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 （前206-公元220）

西汉

萧何◎翟玉龙 徐晓青

一西汉功名相国多，南朝人物数诸何。向来富贵喧天地，亦有文章在涧阿。这是大诗人黄庭坚在元丰四年(1081)作的一首咏史诗。相国，指西汉第一任宰相萧何；诸何，谓南朝刘宋享尽富贵的何尚之一家。确如诗人所说，西汉

一代，名臣济济，数萧何功名最著。萧何是泗水郡沛县（今属江苏）丰邑人。秦始皇君临天下的时候，萧何在沛县担任功曹。功曹是

县令的属吏，佐县令掌人事、庶务。萧何精明强干，为人正直，在县里名声颇佳。萧何有个同乡，姓刘名邦字季。刘邦出身一个农民家庭，他父兄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夫。但刘邦不

爱劳动，喜交游，好酒色，还喜欢说大话。萧何在县里做功曹，刘邦是泗上亭的亭长，负责方圆十里地段的治安、过往人员宿留等事，官职比萧何小得多。尽管官级不同，两人却是莫逆之交。萧何处处照顾刘邦，刘邦有什么过失，他都曲加庇护。刘邦奉命押解一群人去京师咸阳（今属陕西）服役，与他要好的官吏每人资助他 300 文钱，唯独萧何送了他 500文。刘邦心中十分感激。

不过，碰上刘邦说大话，耍滑头，萧何也时常奚落他。一天，县令来了位客人，是单父（今山东单县）人吕公。听说县令有贵宾莅临，县里的官吏、头

面人物都去祝贺。萧何奉县令之命负责接待来祝贺的人。他吩咐说： “贺钱不满千钱的，坐在堂下，不得进堂内！”刘邦也来了，分文没拿，却大声嚷道： “贺钱一万！”吕公听说此人拿了一万钱的重礼，大惊，起身相迎。他会相人，见刘邦仪表非凡，更加敬重，请刘邦到上席就坐。萧何素知刘邦的为人，知道他又在放空炮，就对吕公说： “刘季这人向来爱说大话，办不成什么正经事！”刘邦装作没听见，走到上席坐下，大口喝酒，大块吃肉，谈笑自若。

萧何虽然有时奚落一下刘邦，但很看重刘邦的才干。

中央派来的御史来沛县检查官员违法乱纪情况，萧何奉命协助御史工作，干得很出色。于是，他被提升为泗水郡的卒史。在卒史任上，他干得也极出色，官吏考核时，名列第一。御史准备上书推荐萧何去中央任职，萧何不想去，再三辞谢，御史才作罢。

二到中央做官，是每个地方官梦寐以求的，萧何为什么不愿去？原来，这时秦始皇已暴病而亡。在

赵高的策划下，秦始皇遗诏册立的继承人扶苏被赐死，他的小儿子胡亥登上了帝位，是为秦二世皇帝秦二世是个昏君，赵高专权跋扈，在他们的统治下，秦王朝更加黑暗，民不聊生。天下即将大乱，在这种时候，萧何是不愿意离开故土的。

不久，他的好友刘邦奉命押送刑徒去咸阳。路上，刑徒不断逃跑，刘邦估计不用到咸阳就都跑光了。一天夜里，他对剩下的刑徒说： “你们都跑吧，我也准备逃亡了！”有十几人愿随刘邦一同走，刘邦遂与他们逃隐于芒山、砀山（今安徽砀山东南）一带的山泽中。翌年七月，900 名戍卒在陈胜、吴广率领下，在大泽乡（今安徽宿县东南）揭竿而起。大泽乡起

义的消息传开，全国各地纷纷响应。大泽乡距沛县不远，同属泗水郡。沛县县令慌恐不安，想举兵响应陈胜，但又拿不定主意，便把

萧何和曹参找来商议。曹参也是沛县人，时为狱掾——主管监狱的县吏。萧、曹二人说： “君身为朝廷命官，要想举兵反秦，恐怕沛县子弟不相信你。不如先把流亡在外的人召回来，那样，便能集合起数百人，靠他们来挟制众人一同举事，大家也就不敢不同意了。”县令颇以为然，萧何、曹参便让樊哙去找刘邦。樊哙也是沛县人，是个宰狗的屠夫，曾随刘邦逃亡过。樊哙走后，县令又反悔了，唯恐发生意外，就下令关闭城门，加强守备，逮杀萧何、曹参。萧、曹二人闻悉，越城逃出，投奔刘邦。

刘邦率人赶到县城城下，把一封告沛县父老书射入城中，劝城中父老杀了县令，共举大事。城中父老果真听信了刘邦的话，攻杀了县令，打开城门，迎进刘邦，推他为县令。刘邦辞让不就，要人们另选贤明，萧何、曹参在沛县颇有声望，但他们一向明哲保身，怕举事不成，被诛灭全家，便也推举刘邦。刘邦又再三推辞，但见众人没有敢出头的，便横下一条心，就了沛县县令的位子。萧何出任了县丞，即副县令。

刘邦与萧何等人召集了二三千人，树起反秦大旗，活动在沛县一带。时局的发展颇为严峻。首举义旗的陈胜被秦将章邯打败，他在逃跑途中被车夫庄贾杀害。章邯乘

胜东进，驻扎在上郡（郡治肤施，今陕西榆林东南），防备匈奴的 30万精锐秦兵也奉命开赴东方，镇压叛乱。秦二世三年（前 208）六月，刘邦与项梁、项羽等人拥立楚怀王的孙儿心为王，仍号“怀王”。项梁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儿子，项羽是项梁的侄儿。陈胜起义后，他们叔侄俩在会稽（郡治吴县

今江苏苏州）起兵，率 8000子弟渡江北上。项梁善用兵，但有些狂傲。拥立楚怀王后，他打了一些胜仗。楚怀王为了激励士气，宣布谁先打进秦的老巢关中，就封谁为秦王。但不久，章邯夜袭项梁，项梁被杀。项羽、刘邦退守彭城（今江苏徐州）。章邯觉得项、刘仅是一伙残兵败将，不足为虑，便麾兵进击在河北称王的赵王歇。楚怀王一伙商量对策，决定分兵两路，一路以宋义为上将，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上救赵；

一路以刘邦为帅，统兵西进，收编陈胜、项梁的残部，伺机入关。刘邦与萧何率部开始了艰难的西征。他们从砀县（今安徽砀山南）出发，攻城斩将，向关中逼进。在四面楚歌的局面下，赵高杀秦二世，去“皇帝”的称号，立二世的侄儿子婴为秦王。子婴与他

的两个儿子合谋诛杀了赵高。不久，刘邦的大军攻人关中，进抵灞上（今陕西西安东南）。秦王子婴素车白马，用丝带绑着脖子，捧着天子的符玺，出了咸阳城往南，在枳道亭（今陕西西

安东北）向刘邦投降。刘邦的大军开进咸阳，刘邦想去秦宫玩乐一番，众将领拥进府库去抢金银财宝，萧何却去了丞相 、

御史大夫府，把两府中的律令图书收藏起来。在樊哙、张良等人的劝告下，刘邦打消了去秦宫玩乐的念头，把府库都封起来，还军灞上，派兵把守函谷关，阻止其他人马进入。

不久，项羽率 40万大军破关而入，进抵鸿门（今陕西临潼东），厉兵秣马，准备，消灭刘邦，刘邦不得已，带着张良、樊哙等人去鸿门向项羽请罪，经历了一场惊险的鸿门宴，差点丢了脑袋。随后，项羽作威关中，杀子婴，屠咸阳，烧宫室。他自立为“西楚霸王”，封刘邦为“汉王”，关巴蜀汉中 41 县，都南郑（今陕西汉中）。当初，楚怀王有约，谁先入关，就封谁为秦王。关中富庶甲天下，项羽不愿让这块肥肉落在刘邦手里，便说巴蜀、汉中也属关中，把刘邦赶到那里去做汉王。

刘邦愤恨不已，却无可奈何。他拜萧何为丞相，率部去了南郑。诸将士想念故乡，逃亡的很多。治粟都尉（一个负责钱粮的官）韩信也开小差了。萧何闻讯，来

不及报告汉王刘邦，便追韩信去了。韩信是淮阴（今属江苏）人，出身贫寒。项梁率兵北上路过淮阴时，韩信投奔了他。项梁死后，他归到项羽麾下，几次上书献策，项羽都没理睬。刘邦去汉中就任汉王，韩信投靠了刘邦，做了一名小官。不久，他犯法当斩，俯身就刑，一抬头看见刘邦的部将滕公，便道： “汉王不是想得天下吗？为什么要杀壮士？”滕公见他出言豪壮，身体魁梧，觉得是条汉子，便救了他，向刘邦推荐，刘邦任命他为治粟都尉，未重用。

萧何曾与韩信几次长谈，十分器重他的才干，也曾向刘邦荐举过，也未引起刘邦的重视。韩信估计萧何已举荐过他，却仍不被重用，遂弃职逃去。

萧何追韩信去了，有人不明真相，奏告刘邦： “丞相也跑了！”刘邦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好像失去了左右手似的。过了两天，萧何回来了，去见刘邦，刘邦又喜又怒地骂道： “你为什么也逃跑？”

“臣不敢逃跑，臣是去追逃跑的人。”萧何说。“你追何人去了？”刘邦问。萧何说追韩信。刘邦又骂开了： “跑掉的将尉已经几十个了，你都

没去追，区区韩信倒去追了，一派谎言！”“那些人都算不了什么。”萧何说， “至于韩信，可是个难得的栋梁之材。大王如果仅想当个汉

中王，没有韩信倒也罢；如果想拥有天下，没有韩信怕是不行。大王自己拿主意吧！”“我当然想打出去，怎甘心呆在这里。”刘邦道。“大王若想出汉中，能重用韩信，韩信自会留下；如果不用他，他终究会离开的。”萧何说。刘邦沉思了片刻，道： “我听丞相的，拜他为将军！”“拜个将军留不住他。”萧何说。“那就拜他为大将军！”刘邦咬咬牙。萧何见状，高兴地说： “好极了！”刘邦准备召韩信入见，拜为大将军。萧何说： “大王对臣下

一向不大礼貌，今天召韩信来拜大将，就像叫唤个小孩子来一样。这样随便，是留不住韩信的。大王若决定拜他为大将，就选个吉日，斋戒一番，设个坛场，隆重地拜授，才像个样子。”刘邦依言而行。韩信拜为大将后，向刘邦献计： “先攻取关中，后图项羽。”刘邦也是这么想的，英雄所见略同 ，

刘邦大喜。这年五月，即刘邦入关中一个月后，刘邦与韩信将兵暗渡陈仓（今陕西宝鸡东），袭击项羽分封

在关中的三个秦王，揭开了“楚汉战争”的序幕。萧何奉命留守关中，征收赋税，筹办粮草。刘邦很快平定关中，命萧何与太子刘盈留守，他与韩信等统兵东进，与项羽决一雄雌。萧何侍奉太子坐镇栎阳（今陕西临潼东北），制订了法令规章，修建了宗庙、社稷、宫殿及县邑衙门。他每办一件事，都请示刘邦，刘邦无不批准；有时来不及请示，就先酌情实施，待刘邦回来再奏告。刘邦初战不利，士卒伤亡很多，萧何总是及时把征集起来的士卒补充上去，使刘邦有能力继续与项羽周旋。

尽管如此，刘邦把大后方交给萧何一人经营，总是有点放心不下。一次，他正在与项羽鏖战，不时派人回关中慰劳萧何。有个姓鲍的文人对萧何说： “汉王风餐露宿，却多次派人慰劳丞相，是对丞相放心不下。鄙人为丞相打算，丞相最好把子弟中能扛枪打仗的都送到东方前线，跟随汉王作战，汉王也就放心了。”萧何听从了他的建议，把子弟数十人遣送到刘邦身边。有了这些人质，刘邦总算放心萧何了。

刘邦与项羽鏖战了整整四年。作战时，他对天下的山川要塞、户口多少、财力物力的分布、风土人情等等都了如指掌。这都是凭藉萧何收藏的秦丞相、御史大夫府的律令图书。楚汉战争的结果，终以项羽败北、自刎身亡而告终。

三刘邦逐死项羽，即皇帝位。这年五月，刘邦在洛阳南宫置酒，大宴开国元勋。席间，刘邦道：

“列侯和诸位将军，都不要讳言，有话直说。朕问你们：朕为什么能够夺取天下？项羽为什么会失掉天下？”高起、王陵两位将军说： “陛下待人轻慢、任性；项羽待人仁慈、恭敬。但陛下使人攻城略地，有功者奖，有能者用，能够和他们共享尊荣富贵；项羽嫉贤妒能，有功者往往被害，有能者常常受到猜疑，打了胜仗不能论功行赏，夺取了地盘又舍不得分封，因而失败。”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刘邦道： “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朕不如张良；镇国家，抚百姓，供军需，给军食，朕不如萧何；指挥百万大军，战必胜，攻必取，朕不如韩信。这三个人都是人中豪杰，朕能用他们，故能够得天下。项羽只有一个范增还不能重用，故最后败在朕手下。”张、萧、韩三人是刘邦夺得天下的最得力的助手。刘邦论功行赏，认为萧何的功劳最大，封他为酂侯，食邑酂县（今河南永城西北）。在开国元勋

中，萧何的封地最大。有些人不满意，说： “我们身披铠甲，手执锐利的兵器，四处征战，多的身经百战，少的也交锋数十个回合，攻城略地，功劳大小各不相等。萧何没有汗马之劳，只不过发发议论舞弄文墨而已，毫无战功，封邑反而在我们之上，为什么？”

刘邦没有直接回答，道： “你们知道打猎吗？”“知道！”众将异口同声地回答。刘邦又问： “你们知道猎狗吗？”“知道！”众将齐声高喊。“打猎，追逐野兽的是狗，而放狗追捕、指示野兽行踪的是人。”刘邦说， “你们能够捕捉到野

兽，功劳像猎狗。至于萧何，他是放狗追捕、指示野兽行踪的猎人。况且你们只是一个人追随我，多的也不过二三人，而萧何却是全家族数十人在军前效力，这些功劳是不能忘记的。”众人见状，都不敢说什么了。分封完功臣后，排列众人上朝的位次，群臣都说： “平阳侯曹参身受 70 多处战伤，攻城夺地，

功劳最多，应该排在第一位。”在分封时，刘邦已经压过诸将一次，多封了萧何，对排位次的事不好再说什么，但心里仍想让萧何位居第一。一个叫鄂千秋的看出了刘邦的心思，便说： “大家的提议都

不对。曹参虽然有攻城野战之功，但那只是攻战中的一时之事。，皇上与项羽对峙五年，常常全军溃败，只身逃脱，全靠萧何从关中派遣军队来补充。有时就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萧何也一次派遣几万人正好应了皇上的急需。楚汉在荥阳相峙数年，军粮毫无积存，全靠萧何水陆运送关中粮食，军队才不致匮乏。皇上几次败退，失掉山东，全靠萧何保全关中，皇上才能重整旗鼓。这些都是创立汉家天下的万世之功。今天即使少百把个像曹参这样的战将，对汉朝也没什么大的损害；有他们也未必能保全汉室。怎么能让一时之功凌驾于万世之功的上面呢？应该以萧何第一，曹参第二。

“好！”刘邦大声赞道，遂定萧何第一，特许他佩带着宝剑、穿着鞋子上殿，上殿后也不必按礼小步快走。

“朕听说推荐贤能的人要重赏。”刘邦道， “萧何的功劳虽然很高，但经鄂君的申辩才更加昭著。”遂封鄂千秋为安平侯。当天，萧何父子兄弟十几人都受到封邑。刘邦又下令加封萧何 2000户，以报答他去咸阳出差时，

萧何比别人多送 200 钱之恩。四

刘邦虽然依重萧何，优遇萧何，但他对萧何始终放心不下。因为他知道萧何的能量，一旦萧何有二心，他的江山便会岌岌可危。不过，刘邦最担心的还是七个异姓诸侯王。刘邦与项羽争夺天下时，分封了七个异姓人为王，他们是：齐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赵王张敖、韩王信、燕王臧荼长沙王吴芮。韩信后改封楚王。这些诸侯王的封地几乎是战国时东方六国的全部领土，拥有强大的兵力。他们的存在是对中央王朝的巨大威胁。刘邦逐死项羽后，便开始收拾这些异姓诸侯王。韩信是刘邦最忌惮的一个。刘邦统一天下的第二年(前 201)，有人告发韩信图谋不轨，刘邦佯装

巡游云梦泽（在今湖南北部、湖北南部），在中途利用韩信晋见的机会，把他逮捕，贬为淮阴侯。四年后，代国相国陈豨谋反，刘邦御驾亲征，命萧何协助皇后吕雉留守长安，韩信随驾出征。韩信装病不从，暗中派人和陈豨联络，计划在夜间假传圣旨，赦免官府囚徒，在都城长安（今陕西西安）举事部署已定，只等陈豨回信。韩信有个门客犯了罪，被韩信囚禁，准备斩首，那门客的弟弟便上书吕后告韩信谋反。吕后找萧何商量，萧何献计：“假称有使节从北方前线来，说陈豨已被擒斩，命列侯、群臣入宫致贺，待韩信一到，就把他抓起来。”萧何又对韩信说：“你虽然有病，强打精神也应去祝贺。”韩信不知是计，遂前往祝贺，一入宫便被逮捕，在长乐宫的钟室被处死。吕后还下令诛死韩信三族——父族、母族、妻族。韩信一生，成也萧何，败亦萧何。

刘邦闻悉韩信被杀，马上派使臣驰返长安，进拜萧何为相国，加封 5000户，并派一名都尉率500 名士兵去保卫萧何。众人都来向萧何表示祝贺，唯独召平却前来吊丧。召平在秦时为东陵侯，秦亡后沦为布衣平民，种瓜于长安城东，他的瓜甜美可口，人称“东陵瓜”。召平对萧何说： “相国，您的祸患就要来了。皇上将兵在外，风餐露宿，而您留守京师，没有什么战争生死之险，反而增加了您的封邑并增派卫队，是因为淮阴侯刚反于京师，皇上对您也有了疑心。给您增派卫队，不是来保卫您的，而是防范您。望您辞谢封赏，把全部家产捐献出来，充作军费。这样，皇上才会高兴。”萧何依计而行，刘邦果然笑逐颜开，

但是，刘邦的戒心始终没有消除。萧何封相国的第二年，英布反叛，刘邦御驾亲征。征战中，他多次派人回京师询问相国在干什么？

萧何恪尽职守，安抚百姓，再次捐献出家产以助军费。有位门客劝告他说： “相国这样做，灭族不会很久了。您位居相国，功勋第一，还能再加功吗？况且您初入关时就深得民心，至今已经十几年了，百姓都亲附您，您还在孜孜不倦地为民办事，使民众更加拥护您，皇上之所以屡屡派人询问您的起居就是担心您借关中民望而有所举动。您何不以低价强买百姓田宅，故意招民怨恨。这样皇上对您才会放心。”萧何照他的话去做，刘邦在前线听说后，大为高兴。

刘邦平定了英布，回师关中，民众拦路告状，说萧相国强取豪夺百姓田地房屋价值数千万。刘邦回到长安，萧何入见，刘邦笑着说： “相国这才利民！”说完，就把状子全给了他，道： “你自己向百姓谢罪吧！”萧何乘机为民请求： “长安土地狭窄，上林苑中有很多空地荒芜着，望陛下准许百姓开垦，收了粮食留下的禾秆照样可以喂养禽兽。”

刘邦勃然大怒： “相国收了商人多少钱财，来为他们要我的上林苑？”马上下令逮捕萧何，交给廷尉看押，给他戴上枷锁。

过了几天，一个姓王的卫尉（负责皇宫保卫的官）侍奉刘邦，问道： “相国犯了什么罪，陛下拘禁这么严厉？”

刘邦说： “朕听说李斯相辅秦始皇，有成绩归皇上，有差错自己承担。如今相国受商人贿赂要朕的上林苑，他想讨好百姓，自己得个好名声，所以朕械系他。”

“相国有便民之事上奏，这是他应尽的责任。”王卫尉说， “陛下有什么根据怀疑相国接受了贿赂呢？楚汉相争时，陈豨、英布反时，陛下领兵在外，萧相国镇守关中，他一摇脚则函谷关以西就不归陛下所有了。那时相国不为自己谋利，难道今天还会贪图商人的一点钱财吗？况且秦朝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秦始皇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过错。由此看来，李斯为其主分过，又何足效法？陛下怀疑萧相国有二心，恐怕是没有仔细考虑吧？”

刘邦听后虽然不悦，但还是当天传旨赦免了萧何。萧何年事已高，他人谢刘邦，光着脚，跌跌晃晃，一副狼狈相。拜谢过了，刘邦道： “相国休息去吧。相国为民求苑，朕不许，不过是夏桀、商纣一样的君主，相国是一个贤相。朕械系相国，是为了让百姓知道朕的过失而已。”

五刘邦在他君临天下的第八年（前 195）五月驾崩，他的儿子刘盈承嗣大位，是为汉惠帝。萧何继续做他的相国。汉惠帝仁弱，吕后擅权用事。年老的萧何也没什么作为了。惠帝继位的第二年，萧何罹病，汉惠帝去探望他，问他：“相国百岁后，谁可以接替？”“了解臣下的莫过于皇上。”萧何道。“曹参怎么样？”惠帝问。萧何叩头说： “陛下得到了最好的人选，臣死而无憾了。”萧何与曹参是同乡，又曾一同在沛县为吏。但汉王朝建立后，两人逐渐疏远，且有了隔阂，甚至

有些彼此瞧不起。然而，萧何还是认为曹参接替他是最佳人选。这年七月，萧何病逝，谥日“文终侯”。萧何购置田宅，必定选贫穷偏僻的地方，建住房不筑围墙。他说： “子孙后代如果贤能，就学我

的俭朴；不贤，那些田宅也不会被有势力的人看上而夺了去。”他的后代因犯罪而失去酇侯封号的有四世，每次断绝了继承人，天子总是再寻求萧何的后代，续封为酇侯，其他功臣都未曾得到这一恩遇。唐人司马贞述赞萧何辉煌的一生说：

萧何为吏，文而无害。及佐兴王，举宗从沛。关中既守，转输是赖。汉军屡疲，秦兵必会。约法可久，收图可大。指兽发踪，其功实最。政称画一，居乃非泰。继绝宠勤，式旌砺带。

曹参◎武普照一

一秦二世胡亥君临天下的第二年（前 209）七月，泗水郡蕲县大泽乡（今安徽宿县东南）开来一个

900 多人的疲惫不堪的队伍。他们是被征发到渔阳（今北京密云）戍边的。适逢多雨时节，900戍卒被阻隔无法行军，不能按期抵达。秦法，误了期限，是要杀头的。900 个被宣判了死刑的戍卒在陈胜、吴广的率领下，揭竿而起。消息传到距大泽乡不远的沛县（今属江苏），县令惊慌失措，忙找两个最得力的助手萧何、曹参

商量对策。萧何、曹参都是沛县人，萧何官居功曹，佐县令掌人事、庶务；曹参是狱掾，典掌监狱。他们俩都是县里颇有权势的官吏。县令准备举事以响应陈胜，萧何、曹参说： “您身为朝廷命官，举兵反秦，父老乡亲怕不相信阁下，不如先把流亡在外的人召回来，那样，便能聚合起数百人，靠他们来挟持众人一同举事，大家就不敢不同意了。”县令颇以为然。于是，萧何、曹参便让樊哙去找流亡在外的刘邦一伙。刘邦也是沛县人，做过泗上亭的亭长，奉命押送刑徒去京师咸阳，路上，刑徒多逃亡，刘邦无奈，放了剩下的刑徒，聚合数百人，落草为寇。樊哙也是沛县人，曾随刘邦干过，萧何、曹参便让他去找刘邦。樊哙走后，县令又反悔了，下令关闭城门，逮杀萧何、曹参。萧何、曹参闻讯越城逃出，投奔了刘邦。

刘邦带人赶到县城城下，将一封告沛县父老书射进城中，劝父老杀了县令，共举大事。城中父老响应刘邦，杀了县令，打开城门迎进刘邦。萧何、曹参等人共推刘邦为县令，树起反秦大旗。萧何被任命为县丞，曹参被封为中涓。中涓是皇帝的侍从官，还是个县令的刘邦，竟也设置了皇帝该有的侍从官。

曹参勇武善战，成为刘邦手下的一员虎将。他时而随刘邦攻城略地，时而自将一军鏖战。他常常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刘邦攻入关中，秦王子婴投降，曹参战功居多。由于项羽作梗，刘邦未能如约以王关中，被封了个汉王，王巴蜀、汉中 41 县，都南郑（今陕西汉中）。刘邦封曹参为建成侯，官

