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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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 2 FEB 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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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ontline is the electronic magazine published by the Hong Kong Press Photographers Associ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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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VOL 2FEB 2013

Page 2: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大乘佛教中的「六度」,是指人生修行的方法,包

括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和智慧。六度萬

行為筏,度脫於生死苦海,得至究竟涅槃的彼岸,

六度萬行是修成功德,達致成佛的重要途徑。香港

的記者實在萬幸,常常有機會「修煉」六度,因為

在新政府總部採訪亦需要通過「六度」,但這「六

度」不玄不虛,而是實實在在的門,我們稱之為「

六度門」。

老實說,我不熟悉建築學,但早在西方古典時代就

已經有人為建築學提出三大原則:實用、堅固、美

觀。一般以言,建築物每一個部份都應該有其意義

或用途,但當我站在這個名為「門常開」的政府總

部建築物前,我疑惑:「這門到底開在哪裡呢?」

新政府總部分為東翼及西翼兩座,東翼入口鄰近

地鐵站連接添馬艦的天橋,而西翼入口則設在添華

道上,西翼的閘口是車閘,只容許汽車通行,任何

人均禁止徒步進入。東翼地面有兩個入口,相距約

10米,一個是職員入口,另一個則為記者入口。

電視上看到官員回答記者提問的「stand-up」,大

部分都在西翼進行,記者如要採訪,需要先在東翼

進入,再走過迂迴走廊,經過「六度門」才抵達西

翼的記者區,一般需時約1分鐘,而另一個職員

入口,走畢全程無需20秒。

新政府總部啟用初期,風波不斷,先有孫公在辦公

室私人浴室感染退伍軍人症,後有前攝影記者成啟

聰被控襲擊保安,其間政府管治班子的醜聞天天新

款,記者每日都需穿過「六度門」駐守在新政總等

候官員親自回應。「六度門」本來是「門常關」,

每 經 過 一 度 門 , 記 者 不 是 要 以 推 防 煙 門 的 力 度

開門,就是要按掣再等待門徐徐打開,重重覆覆

六次,才可以到達西翼。「六度門」美觀與否,

見仁見智,但相當堅固。至於實用性,對記者來

說,可謂「零用處」,趕時間採訪時甚至「阻頭

阻勢」,但對政府而言,用處是什麼?相信大家

心裡有數。

傳媒組織和機構經過一年的極力爭取,那「六度

門」終於變成「門常開」,令記者從東翼到西翼稍

為方便了。不過,打開「六度門」決不能滿足我們

的要求,我們爭取的是最直接的通道,使用東翼的

另一入口,以最快的速度抵達現場採訪。

政府制定政策時,經常會邀請社會不同界別人士

到政府總部開會討論,聽取意見。以往傳媒在中

環舊政府總部採訪時,即使被訪者不願意接受訪

問,記者也可透過他們的身份和社會公職等,尋

找政府未來計劃的「線索」。表面上,這些「線

索」無關痛癢,但政府由此研究出來的任何政策,

都會影響民生,或多或少,或正面或負面。在開放

的社會下,市民不會願意看見政府進行密室交易。

然而,新政府總部雖然設備先進,裡面的採訪自由

卻大幅倒退,為官員及持份者提供逃避傳媒監察的

渠道。自新政府總部啟用以來,負責制定保安工

作的行政署屢次以保安和機密等理由,拒絕記者組

織直通西翼的提議。東翼職員通道經過的房間均為

普通會議室,非主要政策局所用,而這所謂職員通

道卻又允許速遞員和其他已登記的非公務員進出。

因此,所謂保安和機密理由似乎未能成立。

令人憂慮的是,政府官員和其他出席會議的公眾

人士,均可在新政總內輕易便可從不同通道離開,

記者耳目和提問均可一併避過,最終受損的不單是

記者的採訪權,還有市民的知情權。還記得在舊政

總時,除了記者可輕易採訪官員,市民亦可在政總

內的牙科診所看醫生,回歸初期更可在政府總部內

耍太極,我們和香港最高元首之間沒有一塊玻璃,

也沒有一個鐵馬,官員亦不會企圖避開記者。事實

上,一個遠離群眾、害怕監察的政府恐怕無論有多

少鐵馬、保安、防火門,最後亦無法阻擋民意。

香港攝影記者協會主席

蕭文超

Text\ 蕭文

Prolo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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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 Focus每月之選

專題 Feature 街拍攝影舞台

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 - 何雪瑩

人物 People回到塵土人間 曾顯華 - 何鳳儀

圖片故事 Photo Essay在銅鑼灣散步 - 馮漢柱

專欄 Column311 - 杭大鵬不是神劇的「天與地」- 岑允逸一個迷信藝術的新聞攝影教師 - 張建邦記者應是社會醫生 - 何家達

執委名單

主席 蕭文超

副主席 林亦非

秘書 周穎瑤

司庫 羅國輝

委員 何家達

委員 羅君豪

委員 盧翊銘

委員 鄧宗弘

委員 梁百豪

《前線》雜誌

香港攝影記者協會執委

特約記者: 何雪瑩、何鳳儀

設計: Anson Lam

Contents 目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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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cus

焦點

每月之選

Page 5: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走進香港樓盤展銷場,樓盤模型密密麻麻的千家萬戶隙縫中,乍現岳敏君的《傻笑人》。(余俊亮攝)

Page 6: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Focus

焦點

每月之選

Page 7: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在觀塘裕民坊「一樓一」做鳳姐的芝芝,上世紀八十年代開始租了一個唐樓板間單位正式下海,客人按鐘就開門迎接。(韋平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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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北風一吹,麻鷹會從北方飛到香港避寒。香港觀鳥會麻鷹研究組會到馬己仙峽道等地點進行普查,由太陽落山前的80分鐘,

數到日落西山後的20分鐘。(羅國輝攝)

焦點

每月之選

Foc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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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對《南方周末》的民眾於2013年1月9日帶同已故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毛澤東的畫像,到《南方周末》位於

廣州的辦公大樓外示威。(余偉建攝)

數以萬計的市民於2013年1月1日遊行,要求行政長官梁振英下台,一名校工當時收國旗。(林亦非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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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 拍 攝 影 舞 台 ─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街頭攝影於二十世紀初巴黎開始盛行時,還是一門小眾玩意。大師如Eugène Atget和 Henri Cartier-Bresson 等人

可能沒有想過只消不過一個世紀,城市人都在自覺或不自覺地開始街頭攝影:地鐵車廂內把玩智能手機的低

頭族、巴士站前親吻依偎的情侶……

攝影器材愈來愈普及和輕便,大家都是街頭攝影師。由新加坡人Kevin Lee成立的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IPA),以為亞洲街頭攝影師提供平台為己任,短短三年間廣受矚目。每位懷才不遇的創作者和傳統媒體都覬覦新媒

體的龐大宣傳力量,真正做得好的卻是鳳毛麟角。Kevin說IPA一開始只是他的個人攝影網絡。

「IPA成立頭兩年間都集中在我的朋友網絡,有時向身邊朋友收集作品,有時偶爾見到好的作品就會冒昧聯絡

他們,只是一個簡單的部落格。搞IPA完全是興趣使然,沒有賺錢計劃,沒有董事局,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全職職

員。直至最近一年多我們才開始愈來愈認真。」Kevin正職是一名設計師,開公司為企業提供品牌建立、市場

推廣和設計等服務,他的公司漸漸成為IPA的辦公室,設計師的正職也因着IPA愈來愈繁忙,慢慢變成副業。

Feature

專題

Text\ 何雪

瑩 • Photo\ 盧

翊銘

、受

訪者

提供

Page 11: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Kevin辦IPA只是純粹出於熱愛攝影。今天IPA工作即使愈來愈繁忙,他還是定期拍攝他喜愛的題目。

最近一套作品以印度教大壺節為題,樂隊引領群眾向神聖的恆河走去。

© Kevin WY Lee / 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 (IPA)

