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號

2012 年 2 月 21 日

發行人：胡又天

「舞者」──浸大所植細葉紫薇，我給取的名。（攝於 2 月 16 日）

本刊網頁：https://sites.google.com/site/youtien/Home/liu-xing-ci-h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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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 t r e a m i n g L y r i c s

1

尋思

（2012 年 2 月 4 日）

2

遠處的飢荒無情的戰火依然存在的消息

這兩週新聞很多，最大件事是敘利亞政府血腥鎮壓反對

派，再來是習近平訪美以及各大國在經濟上一些外行人看不

清楚的動作，再來就是爛戲連台的香港特首選戰：唐英年豪

宅下面僭建地窖，梁振英這陣子新聞較少但先前的帳還沒算

完，最近又出來一個形象較為中道的曾鈺成，不久亦被網友

起出黑底；還沒吵完，現任特首曾蔭權又被報章拍到在澳門

接受款待，與豪商、江湖大佬歡聚一堂……然後網上就有了

許多改圖、改歌等「二度創作」。台下的反應比台上的爛戲

好看，大概就是我們這個時代、這樣環境的發展趨勢。所以

往後的文化史研究者可能一搜史料，就被「香港網絡大典」

還有一堆改圖、改歌淹沒，然而這些「二度創作」倒也可能

確比原版、正戲還重要。本校近日也有爆出弊案，這裡且不

多說。另有一則本刊守備範圍的最大新聞：詞人黃偉文於 2

月 8 日至 14 日辦了六場「黃偉文作品展」，請到歷年來一眾

合作過的歌星演唱他填詞的歌曲。演唱會而以詞人為主角，

這在華語流行音樂史上當是頭一遭（如果不算自己包辦詞曲

唱的歌手與小型發表會），而我沒買到票，錯過了親臨此一

盛事的機會，實在可惜！以後出了 DVD，定當買來研究。

〈明天會更好〉歌詞：「抬頭尋找天空的翅膀 候鳥出

現他的影跡／帶來遠處的飢荒無情的戰火依然存在的消息」

我不會盲目樂觀以為明天就會更好，但願以本刊談一兩首交

戰國度的歌曲。本期就談談我在電影《與巴席爾跳華爾滋》

聽到的〈我今天轟炸了希頓〉，背景是 1982 年第一次黎巴嫩

戰爭，敘利亞的鄰國。

3

每天上網看到爛事一籮筐，但我個人還能平靜地按自己

步調生活下去，實在要珍惜這福份。本週成績：2 月 18 日《明

報》刊出〈鳳飛飛與那個溫柔敦厚的時代〉；22 日於《聯合

報》民意論壇發表政論一篇。此外則是整理一篇談香港影劇

歌曲的對談稿，因而拖到了本期出刊。一邊整理，一邊想到

先前讀過的資料，愈發感到自己還有許多課程待補。又逛了

一次書店，買了幾本書，下週要多談一些相關論著。

近日想起新浪微博有個「微盤」，給人 2GB 空間分享檔

案，我煩惱一時的問題就這樣解決了，今後欲得本刊先前各

期的大陸網友，將可自行下載，不用再向我要。至於這些連

結能否保持下去，不被抄掉，就隨緣吧。我這邊還是會保持

不作「自我審查」，大家或可祈禱本刊影響力不要大到會被

注意的程度。這造成了一個令人糾結的悖論；我喜歡悖論。

另外，我開始上本校樂社主辦的 Keyboard 課程了，按鋼

琴的學法彈電子琴，已合乎我的需求。老師今年大二，是本

校音樂系學生，講到很多基礎樂理，是我小學、中學音樂課

就學過的，五線譜我也會看，現在複習起來就很快。老師說

好多學生都沒學過這些，要講半天。我也覺得很奇怪，是否

港台兩地中小學音樂課都沒教，或都只唱唱歌就混過去了？

想想，以前我們班上音樂課也是這樣，講樂理都沒人聽，考

試不及格也不在意。我在樂理上的些微底子，還是從電腦上

的作曲軟體得來（誰記得《快樂音樂家》或者 BASIC 語言

的”PLAY T120C4C8D8E4”……？）。後來開始研究歌詞、寫歌，

也零星地學過一些，但都沒多進修。 現在終於可以系統、

正式地學習了，今後要理論與實踐並重。

4

本期目錄

【照片】 尋思 1

【前言】 遠處的飢荒無情的戰火依然存在的消息 2

本期目錄 4

過刊下載連結 4

【漫畫】 迴轉壽司 5

【剪報】 信報：習近平引《西遊記》歌詞喻中美關係 6

