，
請逐疫。」於是中黃門倡，振子和，曰：「甲作食□，胇胃
食虎，雄伯食魅，騰簡食不祥，攬諸食咎，伯奇食夢，強 梁、
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隨食觀，錯斷食巨，窮奇、騰根共食
蠱。凡使十二神追惡凶，赫女軀，拉女干，節解女肉，抽女
肺腸。女不急去，後者為糧！」因作方相與十二獸□。嚾呼，
周□前後省三過，持炬火，送疫出端門；門外騶騎傳炬出宮，
司馬闕門門外五營騎士傳火棄雒水中。百官官府各以木面獸
能為儺人師訖，設桃梗、郁櫑、葦茭畢，執事陛者罷。葦戟、
桃杖以賤公、卿、將軍、特侯、諸侯云。 84
疾 病 與 人 類 的 宗 教 信 仰 以 及 宗 教 活 動 往 往 有 密 不 可 分 的 關 係 ，
傳 染 病 的 流 行 往 往 有 利 於 某 些 宗 教 的 發 展 。 太 平 道 的 興 起 ， 就 與 東
漢 末 年 一 波 波 傳 染 病 的 襲 擊 有 密 不 可 分 的 關 係 。 除 了 道 教 這 種 新 興
宗 教 之 外 ， 新 近 傳 入 的 佛 教 以 及 在 中 國 流 傳 日 久 的 咒 禁 術 ， 在 這 個
時 期 的 疾 病 預 防 以 及 醫 療 上 ， 也 有 重 要 的 地 位 。
總 結 而 論 ， 由 於 漢 末 的 傳 染 病 大 流 行 ， 對 於 各 種 治 病 與 辟 疫 的
巫 術 需 求 隨 之 提 高 ， 精 通 此 道 的 巫 者 自 然 成 為 眾 人 求 助 的 對 象 ， 因
此 也 稍 微 扭 轉 了 漢 代 以 來 巫 者 在 社 會 上 地 位 日 漸 陵 夷 的 狀 況 。 但 是
與 此 同 時 ， 六 朝 時 期 佛 道 兩 種 新 興 宗 教 的 陸 續 興 起 ， 也 使 得 咒 禁 術
又 面 臨 了 新 的 競 爭 者 ， 因 為 在 宗 教 市 場 上 ， 道 士 與 僧 尼 也 能 提 供 類
似 的 服 務 。 瘟 疫 流 行 雖 然 不 是 好 事 ， 但 對 於 咒 禁 術 的 存 續 而 言 ， 幸
虧 六 朝 時 期 持 續 而 來 的 瘟 疫 ， 仍 提 供 以 祈 禳 、 治 病 為 主 要 工 作 的 巫
者 足 夠 的 活 動 場 域 ， 得 以 吸 引 一 批 信 徒 。 不 過 在 面 臨 佛 道 兩 教 強 力
的 競 爭 下 ， 咒 禁 術 在 六 朝 時 期 還 是 經 歷 了 一 段 轉 化 的 過 程 。
二、 六朝時期咒禁術的發展
南 朝 宋 孝 武 帝 時 ， 周 朗 針 對 當 時 社 會 狀 況 提 出 的 描 述 ， 他 批 評
8 4
司 馬 彪 ，《 續 漢 書 志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1998 ）， 卷 5 ，〈 禮 儀 志 中 〉， 頁
3127- 3128。
38
當 時 迷 惑 群 眾 的 鬼 道 與 妖 巫 極 為 盛 行 ， 人 民 篤 信 鬼 神 之 說 ， 主 要 原
因 在 於 醫 藥 知 識 的 不 夠 普 及 ， 以 至 於 面 對 疾 病 威 脅 時 ， 自 然 傾 向 鬼
神 病 因 說 ， 而 求 助 於 巫 者 ：
凡鬼道惑眾，妖巫破俗，觸木而言怪者不可數，寓采而
稱神者非可算。其原本是亂男女，合飲食，因之而以祈祝，
從之而以報請，是亂不誅，為害未息。凡一苑始立，一神初
興，淫風輒以之而甚，今修隄以北，置園百里，峻山以右，
居靈十房，糜財敗俗，其可稱限。又針藥之術，世寡復修，
診脈之伎，人鮮能達，民因是益徵於鬼，遂棄於醫，重令耗
惑不反，死夭復半。今太醫宜男女習教，在所應遣即受業，
如此故當愈於媚神之愚，懲艾腠理之敝矣。 85
周 朗 這 段 話 ， 反 映 出 六 朝 時 期 ， 民 眾 在 面 臨 疾 病 威 脅 時 ， 巫 醫
術 士 仍 是 眾 人 的 選 項 之 一 。 周 朗 此 言 ， 其 原 意 固 然 是 針 對 當 時 政 治
社 會 弊 端 而 發 ， 其 中 或 許 也 可 能 有 誇 大 之 處 ， 但 從 另 一 段 文 字 中 ，
可 能 可 以 更 清 楚 看 出 當 時 的 民 眾 面 對 疾 病 威 脅 時 的 求 助 對 象 。 梁 武
帝 時 ， 郭 祖 深 認 為 ：
臣見疾者詣道士則勸奏章、僧尼則令齋講、俗師則鬼禍