Page 12: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Feature

專題

Text\ 何雪

網 上 現 實 世 界 互 相 配 合IPA網頁有超過 145 000 名粉絲,這個數字實在不少。「全都是新媒體使然,我們有的只是網站、Facebook專頁和Twitter,最重要的是照片質素高,人們喜歡你的東西,自然會分享開去。」

不過Kevin認為只流於網上生存並不足夠。「攝影關乎人,我就在自己開的設計公司找個地方辦免費展覽、

講座。一方面為 IPA宣傳,另一方面也能教育公眾,也可以為攝影師提供展覽平台,一舉數得。」而且

Kevin也不敢說 IPA辦得成功。「如何定義成功失敗?對商人而言 IPA完全不賺錢。我的目標只是IPA可以自

負盈虧。我們每個月舉辦攝影工作坊,雖然收費,但也不是坊間最貴,這些收入只是用來支付網頁、活動

等部分營運成本,我還是要從袋裡拿錢出來。145 000 名 Facebook 粉絲對這樣的一個小眾群組而言算是

不少。有些比較商業的攝影專業的粉絲數是兩三倍呢。」

每個月 IPA收到的投稿作品數以百計,他跟拍檔們約兩星期挑選一次,把關非常嚴謹,只有不到2%作品能

在IPA發表。Kevin說他挑照片全憑感覺。「最重要我喜歡。有時遇上一些不是我杯茶,但估計有些人會喜

歡的照片也會登。我有些很好的朋友會給意見,他們也會介紹作品,我就信任他們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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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壺節長達55日,參與的印度教信眾不分男女老少,今年參與人次高達一億。

© Kevin WY Lee / 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 (I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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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 洲 特 色在 IPA的網站找到它的自我介紹,當中一段寫到 IPA專注亞洲,更小心翼翼列出每一個亞洲國家的名字,可

見它對這個新興區域有多重視。

「目前已有很多國際性的網上攝影平台,但大部分都以西方和歐洲為主,有些則是國家性的,沒有網站

以亞洲為焦點。我們的視野在亞洲,讓印尼人也看到菲律賓攝影師的作品。新加坡是我們的根據地,

所以大部分供相者集中在東南亞一帶,如馬來西亞、菲律賓、印尼和印度。香港慢慢追上來,台灣和

日本也有一點,但不算很多。一開始我們專注於街頭攝影,現在包括不少紀實攝影和當代攝影等。」

紀實和街頭攝影是文化一部分,社會、政治等各地的獨有情況也反映在照片中。「最簡單來說,亞洲

各地的街頭面貌已經很大差異,根本整套城市美學已經不同。菲律賓的街頭攝影非常蓬勃,明顯受紀實

攝影影響很深。相反在街頭攝影歷史悠久的西方,已經變得愈來愈抽象。」

Feature

專題

Text\ 何雪

大壺節每12年一次在印度北部安拉阿巴德舉行,朝聖者在不管天氣有多寒冷,跳進恆河沐浴,洗滌身心罪孽。

© Kevin WY Lee / 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 (I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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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 治 影 響 照 片「反觀而言,新加坡的藝術和攝影作品較多內在的探索。新加坡的社會問題沒那麼明顯,雖然現在因

為選舉等各種衝擊慢慢浮面,但與香港還是不能相比,沒有很多人參與社會運動、敢於公開大聲說出

不滿,法律也不相同,在新加坡示威要申請,而且只能在指定一個公園。相反香港剛開放自由得多,

大家都習慣講自己意見,甚至有甚麼不滿便以粗口表達;在新加坡你可能會遇上的士司機在發牢騷,

但他們不會走上街頭。所以新加坡的攝影作品比較內向,例如以家庭為主題,即使是社會性為主題也

比較抽象。不過,新加坡正在改變,現在竟然有兩家賭場,十年前真的不敢想!」

訪問於中環蘇豪一帶進行。我們在酒吧閒談,門口就是玉葉糖水,「朝行晚拆」的大排檔,這正是香

港的獨有街頭美學。「上屆的街頭攝影比賽我們收到來自印度小鎮的作品,那些街頭盡是沙塵滾滾。

街頭攝影不一定只限於城市。」

印度人視恆河為神聖之河,恆河亦跟日常生活密不可分,洗衫晾衫總離不開恆河。

© Kevin WY Lee / 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 (I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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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eature

專題

Text\ 何雪

© Kevin WY Lee / Invisible Photographer Asia (I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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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 年 青 人 的 忠 告今年2月 IPA在港辦攝影工作坊,參加者共14人,大部分都是二十至三十幾歲的業餘攝影愛好者。

他鼓勵年青攝影師勇於嘗試:「多練習,多試不同的東西。好的攝影作品不一定關於偉大的社會

議題,不一定要揭露不公義,誠實最重要。可以來自小鎮的角落,充分反映攝影者的反思,誠實、

流暢地說出攝影者的個人故事。現在十居其九都有相機,餘下一個的手機也有攝影功能,每人跟攝影

的關係不盡相同,即使是海外移工也能用手機拍照傳給家人。如果你覺得攝影是心靈療法,買部靚

相機,周末外出拍些漂亮的東西、影食物會讓你滿足,那很不錯;但如果醉心攝影,應該多練習,

找個好導師當你的明燈,省卻不少冤枉路。」

Kevin正在籌辦第三屆街頭攝影比賽。「我們剛開始為比賽籌款,一開始定下籌款金額,預計兩個月

完成,豈料反應非常熱烈,只消一星期便達標。」Kevin說IPA並非100%成功,但慶幸有一班忠實支

持者。「專注是關鍵,我們不打算變得非常大眾化,當你專注,別人便會聽到你的信息。照片質素才

是最重要。」

機 遇 與 限 制IPA扮演着重要角色:為攝影師提供工作和發表機會。每星期Kevin收到大量由雜誌、報紙和網站等媒

體寄來的電郵,希望取得某名攝影師的聯絡方法。兩星期前就有一間公司找上他,那公司計劃出版一

本coffee table book,希望聯絡一名沒有建立網站的菲律賓資深攝影師。其實有更多經IPA促成的合作

他根本不知道。「一些美國雜誌有留意IPA,有時當照片在IPA刊登兩星期後,就在其他媒體見到這些

照片。有些年青人喜歡紀實攝影,為了生計開始商業攝影:婚紗照、人像、時裝等,IPA為他們提供

發表機會,希望藉此讓街頭攝影蓬勃起來。」

Kevin特別提到印尼的街頭攝影師非常有潛質。「印尼有大量攝影師,有些很好的前輩指導後輩,成

功的攝影作品更趨向抽象。可是也許因為他們不說英文,一直不受重視,照片不為人所知。」Kevin認為IPA還要克服語言隔閡。「英文是 IPA的語言,我們的粉絲大多懂英語。可是你看香港的Photo-blog有超過30 000名粉絲,當中只有小部分也有留意IPA,這可能也是語言之故。」

1. 每月收到的亞洲攝影師作品數以百計,他說亞洲各城市面貌不同,每個城市也有其獨特美學。

香港這種市區的大排檔正是香港街拍的其中一項特色。

2. IPA於2月來港舉辦三天兩夜的攝影工作坊,訪問當天正值工作坊完結,學員們跟Kevin暢飲聊天,

Kevin就為他們拍照。經過三天非常緊密的練習,學員們顯得出奇興奮,頻說工作坊非常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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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ople