职进为将军。刘邦暗渡陈仓（今陕西宝鸡东），攻打关中，曹参率兵冲锋陷阵。刘邦提升他为中尉。中尉是秦代的九卿之一，掌管京师保卫。刘邦作汉王的第二年（前 205），命曹参代理左丞相，与大将军韩信一同将兵，进攻魏王豹，平定魏地，攻占 52座城池，刘邦赐他平阳侯。接着，他又随同韩信进军赵、齐，迂回包围项羽的老巢——彭城（今江苏徐州）。齐地大部分地区攻下后，被封为齐王的韩信统兵南下，与刘邦会师，围歼项羽，曹参留在齐地，攻下还没降顺的郡县。项羽兵败，自刎身亡，天下一统于刘邦。刘邦自沛县起兵以来，征战八年，力挫群雄，夺得天下。曹参追随刘邦，攻城斩将，立下赫赫战

功。在刘邦的部将中，他的战功最为显著。他身上的战伤多达 70多处！在曹参冲锋陷阵时，他过去的同僚、曾为沛县县吏的萧何则坐镇后方，督办粮草，征集士卒。刘

邦论功行赏，认定萧何功劳最大，给他的封邑最多。在讨论勋臣的位次时，群臣都说： “平阳侯曹参身受 70余处创伤，攻城夺地，功劳最多，应为第一。”刘邦仍想把萧何列在第一，但分封时多赐了萧何户邑，诸将已大为不满，这次不好再说什么了。一个叫鄂千秋的看出了刘邦的心思，便力赞萧何之功而贬抑曹参，说萧何所建乃万世之功，曹参所立仅为一时之功。刘邦遂顺水推舟，定萧何为第一曹参第二。

二刘邦封他的长子刘肥为齐王。刘肥是刘邦微贱时与一位姓曹的女子私通而生的，他的封地极大，

凡是能说齐语（即齐地方言）的都给了他，有 70 多座城池。刘邦任命曹参为刘肥的相国。曹参至齐，召见齐地的文人学士，问他们怎样治国理民，数百个文入学士一人说一套，但没有一种切实可行的。曹参听说胶西（郡治高密，今山东高密西南）有位盖老先生，精于黄老学说，便派人赍重金去请他。盖老先生给他讲了一通黄老学说，说治国理民贵在清静无为，让百姓休养生息，如此方能长治久安。此说正中曹参下怀。当时，经过长期战乱，人口锐减，经济残破，黎民百姓正需休养生息。曹参高兴地腾出相府的大堂，给盖老先生居住，在齐地全力推行“无为而治”的黄老思想。

曹参不但要治理齐国，还常常统兵出征。他征伐的是那些曾与他一同歼灭项羽的英布等人。他们在刘邦与项羽逐鹿中原时，加盟到刘邦一方。刘邦做了皇帝后，不能容忍这些人裂土为王了，矢志铲除，有些异姓王便举兵反。曹参善用兵，刘邦时常征他参战。消灭英布时，曹参与齐王刘肥率领步兵车兵、骑兵 12万人马参战，战功卓著。从沛县起兵到平定异姓诸侯王，曹参的战功都名列第一。他一共打下了二个王国，122 个县，俘

虏两个诸侯王、三个王国丞相、六个将军、大莫敖（楚国爵位名，相当于卿）、郡守、司马、军侯、御史各一人。

他在齐国的政绩也极为突出。 “无为而治”政策有力地促进了齐国经济、文化的发展。在汉初，齐地经济、文化发展最快，齐国百姓安居乐业，都称他是位贤明的相国。

三刘邦做了八年皇帝，病死在长乐宫。他与皇后吕雉所生的刘盈承嗣大位，是为汉惠帝。汉惠帝君

临天下的第三年，相国萧何病死。萧何与曹参曾同在沛县供职，交情很深。后来随刘邦打天下，一位在前线厮杀，一个在后方镇守，天各一方，很少打交道也没什么分歧。天下平定后，萧何做了中央的相国，曹参仅是齐王刘肥的相国，他战功第一，在勋臣名次上，却居萧何之下。许多大臣都为曹参鸣不平，曹参本人也不满。两位勋臣之间逐渐疏远，有了隔阂。萧何弥留之际，汉惠帝去看他，问他百年后谁人可以接替相国职位，萧何推荐了曹参。曹参闻悉萧何病死，马上吩咐随从赶快整理行装，说 “我要到朝廷去当相国了。”不久，惠帝派来的使者便到了，宣诏曹参去长安就任相国。

曹参准备上路，他叮嘱接替他齐相的那人说： “应寄意于治理讼狱和集市，对于狱、市都要慎重，不要使它乱了。

“治理国家没有比这更重要的吗？”后任齐相问。“不能这样看。”曹参说： “那狱、市是善恶并容的地方，如果干扰它，坏人到哪里去容身呢？

我因此把这事摆在头等位置上。”曹参到了长安，就任相国。他凡事悉遵萧何立下的制度，推行无为而治。他选择郡国官吏中那些

质朴无文的忠厚长者，提拔为他的属员；对那些善文辞，苟求深究，追求声誉的人，总是斥退撵走他们。他整天痛饮美酒，不理政务。一些官吏见状，便去进言，劝他过问一下政事。那些人一到，曹参便设酒宴款待他们，拿酒堵住他们的嘴。每逢那些人想开口说话，曹参便灌他们酒，直到他们喝醉了离去。一些官吏见状，也以饮酒宴乐为事。相府的后院靠近官吏的宿舍，官吏们在宿舍里饮酒唱歌、狂呼乱叫。曹参的随从官员讨厌他们，但对他们又无可奈何。于是，他们请曹参去后院游玩，希望曹参听到那些人的醉呼声，加以处置。谁知，曹参却让人取来美酒，在后院摆开，痛饮起来，不时放声歌唱，与官吏们相唱和。

汉惠帝见曹参整天喝酒，不问政事，心想： “相国莫不是轻视朕吧？”曹参的儿子曹富做中大夫 ，侍从惠帝，惠帝对他说： “你回家后，装着没事的样子问一下相国，就说高皇帝（指刘邦）刚刚离开群臣而去，皇上又年轻，您身为相国，整天喝酒，不向皇上请示报告，怎能治国安民？但你不要说是朕让你问的。”曹窑借故休假回家，闲暇无事时陪父亲聊天，把皇上的话变成自己的意思问父亲。曹参闻言大怒，抽了他 200鞭子，吼道： “赶快进宫侍奉皇上去，天下大事不是你该说的！”朝会时，

惠帝责备曹参： “为什么鞭笞曹窋？那是朕要他问的。”曹参脱下帽子叩问： “请陛下仔细想一想，陛下的圣明英武比得上高皇帝吗？”

“朕怎能和先帝相比？”惠帝道。“那么，陛下看臣与萧相国哪个高明？”曹参问。惠帝脱口道： “爱卿也似乎不及萧相国。”“陛下说对了。”曹参说， “高皇帝与萧相国平定了天下，法令已经明确无误，现在陛下垂衣拱

手，臣与公卿百官谨守各自的职位，遵循原有的法度而不更改，不也就可以了吗？”惠帝龙颜大悦，道： “好！爱卿休息去吧。”曹参做了三年相国，罹病去世，谥为“懿侯”。在他执政时，社会经济、文化发展很快，黎民百

姓安居乐业，都歌颂曹相国的功德。他们编了首歌谣，到处传唱：萧何为法，颟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静，民以宁一。赞美曹参恪守萧何立下的制度，无为而治，不干扰百姓，百姓安居，天下

太平。曹参死后，他的儿子曹窋承袭了平阳侯的爵位。官至御史大夫。他死后，儿子曹奇袭爵。曹奇死

后，儿子曹时袭爵。曹时娶汉景帝的女儿平阳公主，生子曹襄。曹时后来得了麻风病，回了平阳（今山西临汾西）封地。他死后，儿子曹襄袭爵。曹襄娶汉武帝的女儿卫长公主，生子曹宗。曹襄死后，曹宗袭爵。征和二年（前 91），皇太子刘据举兵反，被镇压，曹宗卷入了刘据的叛乱，被处死，封爵被废止。

王陵◎徐晓青

沛县（今属江苏）有位远近闻名的豪强，姓王名陵。此人没什么文化，粗犷剽悍，诚实直爽，很多人都畏服他，就连泗上亭亭长、以豪滑著称的刘邦也像对待兄长一样事奉他。秦二世元年（前209）七月，陈胜、吴广率领 900戍卒在大泽乡（今安徽宿县东南）揭竿而起，刘邦也聚众起兵，他率领萧何、曹参等人攻城略地，向关中挺进。王陵也纠合了几千人，攻占南阳（郡治宛县，今河南南阳），然后屯兵南阳城，不肯随刘邦行动。刘邦打进关中，由于项羽作梗，未能王关中，封了个汉王不久，刘邦回师关中，消灭了项羽分封的三个秦王，出兵东进，攻打项羽。这时，王陵才归顺刘邦。项羽听说王陵归顺了刘邦，派人把王陵的母亲抓去。王陵派人去项羽那里看望母亲，项羽就让王

陵的母亲朝东坐着——这是长者的坐向，项羽西向事奉，格外尊敬，想以此招降王陵。王陵的母亲打发使者回去，临分手时，她哭着对使者说： “替我告诉王陵，要他小心事奉汉王。汉王是忠厚长者，不要因为我的缘故而三心二意，我用死来送你。”遂引剑自杀。项羽恼羞成怒，烹煮了王陵母亲的尸体。母亲的死，使王陵下定决心追随刘邦打天下。刘邦逐死项羽，做了皇帝，大封开国元勋，唯独迟迟没有封赏王陵。这不仅是因为王陵曾一度驻足南阳，不肯随他西进，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是雍齿的好友。雍齿，何许人也？他也是沛县人，刘邦起兵，他随从刘邦举事，刘邦让他驻守丰邑（今江苏丰

县），魏王咎的部将周市麾兵攻丰邑，要雍齿投降，雍齿本来就不大愿意追随刘邦了，遂开门迎降。刘邦闻讯，回师攻打丰邑，结果被雍齿、周市打败，刘邦恨得咬牙切齿。尽管后来雍齿又归顺刘邦，但刘邦对他始终耿耿于怀。然而，王陵却与雍齿很要好，刘邦极为不满，迟迟没有封赏王陵，等功臣差不多都分封了，刘邦

才封王陵为安国侯，食邑安国（今河北安国东南）。

刘邦做了八年皇帝，他死后，太子刘盈即位，是为汉惠帝。惠帝君临天下的第七年（前 188），相国曹参病死，惠帝任命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陈平是阳武户牖（今河南兰考东北）人，多诡计奇谋，是刘邦的重要谋士。汉代尚右，右为上，左为下。王陵乃第一丞相。

第二年秋八月，汉惠帝病死，他的母后吕雉拥立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她临朝称制，执掌大权。吕后想封她的娘家侄子吕台等为王，问王陵行否。耿直的王陵道： “高皇帝曾与大臣杀白马而起誓说： ‘不是刘氏皇族而称王的，天下一块来消灭他！’如今封吕氏为王，不符合盟约！”吕后恼怒，她问左丞相陈平、太尉周勃，他们二人都说： “高皇帝平定天下，分封子弟为王；今太后临朝听制，分封吕氏，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吕后大喜，遂王吕台等。罢朝后，王陵责怪陈平、周勃： “当初与高皇帝歃血而盟，诸位都不在场？今高皇帝驾崩，太后是女主，想分封诸吕为王，诸位纵恿而背叛盟约，死后有什么脸面见高皇帝？”陈平道： “当面谏争、驳正，我不如您；保全社稷，安定刘氏，您也不如我。”王陵无言以对。

吕后不肯放过王陵，她假意提升王陵为太傅，罢了他的相位。太傅有名无实，仅是个虚衔。王陵愤懑不已，称病辞职，杜门不出，10年后病死。

陈平◎徐晓青 翟玉龙一

一阳武县户牖乡（今河南兰考东北）库上里，有户陈家，家境贫寒，仅有 30亩薄田—一那时，五

口之家一般有田百亩。陈家有兄弟二人，哥叫陈伯，弟名陈平。陈伯已婚娶，陈平还年少。父母都已去世，陈伯和妻子种田干活，让陈平在外求学。时间长了，嫂嫂心中不满，觉得太便宜陈平了。陈平长得白胖白胖的，有人问陈平： “你家那么穷，吃什么长得这么胖？”早就恼恨陈平的嫂嫂抢过话头 ，道： “也不过吃糠咽菜罢了。像他这样的小叔子，还不如没有！”陈伯闻言大怒，马上把妻子撵出家门，休掉不要了。

等到陈平成年，该婚娶了，有钱人家都不肯把女儿嫁给他，陈平也不愿娶贫穷人家的女子。他的婚事久久不能解决。户牖乡有个叫张负的富翁，他的孙女五次嫁人，丈夫不久都死了，没人再敢娶她陈平看中了张家的钱财，想娶她。一次，乡里死了个人，陈平家穷，去帮人办丧事挣点钱，他早去晚归，希望能多挣点钱。张负去吊唁，见到了陈平，很赏识他的相貌和才干，陈平便乘机与他套近乎。丧事结束，陈平回家，张负悄悄地跟在后面，看见陈家坐落在靠近城墙的一座偏僻脏乱的小巷子里，连门也没有，遮着张破席子，但门外却有许多贵宦名人停车的轨迹。张负回到家里，对儿子张仲说： “我想把孙女嫁给陈平。”张仲不同意，道： “陈平家穷，又不干活，全县的人都讥笑他游手好闲，怎么偏偏嫁给他？”张负说： “哪有像陈平这么俊美而长久贫贱的？”张仲不敢再说什么了。陈平家贫，张负便借给他钱，好让他按礼行聘；又给他钱买酒肉，好办婚事。孙女临出门时，张负告诫她： “不要因为陈平贫寒，服侍人家就不谨慎。服侍兄长陈伯就像服侍你父亲一样，侍奉嫂子要像侍奉你母亲一般。”陈平娶了张家女儿以后，用度一天比一天宽裕，交游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像别的里一样，库上里每年祭祀土地神。祭神时，陈平负责分肉，分得极为公平。父老们都说：

“好！陈家小子分得真公平。”陈平长叹一声，道： “若让我主宰天下，也会像分肉一样！”

二秦二世君临天下的第二年（前 209）七月，900 名戍卒在陈胜、吴广的率领下，揭竿而起。攻占

陈县（今河南淮阳）后，陈胜称王，派部将周市攻占原魏国的地方，立魏咎为魏王。陈平闻讯，辞别哥哥和妻子，投奔魏咎。魏咎任命他为太仆，负责国王的舆马。陈平多次向魏咎

献计献策，魏咎不听；有些人不断地诽谤、排挤他，陈平一气之下，挂冠而逃，投靠了项羽。项羽是楚国名将项燕的后代，他与叔父项梁在会稽（郡治吴县，今江苏苏州）起兵，率 8000 江

东子弟渡江北上。项氏叔侄勇猛善战，势力发展很快，成为反秦势力中人马最强的一支。后来项梁战死，项羽成为主帅。陈平追随项羽东征西伐。秦亡后，项羽率部进入关中，大封诸侯，赐给陈平卿一级的爵位。分封

既毕，项羽东归，去彭城（今江苏徐州）做他的“西楚霸王”。汉王刘邦出兵关中，打败了项羽分封的三秦王，然后继续东进。都治河内（郡治怀县，今河南武陟西南）的殷王司马印归顺刘邦，项羽封陈平为信武君，率领魏咎在西楚国的一部分军队进攻殷王，殷王兵败，投降陈平。项羽遣项悍至陈平军，任命陈平为都尉，赐黄金 20镒（一镒 20两）。过了不久，汉王刘邦攻占殷地，陈平败北。项羽大怒，准备诛杀陈平等人。陈平闻讯，把他所得的黄金和官印封好，派人送还项羽，自己提剑抄小路逃命。过黄河时，船夫见他是个美男子，单身独行，怀疑他是逃跑的将领，腰中必藏有金银珠宝。船夫注视着陈平，盘算如何杀了他，夺取他身上的钱财。陈平觉察，遂解开衣服，袒露上身，帮船夫撑船。船夫见他一无所有，才没有动手。陈平辗转投奔刘邦，通过一个叫魏无知的人求见，刘邦同意，侍从万石君引他们人见，刘邦赐他

们酒食，说： “吃完了，回馆舍休息去吧。”“臣为要事而来，”陈平道， “臣要讲的事不能捱过今日。”刘邦遂留下陈平，与他交谈起来，两人谈的十分投机，刘邦很赏识陈平，问他： “你在楚军中担

任什么官职？”“都尉。”陈平道。刘邦当即任命陈平为都尉，还让他做自己的骖乘，与他同乘一辆车，监督各部将领。将领们都喧

哗起来，说： “大王得到一个楚军的逃兵，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本领，就同他乘坐一辆车子，还让他监视我们这些老将！”刘邦听到这些议论后，更加亲近陈平。不久，任命他为亚将，隶属韩王信。周勃、灌婴等将领都看不起陈平，讥斥道： “陈平即使是个美男子，也不过像装饰帽子的美玉罢

了，腹中未必有什么奇计异谋。听说陈平在家时，与他的嫂子私通；事奉魏王不能容身，逃出来归顺楚王；与楚王不和，又跑来降汉。如今大王器重他，授予他很高的官职，要他监督各部将领。听说陈

平收受将领的贿赂，谁送他钱多谁就是好人，谁送他钱少谁就是坏蛋。陈平是个反复无常的小入，希望大王认真审察。”他们讲的事情，有的是捕风捉影，有的是真情，陈平确实曾收受过他人的钱财。刘邦对陈平怀疑起来，召来魏无知责问。魏无知道： “臣所说的是才能，陛下问的是品行。假如有尾生①、孝己②那样的品行，然而对于决定胜负都无益的人，陛下又哪有闲心去使用他呢？楚汉相持不下 ，臣推荐奇谋之士，只考虑他的计谋是否有利于国家。至于私通嫂子，收受贿赂，哪值得怀疑呢？”

刘邦有些心动了，他决定再审查一下陈平，下令把他叫来，呵斥道： “先生事魏王不投机，便离开他去事奉楚王，如今又追随在朕的身边。讲信用的人原来是这样三心二意吗？”

“臣事魏王，魏王不采纳臣的建议，因此臣离开他去事楚王。”陈平说， “楚王不能信用人，他所信任和宠爱的不是项氏家族的人，便是夫人娘家的人，即便有奇谋之士他也不能重用，臣这才离开他。听说大王能用人，故此来归顺。臣空手而来，不接受点金钱便无以谋生。如果臣的计谋有值得采纳的话，望大王采用；如果没什么值得采纳的，金钱都还在，臣封好送到官府，请求辞职。”

刘邦见陈平直言不讳，加上陈平确实是个人才，遂向陈平道歉，赐给他丰厚的礼物，任命他为护军中尉，监督所有的将领。将领们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三刘邦夺取天下的战争开始还算顺利，拿下关中，麾兵东进，一度打进项羽的老巢彭城。不久项羽

反击，刘邦败退至荥阳（今属河南），萧何派来援兵，才稳住阵脚，勉强与项羽对峙着。项羽切断了刘邦的粮食补给线，包围荥阳城。岌岌可危中的刘邦想与项羽讲和，提出以荥阳作为楚汉的分界线，项羽不答应。刘邦忧心如焚，对陈平说： “天下纷纷扰扰，什么时候才能安定呢？”陈平为刘邦评析时局，指点出路，他说： “项王的为人，恭敬有礼而仁爱，廉洁好礼的人大多归

附了他；到了论功行赏、授官爵、封食邑的时候，却又很吝啬，那些士人因此又不归附他。大王傲慢而不大讲究礼仪，廉洁的士人不来投奔大王；然而大王能够把官爵、食邑慷慨地封给有功之人，因此好利无耻之人又多归附大王。如果各方中有谁能去掉两方的短处，吸收两方的长处，那他只要挥一挥手天下就可以安定下来。虽然大王喜欢任意侮辱人，不能得到廉洁的士人，但楚国也存在着可以进行扰乱的因素。项王身边刚直的臣子范增、钟离昧、龙且、周殷之辈，不过几个人罢了。大王如果能够拿出几万斤黄金，施行反间计，离间楚国的君臣，使他们互生怀疑之心，项王为人猜忌多疑，相信谗言，这样他们内部一定会互相残杀。我们乘机发兵进攻他们，粉碎楚军是一定的啦。”刘邦闻言大喜拿出四万斤黄金给陈平，任凭他使用。陈平用重金收买了项羽手下的一些人，让他们到处散布谣言，说钟离昧等人做项羽的部将，功劳

虽多，但终久不能划地封王，他们准备同汉王刘邦联合，消灭项羽，瓜分楚国，各自为王。项羽果然

怀疑起来，不相信钟离昧等人了。刘邦、陈平又向项羽最得力的谋士、项羽尊称“亚父”的范增下手一次，项羽因事遣使到刘邦处，刘邦准备了最高规格的饭菜，让人端了上去，见到项羽的使者，假装吃惊地说： “我们以为是亚父的使者，原来是项王派来的。”使者回去，把这些情况一一报告了项羽，项羽果真怀疑起范增来。范增建议尽快拿下荥阳，项羽不肯听从。范增听说这是因为项羽对他有了疑心的缘故，怒气冲天，道： “天下大事基本上定局了，君王自己干吧！请把我这把老骨头赐还，让我回家。”项羽也不挽留，范增愤愤离去，半路上毒疮发作而死。陈平的离间计频频得手。这时，刘邦的大将韩信率领的一支迂迥包围项羽的军队，进展迅速，他们在消灭了黄河北的赵国

后，举兵东进，攻占了齐地。韩信派人送信给刘邦，说齐地刚刚平定，不立个王难以镇抚，要求代理齐王。刘邦大怒，骂道： “我被困在这里，时时刻刻都盼望他早点西进来解围，他却竟想自立为王！”陈平忙从后面踩刘邦的脚，伏在他耳边说： “我们正处在危难时刻，哪能阻止韩信自立为王？不如顺水推舟，封他为齐王，好好待他，把齐地交给他。不然怕要生事端。”刘邦也省悟，遂骂道： “大丈夫平定诸侯，要做就做个真王，何必当个代理齐王！”遣张良到齐，册封韩信为齐王，督促他尽快出兵西进。

为了摆脱项羽的围困，陈平献上一计： “夜里大开荥阳东门，让 2000 名妇女拥出城门而逃，吸引楚军，大王乘机从西门突围。”刘邦依计而行，果然突出包围，回到关中。不久，刘邦又重整旗鼓杀回东方。韩信也率兵西进，合击项羽。项羽兵败，自刎身亡。项羽死后，刘邦剥夺了韩信的军权，徙封楚王。刘邦做了皇帝，陈平还是护军中尉。韩信等异姓王裂土而治，刘邦颇以为患，决心铲除他们。刘邦称帝的第二年（前 201），有人上

书揭发韩信谋反，刘邦问诸将领，应怎样处置，将领们都说： “赶快发兵活埋了这小子！”刘邦默默无语。他召见陈平，征询陈平的意见，陈平再三推辞，最后不得已，问： “诸将都说了些什么？”刘邦把他们说的话告诉了陈平，陈平说： “有人上书告韩信谋反，大家都知道了吗？”

“没有。”刘邦说。“韩信自己知道吗？”陈平又问。“也不知道。”刘邦肯定地说。“陛下的精锐部队能抵得上韩信的军队吗？”陈平又问。“抵不过。”刘邦沮丧地说。

“陛下的将领的用兵之道有超过韩信的吗？”陈平又问。刘邦更加沮丧，叹道： “没有能超过韩信的。”“如今军队不如楚国的精锐，将领又赶不上韩信，而要发兵攻打，这是促使他起兵反抗。”陈平说，

“臣私下认为这样做很危险。”刘邦急了，道： “这该怎么办呢？”陈平献计： “古代天子巡视地方，会见诸侯。南方有个云梦泽，陛下假装巡游云梦，在陈县会见

诸侯。陈县在楚国的西部边界，韩信听到皇上高高兴兴地出游，必定料想没什么变故而来拜谒。他来拜谒时，陛下想捉他，一个力士就可以办妥。”刘邦依计而行，派使者通告诸侯到陈县聚会，说： “皇上南游云梦。”刘邦随即起程，还没到陈县，韩信便在郊外的大路上迎谒。刘邦有了准备，他的武士马上把韩信捆了，押在一辆随从车里。韩信喊道： “天下已经平定，我应被烹杀了！”刘邦掉过头来，对韩信说： “你不要嚷，你谋反，那是明摆着的！”刘邦在陈县大会诸侯，平定楚地，回到洛阳，赦免韩信，，封他为淮阴侯。

刘邦与列侯功臣剖分符券，世世代代永享富贵，陈平被封为户牖侯，他推辞说： “这不是臣的功劳。”

“朕采用爱卿的计谋，克敌制胜，不是功劳又是什么呢？”刘邦道。“如果没有魏无知臣怎样进见？”陈平说。刘邦高兴地道： “爱卿可以说不忘本了。”遂封赏了魏无知。这年秋天，匈奴人的首领冒顿单于统兵南下，围攻马邑（今山西朔县），韩王信投降，冒顿单于

麾兵南进，兵锋直抵晋阳（今山西太原西南）。第二年，刘邦率 30万大军御驾亲征，陈平扈从。行到白登（今山西大同东北），被 40万匈奴骑兵包围，一连七天，都未能突破重围。陈平献计，派人去单于的阏氏（王后）那里活动，匈奴人很快撤围而去。刘邦突围后，对陈平的奇计始终秘而不宣，世人没有谁知道它到底是什么锦囊妙计。