須解、醫者則湯熨散丸，皆先自為也。臣謂為國之本，與療
病相類，療病當去巫鬼，尋華、扁；為國當黜奸佞，用管、
晏。 86
郭 祖 深 的 上 書 ， 與 前 述 周 朗 文 中 的 狀 況 遙 相 呼 應 。 郭 氏 文 中 清
楚 顯 示 ， 六 朝 時 期 醫 療 市 場 由 四 種 人 瓜 分 ： 巫 者 、 道 士 、 僧 尼 與 醫
者 ， 四 者 所 用 方 法 各 有 不 同 ： 道 士 用 「 奏 章 」、 僧 尼 用 「 齋 講 」、 巫
者 解 除 鬼 禍 、 醫 者 用 針 灸 藥 物 ， 而 四 種 提 供 醫 療 服 務 的 群 體 ， 其 中
三 者 都 與 宗 教 有 關 。 郭 祖 深 在 此 針 對 的 對 象 當 然 是 誤 國 之 人 ， 但 卻
將 誤 國 者 與 俗 師 ， 也 就 是 傳 統 的 巫 者 相 比 ， 這 個 比 喻 似 乎 延 續 了 漢
代 以 來 對 巫 者 的 不 屑 ， 周 朗 對 巫 者 的 評 價 與 郭 祖 深 也 相 差 無 幾 。 但
與 此 同 時 ， 郭 祖 深 卻 透 露 出 另 一 個 訊 息 ， 也 就 是 佛 教 與 道 教 都 得 到
8 5
南 朝 梁 ‧ 沈 約 ，《 宋 書 》（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 ， 1987 ）， 卷 82，〈 周 朗 傳 〉， 頁
2100- 2101。 8 6
唐 ‧ 李 延 壽 ，《 南 史 》（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 ， 1985）， 卷 70 ，〈 郭 祖 深 傳 〉， 頁
1720- 1721。
39
認 同 。 87
郭 祖 深 文 中 認 為 ， 僧 、 道 、 巫 、 醫 四 者 提 供 醫 療 服 務 時 所 使 用
的 手 法 截 然 不 同 ， 各 有 所 長 。 然 而 ， 六 朝 時 期 的 各 類 宗 教 人 士 相 互
之 間 ， 及 其 與 醫 者 間 的 醫 療 方 式 ， 卻 似 乎 不 像 郭 祖 深 所 說 的 那 麼 壁
壘 分 明 。 以 佛 道 兩 教 與 正 統 醫 學 的 關 係 來 看 ， 在 六 朝 社 會 中 ， 不 乏
以 針 灸 、 藥 物 為 人 治 病 的 道 士 與 僧 人 ， 而 他 們 的 醫 學 著 作 ， 更 對 後
來 中 國 醫 學 有 深 遠 的 影 響 。 道 士 方 面 ， 葛 洪 與 陶 弘 景 在 中 國 醫 藥 史
上 的 貢 獻 自 不 殆 言 ； 88僧 人 方 面 ， 據 《 隋 書 ‧ 經 籍 志 》 所 收 醫 書 的
狀 況 ， 也 反 映 出 僧 人 習 醫 的 風 行 程 度 ， 可 參 見 下 表 ：
表 2-2： 六 朝 時 期 僧 人 醫 籍 著 作 表 89
高 僧 醫 籍 出 處
釋 道 洪 《 寒 食 散 對 療 》二 卷、《 釋
道 洪 方 》 一 卷
《 隋 書 》， 卷 34，〈 經 籍
志 〉， 頁 1041、 1046。
釋 智 斌 《 解 寒 食 散 方 》 二 卷 同 上 ， 頁 1041。
釋 慧 義 《 寒 食 解 雜 論 》 七 卷 同 上 ， 頁 1041。
支 法 存 《 申 蘇 方 》 五 卷 同 上 ， 頁 1042。
釋 僧 深 《 藥 方 》 卅 卷 同 上 ， 頁 1042。
摩 訶 胡 沙 門 《 摩 訶 出 胡 國 方 》 十
卷
同 上 ， 頁 1042。
行 矩 《 諸 藥 異 名 》 八 卷 同 上 ， 頁 1044。
釋 莫 滿 《 單 複 要 驗 方 》 二 卷 同 上 ， 頁 1046。
釋 曇 鸞 《 療 百 病 雜 丸 方 》 三 卷 、
《 論 氣 治 療 方 》 一 卷
同 上 ， 頁 1046。
于 法 開 《 議 論 備 豫 方 》 一 卷 同 上 ， 頁 1046。
8 7
范 家 偉 ，《 六 朝 隋 唐 醫 學 之 傳 承 與 整 合 》， 頁 62。 8 8
關 於 葛 洪 與 陶 弘 景 在 中 國 醫 藥 上 的 貢 獻 因 與 本 文 較 無 直 接 關 聯 ， 在 此 不 予
贅 述 ，可 參 考 渡 邊 幸 三 ，〈 陶 弘 景 の 本 草 に 對 す ゐ 文 獻 學 的 考 察 〉，《 東 方 學 報 》