人物

Text\ 何鳳

儀 • Photo\ 盧

翊銘

、林

亦非

、受

訪者

提供

回 到 塵 土 人 間 曾 顯 華那是收一張相要 15 分鐘、出 tr ip 要帶三個大鐵箱的時代。

在油麻地平安酒樓飲茶飲到觀塘學攝影,於大東電報局寫圖片說明到獲派駐泰國,上世紀

八、九十年代的整個東南亞是他的大觀園,讓他見識眾生百像。遊歷過後,他於 1997 年回到

出生地香港,寄身將軍澳工業邨,追逐對像由甘地變成梁振英。

往事如煙,往事並不如煙。《蘋果日報》攝影記者曾顯華抽着菸細訴從前,攝影人生倒帶

至 1969 年開始說起,差不多半個世紀的光景,像被濃縮、蒸發,成繚繞輕煙。

1969: 觀 塘戰後出生,對青春對生命有些惶惑,曾顯華讀完中四後的

生活,依他所說,是「游手好閒一輪先」。有 個 一 同 踢

波 的 舊 同 學 ,讀 完 觀 塘 職 業 訓 練 中 心 的 攝 影 課 程 後 ,

在《China Mai l》 當 攝 記, 正 游 手 好 閒 的 曾 顯 華 不 時 跟

舊同學開工。那時的攝記工作日誌是,揹着一部相機和一

支鏡頭仔,上午先到油麻地平安酒樓(現為彌敦道逸東酒

店對面的明星海鮮酒家),那裡有一間名「友記」的廂房,

彷 如 記 者 俱 樂 部, 攝 記 去 收 料「check ass ignment」,

突發記者在裡面「擺位」等候差遣。舊同學去先施百貨公

司拍攝時裝秀,曾顯華跟上去,竟然也成功領紅包。他心

想:「有糧出、有茶飲,仲有利是逗!」於是也去學攝影。

那是 1969 年,香港人身處借來的殖民地時空,正從「六七

暴動」和「菠蘿炸彈」這些關鍵詞走出來迎接世界,駐足

電器鋪前一同見證美國太空人登月。對於曾顯華來說,

那年他向父母討來第一部相機,成為觀塘攝影課程的第六

屆學生。「其實都係掛個名,邊有返學㗎?沖相好容易之

嘛,最鐘意就係去外影,用來過下日辰呃下老豆老母。」

如此總結一年的攝影文憑課程,曾顯華雙眼不經意瞇起來,

像個惡作劇得逞而扮鬼臉的頑童。

雖 然 那 時 候 本 港 已 有 很 多 報 社, 但 派 攝 影 記 者 到 現 場

採 訪 只 是 英 文 報 紙 的 玩 意。 讀 完 攝 影 後, 曾 顯 華 先 在

《虎報》的黑房工作一年多,然後呢,是「又游咗一輪」,

隨父母返過廣東順德鄉下,又在影樓、黑房等地方待過

一會。直至 1975 年,他終於肯在通訊社 UPI(United Press International) 過一段算是安穩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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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日報》攝影記者曾顯華細訴從前,攝影人生倒帶至1969年在觀塘職業訓練中心修讀攝影課程開始說起,

八、九十年代以駐曼谷攝影記者身分遊遍東南亞,1997年起於《蘋果》任職。(林亦非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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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ople

人物

Text\ 何鳳

儀 • Photo\ 盧

翊銘

、林

亦非

、受

訪者

提供

Page 21: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北京,1989年)﹣1989年6月4日,曾顯華在北京酒店1111室望向長安大街,拍下王維林擋坦克的一幕。

路透社先發了王爬上坦克的一格,直至見到行家的擋坦克相,遲了大半天補發。(曾顯華攝)

灣仔分域街海旁的大東電報局,是曾顯華那八年的第二辦公室。UPI 當年是最大的通訊社,本

港十多家報館的外電照片,全由它一手包辦。曾顯華當時的工作,美其名是圖片編輯,實際

是在大東電報局裡打瞌睡途中聽到如門鈴的訊息聲就要立即起動,裝上片盒,把眼前牆櫃上的

電話線插來插去,拿起話筒用基本英語「Hong Kong New York Hong Kong New York」指示接線

生駁長途電話線,訊號接通了,來自美國紐約的黑白相片像傳真一樣逐行逐行「噠」、「噠」、

「噠」的刷出來。

等待。

「嘟」的一聲,表示 15 分鐘過去,收妥第一張黑白照片,曾顯華會換上另一個片盒,然後把

第一張拿去做菲林和沖相。接下來,打圖片說明才是大考驗,既怕打字機的油墨弄髒圖片說

明和相片,又怕打錯字,因為不是按 Backspace 鍵就可把錯處刪除得不留痕跡,而是定必要

重新再打一遍。每天來來回回處理大約十張照片,再分發到各家報館。面對十多份報章的

死線,不容許這個圖片編輯寫錯重打。

電訊科技把七十年代的香港與世界連接起來,而守在大東電報局接收來自世界不同角落照片

的工作,讓曾顯華的目光透過一幀幀照片穿越香港。1975 年越南戰爭結束前夕,趁西貢(今

稱胡志明市)尚未正式淪陷移交至北越共產黨手上,美國於 4 月 29 日從越南撤僑,UPI 攝影記者

Hubert van Es 那張一列美僑在西貢鬧市屋頂趕忙登上直升機逃亡的照片,標誌美軍敗走越南的

一幕。當時美軍節節敗退的消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UPI 在大東電報局也駁了一條越南專線,

曾顯華站在接收機前面,電話另一端的 Hubert van Es 表示差不多傳到最後一張,他見證着這

張名作慢慢呈現出來。

15 分 鐘 收 一 張 相

Page 22: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People

人物

Text\ 何鳳

儀 • Photo\ 盧

翊銘

、林

亦非

、受

訪者

提供

(北京,1989年)﹣學生趕製民主女神雕塑,於5月30日凌晨

運送到天安門廣場,翌日晨曦仍在廣場上拼裝。(曾顯華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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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馬里人乘漁船偷渡,惟漁船引擎壞了,最終漂泊回到吉布堤擱淺。(Ed Ou/ Reportage by Getty Images)

1983: 曼 谷「以前日日睇黑白片,睇住佢掟炸彈,但都係直至入 UPI 先知道越戰係咩一回事。」他張開眼睛觀察,肆意地

吸取養分,培養對國際新聞攝影的觸覺。1983 年,實戰的機會終於來了,UPI 駐泰國曼谷的攝影記者辭職,

早想轉換環境的曾顯華就自薦,帶了衣物和一套 Hi-Fi,就隻身飛到曼谷。

當時以曼谷為根據地等於要管轄整個東南亞,多國處於後殖民時期的不同位置,民主運動與聲色犬馬共冶一爐。

廿四小時 on call,傳呼機一響,曾顯華就要趕到現場,越南、老撾、柬埔寨、緬甸、菲律賓和斯里蘭卡等,

他都採訪過。

三 個 大 鐵 箱出 trip 要抬的三個大鐵箱,等於一個黑房,行李超重是等閒事,「大機、沖片罐、藥水、safelight、用來傳相

嘅圖片傳真機、用來打 caption 嘅打字機、拖板……嗰時你去外地,嗰果樣嘢唔係隨時買到,無粒螺絲都死。」

當時東南亞不少地方尚算落後,去到「山旮旯」地方,要找個地方改裝成臨時黑房絕非易事。曾顯華說:「通

常都係將酒店沖涼房變黑房,有水有電已很好,有時要沖水沖少啲,有時慘到要喺馬桶沖菲林。」

(北京,1989年)﹣民主女神像矗立在天安門廣場,成為六四的標誌,與城門的毛澤東肖像對望。(曾顯華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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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ople

人物

Text\ 何鳳

儀 • Photo\ 盧

翊銘

、林

亦非

、受

訪者

提供

全 世 界 的 「 鋤 報 會 」要面對的壓力,還來自每日全世界的「鋤報會」。「一做嘢,

就有兩個敵人,AP(美聯社)同 AFP(法新社)。張相發去全

世界,第二日份報告上有三個數字,UPI 比 AP 比 AFP,如果全

世 界 都 用 AP, 就 會 畀 人 抦。 最 叻 就 係 上 IHT(《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頭版,因為佢係全球發行,一上 IHT,就會