刘邦率军回师，路过曲逆（今河北完县东南）时，他登上曲逆城楼，望见城中的房屋鳞次栉比，说： “这县真是壮观！朕走遍天下，见到的壮观城池唯洛阳与此县！”他掉头问御史：“曲逆户口有多少？”御史说： “当初秦朝时有三万多户，近年战争频繁，人多逃跑躲藏，现今只有五千户了。”刘邦遂命御史，把陈平改为曲逆侯，全县都给他作食邑，取消以前所封食邑户牖乡。回到京师以后，陈平又随同刘邦镇压代国相国陈豨和淮南王英布的反叛。他献过六次妙计，每次

都增加了户邑。他的计谋有的很保密，没人知道。

刘邦打英布回来时受伤，回师的路上罹病，回到长安，闻悉燕王卢绾反叛，派樊哙以相国身份领兵攻打。樊哙是刘邦皇后吕雉的妹夫，吕后嫉恨刘邦的宠妃戚氏。樊哙走后，有人诋毁他党附吕氏，说樊哙准备在皇上死后，诛杀戚夫人和他的儿子刘如意。刘邦大怒，找来陈平、绛侯周勃，在病榻前班旨：“陈平乘坐驿站的车，载着周勃去樊哙处，周勃代替樊哙统领军队，陈平砍下樊哙的头！”二人接受诏令，乘坐驿站的车追赶樊哙。他们边走边议论： “樊哙是皇上的老友，功劳多，又是皇后妹妹吕媭的丈夫，乃皇亲国戚，地位尊贵，皇上一时愤怒，要杀掉他，事后要后悔的。把他囚禁起来，交给皇上，让皇上自己去杀吧！”他们没进军营，在军营外宣召樊哙接旨，樊哙领旨，陈平、周勃把他绑了起来，由陈平押解他回长安，周勃代樊哙领兵，镇压卢绾的反叛。陈平等人在回京的路上，闻悉刘邦驾崩，皇太子刘盈即位。陈平害怕吕媭进谗，吕后发怒，治他

的罪，便乘车先行一步。未到京师，碰上了朝廷派来的使者，命陈平、灌婴将兵驻守荥阳。陈平未去荥阳上任，直奔长安，奔进皇宫，在刘邦灵前痛哭起来，极为悲哀。他向吕后如实讲了逮捕樊哙一事吕后很可怜他，说： “爱卿辛苦了，出去休息吧。”陈平害怕谗言，不肯离开皇宫，坚决请求宿卫皇宫。吕后于是任命他为郎中令，说： “好好辅佐教导当今皇帝。”吕媭虽有谗言，但都没有起作用。樊哙被押到长安，就被赦免了。

四惠帝刘盈即位的第七年（前 189），相国曹参去世，惠帝任命王陵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汉

代尚右，右为上、左为下。王陵是沛县（今属江苏）人，与汉高祖刘邦是同乡。刘邦微贱的时候，像对待兄长一样事奉王陵。

王陵、陈平出任右、左丞相的第二年秋八月，汉惠帝病死，吕后临朝称制，欲立吕氏子弟为王。她问王陵，王陵说： “不行！”去问陈平，陈平道： “行！”吕后怨恨王陵，假意提升王陵为太傅，明升暗降，褫夺了他的相权。王陵怒火中烧，闭门不出。王陵被罢免相位后，吕后命陈平为右丞相，辟阳侯审食其为左丞相。审食其是吕后的情夫，他住在宫中，在那里处理事务。

吕媭对陈平逮捕樊哙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常在吕后面前说陈平的坏话，道： “陈平做丞相不理政事，整天喝酒，玩女人。”陈平听说后，便真的整天饮酒作乐。吕后得知，私下暗暗地高兴：她和审食其可以更好地专制朝政了。有一次，她当着吕媭的面对陈平说：“俗话说，‘小孩和妇女口里的话不可信’，只看爱卿对老身怎样了，不要怕吕媭的坏话。”

吕后临朝听制的第八年(前 180)病死，陈平与太尉周勃合谋，铲除了吕氏外戚势力，拥立代王刘恒为帝，是为文帝。文帝即位后，陈平认为太尉周勃带兵诛灭诸吕，功劳最大，想把右丞相的位子让给他，便在家装病。文帝对陈平突然得病感到奇怪，便去看他，陈平说： “高帝时，周勃的功劳不如

臣；到诛灭吕氏势力时，臣的功劳就不如周勃了。愿把右丞相的职位让给周勃。”文帝遂命周勃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赐陈平黄金 1000斤，加封食邑 3000户。周勃是位武将，不大过问政事。一次，文帝问他： “天下一年审理和判决的诉讼案有多少？”“臣不知道。”周勃谢罪。“那么，天下一年钱粮的收支是多少？”文帝又问。周勃还是不知，他羞愧难当，汗流浃背。文帝又问陈平，陈平道： “有主管官员。”“何入主管？”文帝问。“陛下若问诉讼案，就去问廷尉。”陈平说， “若问钱粮，就去问治粟内史。“各部门都有主管的人，那么爱卿干什么呢？”文帝问。“惶恐得很！”陈平谢罪， “陛下不知臣等才智平庸，让臣等忝居相位。宰相的职责是对上辅佐

天子，调理阴阳，顺应四时；对下抚育万物适时生长；对外镇抚四夷和诸侯；对内亲附百姓，使文武百官都能履行他们的职责。”

文帝听后大加赞美。右丞相周勃更加惭愧，退朝后他埋怨陈平说： “您偏偏在平时没教我怎样对答！”陈平笑着说：“您身居右相，不知丞相的职责吗？如果皇上问长安城有多少盗贼，您也要勉强回答吗？”这时，周勃才知道自己的才智远不如陈平。不久，周勃称病，辞去相位，陈平一人全权处理事务。

文帝继位的第三年（前 178），陈平病死，谥号“献侯”。陈平曾说过： “我一生多阴谋，这是道家多忌讳的。我的后代若被废黜，陈家就彻底完了，终久不能雨兴起，因为我种下了很多祸根。”事情的发展确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死后，儿子陈买袭爵，二年去世，儿子陈恢袭爵。陈恢死后，儿子陈何袭爵，陈何强占别人的妻子，被处死，封爵被废止。陈平的曲逆侯爵位仅传了三代。① 尾生，古代传说中坚守信约的人。② 孝已，商高宗武丁的儿子，以孝著称。

审食其◎王育健

秦二世君临天下的第二年（前 209），刘邦聚众起兵，树起反秦大旗，他的沛县（今属江苏）乡亲纷纷加入，审食其即是其中的一个。

刘邦信用乡人。审食其参加起义后，便被任命为舍人。舍人属于宫廷官，负责照顾太子。审食其以舍人身份照看刘邦的儿子刘盈，还兼侍刘邦的夫人吕雉。

刘邦奉反秦武装首脑楚怀王之命，率部西进，直取秦都咸阳（今属陕西）。刘邦觉得带着家人行动多有不便，遂把夫人、儿子安置在老家，让审食其留下侍奉。刘邦打进关中，因项羽

作梗，未能王关中，被封为汉王。不久，刘邦杀回关中，旋即出关东进。他派将军薛欧会同驻扎在南阳（郡治宛县，今河南南阳）的王陵，去沛县接老父刘太公、妻子吕雉、儿子刘盈等人。然而，薛欧等受阻，未能到达沛县。翌年，刘邦率部进攻项羽的老巢彭城（今江苏徐州），项羽反击，刘邦大败，逃跑时路过沛县。又派人去接家人，但家人都逃散了。刘邦继续奔逃，路上遇见儿子刘盈和女儿，却未见老父和妻子。这时，刘太公和吕雉正在审食其的搀扶下，四处逃命，不幸，撞上了项羽的军队，全被俘虏。项羽把他们囚禁起来，作为人质。直到第三年上，才释放了他们。

刘邦战死项羽，即皇帝位，封审食其为辟阳侯。刘邦君临天下的第八年，有人奏报燕王卢绾图谋反叛。刘邦遣使召卢绾入京，卢绾称病不行。刘

邦又派审食其、御史大夫赵尧去接卢绾。卢绾对亲信说： “不是刘氏而称王的，只有我与长沙王了。去年春，朝廷族灭淮阴侯韩信；夏，杀梁王彭越，都是吕后策划的。如今皇上罹病，委权皇后，吕后是个女人，一心想诛灭异姓王及开国元勋。”他再次称病不到。但他讲的话多有泄漏，审食其获悉，回去奏告刘邦，刘邦更加愤怒，派大将樊哙进击卢绾，卢绾北逃匈奴。就在樊哙大将北上途中，刘邦在长安（今陕西西安）驾崩。刘邦死后，吕后密不发丧，找审食其

商量说： “各位大将当初与大行皇帝都是平民百姓，后北面为臣，心中怏怏不快。今他们将事奉年少的皇上，心中必定更为不满，不杀了他们，天下不安。”这话不知被谁泄漏出去，将军郦商去见审食

其，说： “我听说皇上已经驾崩，四天了还不发丧，皇后想尽诛诸将。若如此，天下将大乱。陈平、灌婴统领 10万人马驻扎在荥阳；樊哙、周勃将 20万大军在北进的路上。他们若知道皇上驾崩，诸将被杀，必联兵回师关中。那时大臣内叛，诸侯外反，灭亡翘足可待。”审食其害怕了，入宫奏白吕后吕后也怕出乱子，遂打消了诛杀诸将的打算，为刘邦发丧。

刘邦死后，太子刘盈即位，是为汉惠帝。吕后报复刘邦的宠姬戚夫人，杀死了她的儿子刘如意，把戚夫人剁去手足，挖掉眼睛，熏聋耳朵，

灌进哑药，放人厕所为“人彘”。惠帝为人仁弱，见了“人彘”后，大为悲愤，罹病，不再临朝。吕后遂临朝称制。审食其多年侍奉吕后，成了她的情夫。有人把这事奏告汉惠帝，惠帝震怒，诏令逮捕审食其，把

他投进大牢，准备处斩。吕后羞惭，虽想救审食其一命，但难以启齿。审食其急了，派人去找平原君朱建救命。朱建是楚地人，能言善辩，刚毅诚直，行不苟合，义不取容，遐尔闻名。审食其想结交朱建，朱建瞧不起他的为人，不肯见他。朱建的母亲病死，无钱安葬，朱建到处借钱。审食其有个好友叫陆贾，他去找审食其，向他祝贺： “平原君的母亲死了。”审食其不解，道： “他母亲死了，为什么祝贺我？”陆贾说： “从前你想结交平原君，平原君因老母在堂，不敢以身许人。如今他母亲死了 ，你若真诚地拿重金去帮办丧事，那么，平原君会为你赴汤蹈火。”于是，审食其便送黄金 100斤给朱建安葬母亲。朱建是个有恩必报的人，现在审食其被打进死牢，吕后不好意思救情夫的命，审食其只好求助于朱建了。朱建登门求见惠帝的宠臣闳孺，对他说： “您得宠于皇上，天下无人不知。今辟阳侯被杀，明日愤怒的太后就要杀您了。您何不肉袒去向皇上为辟阳侯求情？皇上听从您的恳求而放出辟阳侯，太后必定高兴。两个君主都喜欢您，您将更加富贵。”闳孺依计而行，惠帝果然赦免了审食其。

汉惠帝做了七年皇帝，年仅 23岁便病死了。吕后立了一个小皇帝，年幼，因此吕后临朝称制，执掌大权。她想封吕氏子弟为王，问右丞相王陵行否，王陵为人正直，说不行，吕后大怒。不久，王陵被明升暗降，成了太傅。左丞相陈平升任右丞相，审食其被任命为左丞相。汉代尚右，右为上，左为下。审食其不理朝政，奉吕后命监督皇宫，如同郎中令。公卿大臣多通过他向吕后奏事。高后八年（前 180）上，吕后病死，右丞相陈平与太尉周勃合谋诛灭了吕氏外戚势力。审食其是

吕后的情夫，有人想杀了他，靠陆贾、朱建等人相救，幸免于死。陈平、周勃拥立代王刘恒为帝，是为汉文帝，文帝拜周勃为右丞相，陈平为左丞相，审食其被任命为太傅。

文帝三年（前 177），审食其被淮南王刘长杀死。

刘长是刘邦的小儿子，他的母亲原是赵王张敖的妃子，刘邦围剿韩王信的余部路过赵国，张敖让她侍奉刘邦，有了身孕。后来，赵王的国相贯高等谋反，被逮杀，张敖及嫔妃全被逮捕。那个妃子告诉看守的官吏，说她侍从过皇上，有了身孕。刘邦正在气头上，没有理会。那妃子的弟弟通过审食其向吕后求情，吕后妒恨，不肯救，审食其也没说什么。妃子生下儿子刘长后，就自杀了。刘长长大后听说起母亲的事，发誓为母亲报仇。吕后已死，他便把矛头对准审食其。经过周密策划，刘长去请审食其，审食其不知是计，出门见刘长，刘长从袖中抽出铁椎剌向审食

其，他的侍从魏敬拔刀砍下了审食其的头。杀了审食其后，刘长肉袒向文帝谢罪，他说： “臣母不应被牵连进赵王一案中，当时审食其得宠

于太后，不谏争，这是他的第一条罪状；赵王如意母子无罪，太后杀了他们，审食其不谏争，这是他的第二条罪状；太后分封诸吕为王，危及刘氏，审食其不谏争，这是他的第三条罪状。臣谨为天下诛杀罪人审食其，报母之仇，谨伏阙请罪。”文帝听后也没罪罚他，下令赦免。

周勃◎黄 达 张 慧

高祖十二年（前 195）暮春的一天黄昏，汉高祖刘邦和吕后在宫中闲话家常，当提及定国安邦的人才时，刘邦说： “周勃这个人厚道，没有多少文采，更没有那么多让人捉摸不透的心眼，今后能够安抚我刘氏天下的一定是周勃，可以让他做太尉，掌握兵权，以控制局面。”吕后听了连连点头。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正是这个周勃在后来吕氏篡权的时候，挺身而出，力挽狂澜，诛灭了她吕氏的整个家族。周勃，沛县（今江苏沛县）人，他的祖先原居卷县（今河南原阳西南），后来迁居沛县。周勃早

年家境贫寒，依靠织蚕箔来维持生活，但常常入不敷出。为了补贴生活，他与几个民间乐手合伙，组成一个吹奏班子，乡党邻里逢有办丧事的，他们就应邀前往丧主家吹奏一番，以此换取一点酬金。周勃这个人比较憨厚，性情粗犷，虎背熊腰，肩宽力大，时常与同龄人比试臂力，左邻右舍没有能比得过他的。后来，经人指点，成为一个能拉强弓的勇士。

秦二世元年（前 209）七月，陈胜、吴广起兵反奏。这年秋，刘邦亦于沛县起事响应。刘邦，字季，沛县人，起事后被大家推为沛公。刘邦起兵时，周勃即在其中，以中涓的职位侍从刘邦左右，主要任务是上传下达。刘邦起事后，带领仅有的二三千人攻打胡陵（今山东鱼台东南），接着力克方与（今山东鱼台西）。后来方与人与秦兵勾结，周勃奉命随军出击，在作战中，他勇猛无敌，打退秦军取得胜利。由于刘邦的军队刚刚组建，又没有可靠的根据地，常遭秦军的围追堵截，为改变这种被动局面，他们南征北战，周勃立下了汗马功劳。进攻丰邑（今江苏丰县）途中，秦兵在砀郡（今安徽砀山南）东面阻截，周勃亲自做了战前动员，交锋中又身先士卒，带领士兵奋力厮杀，给了秦军迎头一击，大长了军威。接着他率部立即回师留县（今江苏沛县东南）、萧县（今安徽肃县西北），稍加休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地再度进攻砀郡。作战中，周勃大显身手，破城而入，第一个登上了城楼，随即领兵一鼓作气，攻占了下邑（今安徽砀山）。战功表送到沛公手中，沛公大喜，赐给他五大夫的爵位。五大夫是二十级爵位中的第九级，从此以后，周勃就以善打恶战而名扬军中。

砀郡、下邑一战的胜利，震慑了秦兵，当周勃领兵进攻蒙邑（今河南商丘北）、虞县（今河南虞城北）时，有些秦兵看见周勃部队的军旗，就吓得面如土色，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所以周勃轻而易举地占领了这两个城池。不久，刘邦率军攻击秦将章邯的车骑部队，让周勃率军殿后，杀得章邯部队东逃西窜，溃不成军，章邯看到大势已去，便投靠了项羽。按照作战计划，周勃率部出兵魏地（今河南东部），席卷了爰戚（今山东嘉祥南）、东缗（今山东金乡）直到栗县（今河南夏邑），一路上势如破竹，周勃军队闪电般地夺取了这些城池。在攻打啮桑城（今沛县西南）时，周勃最先登城，把自己的大旗插在了城门楼上，立下了战功。随后，又在东阿（今山东东阿西南）城下和秦军遭遇，在周勃的指挥下，秦军被打得大败，一直退到濮阳（今河南濮阳西南），而周勃则率军乘机拿下了鄄城（今山东鄄城北）。刘邦的队伍在战斗中不断壮大，士兵的来源也复杂起来，但由于周勃治兵严谨，每次攻占城池之后，都三令五申禁止士兵骚扰百姓，所以，军民关系很融洽，在百姓的帮助下，他们一口气攻占了都关（今山东鄄城东北）、定陶（今山东定陶西北）、宛朐（今山东菏泽西南）等地，并且活捉了单父（今山东单县）县令。接着分兵出击，一路乘夜间袭击夺得了临济（今河南封丘东）一路攻占了寿张（今山东东平西南）。与此同时，他所率领的部队前锋到达了卷县，并且夺取城池。在雍丘（今河南杞县）城下，周勃率部与秦丞相李斯之子李由相遇，两虎相遇必有一番苦斗，结果是周勃略胜一筹，李由败北。这时，周勃已成为刘邦不可缺少的主力将领了。在进攻开封（今河南开封南）时，周勃统军有方，他的队伍先到城下的比其他部队的人数多，这使他又一次引起沛公的重视，随后他跟沛公回师砀郡，一段战事完毕，屈指算来，从刘邦沛县起义到回军砀郡，仅一年零两个月。楚地项梁、项羽起兵反秦后，在民间找到战国时期楚怀王熊槐的孙子熊心，将他立为楚王，仍号

怀王。沛公回到砀郡后，楚怀王就封沛公为安武侯，担任砀郡长官。沛公则任命周勃为虎贲令，成为统率警卫部队的将领，时刻不离沛公左右。正在这时，有消息传来，魏地重新被秦兵占领，沛公决定马上出兵收回失地。周勃即以虎贲令的身份率兵前往。他把进攻的目标定在城武（今山东成武），设下埋伏，诱引东郡（今山东西北部、河南东北部一带，治所在濮阳）郡尉的部队中计，由于布置周密军事位置有利，这一仗打得很漂亮，敌军大败，仅有少数落荒而逃。接着与秦将王翦的孙子王离相遇双方实力相当，互不退让，对峙半月有余，周勃采用偷袭之计成功，王离回天无力，只得弃甲而逃。在转攻长社（今河南长葛东北）时，周勃抢先登上城墙，与秦军展开肉搏战。接下来，他把进攻的矛头指向了颍阳（今河南许昌西）、缑氏（今河南偃师东南），封锁了黄河上的一个重要渡口平阴津（今河南孟津东北），切断了秦兵的退路，接着集中兵力在尸乡（今河南偃师西）北打败了秦将赵贲的军队。此时，刘邦率领的主力军在与秦军作战中连连告捷，大军一直向秦都咸阳逼进，根据刘邦的指令，周勃又带兵向南攻打南阳郡（今河南西南部及湖北西北部一带治所今南阳）郡守吕的部队。

攻破武关（今陕西丹凤东南丹江上）、蛲关（又名蓝田关，今陕西蓝田东南）。在周勃的紧密配合下刘邦的军队在蓝田（今蓝田西）大败秦军，进军咸阳（今陕西咸阳东北）。秦朝灭亡。先前，楚怀王封沛公安武侯时，与刘邦、项羽有约，先进入咸阳的可称王。刘邦进入咸阳不久，

项羽也到达成阳，自立为西楚霸王，封刘邦为汉王，封地在汉中（今陕西秦岭以南及湖北西北部）。为牵制刘邦，又在原秦关中地又分封了另外三个诸侯国，一是雍王章邯，二是塞王司马欣，三是翟王董翳，史称“三秦”。汉王刘邦进入汉中，封周勃为威武侯爵位，同时授将军一职。刘邦不甘心做个汉王，他召来周勃等人商议对策，出兵三秦，采用分割包围、各个击破的战术，没费多大周折就取得了全面胜利，也由此拉开了楚汉之争的序幕。

刘邦占领了关中，十分高兴，就把怀德（今陕西大荔东南）赐给周勃作食邑。汉王越是器重他，他越勇气倍增，在后来的进攻槐里（今陕西兴平东南）、好畴（今陕西乾县东）中，表现非凡，立了上等功。在咸阳城外攻打赵贲和内史保的军队时又立头功。这一时间，周勃率军转战南北，东冲西杀可谓是出生入死，战绩斐然。他向北攻打漆县（今陕西彬县），与章邯的弟弟章平及大将姚印所率部队激战；往西平定了淠县（今陕西陇县南）；再回军攻下郿城（今陕西眉县东北）、频阳（今陕西富平东北），把章邯包围在废丘（即当时的槐里），又打垮西县（今甘肃天水西南）县丞的军队，大破章邯部将盗巴之军，攻上邦（今甘肃天水）、往东防守蛲关。与此同时，刘邦所领主力也与项羽所率主力交锋，整个形势对项羽不利。周勃率军配合主力连连袭击项羽各部，在曲遇（今河南中牟东）立下大功。紧接着回军敖山（今郑州西北邙山），守卫粮仓。后来参与追击项羽。项羽死后，周勃乘势向东平定了楚地的泗水（今安徽淮北西北）、东海（今山东郯城北）二郡，

共拿下了 22 个县。接着班师守卫雒阳（今洛阳东北）、栎阳（今陕西临潼东北）。至此，天下大定，汉王被拥立为皇帝，即汉高祖。高祖不忘将士们的辛苦，大加赏赐，把钟离（今安徽凤阳东）赐给周勃、颍阴侯灌婴作为共同的食邑。这年（前 202）十月，燕王臧荼反叛。臧荼，原项羽军中将领，随项羽入关后，被封为燕王；背楚归汉后仍保持原爵位，此时谋反使高祖很生气，决定亲征。周勃则以将军的身份同往。在易水源头的易县城下打散了臧荼的部队，周勃则率军在驰道上拦截，最后俘虏了臧荼。此次平叛，周勃功劳最大，第二年（前 201）高祖就赐给周勃列侯的爵位，把表示封赐凭证的符信一分为二，交给周勃一半保存，让周勃爵位代代相传不绝，把绛县（今山西侯马东北）作为他的食邑，享受 8180户的赋税，号称“绛侯”。周勃跟随刘邦经过数年征战，冲锋陷阵，转战南北，立下赫赫战功，今天下大局稳定，又被封侯，

本该安稳下来享受清闲。然而，经过分封后的诸侯列国却又不甘寂寞，时而挑起事端，面对不断点燃的烽火，周勃不得不随时准备出征。

高祖六年（前 201），韩王信在代地（今山西北部及河北蔚县、怀安一带）反叛，投降了匈奴。信是战国韩襄王的后代，引兵随汉王刘邦到汉中，后被封为韩王。高祖仍命周勃以将军的身份随军讨伐反叛者，周勃带兵首先占领了霍人县（今山西繁峙东北），然后带领部队前锋抵达武泉（今内蒙呼和浩特东北），袭击了匈奴骑兵，匈奴骑兵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晕头转向，向北撤退，周勃率众乘胜追击，将匈奴骑兵打得七零八落，落荒而逃。这场战斗的胜利，不仅极大地削弱了匈奴的力量，而且切断了韩王信的部队与匈奴之间的联系。接着回转兵力，逼近铜鞮（今山西沁县西南），围攻韩王信军队一部，几乎全歼。在回军时，又收降了太原郡的六座城池，在晋阳（今山西太原西南）城下攻击韩王信的另一部军及匈奴兵。部分骑兵逃走，大部分被逼投降。周勃在晋阳城内收编降兵降将，整顿兵马，然后有的石（今山西静乐东北）堵截韩王信的残兵败将，并追敌 80余里，一路拿下楼烦（今山西宁武）的三座城池，最后在平城（今山西大同东北）一带围歼了匈奴残部。由于周勃所率士兵多次击溃匈奴骑兵，歼灭和收编了韩王信的部分兵卒，切断了韩王军与匈奴之间的联系，为平叛做出了巨大贡献，功劳最多，高祖将周勃升为三公之一的太尉，成为全国最高军事长官。此次平叛之后，国内出现短暂的平稳局势，四年之后，叛乱又起。高祖十年（前 197）八月，赵相国陈稀反叛，自立为代王。高祖率军平叛，只因陈豨经过了几年