黃偉文作品展的報導與迴響 8

星島日報報導 8

「廣東歌才能徹底打進我的心坎」 9

「我們創造了和擁有那些劃時代的好歌」 10

信報：繼續叫你看不穿──劉以達 11

占飛紀念 Whitney Houston 12

小明做選委─李家仁專訪 13

莊舒婷：尋找周雲蓬的香港 14

蕭煌奇／黃小琥 愈唱愈紅 15

【詞話】 鳳飛飛與那個溫柔敦厚的時代（明報版） 16

後記：補充一些史實與政治觀點 22

連結：管仁健〈警總導演的鳳飛飛「黃腔與歌監」事件〉 24

【詞話】 荒謬的戰爭，癲狂的戰歌─〈我今天轟炸了希頓〉 26

【雜文】 把認同論爭 變為台灣利基 31

過刊下載連結

一至四期

五至八期

九至十二期

十三至十六期

十七至二十期

二十一期

5

6

信報：習近平引《西遊記》歌詞喻中美關係

在外交場合引用詩詞，是中國傳統，而中共只有第一代

老毛、陳毅幾個人還會兩手，至第三代老江以下，則文心已

亡，皆邯鄲學步而已。「後啟來者」拗得生硬就不講了，他

引用 1986 年版《西遊記》（公認拍得最好的版本）歌詞，然

而這歌詞背後的故事、它所代表的那些年的精神氣象，有沒

有帶出來？又適不適合那個場合？我的解讀，他也就是把它

當一句空泛的場面話來講。

古代使者引用詩歌，講究運用其深刻的道德教訓、殷鑑

意義，來警示彼此，為己方在理論和實際上佔據優位。這裡

的《西遊記》歌詞，如果和 1980 年代大陸改革開放之初，

浩劫方過、百廢待興的局面聯想起來，我們會感到一種甚至

可以稱為「蔓生瘋長」的精神氣象。但去掉這個脈絡，這兩

句歌詞也就只是一句很平板的濫調；如果有高手來英譯，或

許能譯出一些韻味，但西方聽眾聽得出弦外之音嗎？

且不管西方，讓我們用回中國人最擅長的上綱上線式政

治解讀：《西遊記》是向西方取經的故事，又是一部深刻的

諷刺皇權的政治小說（這方面的論著最早見於薩孟武《西遊

7

記與中國古代政治》，現在大陸網上也很流行了）──曾經

翻天覆地的孫猴子歸順了。這就可以說成是向西方資本主義

投降委質（古代人認主效忠，謂之委質；現代高官子女歸化

外籍，亦可謂之）；「摸著石頭過河」本是 1980 年代路線、

戰略還不明確時，迴避教條、擱置爭議的權宜之計，而今新

的權力體制、利益格局已經成形，還講這句老話，就是要國

人繼續沉醉在當年初興勃發的榮景之中，而讓利益、資產愈

發鞏固（並且外移）的他們繼續混下去。

所以儲君這番話，用古話來講是「引喻失義」，用典但

把典故所蘊含的意義用錯了，或者虛化了。但就現實來看也

沒有錯，因為中美兩國在內外各種勢力掣肘之下，其戰略都

只能一字曰「混」下去而已，這不是我亂講，很多專業的金

融家、縱橫家（國際關係學者）都是這個看法。所以這番辭

令，雖是空話，也是實話。

上綱上線式的解讀，有兩項基本功：看他說到什麼、看

他沒說到什麼。然後要批鬥的話可以東拉西扯，批判則宜嚴

謹地作政治經濟和意識型態分析。至若問你我能從中得到什

麼啟示呢？曰：如果你能成為他們腳下的「路」，手摸的「石

頭」，你就有利基了。

8

黃偉文作品展的報導與迴響

星島日報 – 2012 年 2 月 10 日星期五上午 6:30

查了一下各家報紙的報導，重點幾乎都在誰出場、誰捧

場，誰復出……再來就是穿著。雖然自詡為「潮人」的黃偉

文是很注意穿著打扮，但這些報導也未免太過浮光掠影了。

且六場結束後，也只見有零星、短篇的心得感想式簡評，未

見有綜合、整體的評論。希望將來能夠見到。

9

「廣東歌才能徹底打進我的心坎」

《明報》自由談，讀者投書，可證黃偉文詞、香港流行

曲確有大眾影響；「廣東話才是我們的母語，廣東歌才能徹

底打進我的心坎」，說得正路，有文化自信，殊為可喜。

10

「我們創造了和擁有那些劃時代的好歌」

《信報》副刊。

11

信報：繼續叫你看不穿──劉以達

劉以達，香港另一位我尚未研究的重要創作人。

12

占飛紀念 Whitney Houston：〈孤身獨行 不必相送〉

Whitney 粵語譯作雲妮，比國語譯「惠妮」或「惠特妮」

雅致。作者評述1980-90年代的美國文化氣氛、列根（Reagen，

台譯雷根）時代的政治轉變，認為「雲妮既代表美國黑人終

能出頭，也代表了大美國主義……雲妮的不朽，不只因她的

音、聲、色、藝，更因為她是不折不扣的時代歌手」，我就

想到水晶《流行歌曲滄桑記》之謂吳鶯音是「一代歌后」，