有個訊息來:Well done.」曾顯華曾憑一張澳洲母親用嬰兒車運

毒的法庭相,贏 AP 24 比 0。一張相要傳 15 分鐘,每單只能發

兩三張相,夠快成為致勝關鍵。他說:「一影就要知邊張係 key picture,一揀就知沖邊張,01 係主題相,之後 02、03 就係比

較好嘅。影完都只係完成一半,最緊要係傳得出去。」

有限的時間,有限的菲林,更能讓人意識到攝影這回事是節制的,

不會被追問「有無 wide 啲?」、「有無 close up ?」、「有無

向左?」、「有無右啲?」。因為有限,所以珍惜。

1985 年,路透社收購 UPI 美國以外的新聞圖片服務,人在曼谷

的曾顯華孤掌難鳴,沒有參與同事的爭取賠償行動,見路透社

肯聘用就趕快簽約,自動過檔至對方麾下。

曾顯華有兩本大畫簿,裡面是載有他作品的剪報,英文、中文、

日文、泰文都有,泛黃的報紙以其溫度和質感,引領讀者重新

拜訪一個個被網絡世界摒棄的現場。翻開這部八、九十年代東

南亞新聞結集,最大感觸是相中人多已去世,曾為他們留下影

像的曾顯華坦言:「好多係睇住佢來,睇住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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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睇 住 佢 來 , 睇 住 佢 去 」「睇住佢來,睇住佢去」的包括巴基斯坦前總理 Benazir Bhutto。1986 年,她選擇結束八年流亡生涯,回國帶

領父親所創的政黨競選。為捕捉她回歸的一刻,曾顯華前一日已抵達巴基斯坦拉合爾國際機場,晚上在機場靠

牆挨着相機袋睡,被 AP 行家拍下睡姿也懵然不覺。翌日在歡迎她歸來的群眾前,Bhutto 伸出雙臂做勝利手勢,

似預告她即將當選成為穆斯林世界第一位女性統治者。曾顯華一沖完這張照片,社長即說句:「That’s it!」,

作品在多份報章刊載。Bhutto 於 2007 年遇刺身亡。

已離世的還有天皇巨星 Michael Jackson。1993 年,Michael Jackson 到曼谷開演唱會,主辦單位讓傳媒拍攝

第一首歌的演出,之後就請他們離開。演唱會前,Michael Jackson 剛捲入性侵犯兒童的官司,曾顯華用一曲

時間拍攝的照片,成為翌日多份報章的大相。

(泰國布吉,2004年)﹣2004年南亞大海嘯,逾20萬人罹難,曾顯華在布吉拍到佈滿屍體的海灘。

他說這是加入《蘋果》以來最難忘的採訪。(曾顯華攝/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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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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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 • Photo\ 盧

翊銘

、林

亦非

、受

訪者

提供

失 落 的 一 格但最教曾顯華魂牽夢縈的卻是印度已故總理拉吉夫甘地(Rajiv Ghandi)。1987 年,甘地與斯里蘭卡政

府簽署和平協定,同意派兵助對方維持秩序,意味着與斯里蘭卡政府聯手攻擊反對派泰米爾之虎游擊隊

(Liberation Tigers of Tamil Eelam )。那天早上,曾顯華與行家拍攝暴動,晚上的閱兵典禮,就只有他和

電視台記者在場。他手握相機,從觀景器見證一名士兵用長槍柄尾當頭擊向甘地的一瞬,「我拎住支 300,

望住個 frame,好 perfect。」當下按下快門後,立即轉身返公司出通報「Rajiv Ghandi Attacked By A Sri Lankan Soldier」,再到酒店打算沖菲林。如常地按回捲掣,卻沒有平日的舒暢聲音,揭開 Nikon F3 的機背

蓋,裡面沒有菲林,他連忙把蓋關上,再慢慢揭開,這次確定了,原來早上沖完暴動的菲林後,忘了換上新

菲林,更氣忿是身上另一部相機是載有菲林的。甘地被襲這歷史片段仍可在 YouTube 上找到,硬照都靠從

錄象裁剪出來,至於最完美的一格,只能活在曾顯華的腦海裡。

當然,回味往事,總發現快樂的時光。1992 年,泰國曼谷掀起大規模反政府運動,曾顯華早上在烈日下的

示威現場追拍流血衝突,晚上的拍攝任務卻是環球小姐選美,多麼諷刺。「我要特登租套踢死兔先可以入場,

裡面又黑又有冷氣,我瞓到乜嘢美女都唔知,好彩加冕果時醒咗。」而更有趣的是,當時泰國新聞審查,

與反政府運動的報道不能出街,IHT 頭版有關暴動的文字被塗黑得密不透風,但刊在旁邊、出自曾顯華手筆的

暴動相片照登如儀,卻依然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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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國布吉,2004年)﹣南亞海嘯造成傷亡枕藉,

屍體也只可暫時被停放在室外,當局派員點算和處理。(曾顯華攝/蘋果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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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ople

人物

Text\ 何鳳

儀 • Photo\ 林

亦非

、受

訪者

提供

傳媒行家愛找一個聚腳點,曾顯華當時牽頭,約於

1987 年 在 曼 谷 Silom 開 了「Front Page」 小 酒 吧,

同街有《Bangkok Post》的辦公室。那年頭的駐曼谷

攝記,收工就到「Front Page」聊天飲酒聽歌交換情

報,Gary Knight 和 Charlie Cole 也 曾 是 捧 場 客。1992

年暴動完結後,酒吧邀請一眾參與採訪的攝記來辦

座談會。無獨有偶,反政府游擊隊也喜歡到「Front Page」安排接頭,有些行動的星星之火最初就在這

裡點燃。酒吧後來易手,今日該街號仍是一間「Front Page」,但已人面全非。

不論冬夏,曾顯華總有一條薄巾繫頸,那是源於柬埔寨

的萬用布,他解釋:「呢個係我哋成班嘅標誌,掛起佢,

個個都知你喺東南亞碌過。」2011 年在澳門與闊別

廿年的攝影師 Ira Chaplain 相遇時,兩人就靠頸巾相

認。採訪當晚他揚起所戴的紅色頸巾得意地說:「呢

條係赤柬領導人物喬森潘(Khieu Samphan)送,大

約 1985 年佢邀請傳媒入去泰柬邊境森林採訪,同行

攝記都有一條。」

「Front Page」吧

1.(巴基斯坦,1986年)﹣巴基斯坦前女總理Benazir Bhutto在歡迎她歸來的群眾前,伸出雙臂做勝利手勢。(剪報)

2.(斯里蘭卡,1987年)﹣印度已故總理拉吉夫甘地(左)與斯里蘭卡領導人Junius Richard Jayewardene(右)簽署和平協定,

意味着兩國聯手攻擊斯里蘭卡反對派泰米爾之虎游擊隊。甘地離開斯里蘭卡前參加閱兵典禮,其間一名士兵用長槍柄尾當頭擊向

甘地,曾顯華連忙按下快門,豈料原來未有入菲林,他形容那張相「發夢都見到」。(剪報)

3.(泰國曼谷,1992年)﹣泰國新聞審查,《 International Herald Tribune》頭版有關反政府運動的文字(圖右)被塗黑得密不透風

才可以出街,但同版的暴動照片卻照登如儀。(剪報)

4(泰國曼谷,1993年)﹣Michael Jackson 剛捲入性侵犯兒童的官司後到曼谷開演唱會。(剪報)

1

2

3 4

Page 29: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Front Page」吧 遲 來 了 的 坦 克 人八九六四,改變許多人的一生,縱橫東南亞多時,那年 5