周密的准备，平叛军几乎没有佳绩。第二年（前 196），周勃取道太原征伐叛军。第一战就是攻打马邑（今山西朔县东北），久攻不下，士气低落，周勃变得极为暴燥，一怒之下传令不惜一切代价毁坏城墙，汉军破城而人，和守军交锋。混战中，周勃的部下围斩了陈豨的将军乘马降，最后放纵士兵毁灭了马邑县城。接着他又领兵在楼烦击溃了韩王信、陈豨及赵国将领赵利的联军，活捉了陈豨的部将宋最和雁门（今山西右玉南）郡守困。周勃见士气正盛，立即率军转攻云中郡（今内蒙托克托东北）活捉了郡守邀速、丞相箕肆和将军博。这样，雁门郡的 17个县和云中郡的 12个县都已平定。转而他挥师至灵丘（今山西灵丘），协助樊哙围攻陈豨。经过一场血战，他们杀死了陈稀，俘虏了陈豨的丞相程纵、将军陈武、都尉高肄，平定了代郡九县。

在彻底清查陈豨谋反集团时，高祖得知燕王卢绾曾参与谋反。卢绾，是高祖刘邦的同乡好友，跟随刘邦起义，高祖五年（前 202）燕王臧荼谋反，臧荼被俘后，刘邦封卢绾为燕王。现在传闻卢绾谋反，高祖将信将疑，于是派人到卢绾那里探听虚实，卢绾装病闭门不见，使者经过调查，回朝后向高祖证实卢绾确有反意。十二年（前 195）高祖派樊哙以相国的身份带兵攻打卢绾，这时偏偏有人说樊哙的坏话，高祖临时决定，由周勃代替樊哙以相国的身份统率军队。周勃把进军重点放在三个军事要地。一是以精锐部队进攻蓟县（今北京西南），战事非常顺利，活捉了卢绾的大将、丞相等人。二是用重兵围困上兰（即马兰溪，今河北怀来东北），阻其交通、断其粮草，每天仅用少量兵力攻城、劝

降，迫使上兰守军投诚。三是在沮阳（今河北怀来东南）和卢绾主力军展开决战。卢绾的军队溃败，退到长城一带。汉军平定上谷（今怀来一带）12 个县，右北平郡（今辽宁凌源西北）16 个县，辽西（今辽宁义县南）、辽东（今辽宁辽阳）两郡的 29个县，渔阳郡（今北京密云西南）属 22县。周勃此次出征大获全胜。周勃平定燕地回来，高祖已经驾崩。当时吕后曾与侍臣商议，想趁此时诛灭诸将，但因看到陈平、

灌婴领十万兵守荥阳，周勃统二十万卒定燕代，而自己手中无兵权，若引起公愤，则大臣内叛、诸侯外反，不但引火烧身，而且汉室大厦也将岌岌可危。然而吕后野心不泯，仍寻机篡权。太子刘盈继位，即孝惠帝，周勃以列侯的身份辅佐孝惠帝。六年（前 189），又设置太尉一职，

任命周勃做太尉。孝惠帝七年（前 188）秋，孝惠帝驾崩，留侯张良之子张辟强窥知太后欲强吕氏的心事，于是出谋划策，拜吕太后的侄儿吕禄为将，掌握军权，吕氏权势由此兴起。九月，太子即位，太后称制，想册封吕禄兄弟为王，就与众巨商议。因为高祖有言在先： “非刘氏王，天下共击之。”丞相王陵极力反对，而周勃、陈平则从大局考虑，同意了封吕氏王。七年之后，吕太后死，其侄吕禄以赵王的身份担任了汉的上将军，把持军事大权，吕产以吕王的身份把持朝政大权，妄图取汉室而代之。周勃虽是太尉却不能进入军营的大门，陈平担任丞相，却不能处理政事，这种局面导致的后果不堪设想，周勃、陈平等人十分焦虑。这时，灌婴与齐、楚的兵将也发觉了吕氏谋反作乱的意图，就和周勃等商议。他们认为：若要铲除吕氏势力、确保刘氏天下，必须先控制军权，身为太尉的周勃要掌军权，没有将印是不可能的。于是决定利用与吕禄关系密切的郦寄，就设法绑架了郦寄的父亲郦商，以此挟持郦寄，郦寄不得不听从他们的安排。郦寄依计先找到吕禄，劝他说： “天下大定，皇帝年少，你们身为赵王、吕王，不回藩国，却仍在朝中掌军权、政权，举动稍不谨慎，就会被诸侯误认为你们有野心，不如将将印归还太尉、相印交给丞相，以正视听。”吕禄听后未可置否。看到这种情况，周勃、灌婴等人迫于形势，只得伪造圣旨，说太尉掌军权是皇帝的旨意。同时叫郦寄对吕禄说： “皇帝任命太尉掌军权，统率北军，让你回封国，你若是不同意，就是抗旨。”吕禄认为郦寄与自己关系甚密，一定不会欺骗自己，就听从了他的建议，把将印交还周勃，周勃控制了北军。同时又指使朱虚侯领兵千余人强人南军，吕产闻此消息，逃入宫中，周勃下令击杀，随后斩吕禄及吕氏男女老少。废诛少帝后，周勃等迎立高祖之子代王刘恒为帝，即孝文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刘恒即位后，认为周勃亲自将兵诛杀吕氏、安定刘家天下，功绩最大，想进一步提升他。丞相陈平体察帝意，装病不上朝，欲把相位让给周勃。文帝顺水推舟，就授周勃右丞相之职，位次第一，以陈平为左丞相，位次第二。

周勃是将才，身经百战，统军有方，但他出身平民，治国之道不足，处理政务时，常常感到被动 。一次，孝文皇帝在朝上问右丞相周勃有关天下赋税的情况，周勃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而陈平却对答如流，这使周勃感到很尴尬。恰好又有人劝周勃说： “您已经诛灭了吕氏家族，迎立了代王做皇帝，声威震动天下，您受了丰厚的赏赐，处在尊贵的地位，得到皇帝的宠信。这样久了，恐怕会有大祸降到身上。”周勃左思右想，认为这个说法很有道理，也感到了自己的处境危险，恐惧之中，周勃决定辞职，请求交回丞相大印。文帝答应了他。周勃这一做法，得到不少人的称赞，作为朝中重臣，如果永远不满足于自己的权势，一味地甚至不择手段地追求至上，其结局很可能同吕氏兄弟一般。南征北战的周勃，以出生入死的付出，换得崇高的荣誉和丰厚的酬劳之后，激流勇退，享受几年安乐生活，却也是许多大臣所羡慕的。

一年多以后，丞相陈平去世，由于没有合适的人选，文帝只好再次任命周勃为丞相。可文帝又担心周勃功高欺主，所以，不久就发布诏令，让列侯都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以有些列侯迟迟不离京城为由，对周勃说： “丞相是我最器重的人，可以带头回封地去。”周勃听后，便明白自己权重，可能受到皇帝的猜疑。于是，又一次辞去丞相职务、回到封地去。周勃虽然回到封地绛县，但他却时时担心文帝对他采取不利的举动，所以，每当河东郡的郡守、

郡尉巡视绛县，出于礼节拜见他时，他都要身披铠甲，命令家人手执兵器站在厅堂两边．，以防万一这一行为，常使人怀疑，不久，便有人向朝廷上书告发周勃要谋反。朝廷把这件事交给廷尉处理，廷尉又交给长安方面去办，逮捕周勃，进行审问。周勃很害怕，也不知怎么答辩，连狱吏也渐渐欺凌和侮辱他。他就把千斤黄金送给狱吏，狱吏就给他出主意，在公文板背面写字向他示意，上面写着： “以公主为证人。”公主，即孝文帝的女儿。当初，文帝很器重周勃，就将女儿嫁给周勃的长子周胜之为妻。所以，狱吏就让周勃以公主作证人。周勃又把皇帝平时给自己的赏赐送给薄昭，求他说情。薄昭，文帝生母薄太后的弟弟，被封为轵侯。到了案件加紧审理时，薄昭就到薄太后那里替周勃说情太后也认为周勃没干谋反的事。孝文帝去朝见太后时，薄太后就对文帝说“周勃当年身上挂着皇帝的玉玺，而且在北军统率部队，不在那个时候谋反，如今住在一个小小的绛县，难道要谋反吗？”文帝已经见到了周勃在狱中的供词，就向太后说： “我也这样认为，有关人员正在查清这件事，并且准备释放他。”随后派使者拿着符节去赦免周勃，恢复他的爵位和食邑。周勃出狱以后，感慨地说： “我曾经统率百万军队，如今才知道狱吏的威风。”孝文帝十一年（前 169），周勃去世，谥号“武侯”。周勃早年贫贱，过着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生活，其才能也不超过普通人。后来跟高祖起事，历

经数百战场，总计起来：俘虏了一个相国、两个丞相、将军与二千石官吏各三个；单独打垮了两支部

队，攻下了三座城池，平定了五个郡、79个县，活捉了丞相、大将各一人，以其英勇无敌取得将相的高位。天下大定，吕氏家族图谋作乱，周勃拯救国家的危难，使国家恢复正常。随后又激流勇退，让位贤能。

灌婴◎杨凯舒 徐建春

灌婴，砀郡睢阳（今河南商丘南）人。他早年以贩卖丝绸为生，是秦王朝统治下的一个自食其力的小商人。不过灌婴也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物，一旦时机成熟，风云际会，他就有可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随着秦王朝赋役征发的不断加重，灌婴的日子也是每况愈下，苦不堪言，怨恨之心油然而生。秦

二世元年（前 209）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全国震荡，群雄蜂起，灌婴瞅准时机，投奔到刘邦麾下。二世三年（前 207）十月，刘邦受楚怀王之命，率领一支不足万人的队伍开始了向咸阳的进军。

刘邦一军由砀（今安徽砀山南）出发，直下城阳（今山东菏泽北），接着与秦军在杠里（今河南范县西）夹壁对战，击破其二军。灌婴在战斗中初次崭露头角，由于勇敢善战被赐爵七大夫，并受到了刘邦的重视。三月，刘邦率军围攻开封（今河南开封南），未能成功。转军北进，与秦将杨熊激战于白马（今河南濮阳），再战于曲遇（今河南中牟境内），大破秦军，灌婴因为力战有功，赐爵执帛，称为宣陵君。其后，灌婴又追随刘邦西进武关，战于蓝田，把秦王朝仅余的一点兵力消灭净尽。汉元年（前 206）十月，刘邦率军进驻霸上（今陕西蓝田境内），此去咸阳，不过百里之遥。这时候，秦王子婴据守着咸阳一座空城，既无可守之险，又无可战之兵，已经山穷水尽了，终于投降了刘邦。刘邦论功行赏，封赏手下有功之臣。灌婴在这历时一年零一个月，行程三千余里的西进途中斩关夺隘，略地克城，战功卓著，被赐爵执圭，称为昌文君。

汉元年(前 206)四月，刘邦被项羽分封为汉王以后，任命灌婴为郎中，从入汉中。八月，汉王刘邦用韩信之计，从故道北进，暗渡陈仓（今陕西宝鸡东），突袭雍王章邯，章邯败走，汉王围之于废丘（今陕西兴平东南）。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降汉。关中落入刘邦之手，这是楚汉战争的前奏。在平定三秦的战役中，灌婴因功被晋升为中谒者。汉二年（前 205）十月，灌婴随刘邦东向自临晋（今

山西大荔东）渡过黄河，降服了殷王司马印；又在定陶（今属山东）以南袭击项羽的大将龙且和魏相项他，经过激战取胜。灌婴累积战功，被刘邦赐为列侯，称昌文侯。几个月以后，灌婴随刘邦攻入楚都彭城（今江苏徐州）取得了楚汉战争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但

不久项羽突然回军把汉军打得大败。刘邦狼狈西逃，灌婴紧随至雍丘驻扎下来。这时，王武、魏公申徒背汉归楚，灌婴随刘邦讨伐平息了叛乱，并向西进军驻扎于荥阳，帮助刘邦建立了阻止楚军西进的防线。自此后，楚汉长期相持于荥阳、成皋之间，互有胜负，汉不能东，楚亦不能西。在相持中，楚军中有一支往来飘乎、如疾风骤雨的骑兵，对汉军威胁很大。刘邦为了对付楚军，打算组建骑兵部队在军中选拔可以充当骑将的人才。大家公推李必和骆甲，他们两人当时任校尉，原是秦国的骑士，可以任骑将。刘邦也准备让他们二人为将，但他们却推辞说： “微臣原是秦民，恐怕士兵信不过我们，所以我们希望由大王左右善于骑马的人来教导。”在诸将中，灌婴虽然年轻，但已经身经百战，战功赫赫，深为刘邦器重，被任命为中大夫，统帅骑兵部队，由李必、骆甲担任左右校尉，辅佐灌婴。灌婴率领所部在荥阳以东袭击楚军骑兵，打了大胜仗。接着，他又率部袭击楚军，截断了楚军从阳武到襄邑的粮食补给线，在鲁下击败了楚将项冠，斩杀楚军右司马和骑将各一人。随后，灌婴又率部击败拓公王武和他的别将桓婴的部队，斩杀都尉一人，楼烦将五人，连尹一人。此后，灌婴率骑兵到河南把刘邦送到洛阳，并北迎韩信的部队到达邯郸。回到敖仓，灌婴升为御史大夫，以列侯爵位得杜平乡为食邑，留在刘邦身边效力。汉三年(前 204)六月，项羽包围成皋，灌婴与刘邦同车逃出成皋北门，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保护刘邦安全脱险至韩信军中。根据刘邦的部署，灌婴以御史大夫的身份率领所属郎中骑兵接受韩信统一指挥，参加东向伐齐的

战斗。汉四年（前 203）十月，灌婴随韩信突袭历下（今山东济南）的齐军主力，乘胜攻克齐都临淄（今山东淄博）。项羽派大将龙且率二十万大军救齐，齐王田广招集散兵，与楚军汇合于潍水东岸。汉军与齐楚联军隔河列阵。龙且非常轻视韩信，在半渡淮水之际，不意为韩信放水所淹。齐楚联军死于水中无数，龙且在乱军中被杀，亚将周兰被灌婴生擒。韩信乘胜追击，全歼救齐之楚军，擒杀齐王田广，活捉齐相田光。随后齐将田横自立为王。灌婴击败田横军于赢下（今山东莱芜西北），田横只身逃走，随后，灌婴又斩杀齐将田吸于千乘（今山东高青）。至此，西起太行，东至海滨的三齐之地为汉所有。齐国平定之后，韩信自立为齐王。灌婴受韩信派遣为别将，攻打楚将公杲于鲁北。打败公杲之后，

转而南下，打败薜郡长，灌婴本人俘虏骑将一人。淮水之北，灌婴所到之处，所有城邑无不降服。项羽闻讯派项声、薜公、郯公收复淮北，又被灌婴击败。灌婴乘胜追击，取下邳，击败楚军骑兵于平阳攻占了楚都彭城，，生俘楚柱国项佗，驻扎在附近的楚军纷纷投降。紧接着，灌婴又挥军向西进击，

在颐乡（今河南鹿邑境内）与刘邦会师。之后，随刘邦攻克陈（今河南淮阳），灌婴所部斩杀楼烦将二人，俘获骑将八人。灌婴的食邑因此增加为 2500户。项羽兵败垓下，率八百骑兵突出重围向东南遁逃。灌婴奉命率领五千轻骑迅速跟踪追击。项羽渡

过淮河之后，随从人员只剩百余人，至阴陵（今安徽淮南东）迷路，陷大泽中，为汉军追及。项羽东走东城（今安徽定远），只有二十八骑跟随，这时灌婴手下的数千汉军已将他们团团围住。项羽以世罕其匹的勇气和部下拚死力战，连斩汉将及士卒数百人，迫使灌婴率军辟易数里。东城一战，项羽的二十八骑大部分战死，项羽却凭着他的英勇、机智和顽强，再次突出重围，向东南方向狂奔。灌婴率领汉军穷追不舍。在乌江（今安徽和县东北）边上，灌婴亲眼看着这位一代叱咤风云的英雄项羽在他的马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紧接着，灌婴又率汉军主力一部迅速渡过长江，肃清了江南的楚军残部，使长江流域的大部分地区归附到刘邦统治之下。

汉五年（前 202）七月，灌婴以车骑将军的官职从刘邦征伐反叛的燕王臧荼。第二年十二月，他又跟随刘邦伪游云梦，擒楚王韩信。十二月二十八日，刘邦论功行赏大封功臣。灌婴被封为颍阳侯，食邑 2500户，剖符为信，世世代代为侯，永不断绝。

汉七年（前 200）十月，灌婴随刘邦征伐投降匈奴的韩王信，受命节制燕、赵、齐、梁、楚诸国前来助战的车骑部队，打败匈奴骑兵，攻占平城（今山西大同）。后因中匈奴埋伏，与刘邦一起被围困于白登山七天七夜，全赖陈平之计得以脱险。汉十年（前 197），代相陈豨反，灌婴又跟随刘邦平定了代地。汉十一年（前 196）七月，淮南王英布反叛。汉高祖刘邦御驾亲征。灌婴任车骑将军率领一支汉军为先锋，迅速赶至淮南向叛军攻击，穷追溃敌于淮河之畔，立下首功。英布之乱平定后，刘邦凯旋回朝，灌婴的食邑因此增加到 5000户。灌婴追随刘邦南征北战十多年，战功卓著，在汉初功臣中仅次于曹参、周勃。他击败敌军 16部，

降城 46，平定一个封国、两个郡、52 县，俘虏将军二人、柱国、相国各一人，二千石的官吏十人，为汉王朝的建立和巩固立下了巨大功勋，

但汉高祖刘邦去世之后，灌婴被冷落了。在汉惠帝和吕后统治的十多年中，他没有担任具体的行政和军事职务。高后八年（前 180），吕后去世。吕后虽然死了，吕产、吕禄却受命统领着南军、北军，严密地

控制着宫廷和京城。齐王刘襄以征伐吕氏的名义号召诸侯，自己首先发兵往西边打过去。吕产这时忽然想起了灌婴，于是任命他为大将，率军东向迎击齐军。灌婴带兵进至荥阳，就屯兵不再东进。他对亲信的将士们谋划说： “吕产、吕禄他们统领大军，占领关中，明明是要夺取刘家的天下。我们攻打齐王，不是助纣为虐了吗？”留驻荥阳，遣使告谕齐王及诸侯，要与他们联合，并等待时机共同诛诸

吕。齐王听了以后就还兵西界，等待消息以便完成约定。吕禄、吕产想在关中起兵，但内怕绛侯周勃等大臣，外怕灌婴背叛，想等待灌婴破齐后再动手，正在犹疑不定。灌婴又派人联络周勃、陈平，叫他们从里面发动起来，里外夹攻，消灭吕氏。灌婴手握重兵，据有战略要地荥阳，其向背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他的毅然倒戈，使诸吕在军事上彻底孤立，因此周勃、陈平得知灌婴和他们一条心后就不再犹豫，立即行动。一举诛灭了吕氏集团。周勃、陈平诛杀诸吕之后，齐军罢兵归国，灌婴也领兵回朝和周勃、陈平一起谋划，共同立代王刘恒为皇帝，是为汉文帝。汉文帝即位后，论功行赏，任命灌婴为太尉，地位仅在周勃、陈平之下，并加封食邑 3000户，赏赐黄金一千斤以表彰灌婴对刘氏的忠心。

文帝三年（前 177）十一月，绛侯周勃免相，文帝任命灌婴为丞相，并罢除了太尉官位，将兵权并于丞相。不久，匈奴骑兵大举侵入北地郡（今宁夏一带），文帝命灌婴率领骑兵八万五千人前去迎击，击退了匈奴。恰在此时，传来了济北王刘兴居谋反的消息，文帝于是下诏让灌婴停止讨伐匈奴的军事行动，回长安处理平叛事宜。济北王的叛乱很快被平定了，可是灌婴以垂暮之年疲于奔命，过于辛劳，仅仅一年之后就得了重病，死于丞相任上。汉文帝对这位历仕三朝的元老重臣的死很是伤心，亲临祭奠，厚葬了灌婴，以表彰他一生的赫赫功勋。

张苍◎徐晓青

秦朝，御史大夫之下有御史若干人，其中有一名是柱下御史，在殿柱之下，收录四方呈送的文书。秦末，任此官职的是阳武（今河南原阳东南）人张苍。张苍精于诗书、音律和历算，是位极有才干的人物。然而，智者千虑，也难免一失。一次，张苍出了点差错，惧祸逃回阳武老家。

秦二世三年（前 207）二月，一支军队从阳武开过。这是刘邦的军队，奉楚怀王之命向西挺进关中。张苍不甘寂寞，投身刘邦门下。刘邦让他以宾客的身份随军行动。

大军进攻南阳（郡治宛县，今河南南阳），张苍犯了军法，按律当斩，已脱掉衣服伏在砧板上，准备受刑。张苍长得白胖白胖的，刘邦的部将王陵见了，惊异他是个美男子，就劝说刘邦，饶了张苍一命。张苍侥幸不死，随刘邦大军挺进关中。刘邦封为汉王，都南郑（今陕西汉中）。不久，刘邦回师关中，随即出兵东进。

一天，张耳前来投奔。张耳是大梁（今河南开封）人，他有个刎颈之交的好友陈余。陈胜率 900戍卒在大泽乡（今安徽宿县东南）揭竿而起，张耳、陈余投身起义，奉命随一个叫武臣的攻略赵地。秦将章邯统兵攻赵，张耳被包围，陈余不往援救，因生嫌隙。张耳追随项羽入关，封常山王；陈余未从项羽入关，没能封王，两人矛盾加剧，陈余袭击张耳，张耳只好投顺刘邦。陈余拥立赵王歇。刘邦进击项羽，派人联络陈余，陈余说： “杀了张耳才能合作！”刘邦找了个像张耳的人，斩了他的头送给陈余，陈余信以为真，派兵援助刘邦。不久，陈余知道了真象，遂反目。

刘邦命大将韩信率兵进击陈余，张苍被任命为常山郡守，随韩信一同行动。一场决战，陈余兵败，被张苍擒斩。赵地平定后，刘邦任命张苍为代国丞相，辅佐代王信，担负防御北方匈奴的重任。不久，张耳被

立为赵王，张苍改任赵相。张耳死后，子张敖承嗣王位，张苍仍任丞相。

就在这年七月，燕王臧荼反。臧荼原是燕王韩广的将军，追随项羽征战，被封为燕王。项羽死后，臧荼归汉，不久即反。刘邦御驾亲征，张苍扈从刘邦出征。战事持续了两个月，臧荼战败被俘。刘邦论功行赏，封张苍为北平侯，食邑 1200户。

不久，刘邦调任张苍为计相。计相是汉初设立的临时官职，职司朝廷财政开支。一个月后，被免去计相之职，仅以列侯身份主持财政开支。当时，萧何任相国，张苍在秦代担任过柱下御史，熟悉天下图书典籍，他又精于音律、历算，萧何奏准刘邦，让张苍以列侯身份住在相国府，负责管理郡县、王国呈报的收支图表等事。

刘邦做皇帝的第七年(前 196)秋七月，淮南王英布反，刘邦立儿子刘长为淮南王，命张苍为淮南国相。翌年，英布兵败，刘长临国，张苍走马上任。张苍在淮南国相任上一干就是 14年。在这 14 年中，朝廷发生了一系列重大变故：刘邦病死，太子刘盈即位，是为汉惠帝；惠帝君临

天下七年驾崩，皇太后吕雉立了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自己临朝听制；八年后，吕后撒手人寰；太尉周勃、丞相陈平等合谋诛灭吕氏外戚势力。就在周、陈铲除吕氏外戚势力后，张苍被征调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不久，代王刘恒被拥立为西汉第三位皇帝，是为汉文帝。张苍仍做他的御史大夫。第四年 (前

176)十二月，丞相灌婴病死，张苍出任丞相。在丞相任上，张苍完成了律历改革。秦朝用《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刘邦进抵咸阳，正在十月，张苍遂以十月为岁首，不加改革；

他推算五德始终，认为汉朝为水德，颜色尚黑；调整音阶，谱写乐章；厘定时令节气；订立百工制作的规程模式。律历改革，从张苍任计相时就已开始，但直到他任丞相才最后完成。他是汉代律历的创立者，汉人谈律历，都根据张苍的创作。有个叫公孙臣的鲁人上书文帝，说汉朝处于土德时代，其验证是有黄龙将出现。文帝征询张苍的

意见，张苍说公孙臣的“土德说”乃一派胡言。谁知不久，有人在成纪（今甘肃秦安北）见到了黄龙于是，文帝征召公孙臣为博士，起草与土德相关的历法制度。张苍见状，遂上书说他年老多病，不中用了。就在这时，他保举的一名官吏贪赃枉法事发，文帝责斥张苍。最后，以他有病为由，罢免了他的相位。