皆言其能唱進也唱出時代。是否一個歌手能把「時代的氣氛」

唱到自己的歌裡，就能引起共鳴而令人低迴、銘記？想想我

也常用這種寫法，說羅大佑唱出時代、鄧麗君唱出時代、鳳

飛飛唱出時代……好容易就說濫了。唱出怎樣的時代、時代

的哪一部份呢？就從感覺出發，揀擇史實來說。這就可能流

於片面、粗疏，然而報章篇幅所限也不易作更詳細的討論。

以後我作論述宜多自警惕，也要多請教親身經歷過那個時代

的人，才好校正自己從主觀感覺作出的假設。

13

小明做選委─李家仁專訪

這幾年香港網上流行一系列「小明」歌曲，主唱兼 MV

主角是這位兒科醫生李家仁，詞曲主要由以兒歌、城市民歌

和另類歌曲創作聞名的資深作者韋然包辦，有〈小明坐火車〉、

〈小明上廣州〉、〈小明去拜年〉、〈小明去東莞〉、〈小明生日

歌〉、〈小明上方舟〉、〈小明去倫敦〉、〈小明遊深圳〉、〈小明

落社區〉等，一開始〈小明坐火車〉是一首唱到很多地名，

講中港一家、而歌詞反覆有洗腦之嫌的兒歌，而經這位很能

自得其樂的李家仁醫生唱來，可能因為表現出了另類的喜感

吧，居然頗見轉載流傳，被許多網友譏評、惡搞。然而韋然

和李醫生繼續發揚風格，寫出這一系列思想健康而帶出各地

文化的詞曲，也和港府合作過宣傳歌，現在已是一個既被笑

罵、又被喜愛的系列，並有高登眾巴打（brother 音譯，指高

14

登論壇的弟兄們）照樣作抨擊時政的〈小明做特首〉、〈小明

上溫州〉等詞，變兒歌為深具政治意義的成人童謠，成了一

道另類的流行。對香港政治、歌曲、網絡文化有興趣的朋友

不妨上香港網絡大典一覽源流。

莊舒婷：尋找周雲蓬的香港

我認識周雲蓬始自李皖的樂評，韓寒《獨唱團》獨刊號

（出一期就沒了，可謂獨刊）也有周的自述；再聽他歌，的

確精彩無比。現在台、港也漸漸認識他了。以後我當多評介。

15

蕭煌奇／黃小琥 愈唱愈紅

近日亦有朋友推薦蕭煌奇去年底所出台語專輯《思念會

驚》，味道頗為純正。黃小琥〈沒那麼簡單〉和近年國語情

歌風格差別不大，勝在她滄桑的歌聲和氣性鎮得住場，有殳

除一切妄想的威能，但又不是絕情，而是憐憫，殺到最後再

給回一點溫情。姚若龍這詞實在就是為黃小琥這 Pub 唱將量

身打造的。

16

鳳飛飛與那個溫柔敦厚的時代（明報版）

上期出刊隔天早上就接到馬家輝先生電話，約我寫鳳飛

飛，於是將〈鳳飛飛與那個溫柔敦厚的時代〉重新改寫，大

作增補，成文如下。由於李皖先生在其博客上轉貼了上期的

前言，現在已又有好幾處轉載，因此這篇標題完全一樣的文

章，可能會讓大家在網上檢索時有些不便，請包涵。往後我

當改善。

17

鳳飛飛與那個溫柔敦厚的時代

聽說，在七十年代，台灣的加工出口區，女工們會相約

坐兩三百公里的車到台北，就為了到現場看鳳飛飛錄節目；

聽說，那時許多家庭最重要的娛樂就是在電視前看鳳飛飛；

聽說，常以褲裝之類中性打扮登台的鳳飛飛，曾是許多未經

人事少女的幻想對象……大家都說鳳飛飛伴隨了一整代台

灣人，唱出了那民風淳樸而經濟起飛的年代最純真美好的一

面。

余生也晚，在八十年代，幼時偶爾聽到鳳飛飛，並不覺

有何特別；到流行時尚日新月異的九十年代，鳳飛飛更已是

上個時代的歌手，我們知道很多婆婆媽媽還喜歡她，她唱得

也不差，但就是中規中矩的中音，不酷不炫，也不挑戰社會，

只那樣溫良恭儉讓，有變化也都在保守尺度的安全範圍內，

實在不合年輕人的口味。

風水輪流轉，千禧年代，景氣衰退又日趨浮誇的華語歌

壇，讓越來越多人對低齡化、速食化的的流行曲搖頭；此時

鳳飛飛復出了。2003 年，出道 35 年，50 歲的她，風采、唱

功更勝以往，登台第一首歌，似乎就喚回了那個年代所有的

記憶與淚水；成年的我看到影片，也開始能品味那平實而成

熟、圓潤的韻致，也開始能體會年長觀眾的感動。

此後，鳳飛飛每隔兩年辦一次巡迴演唱會，也不高調宣

傳，而就像是和歌友們的例行約會，不作大起大落大喜大悲，

只是閒話家常；對年輕一代來說，始終敬業、不斷琢磨歌藝，

用真功夫表演，不作出位言行的鳳飛飛，相對於當前充斥著

18

醜聞與瑣事的演藝圈，更是愈形可貴的清流。於是，愈來愈

多人，無論聽過鳳飛飛幾首歌，瞭解她多少，都開始能用她

和那一輩藝人作榜樣來罵「現在的年輕人……」

然而鳳飛飛究竟好在哪裡？道德操守，大家都能談；歌

唱藝術與社會意識呢？多數人也只能從她的形象與自己的

印象來談：說她誠懇、在平實中錘煉吐字行腔，能娓娓道來，

