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ng (GOOD) Theoretical Research

唐世平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

2011-12-16， 上海

Outline

什么是理论？

什么样的文章是“理论”文章？

如何发现理论问题

如何发展理论I 如何发展理论II 如何发展理论III 如何发展理论IV 基本格式

基本步骤

挑战

什么是好的（科学）研究？

提出一个根本性的问题（你是巨人的肩膀）： 我们从哪里来？ 为什么有白天和黑夜？

提出一个革命性的理论/范式（日心说、进化论、相对论、猜想与反驳、福柯对权力的论述）：颠覆/如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系统的合成、整合：大多数时候，既有的理解和理论都是都是部分和不完整的，因此，更加好的“有机”的整合都是知识的进步： (毛泽东，论持久战；马克思, 历史唯物主义和资本主义， Elias，《文明的进程》)

为一个（通常是一类）社会现实（social realities）提供（相对）好的理解/解释 (“制度学派”相对于“文化主义”)。

历史事实：修昔底德斯、司马迁（严格意义上说，历史不是社会科学：历史只是社会科学的基础。）

社会科学的定义-I

社会科学遵循下面的一个基本特性。社会科学的研究者在确立一个真实的社会事实后（what），问出一个为什么（why）的问题？

对这个为什么（why）的问题，社会科学的回答方式是：什么样的因素（what factors，包括situations）、加上什么样的机制（what mechanisms?）、经历了大致的什么样的过程（how，sequences、time）导致了一个特

定的（发生了的或没有发生的）社会事实。【这一点和自然科学也是一样的。】

社会科学的定义-II 方法论水平上的限定I：社会科学中 核心的方法是比

较，而且是controlled的比较（大致可以叫“structured & focused”的比较）。比较对于社会科学的作用好比是（with control）的实验室里的实验对于自然科学的作用。正如没有实验就不会有严格意义上的自然科学（即，现代科学）一样，没有（without control的）比较（或者实验），就不可能有严格意义上的（实证）社会科学。这一方法论上的共同点使得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一样都是科学，尽管他们有很大的不同（Bhaskar 1975； 1979）。【这一点基本意味着，除了利用一个案例来证伪某一个假说的尝试（critical test），任何单一案例的讨论都不是好的社会科学。】

方法论水平上的限定II：将基于科学上的技术应用到实际世界里去，是科学的另一更大尺度上的“实验”。类似地，将基于社会科学上的知识应用到实际社会中去，是社会科学的另一更大尺度上的“实验”（Popper；Bhaskar）。这意味着，绝大部分情况下，社会科学应该只支持渐进的社会变革（作为实验）。

什么是（好的）理论？-I 真实世界（according to Bhaskar 1975）：

real（underlying mechanisms、structures）、 actual（events）、 empirical（experience）。

社会科学理论是对一个（通常是一类）社会现实（social realities/facts）的科学的逻辑的解释（explanation）或理解（understanding）。社会科学理论总是试图告诉我们一些经验和事件背后的东西。而这些经验和事件背后的东西只能靠（好的）社会科学研究才能获得。这需要方法论的支持（上面提到的“controlled”比较）。

一个大致valid（成立）的理论至少满足以下条件：其解释对象是一个真实的事实，逻辑上自洽（consistent），各个部分形成一个整体（coherent）、有事实支持。

什么是（好的）理论？-II

而一个好的（good）理论，除了上述基本要求之外，还应该有满足以下条件：能驱动因素（factors）的因果机制（causal

mechanism）相对其他理论，有更强大的解释力（explanatory

power）。相对其他理论，更加简约（more parsimonious）

一般说来，一个好的理论都有以下几个部分：归纳（induction）推导（deduction）因素（factors）因果机制（causal mechanisms）过程（processes）

理论的进步：三个维度

经验意义上的进步（Popper to Lakatos） 概念意义上的进步（Laudan） 理解更加深入（比如对机制的理解）意义上的进步（Bhaskar、Bunge）：theoretical progress in terms of depth。【这种进步可以看成是第一中进步的一部分，但我更愿意将它独立列出】。之所以这样更深的理解是一种进步是因为真实世界有三个层次： real（underlying mechanisms、structures）、

actual（events）、

empirical（experience）。

什么样的文章不是（好的）“理论”文章？

“口号型”、“标签型”、“判定型”、“伪装是知识型”肯定都不是“理论”文章。

描述一个事实不是理论文章：这是历史（历史很重要，但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社会科学）。