这是文帝后元二年（前 162）八月的事。张苍做了 15年丞相。

这时张苍已经 90多岁了，牙齿全已脱落，吸食年青女子的乳汁为生。他的妻妾有数百人。免相的第十一年，即汉景帝前元五年(前 152)，张苍病逝，享年 100余岁。张苍最感恩的人是王陵。王陵救过张苍一命，张苍感激涕零。张苍贵显以后，还像侍奉父亲一样

侍奉王陵。王陵死后，张苍做了丞相，每逢休假，总是先去朝拜王陵夫人，伺候她用餐以后，才离去回家。张苍的父亲很矮，高不过五尺。张苍高八尺多，封侯拜相。张苍的儿子更高，承嗣张苍的爵位。

到张苍的孙子就矮多了，高仅六尺，在一次吊唁诸侯的丧事活动中，犯了不敬罪，被褫夺爵位，沦为平民。

申屠嘉◎徐晓青

申屠嘉是梁（梁都睢阳，今河南商丘南）人，申屠嘉为梁国何地人，今已不可知。他勇武有力，是著名的强弩射手。汉王刘邦从关中出兵，进击西楚霸王项羽，申屠嘉投奔刘邦，积功升为队长。刘邦逐死项羽，做了皇帝，是为汉高祖。他称帝的第七年(前 196)秋七月，淮南王英布举兵反，刘邦御驾亲征，申屠嘉被提拔为都尉，成为一名高级军官。翌年夏四月，刘邦病死于长乐宫，皇太子刘盈承嗣大位，是为汉惠帝。惠帝君临天下的第二年，淮阳王刘友被徙为赵王，淮阳国废为淮阳郡（郡治陈县，今河南淮阳） ，

申屠嘉被任命为郡守。郡是汉代地方最高行政区，郡守秩二千石。申屠嘉在淮阳做了整整 30年的郡守。在这 30 年间，汉王朝发生了一系列的重大变故：惠帝病死，吕雉太后立了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

自己临朝听制；吕后死，太尉周勃、丞相陈平诛灭吕氏外戚势力，拥立代王刘恒为帝，是为汉文帝。虽然朝中变故屡发，但申屠嘉却安稳地坐在淮阳郡守的位上，没有升也没有降，仅在汉文帝即位

的第二年（前 179）上，被封为关内侯，食邑 500户。不过，这次封侯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功绩，而是文帝的恩赐，凡是曾追随过汉高祖刘邦征战的二千石官，都封关内侯，得以恩赐的有 24 人，申屠嘉仅是其中之一。到汉文帝十六年（前 164），申屠嘉终于被提升了。这年，御史大夫冯敬被罢免，文帝征申屠嘉

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位列三公，佐丞相掌司法。这时在丞相位上的，是阳武（今河南原阳东南）人张苍。

第三年八月，张苍被免相。汉文帝想用皇后的弟弟窦广国为丞相，但顾虑公卿大臣说他偏爱皇后的弟弟，久久难下决心。最后，他还是决定不用窦广国了，那么，用谁呢？高祖刘邦时的大臣大都去世了，剩下的几个也没有能胜任的。文帝把朝中大臣逐个衡量了一下，决定用申屠嘉为丞相，封为他故安侯。

申屠嘉为人清廉正直，他做丞相，凡是为私事来拜访的，一律拒之门外。刚直的申屠嘉最痛恨佞臣邓通。邓通，蜀郡南安（今四川乐山）人。他原是宫里游船上的篙手。按五行说，土胜水，黄河流域为

黄土地，土色黄，故篙手头戴黄帽，叫“黄头郎”。文帝一次梦见他成仙升天，身后有一“黄头郎”推助，遂在“黄头郎”中寻找梦中人，结果找到了邓通，文帝见了邓通，如梦中人一样，大为兴奋，提拔他为中大夫（皇帝的顾问官），宠爱日隆，赏赐无数。邓通没什么才干，偶然的机遇使他飞黄腾达，显贵无比的他仅能谨慎地侍奉文帝而已。班固著《汉书·佞幸传》，列邓通为第一人。

一天，申屠嘉入朝，邓通侍立在文帝身边，十分随便，申屠嘉极为愤恨，奏完政事后，谏言道： “陛下宠爱下臣，就让他富贵好了；至于朝廷的礼节，不能不整肃！”

“爱卿不要说了，朕私下教训他。”文帝道。申屠嘉退朝出来，仍愤愤不平，他知道，文帝不会严厉地训斥邓通，他决定自己来惩治邓通。申

屠嘉在相府大堂坐定，写了一道手令给邓通，命他速来相府，不来，就砍了他的头。邓通见了手令，大为惶恐，进宫向文帝求救。文帝道： “爱卿只管去，朕会派人去救你的。”邓通只好去了相府，他脱下帽子，赤脚走进相府大堂——这是古代罪犯请罪的礼仪。邓通走到申屠嘉面前，磕头请罪。申屠嘉端坐不动，怒视邓通。过了一会，他指着邓通骂道： “朝廷，是高皇帝的朝廷。你邓通一

个小臣，竟敢在殿上闹着玩，这是大不敬的罪，该杀头。堂下官员！”他一声怒吼， “立即执行，推出去斩了！”邓通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给申屠嘉一个劲地磕头，头磕破了，鲜血淋沥。

文帝估计申屠嘉的怒气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便派使臣持皇帝的符节传呼邓通，并对申屠嘉表示谦意，说： “这是朕亲昵的臣子，丞相饶了他吧。”申屠嘉见状，放了邓通。邓通狼狈而逃，跪到文帝面前哭诉： “丞相险些杀了臣！”申屠嘉做丞相的第六年六月，文帝病逝于未央宫，皇太子刘启即位，是为汉景帝。申屠嘉仍旧做他的丞相。不久，他便与内史晁错发生了冲突。晁错，颍川（郡治阳翟，今河南禹县）人，博学多才，聪睿多智。汉文帝时，任太子家令，深得

太子刘启信任，号为“智囊”。刘启即位，擢为京畿地区的最高地方长官——内史，贵倾公卿。晁错建言改革朝廷制度，削弱诸侯王的势力，景帝以为然，更加亲信晁错。申屠嘉反对晁错的改革方案，但不被景帝所理解；对晁错这位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又无可奈何。

他慢慢地等待着，寻找把柄，惩治晁错。机会终于来了：晁错毁坏太上皇祠庙的外墙！

原来，晁错的内史府设在汉高祖刘邦的父亲、太上皇刘太公祠庙的内围墙与外围墙之间的空地，向东开门，进出不便，晁错便从太上皇祠庙的墙上开了一门，向南出入。申屠嘉获悉，觉得机会来了要奏劾晁错毁坏太上皇祠庙的围墙，置晁错于死地。谁知，申屠嘉还未来得及奏劾，晁错便得到了风声，他连夜进宫，向景帝坦白他擅在祠庙墙上开

门的罪过。景帝爽快地原谅了他。翌日上朝，申屠嘉奏劾晁错毁坏太上皇祠庙的围墙，请求处死晁错。景帝替晁错分辩说： “他打

穿的不是真正的祠庙围墙，是祠庙空地外边的一道矮墙。空地上早就辟设了衙门。况且，向南开门是朕让他干的，晁错没罪。”申屠嘉明白，晁错抢先了一步。他愤懑不已，却又无处发泄。散朝后，申屠嘉对相府的长史（负责相府具体事务的长官）说： “我后悔没先杀了晁错，却愚蠢

地先去向皇上请示，让晁错那小子抢先了一步！”回到宿舍，他大口吐起血来，不治而死。这是汉景帝二年（前 155）六月的事。申屠嘉死后，景帝根据群臣的建议，给他定谥号为“节侯”。谥号是一个人一生行为的总结；

“节侯”意为节烈的列侯——申屠嘉被封为故安侯。

周亚夫◎王清敏

汉文帝十一年（前 169），西汉开国功臣、以诛诸吕安刘氏而闻名的绛侯周勃病死，朝廷以其子周胜之承袭了他的爵位。但是，周胜之袭爵后不久即因杀人而被判处死罪，其封国也被取消。又过了一年，汉文帝为使周勃的勋爵有人继承，便在他的儿子当中选了一位贤能有才的人封为条侯。这个人就是当时正任河内郡太守的周亚夫。周亚夫是因其父周勃的功勋而封侯袭爵的，但他却并非纨挎子弟。他以后所以能够出将入相，成

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位杰出人物，完全是靠了自己的功劳和才能。一

汉文帝后元六年（前 158）冬，匈奴大举侵犯西汉的北部边境。匈奴骑兵分为两路，每一路 3万多人马，分别入侵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和上郡（今陕西榆林南）。匈奴骑兵所到之处，烧杀抢掠，云中和上郡的官吏、百姓死伤惨重，烽火警报直达甘泉（今陕西淳化西北之甘泉山）和长安（汉都城，今陕西西安附近），一时人心恐惧，京师震动。

为抵御匈奴骑兵的侵袭并保证首都长安的安全，汉文帝调兵遣将，分头布防。他命令中大夫令免为车骑将军，率军驻扎在飞狐口（今河北涞源北），以巩固赵（西汉封国之一）之边防；命令原楚相苏意为将军，率军驻扎在句注山（今山西代县北），以巩固代之边防；命令将军张武率军驻扎在北地郡（今甘肃庆阳西北），以巩固京师西北之边防。然后，又以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屯兵长安西之细柳（今陕西咸阳西南）；以祝兹侯徐厉为将军，屯兵长安北之棘门（今陕西咸阳东北）；以宗正刘礼为将军，屯兵长安东之霸上（今陕西西安东）。以上 3支军队，从北、西、东三个方向拱卫京师，以确保京师免受匈奴骑兵的袭击。

为鼓励军队的士气，待各军布防完毕之后，汉文帝亲自带人到各部驻地慰劳将士。他先到了霸上 。霸上的驻军，营门大开，将军刘礼，毕恭毕敬，亲率部下出营远迎，而文帝的车驾、随从则长驱直入毫无阻拦。劳军完毕之后，文帝又带着人马由霸上到了棘门。棘门守将徐厉，同样是恭恭敬敬地打开

营门，往来迎送，无丝毫警戒。最后，文帝带着随从们来到了细柳。细柳营与上述两地的驻军全然不同，但见将士们个个身披铠甲，手执兵器，箭上弦，刀出鞘，戒备森严。文帝的先遣人员到达后，见营门紧闭，营内寂静无声，便大喊道： “天子马上就到！”把守军营大门的都尉回答说：“周将军有令：‘军中只听将军之令，不听天子之诏。’”过了不大一会儿，文帝也到了，但守门都尉还是不开营门。于是，文帝便派身边的随从拿着他的符节说： “皇帝要进营劳军。”守门都尉报告了周亚夫，周亚夫这才传令打开营门。车驾刚刚进入营门，守门都尉又对文帝的随从们说： “周将军有规定，军营中不准车马奔驰。”于是，文帝和随从们只好拉紧缰绳，勒住马匹，缓缓而行。文帝前行不远，只见周亚夫顶盔挂甲，腰悬长剑，威风凛凛地站在大帐门外，向文帝双手作揖，说：“臣甲胄在身，不便跪拜，请允许我向皇上行军礼。”文帝听罢，大为感动，立即站了起来，靠着车前的横木，俯身向周亚夫答礼，并说： “皇帝向周将军致敬并表示慰劳。”劳军完毕，文帝便带随从们离开细柳，取道回宫。走出军营大门，随从大臣们无不感到惊骇，认为周亚夫如此对待皇帝，实在是傲慢无礼。然而，

汉文帝是中国历史上一位少有的贤明君主，对皇帝的威严并不那么看重。相反，他倒从这件事上看出了周亚夫的治军才干。因此，他赞叹不已，对大臣们说： “啊！这才是真正的将军呢。先前霸上、棘门两地的驻军，简直如同小孩子闹着玩一样，如果遭到突然袭击，他们的将军肯定会因此而被敌人俘虏。至于周亚夫的军队，敌人岂敢轻易去侵犯他们？”

一个多月后，调往飞狐口、句注山和北地郡的汉军相继到达指定的位置。然而，入侵的匈奴骑兵已经闻讯远遁。汉军也不想出塞追击，因而就此罢兵，解除了警备。但是，细柳驻军纪律严明、军容整肃的景象，却在文帝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治军有方的周亚夫，使他久久难以忘怀。不久之后，他即任命周亚夫为中尉，让周亚夫负责京师的治安工作。

汉文帝于后元七年（前 157）去世。临终之时，他特地对太子刘启说： “以后国家如有急难之事，周亚夫是一个可以担当大任、统率军队的人才。”文帝死后，太子刘启即位，是为汉景帝。景帝谨遵父命，即位后不久便开始重用周亚夫，提升他为车骑将军。

二景帝前元三年（前 154），西汉王朝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同姓王武装叛乱——七国之乱。叛乱王国以吴为首。吴王刘濞，是汉高祖刘邦兄刘仲之子。刘邦讨伐淮南王英布时，刘濞年仅 20

岁。年轻有为，曾担任骑兵将领。英布被消灭后，刘邦因为自己的儿子尚小，便立刘濞为吴王，以求加强刘家天下的统治。吴国所辖地面相当广大，范围大致在今天的江苏南部、浙江、江西、福建一带吴王叛乱，蓄谋已久，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原因之一是：文帝时，吴王的儿子与太子刘启博弈（古代

一种类似下棋的游戏），因相争而被太子用博局（相当于棋盘）打死。从此，刘濞遂与朝廷结怨，20多年不到京师朝见。原因之二是：吴王所辖之地，不仅广大，而且有铜铁渔盐之利，经济实力十分雄厚，刘濞因此而渐生骄心，又由骄心渐生不臣之心。但是，最直接的原因，是朝廷因惧于诸侯王国实力的不断膨胀而谋行削藩之策。削藩之议，起于贾谊与晁错，文帝时即已开始实行，有些王国的封地已陆续被削。削藩之策的实行，目的在于维护汉王朝中央政权的统治，但这却直接危害了诸侯王国的利益，从而引起了他的不满。景帝前元三年（前 154）春，朝廷谋削吴之会稽、豫章二郡，刘濞得知这一消息后，遂联合楚王刘戊、胶西王刘印、齐王刘将闾、葘川王刘贤、胶东王刘雄渠、济南王刘辟光、济北王刘志、赵王刘遂共 9 个同姓诸侯国，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为名，一同起兵。但起事之后，齐王刘将闾悔而背盟，济北王刘志被其郎中令劫持，两国均未出兵，实际参与叛乱的诸侯国是7个，所以史称“七国之乱”。

汉景帝获悉叛乱爆发，急忙派兵前去镇压。这时，他想起了文帝临终时的遗嘱，于是便拜周亚夫为太尉，率 36 位将军往击吴、楚；派曲周侯郦商击赵，将军栾布击齐；然后，又任命窦婴为大将军，屯兵荥阳（今河南荥阳东北），一方面监视伐赵伐齐的汉军，一方面也作为诸军的策应。这期间，景帝受袁盎的挑拨，杀死了主张削藩的晁错，希图吴、楚能因此退兵。但是，刘濞向以东帝自居，此时既已举兵造反，当然不肯轻易罢兵。景帝始知“请诛晁错，以清君侧”不过是刘濞谋反的一个借口，其本意是要推翻他的统治，自己取而代之。既然和解无望，景帝只好专意用兵，只是白白地冤杀了一个忠于朝廷的智囊人物晁错。

刘濞谋反之始，下令国人年龄在 14岁到 63岁者，一律从征，共得 20 多万人。他从吴都广陵（今江苏扬州）出兵，向西渡过淮河，与楚联兵一处，首先攻破梁之棘壁（今河南宁陵西南约 70里），杀死梁军数万人。初战告捷，吴、楚军士气大振，乘胜而进，兵锋甚锐。梁王刘武派将军韩安国、张羽率兵迎击，大败而回。刘武只好退守都城睢阳（今河南商丘南）。刘武是景帝刘启的同母弟因而拼死守城，不肯稍让，吴、楚军一时难以攻破，战争遂呈胶着状态。鉴于这种情况，周亚夫向景帝建议说： “吴、楚之兵剽悍轻锐，难以与其争锋，我以为应暂时舍

弃梁国不顾，而以奇兵截断吴、楚军之粮道，如此才可将叛军制服。”于是，周亚夫便乘六乘传车出发，前往荥阳与窦婴会师。当他行至霸上（今陕西西安东）时，一位名叫赵涉的人在路上拦住他说： “吴王刘濞，一向富足，多年来收养亡命之徒，以准备谋反。现在，他知道将军已经上路，必然会派人埋伏在觳山至渑池之间的险要去处，以便中途袭击您。再说，军事行动崇尚神秘。您为什么不从这里向右，走蓝田（今陕西蓝田西），出武关（今陕西商南南），由武关直抵洛阳（今河南洛阳）呢？

如此，不过多费一二天的时间，即可顺利到达洛阳。然后，您控制洛阳武库，击鼓出兵，反叛的诸侯就会以为您是从天而降。”周亚夫见赵涉说得很有道理，便掉头向南，改走蓝田、武关，从而顺利抵达洛阳。抵达洛阳后，

周亚夫找到了当地的著名侠客剧孟，很是高兴，说： “七国谋反，我乘传车到这里，竟然如此顺利。原以为那些造反的诸侯已经得到了剧孟的帮助，想不到剧孟根本没有为他们所动。吴、楚等国举大事而不求剧孟帮助，我料定他们不可能有所作为。现在，我只要据住荥阳，荥阳以东就没有什么值得忧虑的了。”随后，他立即派兵搜索觳山、渑池一带，果然抓到了刘濞派遣的伏兵。为表彰赵涉的功劳周亚夫提升他为护军。控制了洛阳武库之后，周亚夫继续东进，与窦婴及各路平叛汉军会师荥阳。荥阳位于今河南境内 ，

北近黄河，南靠嵩山山脉，与广武、敖仓相犄角，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汉军控制了荥阳，就使得吴、楚无法与东方各国和北方的赵国会合，从而使自己处于一种十分有利的战略位置。接着，周亚夫按既定计划，由窦婴坐镇荥阳，自己则率军向东南进至淮阳（今河南淮阳），并找到了他父亲当年的老部下邓都尉，向邓都尉问计。邓都尉说： “吴兵战斗力很强，难以与之争锋；而楚兵则剽悍轻疾，不能打持久之仗。现在为您考虑，最好是引兵向东北占领昌邑（今山东金乡西约 40里），将梁暂且舍弃与吴。这样，吴必然会尽一切力量攻梁。而您则深沟高垒，不与敌战，却派一支轻骑兵前去淮泗口（泗水与淮水交汇处，今江苏洪泽湖区），截断吴之粮道。吴攻梁久而不下，就会兵力疲惫，粮食不继。这时，您全力以赴，趁吴之疲惫，必然会将其击败。”邓都尉的计策，与周亚夫最初的打算不谋而合。于是，周亚夫率军直趋昌邑，在昌邑城南筑垒坚守，然后派弓高侯韩颓当率奇兵前往淮泗口断吴军水运粮道。吴、楚军对梁都睢阳频频发动攻击，攻势十分猛烈。梁军几乎无法支持，便派人向周亚夫求救。

周亚夫一方面要坚持原定的作战计划，一方面也要牵制已经占领下邳（今江苏睢宁北）和城阳（今山东莒县）、兵力达 10万之众的吴将周丘，以使之不敢向西，因而不肯发兵。梁王刘武又派人前往长安，向汉景帝控告周亚夫。景帝便派使者要求亚夫出兵救梁，但亚夫仍然不肯奉诏。由此，梁王对周亚夫恨之入骨，景帝也大为不满。梁军与吴、楚兵相持，虽然屡屡败北，几乎到了力不能支的地步，但是，他们的两位将军张羽和韩安国，一个勇于力战，一个持重善守，相互配合，也曾几度击败吴、楚叛军，从而使睢阳城得到了保全。吴、楚屯兵坚城之下，久攻不克，就想绕过睢阳，向西进兵，但他们又怕梁军乘机断其后路，于

是便改朝昌邑方向用兵，以与周亚夫所率汉军主力决战。这时，吴、楚军由于粮道被断，粮食渐乏．十卒饥疲，因而屡屡挑战，以求拼死一搏，侥幸取胜。但是，周亚夫面对吴、楚军的百般挑战，无动

于衷，照旧持重坚守，不肯出兵。吴、楚军无法，便采取声东击西之计，明里派出大队士兵去进攻汉军营垒的东南角，而暗里却准备以精兵袭击汉军营垒的西北角。周亚夫看破了敌军的诡计，表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则偷偷地加强了西北角的防守力量。不大一会儿，吴、楚军果然以精锐部队从西北方向前去袭击汉军营垒。但是，由于汉军早有准备，吴、楚军遭到迎头痛击，大败而回。吴、楚军求战不得，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困境。由于缺粮，许多士兵被饿死，士气非常低落，叛逃

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刘濞无奈，只好率军退走。周亚夫见时机已到，遂派精兵追击，吴、楚军大败溃逃。吴王刘濞，丢下军队不顾，仅率帐下壮士数千人趁夜逃走。楚王刘戊见大势已去，自杀而死。叛军失去统帅，一片混乱，纷纷向汉军投降。刘濞收聚败散之兵，尚有一万多人。他渡过淮河，逃往丹徒（今江苏镇江东），随后又向东联结东越族，以求死灰复燃，卷土重来。朝廷获知这一情况，便派人以厚利收买东越人，让东越人除掉刘濞。这时，由于汉军已经大获全胜，东越人当然不肯为了刘濞而得罪汉王朝。因此，他们便设计欺骗刘濞，在他出来慰劳部队时乘机将其杀死，并割下他的首级，派人飞送汉军。再说吴将周丘，在城阳得知吴、楚军败溃的消息，急忙引兵朝下邳方向撤退，途中疽发于背而死。

至此，吴、楚谋反不过三个月，即彻底失败。汉军诸将无不佩服周亚夫高超的用兵谋略。吴、楚两国被击灭后，在汉军的强大压力下，胶西王、胶东王、葘川王、济南王、赵王以及齐王，

或畏罪自杀，或投降被诛，相继被除。只有济北王刘志未被治罪，仅以徙封于葘川了事。吴、楚谋反之初，吴王以田禄伯为大将军。田禄伯对吴王说： “吴、楚合兵后向西进攻，必须有

一支奇兵。如果没有奇兵，将很难成功。请大王允许我带 5万人马，沿江、淮而上，攻占淮南（今安徽寿县东北）、长沙（今湖南长沙），然后入武关，与大王在长安会师。”武关正是周亚夫前往洛阳的必由之路，如被叛军抢先通过，长安就非常危险了。但是，吴太子认为，分兵会削弱吴军的力量，而且也不宜随便把兵权交给别人。由于太子的反对，吴王刘濞便没有采纳田禄伯的计策。吴国有一位姓桓的少年将军也向吴王献计说： “吴以步兵居多，步兵利于在险隘山地作战；汉以车兵、骑兵居多 ，车骑兵利于在平坦开阔之地作战。因此，希望大王出兵后沿途不要急于攻城略地，而要迅速向西，去夺取洛阳的武库和敖仓（今河南荥阳北）的粮食，然后依山靠河，守住险要之地，指挥各诸侯国与汉军抗衡。这样，我军虽然没有攻入函谷关（洛阳西入长安的重要关隘），但天下大势却完全可以因此而定了。现在，大王如果沿途攻城夺邑，进军缓慢，汉军的车骑兵就会迅速通过险隘之地，进入梁、楚一带的开阔平原。到那时，我们的事情可就危险了。”吴王以此征求老将们的意见，老将们都说：“年轻人贪功求胜心切，只能让他去冲锋陷阵，却不能让他谋划大计。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深谋远虑！”于是，吴王也没有采纳桓将军的建议。由此可见，吴王虽有野心，却并不懂得军事，而且

也不善于用人，根本无法与有胆识有智谋且从谏如流的周亚夫相比。所以，他最终败在周亚夫手里也就不足为怪了。

三平定七国之乱后，周亚夫回到京师仍任太尉之职。汉景帝前元七年(前 150)，丞相陶青被免职，

景帝任命周亚夫为丞相。这时，景帝对周亚夫还是十分器重的。但是，周亚夫为人耿直倔强，不善变通，更不会逢迎媚上，常常犯颜直谏，因而渐渐地失去了景帝的信任。就在周亚夫刚刚担任丞相这一年，景帝打算废黜太子，将其降为临江王，而改立刘彻为太子。周

亚夫和窦婴都表示强烈反对。从此，景帝开始疏远周亚夫。梁王刘武，因为当年七国之乱时，周亚夫始终不肯发兵救援他，故而事后不断地在其母窦太后面前说周亚夫的坏话。窦太后免不了要把这些话告诉景帝，这自然很容易勾起景帝昔日对周亚夫的不满，从而使他更加厌恶周亚夫。景帝中元三年（前 147），窦太后要求景帝封皇后的哥哥王信为侯，景帝说： “请让我和丞相商