能率性輕鬆，更能與觀眾交心，把人情世故唱進自己的生命，

所以特能感人……換我來講，也很難超出這些常理。

一些在乎語言、族群問題的論者，則會提到她當年在國

民黨限制方言的政策下，仍堅持在節目中盡量多唱台語歌，

從而得到了極多本省觀眾的認同；她唱國語歌有些捲舌音發

不標準，違反當時主流所要求的字正腔圓而露出閩南口音，

在本省人聽來也會感到親切……再進一步就又可以講到政

治，退一步則可說鳳飛飛並沒有政治上的心機，而只是在乎

用她習慣的腔調唱與鄉親聽，結果則能客觀地反映出標準國

語之脫離實際民情。由此還可大作文化研究，但就容易偏離

歌友所在乎的情誼，也沒有人談到為什麼在本土語言已爭取

到大義名份的近年，鳳飛飛演唱會上的國語發音反倒都標準

了。

我聽鳳飛飛與那「群星會時代」（得名於 1962-1977 年台

視節目）的歌曲，普遍印象是「溫柔敦厚」，「樂而不淫、哀

而不傷」，這都是《論語》裡的老話，也是中國第一代流行

歌曲作者就繼續講求的詩教，並與衛道人士、威權政府共同

維繫著，這個範式直到 1980 年代後才漸被時尚與民主化的

浪潮打破。一個社會，尤其是內憂外患不斷的社會，如果只

19

有這樣「健康」而安全的歌，是脫離現實、粉飾太平；但若

那樣的歌退潮了、消失了，我們也就失去了舊時許多人情世

故的記憶。

我想，值得探討的，就是鳳飛飛身為一個品性完全能與

這傳統詩教契合的歌手，是怎樣在那個時代的範圍裡，演繹

那些同在範圍裡作出的詞曲的。

王贊元著《再現群星會》收錄有鳳飛飛早期(1972 年)代

表作〈祝你幸福〉（林煌坤詞，林家慶曲），我是從此書才聽到她這首成

名曲，乍聽之下，除了前人提到的口音外，幾無特點，只覺

平穩樸實；可話說回來，這就契合了鳳飛飛的關鍵詞之一：

中性。「送你一份愛的禮物／我祝你幸福／不論你在何時

或是在何處／莫忘了我的祝福」，這愛不是男歡女愛，而是

友愛；幸福也不是今人用到濫的甜甜蜜蜜，而是安和樂利；

「人生的旅途 有甘有苦／要有堅強意志／發揮你的智慧

留下你的汗珠／創造你的幸福」，「堅強」倒字而「意志」出

韻，也不是尋常婉約型歌手常用的詞，可在鳳飛飛的渾厚行

腔唱來，就恰有從逆境中向上的感覺，但也不用力過度，不

給人任何負擔。詞曲本身甚是平淡，但就助成了鄰家姊妹、

人生好友的形象，觀眾學會了，也能同樣不帶負擔地把這祝

福傳唱開來。父母可以放心讓兒女喜歡這樣的歌手，少男少

女可以坦然將情感投射到這個安全的對象，這正是保守人士

所樂見的樂教──開一個小口，將蠢動的青春導向正軌。只

是他們和後人如我，也很難想像到當年的學生、女工們為鳳

飛飛所作出的癡迷舉動吧？

友情之歌不帶負擔，愛情之歌，鳳飛飛也能唱得輕鬆寫

20

意。1978 年〈流水年華〉、81 年〈好好愛我〉皆翻唱自日本

歌，單看歌詞，前者是典型而典雅的相思：「朦朧的街燈 靜

靜躺在小雨中 往事又掠過我心頭／猶記離別的時候 緊

緊握住我的雙手／輕輕一句多珍重 眼兒也朦朧／年華似

水流 轉眼又是春風柔 層層的相思也悠悠／他鄉風寒露

更濃 勸君早晚要保重／期待他日再相逢 共度白首」曲調

呢，卻是輕快熱鬧，歌手也好像是在唱別人的事，在台上與

樂隊、觀眾一同享用著此等情調與曲調而已。後者則是有些

黏膩的叮嚀：「我的一份柔情 我的一片心意 我已奉獻給

了你／不要對我冷漠 不要不理睬我 怕你冷冷的待

我……」而曲調也輕快跳躍，到副歌「好好愛我 好好珍惜」

又是大場歌舞、花團錦簇的氣象，全非字面上的細語。這裡，

我就想到了第二個鳳飛飛關鍵詞──「渾閒」。她和樂隊以

此一貫的編曲風格，將這情歌演得絲毫不須動到字裡行間的

情意，但詞中對人與人之間的寄望，也就傳達了出來。2003

年鳳飛飛再唱〈流水年華〉，更見醇厚；也差不多在那幾年，

有個卡拉 OK 伴唱機的電台廣告，找了一個歌聲不怎樣的婆

婆媽媽唱〈好好愛我〉，聽來甚是刺耳，但「誰都可以在家

唱」這個意念是完全傳達到了。廣告選了這首歌，亦可見鳳

飛飛歌曲之廣大。

渾閒，當可謂群星會時代歌曲的共性；台上台下都知道

這是表演、是娛樂，不能太沉重，又不能太輕浮，總要合乎

中道。於是，原本多麼悲情或放蕩的歌，經過製作，都能變

得繁華亮麗，改換了原味，以至不痛不癢。網上看 1984 年

《飛上彩虹》中鳳飛飛演唱〈孤女的願望〉〈桃花鄉〉等台

語老歌，雖字正腔圓，卻沒了原曲的哀鳴或挑逗之情，只是