（ 京 都 ：東 方 文 化 學 院 京 都 研 究 所 ），20( 1951)，頁 195- 222； 謝 天 心 、王 作 孚 ，
〈 我 國 晉 代 的 藥 物 學 家 陶 弘 景 〉，《 哈 爾 濱 中 醫 》， 8( 1960)， 頁 76- 78； 郭 起 華 ，
〈 從 葛 洪 和 陶 弘 景 看 道 教 對 古 代 醫 學 的 影 響 〉，《 世 界 宗 教 研 究 》（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 ）， 1( 1982)， 頁 37- 42； 范 行 準 ，《 中 國 醫 學 史 略 》（ 北 京 ： 中
醫 古 籍 出 版 社 ， 1986）， 頁 64- 71。 8 9
下 表 資 料 均 整 理 自 唐 ‧ 魏 徵 等 ，《 隋 書 》（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 ， 1 9 8 7 ）， 卷 3 4 ，
〈 經 籍 志 〉。
40
釋 僧 匡 《 鍼 灸 經 》 一 卷 同 上 ， 頁 1047。
僧 道 除 了 涉 入 正 統 醫 學 的 領 域 之 外 ， 咒 禁 療 法 也 是 佛 道 兩 教 取
法 的 來 源 之 一 。 而 佛 道 兩 教 不 僅 在 部 分 醫 療 行 為 中 將 咒 禁 術 的 手 法
納 入 ， 更 在 理 論 層 次 上 將 咒 禁 術 轉 化 為 具 有 宗 教 哲 學 作 為 後 盾 的 醫
療 方 式 。 有 學 者 認 為 ， 整 個 六 朝 時 期 ， 是 咒 禁 術 在 中 國 醫 療 領 域 地
位 提 升 的 關 鍵 。 90
然 而 弔 詭 的 問 題 在 於 ， 同 樣 的 治 療 方 法 ， 若 是 以 傳 統 的 咒 禁 術
面 貌 出 現 ， 還 是 常 常 遭 到 知 識 份 子 的 責 難 與 非 議 ， 郭 祖 深 「 療 病 當
去 巫 鬼 ， 尋 華 、 扁 ； 為 國 當 黜 奸 佞 ， 用 管 、 晏 」的 說 法 ， 直 接 將 使
用 傳 統 咒 禁 術 為 人 療 病 的 巫 者 比 喻 作 誤 國 奸 佞 。 與 此 同 時 ， 若 是 僧
道 披 著 宗 教 外 衣 而 行 方 士 之 術 時，卻 往 往 較 能 得 到 知 識 份 子 的 認 同。
到 了 唐 代，更 直 接 了 當 的 否 定 傳 統 咒 禁 術 的 存 在。如《 唐 六 典 》
有 云：「 有 道 禁，出 於 山 居 方 術 之 士；有 禁 咒 ， 出 於 釋 氏 。 」又 注 ：
「 有 道 禁 ， 出 於 山 居 方 術 之 士 ； 有 禁 咒 ， 出 於 釋 氏 。 以 五 法 神 之 ：
一 曰 存 思 ， 二 曰 禹 步 。 三 曰 營 目 ， 四 曰 掌 訣 ， 五 曰 手 印 ； 皆 先 禁 食
葷 血 ， 齋 戒 於 壇 場 以 受 焉 。 」 91這 段 對 於 唐 代 咒 禁 術 的 簡 單 解 釋 ，
等 於 將 傳 統 巫 覡 使 用 的 咒 禁 療 法 ， 直 接 排 除 在 這 個 領 域 之 外 ， 彷 彿
咒 禁 術 是 隨 著 佛 道 兩 教 而 出 現 ， 從 而 忽 略 東 漢 之 前 咒 禁 術 的 存 在 。
筆 者 以 為 ， 六 朝 時 期 部 分 知 識 份 子 對 於 傳 統 巫 者 使 用 的 咒 禁 術
加 以 否 定 ， 基 本 上 應 該 是 承 襲 了 東 漢 以 來 部 分 知 識 份 子 的 態 度 所
致 。 若 非 宗 教 形 而 上 學 的 加 持 與 知 識 份 子 的 傳 統 成 見 ， 實 在 沒 什 麼
理 由 去 鄙 巫 覡 而 褒 僧 道 。 當 我 們 檢 視 六 朝 時 期 巫 覡 （ 方 士 、 術 士 ）
與 僧 道 的 醫 療 行 為 與 社 會 功 能 ， 其 實 可 以 發 現 彼 此 間 有 一 定 程 度 的
同 質 性 。 佛 教 因 為 是 外 來 宗 教 ， 在 此 暫 且 不 提 。 但 是 完 全 源 於 中 國
本 土 的 道 教 ， 在 道 士 治 病 的 方 法 上 ， 與 一 般 方 士 有 何 差 別 ， 以 下 就
來 檢 視 幾 則 案 例 。
在 南 朝 劉 宋 劉 敬 叔 所 撰 之 《 異 苑 》 中 ， 有 趙 侯 善 禁 的 記 載 ：
晉南陽趙侯，一 作 度 。少好諸異術。姿形粹陋，長不滿數