量一下。”亚夫对景帝说： “当年，高祖有约： ‘不是刘氏家族的人不得封王，没有功劳的人不得封侯，谁不遵守这个盟约，天下的人要共同讨伐他。’王信虽是皇后的哥哥，但他没有功劳。如果封他为侯，就是违背了高祖的盟约。”景帝听后心中虽然不快，却也不便说什么，因而只好默然不语。此后不久，匈奴王徐卢等 5 人前来投降，景帝想一律封他们为侯，以鼓励其他匈奴人效法。周亚夫对景帝说： “这些人背叛了自己的君主向陛下投降，而陛下却封他们为侯，那样以后您还怎么责罚那些不守节操的臣子呢？”应当说，周亚夫的这个意见是尖锐而中肯的，也表现了他对汉朝廷和景帝本人的一片忠诚之心，但景帝却听不进去，竟说： “丞相的建议不可用。”仍然坚持将徐卢等人全部封侯。周亚夫见景帝不听自己的意见，遂借口有病，从此不再出席朝廷会议。而景帝则因亚夫老是不肯屈从自己，心中早已对其非常不满。于是，他便趁这个机会，顺水推舟，以周亚夫患病为借口，免掉了他的丞相职务。后元元年（前 143），景帝召周亚夫入宫，并且赐以饮食，但却在亚夫面前只放了一大块囫囵熟

肉，不仅没有切开，而且连筷子也没准备。周亚夫心中自然很感不平，就让主持宴会的人去取筷子。景帝看着周亚夫颔首笑道： “这都是我的意思，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亚夫连忙免冠谢罪。景帝说了声： “起来吧！”亚夫遂立起身匆匆出宫而去。景帝看着周亚夫走出宫去之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如此心怀不满的人，将来是不能给太子当臣子的。”这说明，景帝此时已有杀害亚夫之意。

上述事件过后不久，周亚夫的儿子为了替父亲准备死后的陪葬用品，从工官尚方令那里买了 500件专供皇室用的甲楯。他雇了人搬运，却又不给人家工钱。搬运的人知道这件事是违法的，因而一怒之下告发了周亚夫的儿子，并且牵连到了周亚夫本人。景帝看了告发书以后，就交待下面的人加以审

问。但是，审问时周亚夫闭口不言。审问的人什么口供也没有得到，便把这一情况报告了景帝。景帝说： “我用不着他招供。”说完，立即命令廷尉逮捕周亚夫并进行审判。廷尉便派人前去逮捕周亚夫 。亚夫想自杀，他的夫人急忙拦住了他。亚夫被捕后，廷尉知道景帝是要置亚夫于死地，所以在审问时肆意为其罗织罪名。他问周亚夫道： “君侯为什么要造反呢？”亚夫答道： “我所买的东西，都是陪葬用品，怎能说是要造反呢？”廷尉道： “君侯纵然不反于地上，也是要反于地下！”说完，便命人对周亚夫用刑。周亚夫十分气愤，至死不肯服罪，并且以绝食抗议这一陷害。绝食 5 天后，这位曾为维护汉王朝统一局面立下不世之功的一代名将，终于口吐鲜血而死。周亚夫死后不久，景帝很快就取消了他的封国，并且同时封王皇后之兄王信为盖侯。

卫绾◎徐建春

卫绾是代国大陵（今山西文水东北）人。他因为擅长戏车（一种杂技），被任命为宿卫侍从的郎官，服侍汉文帝，积功依次升迁为中郎将，他性情醇厚谨慎，没有其他的才能。汉景帝刘启在做皇太子的时候，召请皇上左右近臣饮宴，卫绾却装病不去。汉文帝在临终的时候，嘱咐儿子景帝说： “卫绾是位年辈尊而有德行的人，你要好好对待他。”文帝驾崩之后，景帝即位，其后有一年多的时间里对于卫绾不闻不问，而卫绾一天比一天更加谨慎。

一天，景帝驾幸上林苑，命令中郎将卫绾共乘一辆马车，随身护卫。景帝回去后问卫绾说： “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和朕同乘一辆马车吗？”卫绾说： “微臣从一个戏车的士卒，侥幸得能因功依次升迁为中郎将，臣自己不知是什么缘故。”景帝问道： “朕做皇太子的时候召你来饮宴，你不肯来，为什么呢？”卫绾回答说： “臣真是罪该万死，不过那时实在是有病。”景帝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几天，景帝赐给卫绾一把宝剑，卫绾辞谢说： “先皇帝赐给臣的剑已有六把，臣不敢再接受陛下的赏赐。”景帝听了，大为震惊，说： “剑是每个人都喜好的，往往拿来交易他物，难道唯独你保存至今吗？”卫绾回答说： “先皇帝赐给臣宝剑，臣珍藏着，唯恐有什么差错，有负皇恩，怎么敢拿去交易呢？”景帝听了，派人到卫绾家中去取那六把宝剑，剑都还在剑鞘之中，不曾配用过。景帝见了，不禁大为感动，对卫绾更是信任有加。当时，中郎将所属的郎官犯了过错，卫绾常常隐瞒他们的罪责他又不．和其他的中郎将争执，有了功劳，也往往让给他们。景帝认为他廉洁忠诚，其实没有害人的歹心肠，于是任命他为河间王的太傅。景帝三年（前 154），吴王刘濞联合胶西王刘印等七位王爷，打着“请诛晁错，以清君侧”的旗

号，发动武装叛乱，史称“七国之乱”。一时之间，东方半壁江山，均入叛军之手，直接威胁到汉朝中央政府。景帝在谈和不成之后，决心平叛，于是拜周亚夫为将军，把他升为太尉。周亚夫率领着 36个将军和他们的兵马去对付吴楚叛军。卫绾也受到了重用，被任命为将军，率领河间国的军队去讨伐叛军，受周亚夫节制。周亚夫的大军像狂风刮霜叶似地把叛军打得一败涂地，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

七国之乱就被平定了。卫绾因为在平叛中立了大功，被任命为中尉。过了三年，卫绾又因军功，在景帝前六年（前 151）中，被封为建陵侯。

第二年，即景帝前七年（前 150），汉景帝废太子刘荣为临江王，诛杀太子的舅父栗卿等外戚。景帝因为卫绾是位年高有德的长者，不忍命他按治这桩大狱，于是赐他告假还乡，而命郅都搜捕治理栗氏之狱。后来，景帝立胶东王刘彻为太子，召回卫绾，任命他为太子太傅。后来，升任他为御史大夫。景帝后元元年（前 143），卫绾接替桃侯刘舍为丞相。他在朝廷上奏事，但举职分内例行之事上奏，不别有所议论。但是从他开始做官以至于位居丞相，终究无所建树，亦无过错。景帝认为他敦厚老成，可以辅佐少主，对他很尊重和宠信，赏赐甚多。

他做了三年的丞相，景帝病死，太子刘彻即皇帝位，是为汉武帝。汉武帝一即位，就下了一道诏书，搜罗人才，叫丞相、御史、郡守、诸侯王等推举贤良方正。诏书一下去，各地推举了不少读书人被选上送到朝廷里来的就有一百多人。卫绾因此上了一个奏章，大意是说：各地送来的那些贤良方正有的是法家那一派的，有的是纵横家这一派的，有的是别的派别的；这些人不但不能治理国家，而且各人说各人那一套，反倒会扰乱朝廷，应当一律不用。汉武帝批准了这个建议。武帝是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上台伊始便欲有所作为，遂罢免了老实厚道但没什么才干的卫绾，任命精明强干的窦婴为相。过了不久，卫绾就病死了。

窦婴◎王学爱 卫 弢

一窦婴，字王孙，观津（今河北武邑东南）人。窦婴的发迹是靠了本家姑母窦姬（因史无其名，史

书在她未被立为皇后之前称她为窦姬，为叙述方便，在这里不妨沿用，下同）。窦姬早年父母便双双去世，她和哥哥及弟弟三个人相依为命。哥哥名长君，弟弟广国字少君。窦家在观津原本比较富裕，虽说不上家财万贯，却也不愁温饱。但是，自从窦姬父母去世之后，家境便逐渐衰落下来。窦姬长到十五六岁，正是花季妙龄，她容貌姣美，性格温柔，邻居都夸她是个好姑娘，一定能找个好婆家。不料独揽朝政的吕太后颁布了一道诏令，凡民间年轻貌美的女子必须到太后宫中去作侍女。窦姬正是因为这道诏令，以良家子（家庭清白的人）的身份入宫。所谓侍女，实际上就是宫廷女奴，日夜劳作不用说，严格的等级制度和清规戒律更是令人窒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欢乐，没有温情，没有希望。眼睛里看到的是巍峨高墙和斗方天地，耳朵里听到的是靡靡之音和叱责之声；呼吸不到自由的空气，享受不到家庭的温馨，一生的命运全系于最高统治者的一念之间，一举手，一投足，都必须小心谨慎，否则，轻者要受责备，重则要被杀头。后来，吕太后要把她宫中的侍女赏赐给诸王，以显示她恩泽广布。按一王五女分配，窦姬也在被

放之列。一般说来，这样的机会对于被放出的宫女来说，无异于刚出狼窝，又进虎穴。窦姬对自己出宫后的命运并不报有任何奢望，她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能被赐给赵王，因为她的家乡观津正是在赵王封地之内。这样，她就可以回到故乡，重新领略阔别多时的家乡的山水，聆听早已遥远的乡音。尽管难有与家人见面的机会，但是对于一个远离故土，对自己的归宿充满恐惧的柔弱女子来说，这样的要求未偿不是一种慰藉。于是，她通过贿赂向主管这次遣放的宦官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把自己列入去赵国的名簿。不料这

个宦官却把这件事给忘了。等到公布分配名额时，窦姬被置于代王名下，名单一经上报，便得到了吕太后的批准，再也无从改动。窦姬虽然怨恨主管宦官，却又无可奈何，在临别之际，她涕泪纵横，心

神俱碎，死活不肯前行。可是，这种无力的反抗怎能感动上苍？她终究还是被强行遣送到了代王刘恒王宫。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段痛不欲生的经历竟会使她时来运转，因祸得福。到代王宫后，她独得代

王宠幸，并先后生下一女二子：女儿刘嫖，儿子刘启、刘武。汉高后八年(前 180)七月，吕太后病重，不久就死了。丞相陈平、太尉周勃、朱虚侯刘章发动宫

廷政变，铲除了骄横不法的吕姓诸王。政变成功后，代王刘恒于次年十月被拥戴为帝，是为汉文帝。在刘恒继承帝位之前，其王后就已去世，令人不可置信的是，在他称帝后，王后所生的四个儿子也接连死去。很显然，这样的机会给窦姬母子创造了锦绣前程。

文帝即位几个月之后，便有公卿等诸大臣上表请立太子。窦姬的大儿子刘启因年龄最大而被立为太子。母以子贵，窦姬便自然而然地成为皇后。一年之后，窦皇后的小儿子刘武被封为代王。后来文帝又把土地肥沃、物产丰富的梁（今河南开封）封给他，刘武便是梁孝王。

汉文帝后元七年（前 157），文帝驾崩，皇太子刘启即位，是为汉景帝。景帝尊其母窦皇后为皇太后，封窦少君为章武侯，窦太后长兄长君已死，便封他的儿子窦彭祖为南皮侯。窦氏家族一个个贵显，窦太后堂兄之子窦婴也开始平步青云，被景帝封为詹事。

二汉景帝兄妹三人，姐姐刘嫖被封为馆陶长公主，弟弟刘武被封为梁王，他深受窦太后宠爱。景帝

刚刚继承帝位不久，还没有确立太子，窦太后想立梁王，景帝不是傻瓜，自然明白太后的如意算盘。兄弟虽亲，终究比不上父子之爱，况且父死子继乃是专制政体的正统，景帝当然不会将帝位传于梁王但是又不好违背母亲的旨意，却又不好明说，只好避开立储之事不谈，对梁王大行封赏。梁王所辖四十余城皆为天下膏腴之地，赐给梁王的金钱以百万计，珠玉宝器充满了梁王的府库。还为梁王修筑东苑，建造宫室，修建复道（高楼间架空的通道），规模之大同皇宫无二。梁王每次入朝，景帝都要特地派人驾着骏马香车把他接到皇宫门口。梁王逗留京城期间，景帝对他更是宠幸无比。入同辇，出同车，梁王的随身官员出入宫闱殿门，与在朝官员并无两样。这一切都让窦太后满心欢喜。但是，景帝这样做并非出于本意。景帝前元三年（前 154），梁王来朝，景帝在宫中举办了一次家庭宴会来为梁王接风洗尘。在座

的除景帝和梁王外，还有他们的母亲窦太后和表兄弟、任詹事之职的窦婴。母子相聚，宴饮很是欢畅正当饮在兴头上的时候，景帝郑重其事地对梁王说： “我死之后就让你做皇帝。”梁王和窦太后都很高兴。

正当梁王和窦太后高兴之时，只见在旁边陪坐的窦婴离开座位，倒了一杯酒敬给景帝之后说： “陛下此言差矣。刘氏天下是高祖打下来的，承天秉命，父死子继是本朝成规，你怎么能将皇位擅自传给兄弟呢？”言外之意，把皇位传给兄弟，你别犯傻了。是兄弟亲还是父子亲，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这段话识大体，顾大局，义正辞严，忠心可鉴，景帝正好借坡下马，从而向太后申明：我本来是诚心要把皇位传给兄弟，但是朝臣不服；传位于子是高祖定下的规矩，我不敢违背；您的侄子尚且反对，自己的近人都不赞成我这样做，外人就更不用说了，立储之事就不用您老人家费心了，我知道该怎么办。窦婴和景帝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真叫人怀疑这是他们俩排演好的。总之，有了窦婴

的这几句话，梁王想为储的梦想破灭，窦太后的如意算盘也落了空。因此，窦婴和窦太后结了仇。窦婴是靠这个太后姑妈的裙带关系才当的官，现在，他得罪了姑妈，无疑是撤掉了进身阶梯。窦

太后一生气，叫景帝撤了窦婴的詹事之职，并不准他上朝请示。她还不解恨，又收回了窦婴出入宫门的凭证，不准他再入宫。窦婴罢官后，便闭门谢客，在家闲居。他暗道：“小小的詹事，芝麻大的官，谁稀罕？让我干我

还不想干了呢。我就不信没有用着我的时候。”他寻机东山再起。且说在楚汉战争之际，刘邦为了击败项羽，与一些强有力的地方军事集团结成联盟，并派他们四

出攻城略地。攻下之后，就把这些地方封给他们。至项羽乌江自刎，天下重新统一之时，被刘邦封为王者连同他手下的大将共有八人。时间长了，诸异姓王拥兵自重，不服中央统辖，构成了对中央的威胁。于是刘邦先发制人，采用军事和行政两手，将他们铲除殆尽。刘邦又鉴于秦因有人造反而无救援终致灭亡的教训，乃大封同姓子弟为王，让他们建立诸侯国，成为汉王朝的“藩翼”，以实现其“家天下”的长期统治。诸侯国设置属官，制同中央，除丞相人选由朝廷所定外，其余官员人选皆由诸侯王定。此外，诸侯王在军事、经济方面也有很大的权力。

诸同姓王初封之时，正值战乱之后，人烟稀少，各国辖地虽广，但还不足于对中央政府构成威胁。随着天下安定时期的长久，劳动人手、物质财富的增加，诸侯国的势力日益强大。诸侯王肆恣妄为，蔑视中央，不服法度，直接威胁了中央政权的存在，一些远见卓识的大臣面对这种情况，无不深感忧虑。文帝时，大臣贾谊上《陈政事疏》（即《治安策》），建议分割诸侯国的领土，缩小诸侯王的封地，削弱诸侯王的势力，以减轻其对中央的威胁。因文帝当时正用心于恢复和发展社会经济，稳定政局而没有采纳。及景帝即位，各诸侯王更加骄纵，御史大夫晁错再次建议削藩。他说： “现在削减诸侯王的封地，他们也是反，不削减也是反。削，他们反得早，但危害小；不削，他们反得晚，但危害大。”景帝这时也意识到了诸侯王的危胁，觉得削藩之举势在必行，于是便采纳了晁错的建议，进行

有计划地削藩，成效很大。将要削至吴国，吴王刘濞知道削藩是朝廷的决策，又恐削地后自己无立身之所，便于景帝前元三年（前 154）正月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起兵叛乱。胶西王刘印、胶东王刘雄渠、楚王刘戊、赵王刘遂、葘川王刘贤、济南王刘辟光也起兵配合。这就是“七国之乱”，又称“吴楚之乱”。七国彼此呼应，联兵西进，一场大规模的叛乱就此爆发。

在大多数大臣的支持下，景帝组织了反击。他拜开国元勋周勃之子周亚夫为太尉，率军讨伐叛乱。但是，由于事出仓促，准备不足，而叛军乃有备而来，所以战局开始不利。而景帝在战事初起之时就心存侥幸，觉得大兵一到，叛军便会自行瓦解。一旦前线失利，他又表现为信心不足，犹豫不决。他恐怕皇位被吴王夺走，又害怕周亚夫在前线倒戈，与叛军联手西进；退一步讲，即使周亚夫平叛胜利凯旋后岂不权倾朝野，功高震主？景帝一想到这些便不寒而栗。他决定向军队中派驻心腹耳目，以参与平叛为名，授以实权，节制周亚夫。这样做，一来可以分周亚夫的兵力，一旦发现其有不轨行为，即可代表自己处置；二来战胜班师之时，心腹之臣也可分周亚夫之功，不至于使周亚夫专权。那么，谁是合适的人选呢？叛乱的是刘姓诸王，景帝自然信不过在朝宗室；晁错一派乃文官，看来也没有领兵的能力，更重要的是，景帝此时并未深刻认识到叛乱诸王起兵的真正动机是夺取他的皇位，随时准备与诸王讲和，并拿晁错当替罪羊，以显示他讲和之心，所以也不能派晁错去。景帝苦思冥想，终于想起了窦婴，觉得他喜好宾客，结交又广，有一定的号召力，他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用他保准没错，于是召见窦婴。窦婴这时正闲居家中，也听说了七国叛乱之事，觉得自己东山再起的日子到了，现在听说皇帝召

见，便假意推辞，说自己身体不好，不能胜任此职，恐辜负了陛下的期望。太后这时也清窦婴出山，并发还了他的门籍。景帝说： “王孙啊，现在国家有危难，正是你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怎么能推辞呢？别让我为难了，快去吧。”于是封窦婴为大将军，并赏给他 1000斤黄金。窦婴向景帝推荐了袁盎和栾布，并把黄金放在朝堂的走廊下，士兵经过可随便拿，自己一点也没要，他的名望又高了一筹。窦婴被拜为大将军后，对平叛并不积极。汉景帝任命他为大将军也并不指望他杀敌于疆场，而是

让他监视周亚夫。而窦婴也一向反对削藩，与晁错矛盾甚大。被他推荐的袁盎，曾为吴国相，也一向与晁错不和，二人关系相当紧张。后袁盎因曾接受吴王刘濞的贿赂而多次为其袒护被晁错弹劾而被贬为庶人，这次被窦婴举荐复出，便向景帝进言：吴楚七国皆因晁错削藩而反，只要杀了晁错，赦免七国，恢复原来封地，叛乱即可平息。景帝听信谗言，杀了晁错。叛乱诸王当然不会因为晁错被杀而泄恨退兵，他们意在颠覆朝廷，瓜分天下。对他们仍需武力镇

压。

于是景帝决心以武力平叛。这时，窦婴已驻荥阳（今属河南），监齐、赵兵，周亚夫已部署好兵力。接到命令后，周亚夫派轻骑兵出淮泗口，堵住吴楚军的退路，又切断了叛军的粮道。叛军后援不继，士卒饥饿，纷纷逃散，于是，周亚夫率精兵追击，七王或被杀，或自杀。至此，持续了三个月的七国之乱终告平息。叛乱平定后，景帝论功行赏，窦婴被封为魏其侯，于是他声名大振，天下的游士纷纷投靠于他。

每次议论朝政，诸大臣也都不敢和他相对抗。前元四年（前 153），景帝立栗姬生的刘荣为太子，让窦婴来教导他。三年后，景帝又废掉了刘

荣，窦婴上表反对，景帝不听，他便称病隐居在蓝田南山下。门客们都劝他不要这样，他却不听。后来梁（今河南开封）人高遂劝他说： “能使您富贵的是皇上，能亲近您的是太后。现在您教导太子，太子被废，您已与皇上发生了争执。而您却因此在这里隐居，花天酒地的，只能让别人清楚您有怨恨并能让别人觉得您有嫌弃皇上之意。如果皇上和太后因此而降罪于您，那您可就危险了，您的全家处境也不会很好，请您三思。”窦婴听了，沉思良久，觉得言之有理，便回家并上朝如初。

三汉景帝后元三年（前 141），景帝死了，16岁的太子刘彻即位，是为汉武帝。这时，汉王朝推

行的休养生息政策已大见成效，国家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汉武帝要凭借父祖积累下来的雄厚的经济力量，来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道家的“无为而治”成了他施展抱负的绊脚石。他信奉儒学，立下了鸿鹄之志，即位后任命窦婴为丞相，田蚡为太尉。田蚡是武帝生母王太后的弟弟，他们二人都好儒学窦婴和田蚡推荐的御史大夫赵绾、郎中令王臧都崇儒术，他们大搞尊儒活动。他们还让列侯离开京城到封地去住。当时列侯多是外戚，又多是娶公主为妻，不愿离开京城。于是他们就跑到窦太后那里去告窦婴他们的状。再说窦太后虽年事已高，且已双目失明，但还过问朝政。她笃信黄老之学，早就对窦婴搞的这一

套不耐烦了，现在又见有人告状，就更生气，而建元元年（前 140）赵绾奏请汉武帝不要每件事都向窦太后请示，更使她怒不可遏。她迫使汉武帝将赵绾、王臧二人下狱治罪，逼得他俩在狱中自杀；罢免丞相窦婴、太尉田蚡的职务。二人以侯的身分在家闲居。树倒猢狲散，窦婴被罢相，那些想依靠他谋得一官半职的趋利之徒便弃之如敝履，纷纷离他而去 。

而田蚡虽不任职，但因为王太后的缘故，仍然受到武帝的宠信，多次进言都被采纳，。于是那些见风使舵的势力小人又都去投靠田蚡，使一向有好客之名的窦婴“门前冷落鞍马稀”了。

汉武帝建元六年（前 135）五月，窦太后死了，武帝拜田蚡为相，窦婴气数已尽，毫无进阶的希望了。

早在窦婴拜相之初，就有人劝他说： “君侯一向善待好人而痛恨坏人，现在好人赞颂您，所以您当上了丞相。可是您又痛恨坏人，坏人多，并且又败坏您的名誉。如果您能宽容坏人，原谅他们，那么您就能长期任相，否则，他们就有可能制造谣言来蛊惑皇上，让皇上罢您的职，您可要小心啊。”言外之意就是让窦婴不要做了丞相而得意忘形，盛气凌人，要提防来自背后的冷箭，尤其是田蚡，他正虎视耽耽，随时准备向窦婴进攻，置窦婴于死地。而窦婴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觉得自己根深蒂固，把谁也没有放在眼里，对劝告置若罔闻。现在，他追悔莫及，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好在还有个灌夫追随他左右，不时与他喝酒解闷。灌夫，颍阴（今河南许昌）人，为人蛮横，不会当面奉承人。他曾在平定七国之乱中立功，后任

中郎将和淮阳（今属河南）太守，皆因违法而丢官。灌夫这时住在长安。因丢了官，与他交往的人少了。等到窦婴失宠之后，二人一见如故，一起出游，形同父子，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有一天，田蚡一本正经地邀请灌夫一道去拜访窦婴，灌夫让他第二天早去，回头便把这件事告诉了窦婴。窦婴这时已经破落了，门前由车水马龙变成了鸟雀不惊，正愁怎样才能找个机会巴结田蚡一下，看自己能否再荣光荣光，不料机会从天而降。他于是亲自和夫人一起到集市上去置办酒菜，又连夜洒扫庭院，收拾干净客厅，一直忙乎到天明。天刚亮，窦婴便让家人在大门前迎候田蚡，谁知等到中午，连田蚡的影子也没等着。灌夫很恼火，便亲自到相府去接田蚡，哪知田蚡是在戏弄他，并非真意去拜访窦婴。现在田蚡见灌夫来请他，只好动身，却又在路上磨磨蹭蹭，更令灌夫生气。

在酒宴上，窦婴尽拣田蚡爱听的说，竭尽溜须之能事，并试探着问田蚡能否在皇上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果能如此，自己一定报答。但田蚡却哼哼哈哈，不置可否。灌夫见田蚡傲慢无礼，更加恼怒遂出言侮骂田蚡。窦婴见势不妙，连忙扶灌夫去休息，自己又奴颜卑膝地向田蚡赔不是。本来想讨好田蚡不料却事与愿违，窦婴心里很恼火。

还有一次，田蚡想要窦婴城南的一块肥沃的田地，并让人捎信给窦婴。窦婴因喝酒的气还没消，见田蚡又想要自己的田地，更不高兴，便没好气地对来人说： “我现在虽然丢失了权势，而田蚡官居高位，难道就可以强夺我的田地吗？”灌夫知道了也怒不可遏。田蚧听了汇报，气得咬牙切齿，下定了要除掉二人的决心。元光四年（前 131）夏，田蚡娶了燕王的女儿为夫人。王太后诏令各列侯宗室去田蚡家贺喜。窦