月 25 日,曾顯華以路透社攝影記者身份踏足祖國。那十

日,除了拍攝遊行,曾顯華就守在人民英雄紀念碑旁邊,

眺望故宮、紫禁城門和毛澤東像。氣氛逐漸變得異樣,到

了坦克入城的一晚,曾顯華在混亂中拍攝學生抬槍、踢裝

甲車的場面,曾被誤作奸細而遭打得頭破血流,同行的外

籍記者留下一句「I am not gonna die for your country.」就

離隊。返回北京酒店一會,他再打算外出時已被公安攔

截,上 11 樓房間,在窗邊看守長安大街,6 月 4 日見證

王維林擋坦克的一幕。

當時北京酒店內,尚有至少三名攝影記者,各自與曾顯華

一樣拍下那個標誌性的瞬間,AP 的 Jeff Widener 奪得普立

茲獎,Charlie Cole 的被 World Press Photo 選為年度大相,

至於路透社卻先發了王維林爬上坦克的一格,直至見到行

家的擋坦克相,才再追問曾顯華和翻查底片,遲了大半天

補發。本來擔心刺戳到他不願回首的過去,倒是曾顯華看

得開,主動重提舊事,他憶述當日拍完該照片後還要繼續

留守,所以把菲林交予同事帶返駐北京分社沖曬。他說,

若親自沖相,定會把擋坦克的一張放作 01。

血腥鎮壓後,傳媒都怕中共秋後算帳而紛紛換人手。6 月

7 日,曾顯華乘特別加班機返港,「以前坐飛機安全降落

個個拍手,但嗰次一離開北京機場跑道就個個拍手,因為

大家都慶幸終於走到。」回港兩三日,曾顯華就返曼谷繼

續他的駐外生活。

1995 年,曾顯華離開路透社,他曾助本港電視台穿針

引線,深 入 金 三 角 訪 問 一 代 毒 梟 坤 沙, 在 其 大 宅 住 了

一 星 期, 與對方喝啤酒品雞腳。後來,曾顯華把坤沙的

訪問相,連同多年來拍過的罌粟花、男童受軍訓、老婦

吸鴉片等照片,結合成圖輯在雜誌出版。那一幀幀彩色的

照片,親身演繹科技的進步,傳相不用先沖菲林,再發展

至電郵傳相,顏色不再是奢侈品,黑白以外顛倒出更多可

能性。

5. - 6 .(金三角,九十年代)﹣曾顯華於1995年深入金三角訪問一代毒梟坤沙,其後連同多年來拍過的男童軍訓和罌粟花種植等照片,

結合成圖輯在雜誌出版。(剪報)

5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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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香 港走遍東南亞,曾顯華於 1997 年 12 月回到香港,

這次選擇留下。以往香港記者到泰國採訪,都會找

曾顯華幫忙。多得當年儲下的情誼,他上門探訪時

任《蘋果日報》社長的羅燦,翌日就有工返。適應

新地方並不容易,問曾顯華在《蘋果》有甚麼難忘

回憶?他想也不想就答道是 2004 年南亞海嘯。

要 61 歲的曾顯華為攝記生涯下結語,他說:「我

哋無讀書,會考都未考過,攝記都係一份幾好嘅

工,畀我見盡任何一樣嘢,幾好見過,幾慘見過,

幾快樂見過,幾豪華見過,幾肉酸見過,幾臭都見

過。」他頓了頓,說:「我唔識做第二份工㗎喇。」

聽着曾顯華八、九十年代的東南亞採訪經歷,那許

多已殞落的巨星、叱咤一時的政壇人物、改變時局的

民主運動、種族部落間的仇殺對峙,還有空難、地震、

海嘯、塌樓等各種天災人禍,遲了數十年出生的一輩

嘆生不逢時。

從那個時代走到現在的曾顯華則說:「如果早啲出世

趕到越戰仲好玩!」

這是一齣新聞攝影記者的《Midnight in Paris》。

(柬埔寨,八十年代)﹣曾顯華曾多次到泰柬邊境採訪游擊隊,

其中一次獲赤柬領導人喬森潘贈送繫頸萬用布,保留至今。圖為曾顯華與游擊隊合照。(受訪者提供)

People

人物

Text\ 何鳳

儀 • Photo\ 盧

翊銘

、林

亦非

、受

訪者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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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2011年)﹣曾顯華形容繫頸萬用布是當年東南亞攝記的標誌,

2011年在澳門與闊別廿年的攝影師Ira Chaplain相遇時,兩人就靠頸巾相認。(受訪者提供)

採 訪 當 晚 曾 顯 華 所 戴 的 紅 色 格 仔 頸 巾 , 是 赤 柬 領

導人物喬森潘( Khieu Samphan)所送。他說約於

1985年喬森潘邀請傳媒到泰柬邊境採訪,同行攝記

都獲贈一條。(盧翊銘攝)

( 巴 基 斯 坦 , 1 9 8 6 年 ) ﹣ 曾 顯 華 為 捕 捉 巴 基 斯 坦 前 女 總 理

Benazir Bhutto 回國的一刻,前一日抵達拉合爾國際機場,

晚上在機場靠牆挨着相機袋睡,被美聯社行家拍下這張照片。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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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Essay

圖片故事

Text\ 馮漢

柱 • Photo\ 馮

漢柱

在 銅 鑼 灣 散 步

Page 33: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散步,漫步徘徊、輕輕鬆鬆,帶點浪漫就可以。

散步,國內用語可視為遊行,步步嚴肅。

在銅鑼灣這個很小很小的地方,她是遊行大事的龍頭起點,亦是國內遊客購物落腳點。

政治與購物,各自發亮,遊人各自精彩。

在這裡散步確實只有擠迫,浪漫只是一廂情願。但每天我都會在這裡散步,因為我是住在那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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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Essay

圖片故事

Photo\ 馮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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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Essay

圖片故事

Photo\ 馮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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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Essay

圖片故事

Photo\ 馮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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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Essay

圖片故事

Photo\ 馮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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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Essay

圖片故事

Photo\ 馮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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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44: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Photo Essay

圖片故事

Photo\ 馮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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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46: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Photo Essay

圖片故事

Photo\ 馮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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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

Column

2011年3月11日,日本東北發生了大地震與驚人的

海嘯,造成了沿海地區毀滅性的災害。隔天我與攝

影中心同事小胡兩位攝影記者一組,奉命前往日本

採訪。我們在東京租了台車,誤打誤撞加雞同鴨講

地在警察局辦了緊急通行證,開上了當時因救災封

閉的東北自動車道向災區前進。

來到了宮城縣南三陸町,拍完被海嘯驚人的威力夷

平的市區,我們找到了當時位於山坡上的避難所志

津川中學,讓人最印象深刻的是,巨大災難後兩三

天物資缺乏的困苦時刻,整個學校避難所卻井然有

序地生活運作。不會說日文的我們,幸運地遇到了

會說英文,負責管理避難所的校長菅原貞芳,校長

為我們說明了避難所的現況,讓我們除了照片的拍

攝外多了很多新聞的素材。

2012年3月,日本311滿一周年,報 社 要 做 周 年

回顧與周年紀念日當天的紀念活動,我又因緣

際會地去了趟日本東北,不過這次是與文字記

者 兩 人 一 組 , 還請了一位移民日本東京的台灣同

鄉,隨行當翻譯一同前往採訪。我馬上想到應該再

去南三陸町拍拍一年來重建的改變,還要順道再拜

訪一下菅原校長。

我還留著校長的名片,到了日本之後馬上打電話

與他聯絡,沒想到菅原校長還記得去年來自台灣

的我,很高興我們的再次到訪並約好隔天碰面的時

間。第二天見面後,校長帶著我們再次走訪校園,

聊著災後一年來的經歷。文字記者同事說想要採訪

幾位同學,校長說好,於是我們找了一男一女兩位

同學。

311

杭大鵬

台灣基隆人

1969年生,中國文化大學新聞系畢業,大學時開

始接觸攝影,1993年開始攝影記者工作,曾任職

自立早報、自立晚報、勁報,目前是台灣蘋果日

報攝影中心攝影記者。

Text\ 杭大

鵬 • Photo\ 杭

大鵬

2012 03 南三陸町志津川中學校長菅原貞芳,去年此時體育館內是災民的避難所,如今在準備畢業典禮。

2012 03 災後一年的南三陸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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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災害的現場拿著麥克風追著被害人或家屬質問,

實在是很糟糕的行為,算是台灣讓人詬病的媒體亂

象之一。所以採訪災難之類的新聞,時常提醒自

己,採訪發問或拍照的舉動盡量不要讓對方感到不

悅反感。

當我們在學校採訪學生時,與同學聊到一年來的生

活改變,文字記者同事問候了一句「家裡的人是否

都平安」,那位同學回答說地震後祖父母失蹤了,

沒想到話才剛說完,一旁的校長突然臉色大變地,

兩手交叉地說「NO NO NO 不可以談地震海嘯發生

時的人與事」,並指著學校牆上的警語海報。我仔

細看了一下牆上的海報,真的有規定不要在學校談

災難發生時的事。

校長的臉色大變,讓我們兩個覺得很驚訝地嚇出一

身冷汗,一直在想哪裡做錯了,剛剛與同學問話的

態度應該像是關心的善意問候,而非咄咄逼人不顧

人感受的冷血態度......