尺。以盆盛水，閉目吹氣作禁，魚龍立見。侯有白米，為鼠
9 0
范 家 偉 ，《 六 朝 隋 唐 醫 學 之 傳 承 與 整 合 》， 頁 59- 89。 9 1
唐 ‧ 李 林 甫 ，《 唐 六 典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1992）， 卷 14， 頁 411。
41
所盜。乃披發持刀，畫地作獄，四面開門，向東長嘯，群鼠
俱到。咒之日 :「凡非啖者過去，盜者令止。」止者十餘，剖
腹看臟，有米在焉。曾徒跣須履，因仰頭微吟，雙履自至。
人有笑其形容者，便佯說以酒，杯向口，即掩鼻不脫，乃稽
顙謝過，著地不舉。永康有騎石山，山上有石人騎石馬。侯
以印指之，人馬一時落首，今猶在山下。 92
這 則 故 事 裡 記 載 的 趙 侯 ， 以 禁 術 聞 名 ， 而 他 的 禁 術 可 以 命 令 動
物 自 投 羅 網，可 以 在 盛 滿 清 水 的 水 盆 中 吹 氣 作 禁 而「 魚 龍 立 現 」，這
種 神 奇 的 禁 術 與 漢 末 的 徐 登 、 趙 炳 不 相 上 下 。 可 惜 《 異 苑 》 中 沒 有
關 於 趙 侯 治 病 的 記 載 。 不 過 同 書 中 倒 是 記 載 了 另 外 一 位 方 士 孫 溪 奴
治 病 頗 具 神 效 ：
元嘉初，上虞孫溪奴多諸幻伎，叛入建安治中。後出民
間，破宿瘦闢，遙徹腹內，而令不痛。治人頭風，流血滂沱，
噓之便斷，瘡又即斂。虎傷蛇噬、煩毒、垂死，禁護皆差。
向空長嘯，則群鵲來萃。夜咒蚊虻，悉皆死倒。至十三年，
乃於長山為本主所得。有禁術，慮必亡叛，的縛枷鎖，極為
重複。少日已失所在。 93
這 兩 位 都 是 六 朝 時 期 著 名 的 方 士 ， 可 是 在 佛 道 兩 教 各 種 仙 傳 與
高 僧 傳 中 都 找 不 到 兩 人 的 相 關 記 載 ， 因 此 筆 者 以 為 ， 趙 侯 、 孫 溪 奴
兩 人 的 身 分 ， 以 方 士 的 成 分 較 大 。 六 朝 時 期 關 於 這 些 術 士 治 病 的 記
載 不 多 ， 有 一 則 記 載 在 正 史 中 ， 很 典 型 的 一 個 方 士 治 傷 的 例 子 ：
陳顯達，南彭城也。仕宋以軍功封彭澤縣子，位羽林監、
濮陽太守，隸齊高帝討桂陽賊於新亭壘。劉大桁敗，賊進杜
姥宅。及休範死，顯達出杜姥宅，大戰於宣陽津陽門，大破
賊，矢中左目而鏃不出。地黃村潘嫗善禁，先以釘釘柱，嫗
禹步作氣，釘即出，乃禁顯達目中鏃出之。 94
在 故 事 中 的 潘 嫗 ， 連 名 字 都 不 得 而 知 ， 故 事 中 也 沒 有 記 載 她 到
底 是 何 方 神 聖 。 但 官 宦 階 層 的 陳 顯 達 ， 在 戰 場 上 受 到 箭 矢 傷 眼 而 無
9 2
南 朝 宋 ‧ 劉 敬 叔 ，《 異 苑 》， 收 於 王 根 林 等 校 點 ，《 漢 魏 六 朝 筆 記 小 說 大 觀 》，
（ 上 海 ： 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 ， 1999）， 卷 9，「 趙 侯 異 術 」， 頁 680。 9 3
南 朝 宋 ‧ 劉 敬 叔 ，《 異 苑 》， 卷 9，「 孫 溪 奴 」， 頁 681- 682。 9 4
唐 ‧ 李 延 壽 ，《 南 史 》， 卷 45 ， 〈 陳 顯 達 傳 〉 ， 頁 1133。
42
法 取 出 的 重 傷 ， 卻 求 助 於 這 樣 一 位 名 不 見 經 傳 的 方 士 。 陳 顯 達 在 找
到 潘 嫗 前 是 否 曾 求 助 於 其 他 諸 如 醫、釋、道 等 提 供 醫 療 服 務 的 團 體，
不 得 而 知 ， 但 最 後 還 是 求 助 於 方 士 ， 用 治 療 外 傷 頗 為 靈 驗 的 咒 禁 術
進 行 治 療 。
除 陳 顯 達 外 ， 六 朝 時 期 因 病 而 尋 求 巫 覡 術 士 治 療 的 例 子 屢 見 不
鮮 ， 上 自 帝 王 將 相 ， 下 至 販 夫 走 卒 皆 然 。 帝 王 者 如 吳 景 帝 孫 休 ， 生
病 時 就 求 助 於 巫 ：
吳孫休有疾，求覡視者，得一人，欲試之。乃殺鵝而埋
於苑中，架小屋，施床几，以婦人屐履服物著其上。使覡視
之，告曰：「若能說此冢中鬼婦人形狀者，當加厚賞，而即
信矣。」竟日無言。帝推問之急，乃曰：「實不見有鬼，但