婴强拉灌夫前去，二人在贺喜宴上又遭田蚡和一群势利宾客的羞辱，灌夫再也忍不住了，便借酒发疯大骂宴席上的一些人，田蚡抓住这个机会，以“骂坐不敬”（在大庭广众之下骂朝廷命官为不敬）的罪名将灌夫逮捕，并派人追查其所犯前科。灌夫本是地方一霸，现在一追查，他的支属全部被捕。

在灌夫待罪狱中的时候，窦婴曾多次设法救他，并对夫人说： “官是我自己得来的，再由我失去 ，我不遗憾，但是，让灌夫死了却让我活着，我不心安。”他便躲在家里，偷偷地上书给汉武帝。受到召见后，窦婴告诉汉武帝灌夫是酒醉惹事，不要判他死罪。武帝让他和田蚡到东朝（太后朝

堂）辩论。窦婴在东朝极力申明灌夫是个好人，曾经立过军功，他这次有了过失是因为酒醉不能自持并非出于本意，够不上死罪，而田蚡另拿别人犯的事来诬陷他，所以要对灌夫从轻发落。田蚡则竭力说灌夫的坏处，说他横行霸道，为害一方，为人痛恨，他罪不容赦，死有余辜。田蚡巧舌如簧，话说的头头是道，而窦婴却笨嘴拙舌，根本说不过田蚡，他恼羞成怒，便说田蚧的坏话，却被田蚧奚落了一通，窦婴张口结舌，无以应对。

汉武帝碍于两人都是外戚，左右为难，王太后知道后，便对武帝说： “我还活着，就有人欺负我兄弟，将来我死了，我兄弟不也活不成了吗？你又不是个石头人，怎么就不知道向着你舅舅？他一旦死了，你还有能信任的人吗？”武帝无奈，只好让御史告诉窦婴，灌夫确实有罪，应判死罪。眼看灌夫性命难保，窦婴忽然想起曾受景帝遗诏： “如果情况紧急，可以直接面君申奏，可保平

安。”但因他和田蚡斗争激烈，诸大臣生怕自己受牵连，都没敢对武帝说起此事。这时窦婴想起来，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让他的兄弟上书说明此事，希望能得到武帝的召见。武帝下令调查这件事但没有在尚书那里找到遗诏底稿，仅有副本在窦婴家，又是他的家臣印封的，于是，田蚡上书弹劾窦婴假造先帝遗诏，罪当弃市（在闹市处死，并暴尸街头）。灌夫于元光五年（前 130）十月被处死。

过了许久，窦婴才听说了田蚡弹劾他和灌夫被杀之事，以为武帝还要杀他，不禁又惊又怒，不久便中风瘫痪在床。他饭也不吃，病也不治，整天地躺在床上，只是等死了。这时有人听说武帝并没有要杀他的想法，便给他说了，于是窦婴松了一口气，开始吃饭、治病。武帝确实没打算要杀窦婴，但田蚡觉得这是将窦婴置于死地的好机会，便向武帝进言，诬陷窦婴

谋反，并说得天花乱坠，武帝信以为真，便以弃市论窦婴。元光五年(前 130)十二月底，窦婴被杀。

田 蚡◎王学爱 邹开勇

窦婴、田蚡，势利相雄。成倚外戚，或恃军功。

唐人司马贞述赞的窦、田二人，是西汉前期鼎鼎大名的两位外戚，他二人都官至丞相。一

田蚡的母亲臧儿，是故燕王臧荼的孙女。臧儿原本嫁给了扶风郡槐里（今陕西兴平东南佐村）人王仲，先后生育了一男二女。男名信，二女分别名娡和儿妁。但王仲中年早逝，臧儿无奈，携带儿女改嫁给长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田氏，又生下了二个儿子，长子就是田蚡，次子为田胜。

汉文帝时候，臧儿的长女王娡嫁给平民金王孙为妻，生有一女名俗。一天，臧儿求人算卦，算卦的对她说： “你的两个女儿日后都是大富大贵的人。”臧儿听后，欣喜非常。正巧这时朝廷在民间广选良家女子入宫，臧儿虔信 I、者的预言，一心想让两个女儿飞黄腾达，就硬把王娡从金王孙家夺了回来，同妹妹儿妁一起送入宫门。王娡一入宫，便被分派去侍奉太子刘启。王果然不负母亲的期望，深得太子宠爱，封为美人，不久又封为夫人。王夫人生了三女一男，男名彻，也就是后来的汉武帝。王夫人怀彻时，有一晚曾梦见一轮红日飞人怀中，刘启闻后，认为这是其子富贵的征兆，对刘彻另眼看待。刘彻未出生时，汉文帝驾崩，刘启即位，是为汉景帝。刘彻就在此后不久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封建社会里“母以子贵”，景帝喜得贵子，自然也对王夫人格外宠幸。相反，此时的皇后薄氏却因为未生儿子而渐渐失宠，终于在前元六年（前 150）被废黜了皇后的封号。薄皇后被废后，东宫空缺。于是宫中围绕太子和后位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夺。妃嫔中栗姬所生之

子刘荣被定为太子，只是因为栗姬性情暴躁，经常出言不逊，惹景帝心中不快，所以暂未立她为皇后这样一来，王夫人想谋取东宫之位，就得另辟蹊径，于是她便把目光投向了馆陶长公主刘嫖。刘嫖是窦太后的独生女儿，汉景帝的姐姐，刘彻的姑母，下嫁给功臣陈婴孙堂邑侯陈午为妻。长公主生有一女名阿娇，本打算许配给太子刘荣，但派人提亲时遭到了栗姬的坚意拒绝，由此与栗姬结下冤仇。长

公主见女儿嫁刘荣无望，就转而向王夫人提亲。王夫人是个深谋远虑的女人，深知长公主在宫中的份量，满口答应了儿子刘彻与阿娇的婚事。从此，王夫人和长公主这对亲家就联合起来，为夺嫡争后而积极活动。长公主经常在景帝跟前煽风点火，借以赞美刘彻，诋毁栗姬。前元七年(前 150)，景帝终于废太子荣为临江王，栗姬彻底失宠，自此不得见皇上之面，在禁宫含恨而死。景帝复立年满 7岁的刘彻为太子，立王夫人为皇后。这场相互倾轧的宫中争斗，终以王夫人的胜利而结束。后元三年(前 141)，景帝因病去世，皇位由 16岁的刘彻继承，是为汉武帝。武帝年幼，由祖母窦

太后临朝称制。王娡成为皇太后，她的同母异父弟弟田蚡，也就随着这层裙带关系而平步青云。景帝初年，田蚡

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郎官，到景帝晚年，王夫人日益得宠，田蚧的地位也骤然上升，一跃做了中大夫。汉武帝一即位，就册封母舅田蚡为武安侯，成为显赫一时的外戚。但仕途命运多桀，在跻身于西汉权力中心的过程中，摆在田蚡面前的，也不是一条宽阔平坦的阳关大道。

汉武帝刚刚即位，就准备改革朝廷设置。丞相卫绾因病免职后，武帝便欲设置丞相、太尉两职。西汉初年的官制，基本上沿袭的是秦朝的旧制，没有大的改变。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为三公。太尉一职，虽是协助皇帝总管全国军事，但没有调兵权，只是武将的最高荣誉职务，先前或设或废，并不经常设置。汉武帝欲再设太尉，显然是要选择两个实力人物，以分割相权，共同辅政。此时田蚡新贵，广揽人才，礼贤下士，欲与当朝权贵、窦太后的远房侄儿魏其侯窦婴分庭抗礼并

进而代之。闻知这一消息，田蚡预感鸿运将至，对于一个追求名利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腾达良机，于是他便暗中谋划，权衡适宜之计。他的门客中有个叫籍福的人，深谙主子心事，借机对田蚡进言说： “魏其侯（窦婴）权倾一时，高居显位已有多年，天下之人纷纷趋附于他。而君侯刚刚发迹，势小力薄，远不是他的对手，即使皇上让你任丞相，你也应该让位于魏其侯。他为丞相，你必为太尉。而丞相与太尉地位相当，你又可以获得让贤的好名声。”这一番话，正好打动了田蚡心怀。他也深知自己羽翼未丰，不是强争豪取之时，便暗中派人向王太后密授机宜，让她给武帝透露“让贤”之意。武帝果然任用窦婴为丞相，以田蚡为太尉。

二西汉初，一度推行黄老之学。黄老之学即战国、汉初流行的一种新道家学派。黄老之学托名黄帝，

渊源《老子》，对阴阳、儒、墨、名、法各家都加以批判地吸收，主张清静无为，由于尊奉黄帝与老子为道家创始人，故称为黄老之学。这种无为而治的思想在汉初对于社会经济的恢复，巩固封建统治秩序，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促进作用，因而占居支配地位。但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到文景时期，黄老无为思想已不再适应形势的需要，在政治思想上出现了由无为到有为、由道家到儒家的嬗变趋势。

实际上，儒家学派在武帝即位初年就已成为一支重要的政治思想力量。武帝建元元年（前140），董仲舒在举贤良对策中提出： “凡是不属于六艺之范围、孔子学说的，都应该加以限制，不能使它们有所发展。”丞相卫绾又领衔上书说： “凡是推荐上来的贤良，有主张推行申不害、商鞅、韩非、苏秦、张仪的言论的，扰乱国政，都应罢黜。”这样，法家、纵横家之类的学说也归入罢黜之列。田蚡原本属于杂家之列，有口才，尤善于雄辩，早年潜心研读了杂家著作《盘盂》及诸子之书，

后来他术业专攻，转而倾向儒学。窦婴也好儒术，他与田蚡当政后，适应当时社会形势，起用了一大批儒家弟子，推荐儒者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使儒者相继位列公卿。为了使尊儒进一步制度化，他们在武帝的大力支持下，采取了一系列符合儒学的改革措施。第一，设立明堂，宣明政教。第二，定立泰山封禅制度，祭祀天、地，以示皇帝顺应天命。第三，对违法乱纪、行为不轨的皇亲国戚严加惩办。第四，下令要求住在京城里的王公贵族迂回到自己的封地，等等。这些措施不可避免地触犯了皇亲国戚们的利益。当时各家外戚都受封为列侯，而这些列侯中又有不少当朝驸马，他们都想住在京城，谁愿意去边远的封地呢？一时间列侯贵戚们怨声载道。窦氏宗室作为当朝窦太后的亲友，更是首当其冲地极力反对，他们不断的到窦太后那里毁谤、中伤赵绾、王臧等人。窦太后对武帝尊崇儒教、贬低黄老的一套做法本来就大为不满，又加上建元二年（前 139）御史大夫赵绾上奏武帝说： “皇帝至尊极贵，凡事应自己做主，所以以后有什么事不必到东宫请示太后了”。窦太后更是认为儒家可恶，大发雷霆，暗中派人查访赵绾、王臧的过失，把这当作把柄，借口痛骂武帝。武帝慑于窦太后威势，不得已暂依训令，停止改革措施，并免去了窦婴、田蚡的官职，把赵绾、王臧免职逮捕，逼他们在狱中自杀了事。后改任伯至侯许昌为丞相，武疆侯庄青翟为御史大夫，又将太尉一职暂时废置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以侯爵的身份闲居家中。就这样，汉武帝凭借儒家学派的改革初试锋芒，就遭到以窦太后为首的黄老学派的强烈反对，儒家势力一时间大为衰落。但武帝改革决心坚定，并没有因此而善罢甘休。建元五年(前 136)，武帝下令设置了专掌儒学的五经博士，使儒家经学在官府中反而更加齐备。武安侯田蚡虽被罢黜，但却没有真正闲居在家，他因为王太后的亲缘关系，仍得到武帝的宠信，

多次向武帝谏言时事，都被武帝采纳。同时，田蚡还注意扩大自己的势力，网罗党羽，天下趋利逐势的名士，纷纷离开魏其侯窦婴而归附于田蚡。建元六年（前 135），窦太后因病驾崩，丞相许昌、御史大夫庄青翟丧事筹办不周，被免去官职，

黄老学派遭受沉重打击，这为儒家势力的继续发展，扫除了障碍。汉武帝如鸟脱樊笼，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地施展自己的改革抱负了。他首先清除了窦太后所有的亲信党羽，又在同年六月，起用好儒术的

田蚡为丞相，以大司农韩安国为御史大夫。田蚧再次复出，大刀阔斧地兴儒学，贬黄老，把不治儒家五经的太常博士一律罢黜，排斥黄老、刑名百家之言于官学之外，并且优礼延揽儒生数百人，公卿大夫诸吏大多由儒士充任，彻底取代了黄老无为思想的支配地位。从此，儒家思想便成为此后二千年间统治人民的封建正统思想。儒家思想囊括了剥削阶级进行统治的各种经验，最适于封建地主阶级的需要，有利于封建专制制度的加强和国家的统一。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不利于学术文化的发展。

三西汉初年，丞相之位都是由功臣担任，位高权重，甚至手握斩杀其他官吏的特权，如萧何、曹参、

陈平等名相都是开国功臣，就连皇帝对他们也非常尊敬，言听计从，其它百官更是恭谨从命了。到了汉景帝年间，开国元老所存无几，基本上是以功臣之子、列侯继任丞相，无形之中，权力有所削弱。汉武帝时，对相权过大的状况越来越不满，皇帝与丞相的权力之争日趋尖锐。加强皇权的首要问题，仍是继续削弱丞相的权力。田蚡任丞相后，天下的诸侯郡国更加依附于他。他也日益骄横，自认为出身尊贵，有姐姐王太后

做政治靠山，是皇帝的心腹亲戚，倘若不能使那些年高位显的诸侯王公都屈身附礼于他，又怎么能够使天下听服呢？于是他平日总是有意摆出一副高于百官的架势。此时田蚡的同母异父哥哥王信爵封盖侯，有一次田蚡大宴宾客，认为自己是汉相，地位尊贵，所以自坐主座，而让其兄盖侯坐在下首，大逆常情。久而久之，田蚡恣意骄狂，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每次入朝进殿奏事，一个人滔滔不绝，一说就是半天。武帝对他虚心恭敬，言听计从。朝中官员大多出自田蚡的推荐，自然也对他曲意逢迎，天下学士纷纷投靠到他的门下。于是田蚡渐渐臣威震主，权倾一时，这必然引起了羽翼渐丰的汉武帝的不安，犹如芒刺在背。试想，雄心勃勃的武帝，怎能忍受区区一丞相的制约？于是，武帝暗下决心要削弱相权。

一次，田蚡又像往常一样面呈荐书，开列了十几个人的名单，要求武帝御批任用。不曾想武帝满面怒色，借机当众叱责田蚧说： “你要任命的官员，推荐完了吗？朕还要任命几个人呢！”不满之情溢于言表。这是武帝与田蚡首次权力冲突。经过这个教训后，武帝由此把任用官吏的大权独揽，对丞相也不像以前那样尊重了，反而经常借故训斥。又一次，田蚡想占用官府地皮盖房子，入朝当面请求武帝，又遭到武帝的当众斥责： “你为什么不把武库也占去呢？”武库是中央的兵器库，弄得田蚡在百官面前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连连向武帝赔罪。经过武帝的多次打击，田蚡的气焰不得不有所收敛再也不敢恣意妄为了。武帝逐渐取得了对宰相的绝对支配权力。只是由于王太后尚在人世，所以武帝和田蚡虽然有隙，武帝仍然没有罢免田蚡。

四田蚡凭借显赫的外戚身份，又是皇帝的肺腑重臣，在仕途中骤然发迹。但随着他权力、地位的提

高，他的贪婪凶残、阴险毒辣、骄横跋扈的品性也逐渐暴露无遗。田蚡复出任相以后，为自己修造了若干座上好的华丽宅院，所占田园极其富饶，从各处郡县购买

来的奇玩珍宝，堆满了庄园的库房；大肆收取四方贿赂，公饱私囊；家中的金玉、美女、狗马、声乐玩好之类，不可胜数。在前堂设置如官府一样的钟鼓，还修造了如丹陛一样的门阶，骄侈淫逸，极尽辅张浪费之能事。这时候，朝中的官吏大多出自他的门下，无人不俯首贴耳。田蚡广招天下宾客，为自己出谋划策，在宫中逐渐培植自己的势力，对政治上的对手预谋倾轧，骄横专断，不可一世。

元光三年(前 132)黄河改道，自瓠子（今河南濮阳附近）经巨野泽（今山东巨野）南流，灌入淮泗，泛滥近十六郡。田蚡的封邑在鄃（今山东高唐），地处黄河以北，他为了使自己的封地免受水灾置十六郡百姓于不顾，以河道南移为利，竭力阻止治河，致使黄河泛滥越来越严重，二十余年间人民深受其害。田蚡未暴发之前，曾当过一名小小的郎官，而魏其侯窦婴其时正是一手遮天之际。田蚡往来于窦

婴门下，侍奉窦婴饮宴时阿谀献媚，跪着给窦婴敬酒，就像儿子对父亲～样的殷勤，以此来博得窦婴的欢心。窦太后去世后，窦婴在朝中失去了依靠，逐渐被皇上疏远不用，而田蚡的势力日炽。田蚡小人得志，再也不把窦婴放在眼里，形同陌路。魏其侯窦婴失势后，顿时“门前冷落鞍马稀”，以前的座上宾客纷纷离去，唯独灌夫将军依然如

故，与窦婴往来甚密。灌夫是颍阴（今河南许昌）的大豪强地主，因军功授为郎将。但他秉性刚直，不善面谀，贪杯好

酒，文墨不通，家资巨万，喜好结交豪杰，打抱不平，因此丢官失势，与窦婴“同命相怜”，相见恨晚。田蚡得志便骄，对已“门可罗雀”的窦婴步步进逼，寻机滋事。一次田蚡大宴宾客，灌夫亦在邀请之列，但恰逢灌夫患病。饮宴中，田蚡一本正经地对灌夫说：

“我本来打算与仲孺（灌夫字）一起去拜会魏其侯，不曾想灌将军身染疾病。”灌夫不知有诈，当即表示说： “将军肯屈尊拜会魏其侯，我怎么敢用患病推脱不去呢？我一定把您的意思转告魏其侯，但愿将军明日早早赴宴。”田蚡假惺惺地一口答应。灌夫马上回禀了窦婴。窦婴此时正愁巴结田蚡这个新贵无门，闻听消息，慌忙与妻子置办酒席，连夜洒扫庭院，一直忙到第二天早晨。天明时分，就令手下人在大门旁恭侯武安侯的车驾。谁知，日上三竿还不见田蚡的踪影。窦婴问灌夫： “难道丞相忘

了？”灌夫很不安，回答说： “我以患病之躯相请，谅必丞相不能健忘。”于是，灌夫亲自驾车去请田蚡。不料，田蚡只是想戏弄一下窦婴、灌夫，哪里有赴宴的意思？灌夫到了丞相府门，田蚧还在酣睡。于是灌夫登堂拜见田蚡说： “昨日丞相答应过去窦府赴宴，魏其侯夫妇特备了盛宴，从清早到如今，专候丞相。”武安侯愣了愣，又装做糊涂的样子说： “我昨天喝醉了，竟忘了与灌将军的约定，惭愧惭愧！”于是田蚡驾车前往，在路上又故意慢慢腾腾。灌夫见被戏弄，不由得怒火中烧。饮酒至酣处，灌夫起身给田蚧敬酒，田蚡傲慢地竟不起身离座，灌夫再也不堪忍受，破口大骂。窦婴见局势紧张，连忙命人扶走灌夫，不住地向田蚡谢罪。田蚡见目的达到，哈哈大笑，饮至半夜，尽欢而去。从此，田蚡与灌夫水火难容。田蚡为了兼并大量膏田沃野，不择手段地向前丞相窦婴强索土地。元光三年（前 132），他看中

了窦婴在城南的一片肥沃田地，一心想据为己有，便派手下宾客籍福向窦婴索取。窦婴勃然大怒，气愤地对籍福说： “我虽然失去了权势，他田蚡如今虽然显贵，但他怎么可以仗势擅夺我的田产呢？”恰巧这时，灌夫来到，闻听此事义愤填膺，破口大骂田蚡欺人太甚。籍福素知田蚡与灌夫有仇，回去推托说： “魏其侯是年老将死的人了，丞相还是忍耐些日子，自然可以得到这块土地。”事后，田蚡得知窦婴、灌夫胆敢拒绝，不由得大为恼怒，恨恨地说： “魏其侯的儿子曾经杀过人，应该判死罪，多亏我大力相助，救他一命。如今我要他几顷田地，就这般吝惜！再说这事与灌夫有何关系？我并不稀罕这几顷地，倒是要看看他俩能活到何时！”仇恨的种子迅速发芽结果，田蚧千方百计地阴谋置窦婴、灌夫于死地。

元光四年（前 131）春，田蚡公报私仇，准备先对灌夫开刀。他向武帝启奏，弹劾灌夫宗族宾客在故乡横行霸道，鱼肉百姓，请求查办。武帝说： “这本来就是你丞相份内的事，你看着办好了，不必启奏。”田蚡得此圣谕，正准备逮捕灌夫家族。灌夫也不甘示弱，在紧急关头揭发了田蚡的阴私，告发他于建元二年受贿过淮南王刘安的黄金，为刘安在朝廷里说话，并私下订立攻守同盟。灌夫此举正中田蚡要害。田虫分自知把柄在别人手中，也不敢轻举妄动。两边的宾客也往来劝解，这件事就不了了之。灌夫虽然侥幸躲此一难，但田蚧又怎肯轻饶于他？

同年夏，田虫要娶燕王的女儿。王太后下诏，召集各位列侯宗室前往贺喜。窦婴身为列侯，便邀请灌夫一同前往。灌夫推辞说： “我多次因喝醉了酒而得罪丞相，如今我与他有仇，最好还是不去。”窦婴不答应，强拉灌夫同去。酒过三巡，田蚡起身捧酒敬客，在座的客人都离席起身，不敢失礼，窦婴、灌夫也随众起身。接着宾客们举酒答谢田蚡。轮到灌夫敬酒的时候，田蚡没有离席，向灌夫说： “我不胜酒力，喝不完这一杯。”灌夫嘲笑他说： “丞相你是贵人，这杯酒一定要喝完。”田蚡勉强喝了一半，分明是驳了灌夫的面子。灌夫又来到临汝侯灌贤面前，灌贤正与大臣程不识私下说

悄悄话，没有起身答礼。灌夫满腹怒气正无处发泄，便借机泄忿大骂灌贤说： “你平时总把程不识说得一钱不值，今天我这年长的人敬酒时，你怎么像个女人似的和他絮絮耳语。”灌贤尚未回答，旁边的田蚡却插了一言： “程不识和李广都曾是东西宫的卫尉，今天你当众侮辱程将军，分明是不给李将军留点面子，未免欺人太甚。”灌夫平时特别推崇李广，而田蚡故意把程、李并提，实际上是肆意挑衅，使灌夫与两人结下仇怨。灌夫性子刚烈，不堪激将，立即瞪着眼厉声说： “就算今天粉身碎骨，我也不怕，管他什么程将军、李将军。”说完，掷杯出府，不辞而别。众宾客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田蚡抓住这个时机，怒气冲冲地大声宣布： “这都是我平日放纵灌夫的过错，今天我不能不对他稍加惩戒了。”当即命令骑士扣住灌夫。宾客籍福慌忙代灌夫赔礼，又按灌夫的头向田蚡谢罪。灌夫更加恼怒，不肯谢罪。田蚧马上下令把灌夫捆绑到传舍，并召见长史（丞相手下事务长官）说： “今天奉诏命设宴，灌夫犯了骂座不敬之罪，应该劾奏论罪处置。”又翻起灌夫的旧帐，派官吏军士分头捕拿了灌氏幕僚、亲族宗室，都判决弃市死罪。窦婴见灌夫大难临头，慌忙派手下宾客携巨资为他疏通，没有成功。窦婴面对田蚡咄咄逼人的架

势，情知己身难保，所以决心拚命搭救灌夫。他的夫人劝他说： “灌夫得罪了丞相，就是得罪了王太后，你怎么救得了他呢？”窦婴回答： “我这个侯位无所惜，只是不能让灌夫一人去死，而我却苟活下来。”于是，窦婴冒着生命危险，密见武帝，如实陈述事情真相，力保灌夫。武帝见他言之有理，就赐给他酒食，让他到太后东朝当堂对辩。