單純悅耳。彼時國民黨威權體制已鬆動，不知更早以前鳳飛

21

飛又是怎麼唱的？或曰此等「淨化」的大眾娛樂向是黨國與

商業為麻庳人民所設，歌手不得不被此框架所限，不宜深責；

我想還是該稱道她盡力給台語歌曲保持了能見度，且發展、

寄寓了自己的唱法與希望；後起的台語歌后江蕙，就借鑑過

許多鳳式唱腔。

再一首招牌作，1986 年〈掌聲響起〉收錄在鳳飛飛於歌

林唱片發行的最後一張專輯，也是演唱會上每唱必哭的結束

曲目。其他歌曲可以輕鬆，這首卻必定動情，因為唱的就是

她自己。直白的歌詞，專為藝人與表演場合所設；「掌聲響

起來 我心更明白 歌聲交會你我的愛」，關鍵在「更」字

與末句「歌聲交會你我的愛」，人間的情誼就是如此遙相唱

和、層累疊加。所以這首歌也是羅文、許冠英等資深藝人的

共同曲目，出道愈久，意味愈深。而今原唱也加入了唱過它

的已逝歌手之列，此曲在華語歌壇上的地位也將更顯特殊，

以其標誌了那個純真年代的末尾吧。要為鳳飛飛下第三個關

鍵詞，我想就是「情誼」，交會的情誼。

1988 年解嚴後，台灣百花齊放，都市流行歌曲進入全盛

時期，鳳飛飛也從容跟進了新風：1991 年專輯《浮世情懷》，

標題便流露出成熟韻致，內中更網羅了陳家麗、陳揚、羅大

佑、小野、娃娃（陳玉貞）、黃霑、厲曼婷、殷文琦、許常

德、吳旭文、李坤城等名家手筆，詞意、曲風與製作皆有遠

勝以往的創意與精緻。專輯中最著名的是〈心肝寶貝〉（曲式頗似

大佑另一名作〈似是故人來〉）和〈追夢人〉（有袁鳳瑛所唱粵語版〈天若有情〉），前者是台語

也是整個華語歌壇中罕見的母歌，委婉慈愛，鳳飛飛至此總

算留下了無法被取代的台語經典。後者更有神作之譽：「讓

青春吹動了你的長髮 讓它牽引你的夢／不知不覺這城市

22

的歷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滄桑的羅大佑，紀念女作家

三毛的流浪，已是夢幻組合，但若無鳳飛飛已臻化境的端凝，

這首歌便要失色許多。〈追夢人〉不難唱，但就是沒人能唱

到她那樣細緻。現在，這歌詞也適用於鳳姊了。

最後一個關鍵詞：永遠。永者，長也，雋永、迢遙；那

個溫柔敦厚的年代，其實已有多少反叛的能量在威權鎮制底

下暗湧，然而歌友記得的鳳飛飛，只會是那樣純真美好的。

就讓我們暫且放縱人類記憶的選擇性吧──但不要只是傷

逝，不要只慨嘆今不如古，因為鳳飛飛的歌藝與品德，都還

在唱片與影像之中，平易可學；只要靜得下心、放得開懷，

你我也就能在聆聽、歌唱那些歌曲的時候，與她並列於永遠

的行列。

後記：補充一些史實與政治觀點

本文刊出後，有幸得到符立中大哥來信指點了許多不足

之處，如關於早年鳳飛飛盡量多唱台語歌一點，我就沒談到

當時她是中視力捧的，而中視在老三台是打壓台語演藝人員

最嚴重的一台，鳳飛飛於是又比較像中視推出來的「台味樣

板」，而「樣板是威權打壓最親密的笑面同路人」，這樣就間

接抑制了真正專注台語歌的歌手如陳芬蘭（〈孤女的願望〉

原唱）、西卿等。

符大哥同意我說鳳飛飛沒有政治上的心機；鳳飛飛有享

過特權，也有受過排擠，然而始終敬業，總是值得尊敬。然

而我們寫文章，務必要多掌握背景，以免在不清楚的情況下

成為某些人或某種意識的幫兇。

23

其實，先前我在 PTT 八卦板上還看到一篇文章與影片連

結，側錄了名嘴謝志偉在三立台談話節目上說：「我們從來

不覺得鳳飛飛是國民黨的幫兇」，作者大罵之；無獨有偶，

民視節目《頭家來開講》13 日談〈鳳飛飛猝逝 帽子歌后風

采 永留人間〉，來賓閃靈樂團主唱 Freddy 也說她「…不是

國民黨幫凶」，亦被批「這是什麼鬼節目，人都走了，討論

死者下意識的就先貼標籤」、「民視認證過的台灣人才是真台

灣人」等等（參見《中國時報》報導），網友罵得厲害，我

則覺得這句話太有趣了，明顯是既不欲開罪歌迷，要肯定鳳

飛飛，又不想連帶肯定到國民黨與那個時代，於是就要這樣

去撇清關係。看似政治正確了，結果就是被一眼看破你投機、

媚俗，自縛於意識型態。

報導還說「Freddy 14 日解釋，『很佩服她在黨國不分的

時代，仍不靠政黨聯歡找機會。』他強調很肯定鳳飛飛。」

這就更著形跡了。閃靈是個政治無比正確的死硬派台獨樂團，

享譽重金屬國際已有多年，然而 Freddy 此言真是一點也不金

屬，他實在應該學習一下共產黨的修辭：「雖然……具有……