見一白頭鵝立墓上，所以不即白之。疑是鬼神變化作此相，
當候其真形而定。不復移易，不知何故，敢以實上。」 95
這 則 故 事 裡 的 孫 休 ， 即 使 貴 為 帝 王 ， 但 生 病 時 仍 要 求 巫 覡 進 行
治 療 ， 這 可 能 與 前 面 提 到 的 鬼 神 治 病 說 有 關 ， 也 因 此 孫 休 在 正 式 讓
這 個 巫 者 看 病 之 前 ， 先 要 測 試 這 個 巫 者 視 鬼 的 能 力 ， 而 這 個 巫 者 也
通 過 考 驗 。 除 了 帝 王 ， 皇 后 也 有 可 能 是 咒 禁 方 術 的 信 徒 ， 例 如 《 晉
書 》中 就 寫 道：「 賈 后 又 信 妖 巫，謂 太 后 必 訴 冤 先 帝，乃 覆 而 殯 之 ，
抱 諸 厭 劾 符 書 藥 物 。 」 96
晉 書 中 還 有 一 則 故 事 ， 講 的 是 方 士 為 染 疾 經 年 ， 幾 乎 一 病 不 起
的 病 人 解 除 了 心 腹 大 患 ， 而 病 因 也 是 狐 仙 鬼 祟 ：
韓友字景先，廬江舒人也。為書生，受易於會稽伍振，
善占卜，能圖宅相冢，亦行京費厭勝之術。龍舒長鄧林婦病。
積年，垂死，醫巫皆息意。友為筮之，使畫作野豬著臥處屏
風上，一宿覺佳，於是遂差。……劉世則女病魅積年，巫為
攻禱，伐空冢故城間，得狸鼉數十，病猶不差。友筮之，命
作布囊，依女發時，張囊著窗牖間，友閉戶作氣，若有所驅。
斯須之間，見囊大脹如吹，因決敗之，女仍大發。友乃更作
皮囊二枚，沓張之，施張如前，囊復脹滿，因急縛囊口，懸
9 5
干寶，《搜神記》，卷 2，頁 26。 9 6
唐 ‧ 房 玄 齡 等 ，《 晉 書 》（ 台 北 ： 鼎 文 書 局 ， 1987）， 卷 31，〈 后 妃 列 傳 〉， 頁
956。
43
著樹二十許日，漸消，開視有二斤狐毛，女遂差。 97
這 則 故 事 中 的 韓 友 ， 成 功 的 幫 兩 位 女 性 治 癒 宿 疾 ， 從 引 文 中 韓
友 「 為 書 生 ， 受 易 於 會 稽 伍 振 ， 善 占 卜 ， 能 圖 宅 相 冢 ， 亦 行 京 費 厭
勝 之 術 」 看 來 ， 他 的 背 景 似 乎 是 儒 生 ， 但 因 為 對 「 京 費 厭 勝 之 術 」
亦 有 涉 獵 ， 因 此 他 在 替 人 治 病 的 時 候 ， 所 使 用 的 當 與 咒 禁 方 士 之 術
相 差 無 幾 ， 但 是 文 中 卻 將 韓 友 與 其 他 的 「 醫 、 巫 」 加 以 區 別 。
筆 者 認 為 ， 以 韓 友 為 劉 世 則 之 女 治 病 的 例 子 來 看 ， 他 與 其 他 的
巫 ， 對 於 劉 女 罹 病 的 病 因 其 實 都 有 了 正 確 的 判 斷 ， 都 是 「 狸 鼉 」 引
起 。 而 兩 者 間 的 不 同 僅 在 於 「 法 力 」 高 下 與 所 用 方 術 的 有 效 性 ， 兩
者 間 為 劉 女 診 斷 與 治 病 的 理 論 基 礎 其 實 是 相 同 的 。 如 此 ， 將 韓 友 別
於 其 他 的 醫 、 巫 ， 可 能 有 兩 個 原 因 ： 一 是 因 為 韓 友 是 這 則 故 事 中 的
主 角 ， 因 此 將 他 獨 立 出 來 ； 二 則 是 因 為 韓 友 的 儒 生 背 景 ， 使 他 在 以
所 謂 正 統 的 儒 家 觀 念 驅 策 傳 統 咒 禁 方 術 的 時 候 ， 讓 他 使 用 的 咒 禁 術
在 本 質 上 產 生 了 變 化 ， 進 而 脫 離 了 地 位 較 低 的 「 巫 」 的 範 疇 。
看 了 幾 個 六 朝 時 期 巫 覡 治 病 的 例 子 之 後 ， 再 來 與 同 時 期 道 士 治
病 的 案 例 相 比 對 ， 就 可 以 發 現 其 間 的 差 距 並 不 大 。 首 先 ， 道 教 早 期
代 表 人 物 之 一 的 張 陵 ， 他 在 《 神 仙 傳 》 中 的 主 要 形 象 之 一 就 是 替 人
驅 鬼 治 病 。 例 如 《 神 仙 傳 》 中 有 云 ：
天師張道陵，字輔漢，沛國豐縣人也。本太學書生，博
採五經。晚乃嘆曰：「此無益於年命。」遂學長生之道，得
黃帝九鼎丹法，……十年之間已成道矣。…乃將弟子入蜀，
住鵠鳴山隱居。既遇老君，歲於隱居之所備藥物，依法修煉，
三年丹成，……老君導遣清和玉女，教以卶納清和之法，修
行千日，能內見五藏，外集外神。…先時蜀中魔鬼數萬，白