对一些事实进行归纳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理论：这可能只是发展理论的第一步。

对既有理论的进行实证检验不是（好的）理论文章。

对既有理论的很小的修正也不是（好的）理论文章。

严格来说，发展出一个小的理论并加以实证检验也不是（大的）理论文章。

仅仅是罗列现有的理论讨论不是理论文章。

（好的）理论文章总是试图解决一些核心的和有广泛意义的（大的）理论问题。

（社会科学）理论的作用

揭示真实世界的一部分无法完全依赖感观和归纳而获得的真实：这部分真实是因素、（因果）机制、结构。这部分真实世界只能通过科学研究获得。这也是科学存在的价值所在。

因此，理论是一个看待世界的视角（看待世界需要视角，否则是一团糟）；好的社会科学理论是“弱者的武器”，是促进人类解放的工具。

某些时候，理论能够“指导”实践（这不意味着某一个理论一定是正确的。实践需要某些粗糙的“理论”）；

理论满足我们对世界的好奇心：知识追求的自我满足？（ ）高境界？

因此，所有的理论都有用：理论源于某一种关怀。没有用的理论不可能是好的理论。好的理论用处更大。当然，这不代表理论要一下子就（能够）有用。

什么样的文章是“理论”文章？-I

纯理论文章，没有（太多的）实证 IR

Jervis 1987, “Cooperation under the Security Dilemma”Wendt 1992, “Anarchy” Fearon 1995, “Rationalist Theory of War” Tang 2009, “Security Dilemma” Tang 2010, A Theory of Security Strategy for Our Time.

Political Theory/Comparative Politics/ SociologyGranovetter, “Embedded Economy” (AJS, 1985)周雪光，“基础政府（官员）共谋”，《社会学研究》2008 Tang 2011, A General Theory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Tang, “Power: Toward a Unifying Analytical Framework”（unpublished）

什么样的文章是“理论”文章？-II

重要理论问题，宏大理论，但有确实的实证。因此，重要的理论文章可以有实证，只是实证都是为了发展理论服务。比如：

Elias，《文明的进程（The Civilizing Process）》

Social Evolution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Mearsheimer to Jervis (Tang 2010)

Social Evolution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 (Tang 2013)

Tang , A General Theory of Ethnic Conflict In-between: Tang and Long 2011, American

Military Interventionism.

如何发现理论问题? 寻找理论文献中的不自洽（inconsistency，incoherence），比

如Tang 2005，on reputation。这相对容易

寻找既有理论的漏洞(包括对事实解释或理解上的漏洞)：别人的解决办法是你的问题（不要以为别人都解决了，比如Tang 2009 on SD; 2010 on ODT）这也相对容易

别人的假设是你的问题：比如，Waltz（1979）的假设就是Wendt （1992）的问题。这可能也相对容易：但你需要勇气

别人的争论（假定这个争论是有意义的）是你的问题：新的解决办法（综合\时间维度）Tang 2010； Tang 2011; Tang 2012-13)

提出一个从未提出的问题（比如，人从何来？国际政治理论为何争论不出个道道来）；或者是以前只是模模糊糊的问题（比如Cox 1983和Wendt 1992；知识的理论和社会的理论）

崭新的理论视角（比如知识的社会学、文明的进程、社会进化）

如何发展理论-I:澄清问题（clarify/sort out）式

Jervis 1999, “Realism, Neoliberalism, and Cooperation”

Tang 2008 on fear and the possibility of cooperation

Tang 2009 on SD Tang 2010 on ODT 一定意义上来说，这一类文章看起来好像一个

“theoretical review article”。它们给一类(理论)文献“impose some kind of order and suggest some new directions”。这类文章通常是给后续理论发展做铺垫。