的個人素質，在……與……上表現了一定的積極意義，但她

畢竟受到時代的侷限，不可能不被國民黨反動當局利用，因

而在客觀上對……的……還是造成了許多消極作用和不良

影響。所以我們一方面要……一方面則要批判地看待……並

且秉承……主義的文藝觀，才可以在堅持……的前提下，給

她一個適當的歷史評價。」這樣就可以面面俱到而保其硬氣

不失了。

24

連結：管仁健〈警總導演的鳳飛飛「黃腔與歌監」事件〉

20 日，著名網誌「你不知道的台灣」作者管仁健發表了

一篇長文〈警總導演的鳳飛飛「黃腔與歌監」事件〉，這是

一篇翻國民黨穢史的考據文章，敘述鳳飛飛 1979 年被坐三

個月「歌監」的內幕甚是詳瞻，Freddy 看到應該會很喜歡，

然而內文也就能推翻 Freddy 說的什麼「不靠政黨聯歡找機

會」，因為鳳飛飛在「歌監」結束後就很配合了，雖然也可

以說是「靠老岳父，防色女婿」（警總司令汪敬煦為何應欽

上將侄女婿）加上她有家計負擔來為 之開脫，然而有配合

就是有配合。但在那個時代，唱些〈我是中國人〉（劉家昌

詞曲）之類的歌又怎麼樣？網上又一些人為鳳飛飛開脫，說

是「身不由己」了，但我去找鳳飛飛唱的這首歌來聽，她的

歌聲很誠懇，沒有言不由衷、或暗中藏刺的味道。

要用政治來評論歌手與歌曲也不是不可以，但固執於一

種價值標準，而定要把一個剛走的人定性定調，就會顯得很

可悲復可笑。管仁健這篇文章沒有犯這種毛病，他並未論及

鳳飛飛的歌藝，對她在事件中的應對也只敘述事實、不作評

價，而是讓讀者在閱讀他考證出來的國民黨那些爛事之後，

自己在心裡評價。這是對當事人的尊重，也是高明的寫作策

略。目前還沒看到有反駁管仁健這考證的文章──他有些文

章被人抓過錯，然而大體上都是有憑有據的；網誌名「你不

知道的台灣」似也是仿照李敖的《你不知道的司法黑暗》《你

不知道的 XXXX》系列，他確有學到大統派李敖些許功夫。《中

國時報》引述的 Freddy話語則不知有無失實，如若事實不然，

我的批評自會落空；然而謝志偉之言我是有看到錄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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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文中有兩段談到 1970 年代的女工，是親歷的觀察，

講得比我細緻許多：「從前農村少女來到都市，不是去當女

傭，就是淪落風塵。但是隨著加工出口區的陸續成立，每家

工廠都需要大量的女工，即使出更高的價錢，少女們也都不

願再去當任人使喚的女傭。這不但使得台灣社會裡女性意識

與勞工意識萌芽，另一方面也促進了台灣瓦斯爐、洗衣機等

廚具或家電的大賣。女工可說是當時台灣社會很重要的一個

消費族群，雖然待遇不高、工作單調，但他們卻有極強烈的

自尊心，否則就去當女傭，甚至被色情業吸收了，所以他們

心中會有另類的『英雄』……」只可惜談到「黨報」揶揄鳳

飛飛唱腔為「女工唱腔」等處沒指明文章來源，我當詢問。

這些風風雨雨、烏七八糟，是該有史家考證存照的。然

而再回看鳳飛飛的歌藝，她把這些壓下去，到 2003 年時移

事易復出時，已化得不見蹤跡，更是令人感佩。

最後補記個輕鬆一點的吧：鳳飛飛官網稱她為「鳳姊」

而不只是「鳳姐」。以前我們中學國文老師教過，有親屬關

係的才叫「姊」，沒有血緣的叫「姐」。雖然一般都混同著用，

然而講究的人就能感到，稱鳳飛飛「鳳姊」正是比「姐」更

親切的表現。不知還有多少人也注意到這點。

在這樣親愛與不捨的氛圍之下，你還要急著上綱上線給

她定性定調，就是煞風景。你要真敢煞風景，敢冒鄉愿、民

粹之大不韙，把那些懷念純真年代的婆婆媽媽的想望都給砸

碎，我倒也會佩服幾分；若仍投鼠忌器，不敢得罪鄉親，只

善柔、便辟又便佞地說什麼「不覺得鳳飛飛是國民黨的幫兇」，

就不要怪自己和自己那套「本土意識」被看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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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的戰爭，癲狂的戰歌─〈我今天轟炸了希頓〉