晝為市，擅行疫癘。自六天大魔推伒之後，陵斥其鬼眾，散
處西北不毛之地。 98
而 北 周 時 的 釋 道 安 ， 對 於 張 陵 在 鵠 鳴 山 之 所 得 ， 有 更 詳 細 的 說
明 ：
9 7
房 玄 齡 等 著 ，《 晉 書 》， 卷 95 ，〈 藝 術 列 傳 〉， 頁 2476。 9 8
東 晉 ‧ 葛 洪 ， 《 神 仙 傳 》 ， 收 入 邱 鶴 亭 注 譯 ， 《 神 仙 傳 注 譯 》 （ 北 京 ： 中
國 社 會 科 學 出 版 社 ， 1996） ， 卷 5， 「 張 道 陵 」 ， 頁 182- 183。
44
張陵避病瘧於丘社中，得咒鬼之術書，為是遂解使鬼法。99
釋 道 安 乃 釋 教 中 人，這 段 文 字 也 是 從 李 膺 的《 蜀 記 》中 轉 引，100
而 其 目 的 在 於 攻 擊 道 教。不 過 這 一 則 故 事 倒 很 合 情 理，因 為 一 方 面，
六 朝 時 期 的 釋 道 兩 教 ， 為 了 取 得 中 國 宗 教 上 的 主 導 權 ， 彼 此 之 間 的
爭 奪 屢 見 不 鮮 。 至 於 傳 統 中 國 的 巫 覡 信 仰 ， 前 文 已 述 及 ， 從 東 漢 開
始 已 經 落 入 社 會 的 底 層 。 佛 門 中 人 將 道 教 信 仰 ， 打 成 與 巫 覡 信 仰 同
等 級 ， 如 此 方 能 顯 示 出 自 身 的 優 越 性 。
釋 道 安 的 說 法 似 乎 也 不 是 無 的 放 矢 ， 因 為 根 據 漢 人 的 觀 點 ， 瘧
病 是 由 瘧 鬼 所 造 成 。 而 漢 人 在 疾 病 盛 行 時 ， 往 往 會 採 取 「 避 疾 」 之
法 ， 也 就 是 離 開 自 己 原 本 居 住 的 地 方 ， 躲 避 病 鬼 傷 害 。 因 此 ， 張 陵
得 了 瘧 病 之 後 ， 躲 進 「 丘 社 」 中 ， 一 則 有 逃 避 瘧 疾 的 用 意 ， 二 則 是
尋 求 社 神 的 醫 護 。 在 此 機 緣 下 ， 張 陵 得 到 神 靈 所 賜 的 「 咒 鬼 」 之 術
書 ， 從 而 知 道 「 使 鬼 」 之 法 ， 一 則 可 以 治 療 自 己 的 瘧 病 ， 二 則 可 以
替 人 治 病 、 消 災 解 禍 。 101而 張 陵 的 這 種 「 使 鬼 」 的 治 病 法 ， 與 當 時
的 巫 或 是 民 間 術 士 並 無 二 致 。
另 一 個 道 士 葛 越 ， 號 黃 盧 子 ， 史 傳 未 載 ， 但 是 《 仙 苑 編 珠 》 、
《 歷 世 真 仙 體 道 通 鑑 》 等 皆 有 傳 。 《 道 藏 》 中 有 關 葛 越 的 資 料 ， 以
陶 弘 景 之《 洞 玄 靈 寶 真 靈 位 業 圖 》所 見 較 早，位「 第 五 散 位 」，曰 ：
「 西 嶽 公 ， 姓 葛 ， 禁 氣 召 龍 」 。 102而 葛 越 的 治 病 術 ， 與 一 般 民 間 方
士 所 擅 長 者 亦 相 差 無 幾 。 五 代 時 期 的 王 松 年 《 仙 苑 編 珠 》 引 《 神 仙
傳 》 曰 ：
葛越者，號黃盧子，有病者千里寄名與之，皆愈。禁虎
狼、百蟲、飛鳥皆不得動，使水逆上一二里，天下大旱能召
9 9
詳 見 釋 道 安 ，〈 二 教 論 〉， 收 入 釋 道 宣 ，《 廣 弘 明 集 》， 卷 8，《 大 正 新 修 大 藏
經 》， 第 52 卷 ， 頁 140 上 ， 引 李 膺 《 蜀 記 》。 類 似 的 內 容 也 見 於 甄 鸞 ，〈 笑 道
論 〉， 收 入 《 廣 弘 明 集 》， 卷 9， 頁 146 引 李 膺 《 蜀 記 》。 1 0 0
此 一 撰 述 《 蜀 記 》 的 李 膺 應 該 不 是 東 漢 時 的 李 膺 ， 而 是 南 朝 齊 末 梁 初 之 時
曾 任 涪 令 、 益 州 別 駕 的 蜀 人 李 膺 。 不 過 ， 據 《 南 史 》 記 載 ， 他 撰 寫 的 是 《 益 州
記 》 而 非 《 蜀 記 》， 也 許 是 同 書 異 名 。 詳 見 李 延 壽 ，《 南 史 》， 卷 5 5 ，〈 鄧 元 起
傳 〉， 頁 1367- 1370。 1 0 1
林 富 士 ，〈 疾 病 與 「 修 道 」： 中 國 早 期 道 士 「 修 道 」 因 緣 考 釋 之 一 〉，《 中 國