學生走後,我們向校長再次致歉,不知道學校裡有

規定不可以談地震海嘯發生當時的事。校長說不會

怪我們,會這樣規定也是有原因的。他說他們的城

市受到毀滅性的災害,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有家人

死亡或失蹤,或者家園房子不見了,這都不是單一

性的事件,是集體性的災難,物質上心理上的重建

要很久很久,這不是外人能想像。禁止在校園內彼

此間談論海嘯發生時的事,是要避免負面情緒的相

互感染,才能面對未來。對於災難的恐怖回憶或失

去家人的傷痛,除非是有心理輔導專長的老師或社

工來聊,才有正面的意義。

隱忍避談過去比較能夠走向光明未來,校長的治校

教育理念與顧慮不無道理,仔細想想,應該是不同

國家地區的社會文化與民族性的差異。許多國家地

區的文化,遇到災難苦難的事件,常有媒體前哭

天搶地的求救或痛罵政府,甚至掏心挖肺的訴說傷

痛的新聞畫面,社會氛圍與大眾媒體也願意一同渲

染與消費情緒。當然台灣社會比較像是這一種。不

同的社會形塑下的文化,我覺得難以用簡單的是非

對錯來劃分,回想在前後兩次前往日本東北災區採

訪,最讓我印象深刻的不是災難後的場景,而是面

對災難兩個社會的心理文化差異。

Page 50: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專欄

Column

Photo\ 杭大

2011年3月志津川中學體育館是臨時避難所,一位母親餵著孩子喝母乳。

海嘯後學校成了避難所,負責調度管理的志津川中學校長菅原貞芳。

Page 51: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南三陸町志津川中學體育館是臨時避難所,大批災民在此臨時生活。

Page 52: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專欄

Column

Photo\ 杭大

(陸前高田市)如果採訪的對象失去家園親人,訪問完了最好有個可以相互擁抱的溫度。

Page 53: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南三陸町)與我同行的攝影中心同事小胡。

Page 54: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專欄

Column

不是神劇的「天與地」

首先要「利申」一下:我算不上是川內倫子的粉

絲。說句實話,日本攝影我不是內行,但總要寫

一次有關川內倫子的文章,一方面要迫自己緊貼

一下時勢,她在本地新世代攝影愛好者之間的人

氣,比我想像中要來得強大,大家對她作品的熟

知程度高,也用不著我太費功夫去介紹。不時有

年輕的攝影師朋友與我分享作品,很多時候在作

品內少不免發現有著她的影子,而且當中很多

還是男性攝影師,男性用女性目光去觀察已夠厲

害了。另一方面她是近年在西方攝影界受注目的

日本攝影師之一,新鮮度夠高,而彼岸尚欠對她

的作品有著一些入肉的論述,討論空間大一點,

終於不用朝晚對著不是森山就是荒木,差點叫人

悶得頻頻打盹。

說起打盹睡,川內倫子獲得日本木村伊兵衛獎的

成名作攝影集《うたたね》,書名正是這個意

思,就是這種半夢半醒的精神狀態下,去微觀尋

常生活小節。而近年美國「光孔」Aperture 出版社

首次將她引入西方的攝影集題為《Illuminance》,顧

名思義是著眼她的畫面上表現手法,其實亦暗示

在攝影上也存在著東西方的文化落差,始終解釋

光 影 要 比 解 說 打盹 睡 來 得 容 易 。 對川內的作品

解讀,中外的都企圖含糊其詞, 可以搜羅出一

堆 關 鍵 詞 : 輕 輕 、 淡 然 、 幽 幽 , 恬靜,透明、

心靈、治療系. . . . .諸如此類,但年輕朋友把這些

移植到自己作品身上,其實也是「唔work」──

簡單的告訴大家,我們不是活在一個「輕輕、淡

然、幽幽,恬靜」的社會氛圍和生活文化下,我

們就是沒有這種基因,注定我們不會有第二個川

內倫子,頂多只會變成第二個用著類似視覺風格

作為工具的「川內複制品」如市橋織江等,殘酷

罷?

作品精神面貌上的達成並不能一步即至,就算是

川內本人的作品也會有地域性及題材上的局限,這

種局限除了是在於她,也加諸在一眾模仿者。川內

前年參加英國布賴頓攝影雙年展(Brighton Photo Bi-ennial),委約在當地創作並展出作品,把「川內

流」移師到當地明顯出現了水土不服的現象,作品

失去了過往的靈氣,我又曾看過她在311大地震受災

地拍攝的照片,跟很多災後照片別無他樣,一樣欠

缺動人的神髓。所以就算你每天三餐是壽司拉麵爐

端燒,甚至是你精通日語,讀遍由《源氏物語》到

川端康成或川上春樹的文學作品,只要生活養份有

所差異,培植出來的只不過與澳洲和牛一樣,表面

上 跟 那 些 聽 音 樂 和 喝 啤 酒 的 正 宗 和 牛 不 會 太 大

分 別 , 但遇著老饕一吃下去就會弄個明白了。

川內高超之處,其實是在抽象和具象中間拿捏得非

常精妙,在體察事物的外在和內在都能取得平衡,

並不是一味的虛無曖昧,例如她早期一點的寫真集

《Cui Cui》,就讓我觸動了好一陣子,這本書其實

是她自己十多年來的「家族寫真」,初看很像平

民百姓的生活照,沒有強烈的情緒,畫面也相對隨

意,也沒有太多她招牌式精巧的畫面構圖,色彩

都是淡淡的有些夢幻,或像腦海的回憶,很片段式

的。我沒有刻意去找人替我翻譯她寫的序言,但我

完全感受到照片傳達的訊息,就是生老病死循環

Text\ 岑允

岑允逸(Dustin)

前攝影記者,現為自由攝影師,及攝影展覽空間「The Salt Yard」負責人。

亦以筆名Fotopiggie撰寫攝影文章博客《攝影豬影像隨筆》

(fotopiggie.blogspot.com)。

Page 55: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不 息。書內很多是她爺爺和嬤嬤,有爺爺臥在