兩年前，網友推薦一部以色列、法國、德國合作的動畫

記錄片《與巴席爾跳華爾滋》(Waltz with Bashir)，我就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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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果然是好片。

這是導演對 1982 年第一次黎巴嫩戰爭的回憶，當年他

18 歲，是以色列軍的士兵，被徵上戰場到這鄰國經歷了一堆

鳥事；戰後他常作惡夢，到近年，他漸漸發現，他和當年戰

友，都忘了那場戰爭中的一件事情，忘了他們經歷過的某一

段。於是他去追尋，而我們也就從動畫中看到他倒敘這場戰

爭；最後，他終於找回記憶了──他們是見到了以軍在薩布

拉－夏蒂拉所作的大屠殺。影片末尾，從動畫改為當時屠殺

後現場各家家屬哭告的真實影像。這太過震撼，於是，在心

理學家的解釋中，是人腦的自保機制使他們忘卻了這段記

憶。

網上有影評可參考，再有興趣還可去查相關歷史：

http://movie.kingnet.com.tw/movie_critic/index.html?r=6053&c=BA0001

http://anan1564.blog128.fc2.com/blog-entry-107.html

片中有一首希伯來語搖滾插曲，作得極好，未知正確歌

名，取第一句歌詞中譯可叫〈我今天轟炸了希頓〉（英文 I

Bombed Sidon）。當時我印象深刻；近日又看到敘利亞內戰消

息，就來談一談吧。

網上一查，此曲改編自 1994 年美國樂團 Cake 的作品〈I

Bombed Korea〉，一見可知是取韓戰為題：希伯來語版作詞

者待查，編曲、製作是德國音樂人 Max Ritcher──我就查到

這邊，有興趣者可自己再查下去。下面看歌詞，也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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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轟炸了希頓

我今天轟炸了希頓

在凌晨的硝煙與蕈狀雲中

我差點就被裝進棺材送回家

我今天轟炸了希頓

我今天轟炸了貝魯特

我每天都轟炸貝魯特

也許下一秒我就要死掉了

我每天都轟炸貝魯特

輕輕一扣扳機

就把陌生人送進地獄

也許我們殺錯了一些人

也許下一秒我就要死掉了

我每天都轟炸貝魯特

I Bombed Korea

I bombed Korea every night.

My engine sang into the salty sky.

I didn't know if I would live or die.

I bombed Korea every night.

I bombed Korea every night.

I bombed Korea every night.

Red flowers bursting down below us.

Those people didn't even know us.

We didn't know if we would live or die.

We didn't know if it was wrong or right.

I bombed Korea every night.

And so I sit here at this bar.

I'm not a hero.

I'm not a movie star.

I've got my beer.

I've got my stories to tell,

But they won't tell you what it's like

in hell.

Red flowers bursting down below us.

Those people didn't even know us.

We didn't know if we would live or die.

We didn't know if it was wrong or right.

We didn't know if we would live or die.

I bombed Korea every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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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中譯和我在 DVD 上看到的字幕略有出入，是我根據

網上所傳英譯歌詞再譯的，沒考慮格律，只是意譯。片中歌

曲全長僅一分鐘，有剪裁，所以分段和原曲不同。

歌詞最出彩的是「我每天都轟炸貝魯特」，從今天轟炸

接到「每天都轟炸」，這樣長期處在生死邊緣，也不清楚到

底是為何而戰，人的心理當然會扭曲。於是到第三段就極盡

嘲弄地唱道「也許我們殺錯了一些人」──也有一些翻譯是

作肯定句式，直接承認我們誤殺了很多人，然而又怎樣呢？

還是只能重覆前面的歌詞：「也許下一秒我就要死掉了／我

每天都轟炸貝魯特」

編曲是重口味的搖滾，電吉他、鼓、飛機呼嘯聲與槍聲，

主唱唱腔則粗礪、癲狂、表現出已經他媽的豁出去了那樣嘲

弄生死的情調，完全配合了歌詞與畫面（據報恐怖份子駕駛

一輛紅色轎車到處殺以色列人，於是以軍紛紛開槍開炮轟這

輛車，然後都打到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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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聽原曲〈I Bombed Korea〉，編曲只有簡單的吉他和鼓，