中 古 時 期 的 宗 教 與 醫 療 》， 頁 142。 1 0 2
梁 ‧ 陶 弘 景 ，《 洞 玄 靈 寶 真 靈 位 業 圖 》，《 正 統 道 藏 》， 第 5 冊 ， 頁 27。
45
龍致雨。 103
還 有 一 位 王 遙 ， 據 說 後 來 成 為 地 仙 ， 隱 居 在 馬 蹄 山 ， 常 有 弟 子
隨 侍 在 側 。 他 的 治 病 方 法 頗 為 特 殊 ：
王遙者，字伯遼，鄱陽人也。有妻無子，頗能治病，病
無不愈者。亦不祭祀，不用符水針藥。其行治病，但以八尺
布帊，敷坐於地，不飲不食，須臾病愈，使起去。其有邪魅
作禍者，遙畫地作獄，因召呼之，皆見其形，入在獄中。或
狐狸、鼉、蛇之類，乃斬而燔燒之，病者即愈。 104
王 遙 的 醫 療 行 為 ， 既 不 用 符 水 針 藥 ， 也 不 用 祭 祀 ， 而 是 以 布 帊
鋪 地 ， 坐 於 其 上 。 比 較 有 意 思 的 是 ， 若 遇 到 的 疾 病 是 邪 魅 所 引 起 ，
則 是 用 所 謂 的 「 召 劾 」 之 術 ， 若 我 們 與 前 述 韓 友 的 例 子 相 比 較 ， 則
會 發 現 兩 者 手 法 其 實 是 類 似 的 。
若 我 們 再 將 某 些 道 教 中 人 在 日 常 生 活 中 所 顯 示 的 法 術 ， 這 種 狀
況 則 更 明 顯 ：
樊夫人者，劉綱之妻也。綱字伯鸞，仕為上虞令，亦有
道術，能檄召鬼神，禁制變化之道，亦潛修密證，人莫能知。
為理尚清凈簡易，而政令宣行，民受其惠，無旱暵漂墊之害，
無疫毒鷙暴之傷，歲歲大豐，遠近所仰。暇日與夫人較其術
用，俱坐堂上，綱作火燒客碓舍，從東而起，夫人禁之，火
即便滅。庭中兩株桃，夫妻各咒一株，使之相鬥擊，良久，
綱所咒者不勝。數走出於籬外，綱唾盤中，即成鯽魚，夫人
唾盤中，成獺，食其魚。綱與夫人入四明山，路值虎，以面
向地，不敢仰視，夫人以繩縛虎牽歸，繫於床腳下。 105
樊 夫 人 善 禁 的 事 蹟 在 道 經 中 的 多 數 仙 傳 、 女 仙 傳 皆 有 載 ， 陶 弘
景 《 洞 玄 靈 寶 真 靈 位 業 圖 》 所 見 較 早 ， 將 其 列 於 「 第 六 地 仙 散 位 」
1 0 3
五 代 ‧ 王 松 年 ，《 仙 苑 編 珠 》， 卷 中 ，《 正 統 道 藏 》， 第 18 冊 ， 頁 425。 1 0 4
東 晉 ‧ 葛 洪 ， 《 神 仙 傳 》 ， 卷 8，「 王 遙 」， 頁 240- 241。 1 0 5
唐 ‧ 杜 光 庭 ， 《 墉 城 集 仙 錄 》 ， 卷 6， 《 正 統 道 藏 》 ， 第 30 冊 ， 頁 514。
樊 夫 人 的 故 事 ， 還 可 以 在 其 他 著 作 中 見 到 ， 例 如 東 晉 ‧ 葛 洪 ， 《 神 仙 傳 》 ，
見 該 書 卷 6，「 樊 夫 人 」， 頁 209- 210； 另 外 唐 ‧ 裴 鉶 撰 ，《 傳 奇 》 中 亦 有 載 ，
見 丁 如 明 等 校 點，《 唐 五 代 筆 記 小 說 大 觀 》（ 上 海：上 海 古 籍 出 版 社，2 0 0 0），
頁 1103。
46
之 中 ， 並 言 其 「 善 禁 劾 」 。 106
討 論 至 此 ， 應 該 分 析 一 下 這 些 六 朝 時 期 的 道 士 與 方 士 在 醫 療 行
為 與 日 常 生 活 中 的 一 些 法 力 的 外 在 表 現 上 的 類 似 之 處。張 道 陵 的「 得
咒 鬼 之 術 書 ， 為 是 遂 解 使 鬼 法 。 」 與 咒 禁 術 間 的 同 質 性 自 不 待 言 ；
葛 越 能 「 禁 虎 狼 、 百 蟲 、 飛 鳥 皆 不 得 動 ， 使 水 逆 上 一 二 里 」 ， 與 徐
登 「 禁 溪 水 ， 水 為 不 流 」 ， 也 差 相 彷 彿 ； 而 樊 夫 人 與 其 夫 劉 綱 的 鬥
法 ， 與 徐 登 、 趙 炳 的 比 試 ， 從 外 觀 到 內 容 ， 也 沒 有 太 明 顯 的 不 同 。
更 重 要 的 是 ， 這 些 道 教 中 的 仙 人 ， 他 們 所 擅 長 的 法 術 ， 與 葛 洪
口 中 吳 越 咒 禁 之 術 特 徵 ： 「 善 禁 者 以 炁 禁 之 ， 能 辟 方 數 十 裡 上 ， 伴
侶 皆 使 無 為 害 者 。 又 能 禁 虎 豹 及 蛇 蜂 ， 皆 悉 令 伏 不 能 起 。 以 炁 禁 金