如何发展理论-II:有机综合（organic synthesis）式

肢解、批判目前的理论、发现它们目前不能整个的问题，然后构建一个新的解决方案。一般来说，你的前人已经准备了一些“砖头(building blocs)”，但是还缺少一些重要的要素或机制。如果你的综合是有效的，聪明的，你可以发展非常重要的理论 Bhaskar 1975, A Realist Theory of Science Norbert Elias, The Civilizing Process Tang 2011, A General Theory of Institutional Change Tang (n.d.)，Power: Toward a Unifying Analytical

Framework Tang (n.d.), A General Theory of Ethnic Conflict （引入一个机制性的理论，整合目前的因素）

如何发展理论-III:“聪明的”解决（neat resolution）式

Jervis 1978, “Cooperation under the Security Dilemma”: cooperation is possible under SD

Norbert Elias, The Civilizing Process. Tang 2010; 2012-13: Social Evolution of

International Politics。问题：为什么目前不同的国际政治大理论之间的争论是不可解的？我的回答是因为在现今的争论里面，时间的维度是缺失的。更确切地说，不同的国际政治大理论只适用于不同的历史时期。因为人类社会从来就是一个进化的系统，只有社会进化范式才能够真正理解人类社会（包括国际政治）。

小一点的：Ripsman（2005）

如何发展理论-IV: “独立”搭建（ building from the ground）式（难！）

没有太多的现成的砖头，或者说这些“砖头”分散在各个不同的领域，不容易被发现和被综合。这样的理论建构是可能是 困难的，

Darwin, The Origins of Species Marx, A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nterpretation

of Human History Karl Polanyi, The Great Transformation Tang, On Social Evolution

基本格式

研究问题（research question）：还是要有研究问题

既有理论不足，或者干脆没有理论

你的理论的基石和构建路径

阐述你的理论

支持或者验证你的理论

讨论：你的理论意义、可能的延伸

结论

基本步骤

关心真实世界：找到问题（还是要有问题）

看书：了解问题、熟悉文献

构建初步的解决方案

别急：想想自己的问题

写个初稿、继续读书：边读边写。这可能是个极其漫长和痛苦的过程

大致定稿

请别人提意见，再回头修改。

理论研究的基本能力和习惯培养

关心宏阔的真实世界，而不仅仅是正在发生的事件

坚持博览群书，做读书笔记

坚持想几个问题，一时想不通没关系，坚持

有任何小的想法，都把它们记下来

边写边看、边想：别着急

逻辑能力：这是构建理论的核心基础能力，因为所有的理论都一定有推导的（deductive）一部分。Formal modeling不能替代逻辑：逻辑包含formal modeling，逻辑要比formal modeling更加广义。

系统思维、进化思维：没有这两种思维，可能难以有大的理论突破。

一点体会

功力是需要积累的：绝大部分（好的）理论家都要到35-40岁才能有大的建树。所以别着急，要有耐心和韧劲。比如有了问题，但是好像别人解决了，这可能是你看不出破绽；又比如，有了问题，别人解决似乎也不太行，但是自己没能力或办法解决。

硕士和博士都要做一点理论，但是不要纯理论。实证研究的经验和能力对于以后的理论发展是至关重要的。

提出好的理论问题可能是区分一流学者和绝大部分学者的真正标志之一。这种能力可能无法完全被传授，只能靠积累、观察、揣摩、和（一点）灵感。

所幸的是，不是所有的理论问题都是一开始就想到了：许多理论问题是随着某些研究的关联和积累而得到的。

终极意义上说，理论都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服务的，不要唯理论而理论。

The Meaning of Thinking

“Learning how to think” really means learning how to exercise some control over how and what you think. It means being conscious and aware enough to choose what you pay attention to and to choose how you construct meaning from experience. Because if you cannot exercise this kind of choice in adult life, you will be totally hosed. …The really important kind of freedom involves attention, and awareness, and discipline, and effort, and being able truly to care about other people and to sacrifice for them, over and over, in myriad petty little unsexy ways, every day… It is unimaginably hard to do this, to stay conscious and alive, day in and day out. ”

[David Foster Wallace (1966-2008), 2005, KeynonCommencement Spee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