主唱的聲線也較平穩，較似控訴，而沒有入戲。歌詞的反戰

意味很簡明，但也沒什麼特出之處。改編版的層次與張力就

大大豐富了，表面上不反戰、不反省，甚至好像有些樂在其

中，但你聽了就會直接感到戰爭導致的摧殘與荒謬，這效果

就比原版高出不只一層。

據傳，敘利亞現任總統巴夏爾本是醫科生，無野心，是

因為其兄意外身亡才回國接他父親（幹了 29 年）的位，一

開始也頗被期待，然而現在也走到了血腥維穩的修羅道，奉

他命令殺人的將士又是怎麼想的呢？是否也會像歌詞所擬

唱的那樣，豁出去不在乎了？還是開動自保機制，不去想正

義問題？

各位朋友如果聽過其他這樣探討中東各國當代史與現

在進行式的作品，也請提供連結，讓大家一同參觀。這兩年

中東風起雲湧，革命歌曲肯定多不勝數，也定有許多具有〈我

今天轟炸了希頓〉這等深度者，我們若能多加關注，則對當

前歌舞昇平的華語歌壇，當能有所警醒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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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認同論爭，變為台灣利基

2 月 21 日，前行政院長郝柏村投書聯合報：〈正視中學史地課本〉把族群、

統獨、教科書問題又翻了出來，各方再次筆戰如儀。我想能不能寫點別的啊？就

寫了這篇。22 日見報。報上所刊略有刪節，也刪去了我提到陳雲的段落。下面

貼出原稿。

郝柏村投書論中學史地課本的國家認同問題，老調重彈，

再掀爭議；綠營亦重彈「台灣中國一邊一國」老調，兩邊都

沒有新發明，欲把國家的大義名份歸攏在自己這邊，厭勝異

己而已。

問題的關鍵是：誰掌握名詞的解釋權？何謂中華民國，

如何才算效忠中華民國，如果是你老國民黨說了才算，誰服？

何謂台灣，如何才算認同台灣，如果也是要用你綠營的標準

才能衡量，誰理？服不了人，而欲通過教科書強制推行，這

戰法也在情理之中，但另一邊當然更會升高調門反制。

在這持續了數十年的爛仗之中，我們這一代學到的是：

兩邊的講法都不必聽，各人可自去定義、解釋中華民國與台

灣。最好世界上有多少個生靈，就有多少個中國、多少個台

灣；一切名詞的解釋權，我們要抓在自己手上，他人的講法，

合我意思者斟酌贊同，不合我意就否。而今，台灣的意識型

態戰場，已經是這個誰都不服誰、誰也不必服誰的局面。

然而現實問題是，中國如何台灣如何，我們誰說了都不

算，中共和聯合國說的才算。所以將來我們大家和教科書若

欲處理這個問題，不妨把近代民族國家體系的概念撇到一邊，

而把中華傳統的「天下觀」拿回來講。既然國際不承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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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不須承認國際，只須在現實商場中為生存容與委蛇，

不用在打不贏的名義戰場上打。

傳統的天下觀中，天下並不是一家一姓一黨的，而是每

個人都有一份，每個家族、邦國都可以有自己的傳承，也不

必效忠當世的正統政權。歷史上遺民、逸民有著清高的地位，

可與統治者抗衡，為什麼？因為全天下的士人有意識地通過

維護這種精神典範，把仁義的詮釋維持在讀書人的共同體中，

巧妙地不讓皇權壟斷名詞的解釋。

現在國家的解釋權被聯合國壟斷了，中共在其中佔到代

表權，台灣再爭也沒用；然而在中華文化上台灣卻同香港兩

樣保有著正統，並且是許多大陸同胞想像正統時的投射對象，

這就是我們公民社會可以深耕的「軟實力」。獨派過去聽到

「中華文化」就條件反射地以為又是黨國意識、大中國意識

愚民那一套，而亟欲將之鬥臭而後快；殊不知「中華文化」

並不必是你以為的不堪，你也可以進來把中華民族、中華文

化往你意欲的方向去定義，因為你本來就可以算在其中。這

也是民主，而且正是民主；我們需要的不是定於一尊的什麼

「國家認同」或「台灣意識」，而是一個爭論不休的局面；

有爭論，台灣就有吸引力，我們的最大利基就是能讓天下人

看到我們每個人都能參與「解釋權」的爭執，俾不滿現狀的

港、陸同胞活泛心思。獨派定要另立一國，邊緣化中華傳統，

便失之畫地自限，也放棄了對大陸士民的統戰可能，明眼人

自會計算其利弊得失。

近來香港人應對中共與地產霸權，已漸有以遺民論、天

下觀立論倡導自治者，如陳雲《香港城邦論》，甚值台灣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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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現在，對這又一波的教科書爭議，我對各位的建言，就

是放棄以往論戰中爭奪合法性、正當性，定要自圓其說、教

別人聽從己方說法的那種思維，而改去進一步普及思想、辯

論的武器，坦然攤開歷史與現實中各種不光彩、不方便的瘡

疤，讓每個有心人都能成為超越名嘴的炮神。我嘗謂台灣在

華人世界最有望發展的是「政治文化創意產業」，《乾》卦「群

龍無首」的大好局面，便在你我飽含默契的不止爭執中！

（本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