瘡 ， 血 即 登 止 。 又 能 續 骨 連 筋 。 以 炁 禁 白 刃 ， 則 可 蹈 之 不 傷 ， 刺 之
不 入 。 若 人 為 蛇 虺 所 中 ， 以 炁 禁 之 則 立 愈 。 」 107幾 乎 完 全 符 合 。
總 結 來 說 ， 咒 禁 術 在 中 國 由 來 已 久 ， 先 秦 以 前 的 中 國 ， 巫 覡 可
以 說 是 整 個 中 國 社 會 的 宗 教 領 域 中 ， 都 是 最 具 有 影 響 力 的 階 層 。 然
而 到 了 兩 漢 之 後 ， 巫 覡 在 中 國 的 重 要 性 就 每 況 愈 下 ， 逐 漸 退 出 官 方
領 域 ， 只 能 在 民 間 存 活 。 東 漢 中 晚 期 開 始 ， 由 於 佛 道 兩 教 的 日 漸 崛
起 ， 咒 禁 術 的 生 存 空 間 ， 更 受 到 了 嚴 重 的 壓 縮 。
在 所 有 的 威 脅 當 中 ， 以 道 教 為 咒 禁 術 帶 來 的 威 脅 最 大 。 因 為 道
教 是 中 國 本 土 宗 教 ， 在 教 義 與 儀 式 上 ， 自 然 從 中 國 本 土 宗 教 信 仰 中
吸 取 養 分 ， 得 到 給 養 。 雖 然 六 朝 時 期 的 道 教 人 物 ， 並 不 認 為 自 己 等
同 於 對 於 巫 覡 信 仰 ， 而 且 一 再 發 起 攻 擊 。 如 葛 洪 就 曾 批 評 ：
俗所謂道，率皆妖偽，轉相誑惑，久而彌甚，既不能修
療病之術，又不能返其大迷，不務藥石之救，惟專祝祭之謬，
祈禱無已，問卜不倦，巫祝小人，妄說禍祟，疾病危急，唯
所不聞，聞輒修為，損費不訾，富室竭其財儲，貧人假舉倍
息，田宅割裂以訖盡，篋櫃倒裝而無餘。或偶有自差，便謂
受神之賤，如其死亡，便謂鬼不見赦，幸而誤活，財產窮罄，
遂複饑寒凍餓而死，或起為刦剽，或穿窬斯濫，喪身於鋒鏑
之端，自陷於醜惡之刑，皆此之由也。或什物盡於祭祀之費
耗，縠帛淪於貪濁之師巫，既沒之日，無複凶器之直，衣衾
1 0 6
梁 ‧ 陶 弘 景 ，《 洞 玄 靈 寶 真 靈 位 業 圖 》，《 正 統 道 藏 》， 第 5 冊 ， 頁 28。 1 0 7
王 明 ，《 抱 朴 子 內 篇 校 釋 》， 卷 5，〈 至 理 〉 頁 114。
47
之周，使屍朽蟲流，良可悼也。愚民之蔽，乃至於此哉！ 108
但 是 從 前 文 的 討 論 中 還 是 可 以 看 到 ， 早 期 的 道 教 人 物 ， 吸 納 了
不 少 傳 統 巫 術 的 信 仰 、 儀 式 、 法 術 ， 甚 至 於 信 徒 。 而 當 時 道 教 提 供
的 各 式 各 樣 的 宗 教 服 務 ， 也 與 傳 統 巫 覡 信 仰 相 重 疊 。 六 朝 時 期 ， 隨
著 道 教 的 日 漸 興 盛 ， 巫 覡 在 宗 教 市 場 上 更 形 衰 微 。 甚 至 有 人 認 為 ，
巫 覡 信 仰 在 六 朝 以 後 已 經 被 道 教 吸 收 ， 成 為 道 教 信 仰 的 一 部 分 ， 109
這 種 狀 況 發 展 到 了 隋 唐 時 期 ， 道 巫 間 的 分 別 也 愈 發 模 糊 。 當 然 ， 我
們 不 能 純 粹 的 從 外 觀 上 來 處 理 道 巫 之 間 的 問 題 ， 背 後 宗 教 哲 理 的 驅
動 ， 可 能 較 外 觀 更 為 重 要 。 本 章 因 為 討 論 的 是 咒 禁 術 發 展 的 歷 史 問
題 ， 所 以 宗 教 哲 學 性 的 命 題 ， 將 放 在 後 文 討 論 。
1 0 8
王 明 ，《 抱 朴 子 內 篇 校 釋 》， 卷 9，〈 道 意 〉， 頁 172。 1 0 9
許 多 研 究 道 教 起 源 的 學 者 也 承 認 ， 早 期 道 教 受 到 巫 覡 信 仰 一 定 程 度 的 影
響 ， 由 於 篇 幅 關 係 ， 本 文 不 予 詳 述 ， 請 參 見 陳 國 符 ，〈 天 師 道 與 巫 覡 有 關 〉， 收
入 氏 著 ，《 道 藏 源 流 考 》（ 北 京 ： 中 華 書 局 ， 1963）， 頁 260- 261； 許 地 山 ，《 道
教 史 》（ 台 北 ： 牧 童 出 版 社 ， 1976）， 頁 161-182； 傅 勤 家 ，《 中 國 道 教 史 》（ 台
北 ： 台 灣 商 務 印 書 館 ， 1980）， 頁 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