病榻,有他的葬禮,有嬤嬤獨個兒的,到嫂嫂誕

下兒子,體現出生命循環不息的道理。

這次最主要介紹是她近期的攝影集《照度 あめ

つち 影を見る》,英語標題為「Illuminance Am-etsuchi Seeing Shadow」,其實是川內上年在東京

都現代寫真美術館舉行個人回顧展的展覽目錄,

那個標題也是她展覽的三個部份,這個展覽除了

有她個往作品外,主要是以她的新作系列「あめ

つち」(意即「天與地」)為招徠。命名「天與

地」是因為她認為「人」的角色是處於天與地中

間的連系,就這樣已經可以看得出這是一個主旨

頗為宏大的命題,超越了她以生活的小情小趣作

為切入點的思維。碰巧上年我在日本時到過這個

展覽,這種感覺在現場觀看她的作品來得強烈。

在展示「天與地」那部份的展廳,現場環境光

線刻意調得昏暗,並沒有她過往作品給人明亮光

潔的感覺,明顯給人相對凝重的感覺。此系列中

她拍攝日本熊本縣的阿蘇山區農民,每年秋收後

火燒山儀式的場景,這些本來是耕作上規律的工

序(使到土地保持肥沃),被昇華為宗教儀式,

是人對大自然不可解說的力量有著敬畏之意,另

一方面她又把這些照片,配上以色列聖城耶路撒

冷的「哭牆」,和神社的儀式等宗教場面作為對

照,老實說這樣的鋪排雖然是經過精心計劃,其

實我覺得有點兒露骨,不太符合她作品一向對生

與死的隱晦展現。

這輯作品算不算得上是成功,就不由我去評價

了,但川內踏出這一步在我而言是非常勇敢的,

看得出她對作品內容中靈性及哲學上有著更高的

追求。更特別的是這系列中她放棄慣用的作業模

式,有別於她一貫正方形中畫幅,而改用4x5大

片幅相機去創作,她認為面對大自然的力量,需

要有更嚴謹的工具去應對。其實川內的影齡不算

短了,名氣又盛,難免會有所包袱,所以我相信

這一步其實來得不容易,要知道很多時候,當攝

影師能夠建立起具有簽名式的個人風格後,要他

們去越界,走出自己的comfort zone實在不容易,

相信在日本更不會太過鼓勵你去做,以致不少名

師其實一直在「食老本」,因為讀者觀眾們不是單

單對作品本身有所追求,其實也希望有追星的成

份:希望在作品裡看到攝影師展示的個人魅力。

因為是展覽目錄的關係,這其實只是一本薄薄的

攝影集,追求圖片數目的讀者,可以考慮川內其

他寫真集,但裡頭用英日雙語撰寫的文章和訪談

頗為豐富,才是精華所在,藉此可以更深入了

解她本人的創作思維。讀過後便會明白,她是個

擁有非常清晰理念的攝影師,作品真不只是「輕

輕、淡然、幽幽,恬靜」,盛載的其實要「重」

得多、深入得多的東西。川內說過小時候有過魂

不附體的經驗,從遠處看到自己的身體,令她意

識到靈魂與肉體的存在,她一直對這個經歷感到

疑惑,不敢跟別人分享,害怕沒有人會明白她,

也是驅使她從事攝影的原因之一,因為她希望從

攝影中去感知一些不能描述、非物象的情境。

我不搞怪力亂神,不是李居明,各位「川內粉」

當然不要去經歷什麼靈異體驗,但肯定不是把曝

光過度一下,拍一些連自己也茫無頭緒的事物,

就會成為她的門生。不 服 氣 ? 給 你 分 享 一 個 經

歷 , 之前提過日本的旅程,離開前跟日本友人

話別,話說也「行貨」地請他代我問候一下我

在日本認識的新知,豈料換來嚴詞苛責,認為

這些人情世故的事情怎可以由人家代勞,應該

要自己親身去做。不解罷?我也不解,所以我

跟你都做不成川內倫子,認命吧!

Page 56: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專欄

Column

張建邦 (Kin Cheung)

2000 年入行,曾任 Cyber Daily 日報、路透社攝影記者,現職

美聯社。

一個迷信藝術的新聞攝影教師

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我被邀請去一間大專院校教授新聞攝影課

程。本身修讀藝術科的我,沒有接受過正統的新聞學教育,只在

本地媒體和國際通訊社任職時累積了一點實戰經驗,想也許能分

享些做攝記的心得。沒料到在教學過程中,倒遇上幾次被考起的

趣事。一些自以為理所當然的想法,在學生心目中,可能另有

一套理解。回想起來,哭笑不得,但亦好有價值。

要教新手學生用數碼單鏡反光機,心想應該手到拿來。有一次,

當我教到快門光圈的應用時,要學生做一份習作,運用高速快門和

慢快門技巧,分別拍攝兩張照片。

有一位學生交了兩張一模一樣的照片給我,主體都是同一條馬路。

正當我以為她誤解了慢快門的意思時,她反問「一秒鐘快門算慢

嗎?一張相用了1/250秒,另一張用上1秒拍。」我方才醒覺,

她拍攝時認為的,和我心目中原本想要她做的,完全不一樣。

究竟是自己說不清楚,還是個別學生理解有誤?望著這兩張表面上

一模一樣但又其實並不一樣的照片,我覺得好笑之餘,還有一些

感悟。從實用的新聞攝影角度看,無論任何快門拍靜物,只要景深

表現出來大致一樣,兩張照片無所謂分別。然而,其實又可以說從

沒有兩個影像是一樣的。若然有人展出類似這兩張照片,平衡擺

放,說兩者不同,作為藝術探討,則相當有趣。就像古希臘哲學家

Heraclitus 說:「無人可以踏進同一條河兩次。」從功利去想意義

不大,但從形上角度想,它強調了每一刻的永恆和經驗的獨一無

二。攝影,不就是留下時間去讓我們感受經驗嗎?

話雖如是,實用歸實用,在這一點上,放下個人的「藝術自尊」,

我自此以後都會特別要求學生遞交「有慢快門效果」的照片。

Text\ 張建

Page 57: Frontline FEB 2013 (Vol 2)

每年學生都要在課堂上,向全班同學講述他們的攝影圖輯,有一

位學生的題目是「我的母親」,其中一張相片是在深夜暗黃的街燈

下,拍攝母親下班後歸家途中。她表示母親帶着疲倦的背影,慢慢

地步離她的鏡頭,直至完全消失。

就這照片,我向全班同學說:攝影是一種語言,有它的獨特演繹方

式,那張相是其中的好例子 ─ 微弱的街燈帶出一種環境氣氛,

背影具有喻意,人的大小在畫面上佔據的比例是一個渺小的象

徵等等。

有趣的是,在第二次繳交功課時,大部份學生的圖輯裡,都有一張

背影相片:倒垃圾的婆婆,憤怒的示威者,絕育了的流浪貓,兇惡

的售貨員(編按:連背影都感受到他惡),在人群裡的自拍像,賣

冒牌貨的小販,車房裡的車尾燈,甚至是整個圖輯裡都沒有一張看

見面貌的相片!學生們簡單地以為,這就找出了一個拍攝必勝的方

程式,其實他們多是貪方便,覺得隨便拍下背影就有特別的效果和

寓意。

的確,有些畫面和攝影技巧是共同語言,但被濫用了,例如平日攝

記拍下一大堆因「食」了別人閃光燈令相中主角有個投影在背後一

樣,初看頗為吸引,在比賽中勝出,之後又有較多同類「食燈」

照片出現,最後帶來評判的嘆息:「又係食燈!」又或者 World Press Photo,在得獎的組相中,於戰區或動亂地區拍攝的,好些總

有一張糢糊的影像,見拿著槍的人在跑,象徵動蕩、不安。類似的

攝影「罐頭語言」,我們該如何看待呢?運用了這些攝影「罐頭技

巧」,就會代表相片不好嗎?

新聞攝影,既為新聞報導,亦有藝術元素。一方面藝術貴原創,

另一方面新聞貴速度,貴能讓讀者明白。或許有時善用罐頭亦無可

厚非,問題是如何向學生灌輸。在此,雖然實用歸實用,但本著我

對藝術要求自我反省和理解而並非盲目抄襲,以後我會更小心處理

拍攝象徵手法的評價。

1. 缺乏自信的阿珊,在沒有化妝時,不願意展示自己的容貌,心情就像一堆錯亂

的衣服。(珠海書院學生馮靜儀攝)

2. 一位變性人被安排在電梯上拍攝,重演當時被偷窺的經過,從而帶出男女性別

身份問題。 (珠海書院學生辛巧琪攝)

位變性

1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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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

Column

Text\ 張建

有一次與學生對話……

我:「怎樣才能拍出一張好的新聞照片?」

他:「能說出一個既真實又客觀的新聞故事。」

我:「那如何才能拍出一張客觀的照片?」

他:「要用廣角鏡。」

我:「何解?」

他:「能把現場所有東西都拍下來。」( “ O n e picture tells whole story” 是我上課時提及的一個概

念,但學生顯然誤解了。)

我:「要客觀,倒不如用標準鏡50mm鏡頭,接近

人眼視角,不是更貼切嗎?」

學生無語。

我:「那麼用長鏡頭便不客觀嗎?」

另一位學生趕緊回答:「是的,因為只揀選了喜歡的東西拍攝,當然是主觀了。」

輪到我無語。

不 難 發 現 , 在 這 位 學 生 或 者 一 些 人 的 思 維 裡 ,

所有關於人為的選擇都等同主觀行為。這對話讓

我想到兩個問題:(一)攝影記者的主觀選擇是否影

響了新聞的客觀性?(二)如何運用攝影有效地表現

新聞的客觀性?

我認為個人判斷跟照片故事的客觀性其實是兩回

事,談不上矛盾。我在工作上按下數以十萬計的

快門,從沒有懷疑自己的判斷。多年來,沒有同

事和市民問過我的照片是否客觀,只問我有沒有

更好的照片,似乎在現實報導中,照片的好壞比

是否客觀來得更實際。

這 令 我 想 到 幾 年 前 , 與 一 位 同 事 去 澳 洲 探 訪 礦

場,由柏斯向北走,車程需要數小時。我睡了一

會,張開眼,景物還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沒有動

植物,只有充沛的陽光、討厭的蒼蠅和零落的鐵

絲網。美籍同事打開了一個話題:「你知道鐵絲

網是十九世紀的偉大發明嗎?它雖幼小,但價格

便宜,能有效地把廣闊的地域分割,防止畜牲越

界,也確保了財產和地盤。」

這令我想到,相機和相片,不就是一個「視覺鐵絲

網」嗎?它有效地把錯綜複雜的現實環境分割,

防止無關重要的元素越界,確保了「界」內事件的

價值。而在記者會上,縱使咫尺之地站着幾十名攝

記,觀景框內也各有自己的領土,在自己的界線內

不容許別人騷擾。

於 是 , 假 設 一 張 照 片 可 以 拍 下 整 個 世 界 的 所 有

元素,這是否一張最客觀的新聞照片?

與此相反,用越簡單越少的事物去呈現一個主題,

就像有行家發明了所謂「減數法」,把無關的東西

放在框外,以免影響相片的主題,也就是視覺鐵

絲網。

很多人誤以為追求客觀是新聞攝影之道,無需加

入美感或藝術成分,鐵絲網是主觀的,應該越大

越 好 , 有些老一代的新聞教師就有類此想法。可

能是那年代的攝影學生,連器材的基本操作都不能

掌握,又或者器材本身局限了質素。到了當代,精

良的器材只有更便宜,照片效果只有更精美。而如

果新聞攝影目的依然僅在於複製當時的環境,不 好

好 利 用 視 覺 鐵 絲 網 , 則 絕 未 談 得 上 攝 影 的 威 力

和想像空間。每年一度的 World Press Photo Con-test(「荷賽」),被認為是世界最有權威的攝影比

賽,當中有一個比賽類別是「藝術類」,需要挑選

出有創意和藝術價值的新聞照片,只要符合採訪守

則和配合正確的圖片說明便可參選。這就是要鼓勵

攝影師多從藝術角度和立場報導新聞,反映更深層

次的意義。

藝術性從不減弱新聞照片的報導能力,只會進一步

增強它的潛在價值。鐵絲網雖然人為,但它彰顯

人的價值,指出什麼是重要的─要看什麼,要如何

看,還要讓人看得深刻。

3. 專訪為情自殺過的女孩,利用長鏡頭拍攝眼睛凝視鏡頭的

一刻。(珠海書院學生嚴欣榮攝)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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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欄

Column

Text\ 何家

記者應是社會醫生 何家達

沙士十年,那場風聲鶴唳殺人於無形的災難在香港

奪走了近三百條生命,在北京也給許多人造成了永

不磨滅的烙印。報館派我與中國組同事前往北京做

十年回顧,我們走訪了數個當年受感染的病者。當

中有些人從病疫中康復了,但仍承受著後遺症帶來

的痛苦,有些人家人逝世,劫後餘生的不知是禍是

福,更有些人縱使飽經苦難,但仍走在一起,為政

府因當年隱瞞疫情而導致延誤醫治,或拒絕因沙士

向病者作出賠償而不斷上訪。

我與同事訪問其中一名十年間不斷上訪的沙士患者

時,被問到「你們這媒體是受政府影響的?」我們

回答說:「我們是受讀者影響的,主要是對政府作

出監督。」受訪者才放下心中疑慮,與我們談為

沙 士 病 者 向 政 府 追 討 公 義 的 路 是 怎 麼 走 的 。

訪 問 結 束 , 受訪者嘆道:「這十周年的時候不知

有多少媒體來訪問過我們,內地的、國際的,還有

你們香港的,但這些輿論能對中國政府作出壓力了

嗎?十年了,我們都說得累了,不過還是希望你們

的報導能幫到我們。」我無言以對。

香港傳媒人林天悟寫過,傳媒應是社會醫生。國父

孫中山先生本是學醫,但他認為要醫治整個中國必

須推翻專制;魯迅二十一歲時留學日本亦曾學醫,

後因看了一部日俄紀念片,片內中國人為俄國做偵

探被日本軍遞著而遭槍決,但圍觀的中國人卻為之

吶喊看熱鬧,他認為「救國救民需先救思想」,故

棄醫從文。

記者當然沒有孫中山先生與魯迅先生那樣偉大,但

同業亦不能忽略記者作為社會第四權的重要性。假

如傳媒是社會醫生,記者就要為社會上的不公義發

聲,治好那不健全的制度。攝影記者與文字記者的

不同,極其量只是他們拿著不同的工具,互補互

助,無法取代,目標卻是如一,為社會醫病,為人

民發聲。

我聽了這位受訪者的話,心裡曾經問自己「我的報

導真的能幫助他們嗎?」他們已經承受了十年的痛

苦,現在大大小小的媒體又來了,要他們再次剝開

傷口,當中有些人不停地在十年前的「事發經過」

上糾纏不休,這有必要嗎?

訪問的過程中,他們有些人說到傷心處又淌淚的時

候,我的鏡頭還必須要對準他們的眼淚。編輯總是

喜歡煽情的畫面,但他們在鏡頭前赤裸地公開自己

的傷口,這又是理所當然嗎?

我選擇請他們讓我為他們拍一張人像照,或許站著

或許坐著。我想,他們的眼神、他們的表情就是最

好的故事,除此之外,我甚麼也做不了。我就這樣

一直冷冰冰的看著他們,我怎麼能保證讀者看完報

導的反應會對中國政府作出壓力?我不能。我怎麼

能相信我不是消費了他們的痛苦來向老闆、讀者交

差?我不能。

New York Times攝影記者Damon Winter曾經分享他在

海地大地震採訪的經歷,被問到攝影記者就好像饑

餓的野獸一樣圍著屍體拍攝,彷彿只有血腥才能滿

足他們的鏡頭。Damon的回應是,攝影記者要用影

像告訴世界這裡需要幫助,讓更多的人來幫助這些

人,除了拍大家會拍的東西,攝影記者更應發掘專

題幫助有需要的人。媒體競爭劇烈,「人有我有」

漸漸變成傳媒人的金科玉律,如果每份報章都抱著

這心態去採訪沙士患者,幫上的忙會有多大呢?

Eugene Smith說過:「我拍的照片充其量只有微不足

道的力量,但我願透過它們來建議、批判和啟迪,

並透過它們盡量付出富同情心的理解。」1我想,這

或許是攝影記者應該學習的態度,或許在學會同情

與了解的同時,我們能學會如何醫治傷者,縱使我

們的力量有限,但我們應該默默地努力,否則如何

配得上社會醫生的名字?

1 原文為:“My photographs at best hold only a small length, but through them I would suggest and criticize and illuminate and try to give compassionate under-standing.” - W. Eugene Sm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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