第二天，剑拔弩张的廷辩在东朝展开。窦婴竭力为灌夫辩护，列举灌夫的功勋，只是因为醉后迷乱，才冒犯了田蚡，应从轻发落。田蚡毫不示弱，又善于辞令，巧舌如簧，滔滔不绝地罗织了灌夫的一大堆罪状。窦婴笨嘴拙舌，哪里是田蚡的对手？他恼羞成怒，当众揭发田蚡的阴私。殊料田蚡从容自若，随口辩解说： “如今天子圣明，四海平定，安居乐业。我是皇上的心腹之臣，难得坐享太平，所爱好的无非是些声色狗马。但窦婴、灌夫却日夜招聚豪强英杰，私下评论朝政，监视宫中动向。恐怕一旦天下有变，他们就会阴谋作乱，起事谋反。这才是朝中大患呀！”武帝决策难下，便询问群臣这时窦太后已死，王太后还健在，群臣畏惧太后，都不敢多说话。御史大夫韩安国进言，说灌夫于国有功，诛之不妥，但丞相之言也颇有道理，分明是两面讨好。群臣见势头不对，忙转风使舵，一个个噤若寒蝉。王太后见有人袒护窦婴，又气又恼，用绝食威胁武帝说： “我还活着，你就压制田蚧，等我死了，恐怕田蚡要被人任意欺凌了。”武帝见纠缠不过，只好赔罪说： “田氏、窦氏都是宗室外戚，所以让他们当庭论辩，不然这类事，一个小狱吏就能解决。”在王太后的胁迫下，武帝无奈，派御史把窦婴论罪下狱。窦婴绝望之际，忽然想起先帝（孝景帝）曾赐他一份遗诏，上面写着： “如果事情紧急，可以直接面君申奏。”但家中仅有副本，反被田蚡诬告： “假称有先帝诏书，欺君罔上，应判

死罪。”窦婴无力回天，眼睁睁看着灌夫被斩，诛灭九族。田蚡心狠手辣，仍步步进逼，终于在元光五年十二月晦日在渭城将窦婴斩首弃市。田蚡依仗外戚的显贵和手中权力，专横跋扈。而窦婴却不明时务，对形势缺乏分析；灌夫是一介

武夫，出言不逊，使田蚡有机可乘，以区区一杯酒就轻而易举地消灭了两个政治对手。然而田蚡也好景不长，在元光四年（前 131）突染重病，在病榻上不断胡言乱语，满口求饶地大声喊叫： “我服罪，我服罪！”，整日闹得全家不得安宁。请来的巫师审视后说； “魏其侯窦婴和灌夫阴魂不散，要拿他索命呢！”没过几日，田虫分就满身红肿，七窍流血，一命呜呼了！

公孙弘◎武普照

一汉文帝君临天下的第十七年(前 164)四月，分齐郡（郡治临淄，今属山东）东部置葘川国（都治

剧县，今山东寿光南），封齐王刘肥的后代刘贤为王。葘川后来出了位名人，叫公孙弘。公孙一姓，来源于王公的子孙，如公孙鞅（即商鞅）是卫国君主的后代，故姓“公孙”。公孙弘这一支，是何国君主的后裔，今已难已断言。他的籍贯属于齐国故地，是齐君后裔的可能性大些。不过，到公孙弘时他的家族早已衰落了。他家里很穷，一贫如洗。公孙弘少好学，长大后在官府谋了份差事，做了狱吏——一个管理监狱的官。后来失职被免。公孙弘无以谋生，便去放猪。然而，公孙弘不想老干猪倌这份苦差，他渴望功名富贵。于是，已是 40 多岁的公孙弘苦读起

《公羊春秋》来。《公羊春秋》或名《春秋公羊传》，是齐人公羊高著的一部解释《春秋》的书，有时仅称《公羊传》，其特点是崇尚权变、多神秘性。齐人胡毋生精于此书，汉景帝时被征为博士。胡毋生年老后，回到齐地，收徒授业。40有余的公孙弘投奔到胡毋生门下，潜心钻研，学问日进，成为一名颇有点名气的《公羊春秋》学者，就连当朝天子汉武帝也知道有公孙弘这么一个学者，征他为博士。这时，公孙弘已是六旬老翁了。不久，武帝派他出使匈奴——塞外草原上的一个游牧部族。出使回来，公孙弘汇报了出使经过，武帝很不满意，觉得他是个无能之辈。公孙弘很知趣，托言有病，辞官回了老家。

公孙弘又成了一介平民。但是，几年后，机遇再一次落到他的头上。那是元光五年(前 130)，汉武帝下诏征召天下著名的文人学士去长安，让他们回答武帝提出的问

题。葘川国推荐公孙弘去，公孙弘辞谢道： “从前已西去过一趟，因无能而罢归，请另选贤明吧。”但国人觉得没有比公孙弘更佳的人选了，遂竭力推举他。公孙弘无奈，打点行装上路。

到了长安（今陕西西安），公孙弘去太常——掌宗庙礼仪及考选博士的衙门——接受汉武帝的策问。武帝提出的问题是：

1．天人之道，本乎什么？2．吉凶之兆，怎样才能验看？3．禹水汤旱，都是出于什么祸咎？4．仁义礼智，应怎样设置？5．皇统传嗣，功业传承，物变鬼化，天命符瑞，废兴何如？公孙弘针对皇上提出的问题，挥毫写道：臣听说上古尧舜时，不贵官爵封赏而民人向善，不重刑罚而民人不犯罪，是因为以身作则而信任

民众；到了末世贵重官爵封赏而民不善，深刑重罚而奸盗不止，是因为上面的君主不正，对民众不信任。厚赏重刑不足以劝善而禁恶，唯有忠信才能办到这一点。因此，根据每个人的才能而任以官职，工作就能干好；摒弃无用的言论，事情就有成；不作无用的器物，赋敛就会节省；不夺民时，不妨民力，百姓就会富足；亲贤人远小人，朝廷的威望就能提高；有功者奖，无功者罚，群臣就会努力进取处罚得当，奸邪就会禁止；赏赐得当，臣子就会效力：这八条，是治理民众的根本……公孙弘对其它问题，也提出了精辟的见解。参加对策的有 100 多人，太常评定每人的答卷，公孙弘的卷子被评了个末等。他们的卷子被呈上

武帝审阅，年方 26岁的汉武帝特别欣赏公孙弘的卷子，擢为第一。武帝召见公孙弘，见公孙弘长得一表人材，更加赏识，拜为博士。

公孙弘又上疏说： “陛下有先圣一样的位子而无先圣那样的名声，有先圣一样的名声而无先圣那样的官吏，因此形势相同而治理起来不同。先世的官吏端正，故民笃诚；今世的官吏邪恶，故民刻薄制度有弊就难以施行，命令有错就无人听从。让邪恶的官吏去执行有弊的制度，用错误的命令去管治刻薄的民众，民众怎能受到教化？这是治理起来不同的缘故。臣听说周公旦治理天下，一周年就有起色，三年就有大变，五年便致太平。惟需陛下有志。”武帝看了公孙弘的奏疏，亲笔回复道： “问：弘称道周公的治绩，弘自己估量一下，与周公相比，谁人贤能？”公孙弘上疏说： “愚臣浅薄，怎敢与周公比！尽管如此，愚心仍能窥见治国理民的前景。虎豹马牛，是不可驾驭的野兽，一旦驯服了，便可以牵引驾驭，唯人是从。臣听说矫正弯木不过日，销金毁石不过月。人对于利害好恶，又怎能拿禽兽木石来比？一周年而有起色，臣还觉得有些迟了。”武帝对他的上疏极感兴趣。

公孙弘终于引起了武帝的重视。

二汉武帝年轻气盛，好大喜功，雄才大略，乃一代英主。公孙弘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奏言政事，

把事情摆开，谈看法却从不下结论，让皇上自己抉择；当着皇上的面，他从不谏争，尽管他的口才极佳，能言善辩。公孙弘几次做官，娴于理政；他饱读经书，满口仁义道德。汉武帝对公孙弘极为赏识不到一年，便把他从博士位上提拔为左内史。左内史是京畿北部的地方长官，职权颇重。

公孙弘更加小心谨慎地忠事武帝。然而，他的圆滑也遭到了一些公卿大臣的指斥。有个叫汲黯的，濮阳（今河南濮阳西南）人，为人刚正不阿，粗犷少礼，不能容人之过，嫉恶如

仇，连武帝也都怕他三分。大将军卫青侍从武帝，武帝常蹲在厕所中召见他。但接见汲黯，武帝必衣冠整齐。一次，武帝坐在帐中，没有戴帽子，望见汲黯来言事，慌忙避进幕帷后面，让人批准汲黯的奏疏。公孙弘做左内史时，汲黯是主爵都尉，负责列侯事务，两人官职相同。起初，两人合作得很好商量妥一桩事，奏告武帝，都由公孙弘先说，汲黯再加以补充、解释，他们奏言的建议多被武帝采纳公孙弘、汲黯成为好友。一次，公孙弘、汲黯与其他大臣约好一同向皇上奏白一事，届时，公孙弘见武帝龙颜不悦，不赞成他们的建议，遂背约而顺从武帝的旨意。汲黯火了，当堂指斥公孙弘： “齐人多诈而无实话！当初公孙内史与臣等一起商议此事，如今他却全部背叛了。公孙弘是个奸臣！”武帝问公孙弘有这等事吗？公孙弘道： “了解臣的会认为臣是忠臣，不了解臣的就以为臣是奸臣。”武帝对公孙弘的回答极为满意。

还有一些大臣不时诋毁、指斥公孙弘，其中有些是武帝的宠臣。但武帝不为所动，更加信任公孙弘。

公孙弘做了四年左内史，到元朔三年(前 126)，武帝擢他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是副相，佐丞相掌司法，与丞相、太尉并为“三公”。

汉武帝正在实施他的征伐匈奴的军事计划，为了军事进攻，武帝采取了一系列举措，其中之一，是在朝鲜半岛的北部设立苍海郡，在河套地区设置朔方郡，以加强边防力量。对此，公孙弘认为是耗费巨资、疲惫中国而去事奉无用之地，奏请罢止。武帝让朱买臣等与公孙弘辩论。朱买臣是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家里很穷，好读书，不治产业，砍柴卖薪为生。他与妻子砍了

柴，挑到集市上去卖。他肩上担着柴禾，边走边诵读诗书。妻子让他不要在路上诵读，他的嗓门却更高了。妻子要求离婚，他说： “我 50岁当富贵，今已 40 多了。你苦了很长时间，待我富贵了报答你。”妻子骂道： “像你这样，早晚要饿死沟中，还能富贵？”朱买臣无奈，由她去了。数年后，朱

买臣随会稽郡去长安呈送户口、垦田、钱谷增减薄册的官员到了京师，他乘机上书武帝，武帝召见，与语大悦，拜为中大夫，侍从于左右。朱买臣奉诏，与公孙弘论辩，他指出置苍海、朔方有 10条好处，公孙弘连一条也驳不倒。识时

务的公孙弘装作彻底折服的样子，对武帝说： “山东粗鄙之人，不知道竟有这么多好处，请罢西南夷、苍海，全力营建朔方。”西南夷是西南的少数民族，武帝试图打通至西南夷的通道。巴蜀一带百姓负担过重，怨气满腹，公孙弘曾奉诏巡视，回奏说西南夷没什么用处，武帝没听他的。这次，他提了个折中方案，罢西南夷、苍海，仅经营朔方。武帝对他的折中方案颇为赞许。汲黯越来越看不起公孙弘的为人，常常指斥他。一天，他当着公孙弘的面对武帝说： “公孙弘位

列三公，俸禄甚多。然而，公孙弘却盖布被。这大概是欺世盗名。”武帝问公孙弘，公孙弘道： “有这回事。九卿与臣要好的，就数汲黯了。今汲黯当面指斥臣，确实击中要害。身列三公而盖布被，的确是沽名钓誉。臣听说管仲相齐桓公，娶三姓女，奢侈超过了国君，齐桓公在他的辅佐下称霸天下，僭拟如天子。晏婴相齐景公，食不兼味，妾不衣丝，齐景公在他的辅佐下也把齐国治理得很好，平易近人。今臣位居御史大夫，盖布被，从九卿直到小吏都没有差异，的确是在沽名钓誉。况且，没有汲黯，陛下怎能听到这些话？”武帝觉得公孙弘受了冤枉，还在谦让，替汲黯说话，更加器重公孙弘。

三任御史大夫的第三年十一月，公孙弘被擢为丞相。自萧何以来，做丞相的都是先封侯再拜相，也就是说贵族才能做丞相。公孙弘无爵而破天荒地拜

相。武帝颁诏，特封公孙弘为平津侯。拜相而封侯，公孙弘为汉代第一人。公孙弘青云直上，位极人臣，矢志尽职，报效皇上知遇之恩。他礼贤下士，广延贤人才士，让他们在相府东阁谋议军国大政。他自己更加节俭，饭桌上仅有一盘肉，一碗脱去皮的干饭，剩下的俸禄都拿出来赡养宾客，家无所余。

公孙弘俨然一代贤明宰相。其实，公孙弘表面上礼贤下士，谦逊大度，但对自己的政敌却睚眦必报，毫不留情。主父偃是遭

他报复的人中的一个。主父偃是临淄（今属山东）人，距公孙弘的老家不远，算得上同乡。他家里很穷，通过自己的刻

苦学习、艰苦奋斗而成为中大夫，颇受武帝信任。设置朔方郡，便是他出的主意。公孙弘是反对派，结果被朱买臣驳倒。他表面上折服，心中却十分怨恨主父偃，伺机报复。不久，主父偃出任齐相。齐王刘次昌与姊纪翁主通奸，主父偃曾想以女充齐王后宫，被刘次昌的母后拒绝，故怀怨恨。他到齐国后，追究刘次昌乱伦一事，刘次昌惶恐自杀。有人上书揭发主父偃收受贿赂，武帝也觉得齐王自杀可能是主父偃挟迫所致，遂把主父偃投进监狱。主父偃承认收受贿赂确有其事，但没胁迫齐王。武帝想

宽赦主父偃，很少谏争的公孙弘这次却谏争道： “齐王自杀，没有后嗣，国除为郡，划归朝廷。主父偃是齐王自杀、齐国被废的首恶。不杀主父偃，无以谢天下！”武帝遂诛主父偃。

大儒董仲舒也横遭公孙弘的陷害。董仲舒是广川（今河北枣强东北）人，自小研读《公羊春秋》，造诣极高。在他的建议下，汉武

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是在他的建言下登上中国思想的统治舞台的。公孙弘也是《公羊春秋》学者，但学问不如董仲舒，颇为嫉妒；董仲舒也瞧不起公孙弘的为人，

骂他阿谀奉承，对其不屑一顾。公孙弘便伺机报复、排挤、陷害董仲舒。一天，辽东的高庙（汉高祖刘邦的祠庙）、长陵高园（汉高祖刘邦的陵园）的宫殿失火，董仲舒

在家中推论失火的原因，说是天降灾异。他的草稿打好，还未奏上，被来拜访的公孙弘瞧见偷走了，拿去交给汉武帝。汉武帝让群儒讨论，有个叫吕步舒的，是董仲舒的弟子，不知此文出自师傅之手，斥为胡说八道。武帝遂把董仲舒投进死牢，后来又赦免了他。

公孙弘的阴谋未能得逞。但他不肯善罢甘休。胶西王刘端，景帝程姬所生，武帝的异母兄，骄姿不法，朝廷派去的国相或被他诬陷，或被他杀

害。公孙弘打算把董仲舒派到胶西国去，对汉武帝说： “只有董仲舒可以做胶西王的国相。”武帝遂任命董仲舒为胶西相。胶西王听说董仲舒是位大儒，很是礼敬。

公孙弘的阴谋再次失败了。元狩元年(前 122)十一月，淮南王刘安、衡山王刘赐谋反被诛，同党被杀者达数万人。这时，丞相公孙弘却病倒了，他自以为无功而封侯，位居丞相，应辅佐明主镇抚国家，使君君、

臣臣、父父、子子，如今诸侯反叛，是他的失职，死了也推卸不了责任，遂上疏说： “臣听说天下的光明大道有五，通向光明大道的途径有三。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交，这是五条光明大道仁、知、勇；这是通向光明大道的三个途径。 《礼记 ·中庸》说： ‘好问接近知，力行接近仁，知耻接近勇；知道这三点，就懂得怎样自治；懂得怎样自治，然后才知道怎样治人。’没有不能自治而能治人的。陛下躬行孝悌，取法三王，重建周代的昌明世道，具备文王、武王的德才，招徕四方之士，依才授职，量能任官，以激励百姓，鼓励贤人。臣愚驽，无汗马之功，陛下误擢臣于卒伍之中，封为列侯，跻身三公。臣品行实在不配，而身又患病，恐先像狗马一样填入沟壑了，最终也难报答龙恩。臣乞请归还侯爵，辞去相位，把这把老骨头还给臣，让臣回家，给贤人让路。”武帝下诏慰藉，赐他牛、酒、布帛。数月后，公孙弘身体好了些，便起身处理政务。

第二年三月，公孙弘病死在相任上。这年，公孙弘年 80整。

他死后，儿子公孙度嗣爵，官至山阳（郡治昌邑，今山东金乡西北）太守。有诏命巨野（今山东巨野东北）县令史成去中央，公孙度强留不遣，被判三年徒刑。到汉平帝时，追封功臣后裔，下诏说 “汉兴以来，股肱大臣，身行节俭，轻财重义，没有像公孙弘那样的。位居丞相，爵为列侯，而盖布被，吃脱皮干饭，俸禄都分施故人宾客，家无所余，可谓降低身位以化民正俗，与那些奢侈而假装俭约以沽名钓誉的人是不同的。”诏令封公孙弘的嫡系后裔为关内侯，食邑 300户。

石庆◎杨凯舒

汉武帝刘彻刚即位的时候，朝廷大权掌握在他的祖母太皇太后窦氏手中。窦氏笃信黄老之道，讨厌夸夸其谈的儒生，看重少说话、多做事的人。郎中令王臧因尊崇儒术而获罪，黄老学说在窦太后的支持下又有卷土重来之势。窦太后对汉武帝说： “儒生注重外表，写的文章读起来倒是好听，可是不如万石君这一家子能够老老实实地做事。”

“万石君”是温县（今河南温县西南）人石奋这一家的外号。石奋从 15岁的时候就伺侯着汉高祖，以后经过汉惠帝、吕后、汉文帝、汉景帝这么多的年代，一直做着大官。他不懂经学儒术，可是为人忠厚老实，恭敬谨慎无人能比。他有四个儿子，小儿子就是石庆。石奋对子孙管教很严，有了过失，他不责备他们，只是自己默坐于书房，对着案盘不吃东西。于是石庆兄弟就责备犯错的人，通过族中长辈的请求，裸露着上身，一再向他请罪；真正改过了，他才答应。他的子孙只要到了有资格戴冠的年纪，在他身旁的时候，即使是闲坐休息也要把冠戴上，显得很整饰和适的样子。家中的僮仆也都非常端庄严肃，唯恭谨是要。皇帝有时把食物送到他家赐给他吃，他也一定叩头匍匐而食，好像在皇帝面前一样。他为双亲服丧，表现得很悲哀而伤痛。石庆兄弟遵从他的教诲，也和他一样。石奋一家以孝顺谨慎名闻天下，即使是齐鲁行为质朴踏实的儒生，也都认为比不上他们。在景帝的时候，父子五人一同在朝为官，官职的俸禄都达到二千石，于是景帝说： “石君和四子都官至二千石，人臣的尊贵光荣竟然集中在他们一家。”就赐石奋号为“万石君”。窦太后反对儒家，喜欢像万石君那样的老实人，所以在汉武帝面前称赞他们一家子。这时候，石

奋已经告老了，他的大儿子石建也老得头发全白了，老二、老三已经去世了，石庆却正在壮年。汉武帝于是任命石建为郎中令，石庆为内史（治理京城的官吏，即后来的京兆尹）。当上内史以后，石庆有一次醉酒而归，进入里门时没下车。万石君知道了就不吃饭。石庆很恐惧，

裸露着上身向他请罪，不被接受。全族的人和石庆的哥哥石建都向他肉袒请罪。万石君责备道： “内

史是尊贵的人，进入里门时，里中的父老们都要避开他，而内史依然如故地坐在车中！”说着就喝令石庆走开。从此以后，石庆和石家的子弟们，进入里门都快步走回家，再也不敢不下车了。

元朔五年（前 124）， “万石君”去世了。长子郎中令石建哭得很悲哀，由于悲伤过度，必须扶着拐杖才能走路。过了一年多，石建也就死了，石奋的子孙都很孝顺，但石建最甚，他孝顺比起“万石君”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任郎中令的时候，每五天回家一次去探望父亲。父亲换下来的衣服，他总是偷偷地洗干净了，再交给底下人，从来不让他父亲知道是他洗的，如此以为常。石建在汉武帝跟前做事非常小心，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他向皇帝进谏就畅所欲言，非常的恳切；一到朝堂上，好像什么话都说不上来了。他看公文，仔细得不能再仔细，连“马”字少了一点，他也一定补上去。石庆的那股子细心劲儿也跟他哥哥一样。他在任太仆的时候，有一次替汉武帝驾车出行，皇帝问

他驾车的马有几匹。石庆一匹一匹地数，数完后举起手说： “六匹马”。石庆在诸子中算是最简略粗疏的了，但还是如此小心谨慎。

元狩元年（前 122 年），皇帝立太子，要选拔群臣中可以做为太子师傅的人，石庆入选。过了七年，升任为御史大夫。

元鼎五年（前 112）秋天，丞相赵周有罪罢职。皇帝下诏书给御史大夫说： “万石君是先帝很尊崇的人，他的子孙都很孝顺，兹任命御史大夫石庆为丞相，封牧丘侯。”那时汉廷正南讨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国内又值多事之秋，皇帝巡行各地，修建上古的神祠，举行封泰山、禅梁父、祭天地的大典，改历法，易服色，提倡儒术，弄得国库空虚。桑弘羊等人倡均输之法，谋求利益；王温舒等人以严刑峻法治民；儿宽等人因儒术被推举，官至九卿，他们一个个接连升迁，掌握实权，以致政事不通过丞相，不由丞相决定，石庆只是唯唯诺诺，恭敬谨慎而已。他在相位九年，不能有任何匡正时局的言论。他曾经想要治理皇上的近臣所忠和九卿咸宣的罪过，却不能使他们认罪，反而受到处分，以米粟入官才得抵偿。

元封四年（前 107）中，关东百姓流离失所有 200万人，其中没有户籍的有 40万人。公卿会议，决定要请求皇上把流民迁到边疆，作为给他们的处罚。汉武帝认为丞相年老又谨慎，不可能参加公卿们的会议，因此就赐石庆告老返乡，而查办御史大夫以下参加议决此事者的罪状。石庆自知不能胜任职事，心里很惭愧，上书给武帝说： “臣幸而得忝丞相之职，可是无才无德，不能辅佐陛下治理政事 ，以致城郭空虚，仓库也空耗，百姓多流离失所，罪过深重，应受极刑，而皇上不忍心把我依法治罪，我愿意奉上丞相和侯爵之印，请求告老返乡，给贤人让路。”武帝说： “仓库已经空耗，百姓贫困流离失所，而你却要请求迁徙流民，百姓已经动荡不安了，你又要骚扰他们，危害他们，弄到这种地步

你就要辞职；你要把这些责难推到谁身上去呢？”武帝以诏书责备石庆，石庆非常惭愧，于是又重理政事。石庆为人持重，不动声色，处事细密谨慎，但没有什么高明的意见，也没有替百姓说过什么话。

太初二年（前 103），丞相石庆去世。

公孙贺◎刘焕蔼

地处西北边陲的北地郡（郡治马领，今甘肃庆阳西北），人民以射猎为务，崇尚气力，名将辈出 。北地郡义渠县（今甘肃庆阳西南）人公孙贺，字子叔，少习鞍马，年纪轻轻便成为一名骑士，驰骋疆场，屡立战功。当朝天子汉景帝闻悉他勇武绝伦，遂颁诏征他为皇太子刘彻的舍人，宿卫太子。后元三年（前 141）正月，景帝驾崩，皇太子刘彻即位，是为武帝。一朝天子一朝臣，公孙贺升任九卿之一的太仆，掌管皇帝的舆马，成为位次三公的朝中大臣。

公孙贺的夫人是卫君孺，卫家原本微贱，是武帝姐姐平阳公主府中的奴隶。卫君孺有个妹妹叫卫子夫，长得天姿国色，平阳公主把她送给武帝，被立为皇后。公孙贺娶了卫君孺，因为这层关系，公孙贺颇为武帝亲信。

公孙贺是一员武将，尽管他做了太仆，但武帝仍时常命他统兵出征。第一次伏击匈奴人，公孙贺便参与了。匈奴是塞外大漠上的一个游牧部族，兵强马壮，不时南下侵掠，自秦以来便以为患。秦始皇命大

将蒙恬统兵 30万把匈奴人逐出河套地区，并修建了万里长城作为军事防线，但长城不能挡住匈奴人的兵锋。汉初，经济残破，国防空虚，匈奴人耀兵边疆，不时入寇，汉廷被迫采取“和亲”方式，把公主嫁给匈奴单于，以求得安定。武帝即位后，国力已盛，遂决定以武力解决匈奴问题。元光二年（前 133）夏六月，武帝指使马邑（今山西朔县）人聂翁壹诈降匈奴，引诱匈奴进攻马邑。匈奴军臣单于垂涎马邑城中的财物，亲率 10万人马入塞。武帝命御史大夫韩安国为护军将军，卫尉李广为骁骑将军，太仆公孙贺为轻车将军，大行王恢为将屯将军，太中大夫李息为材官将军，统兵 30万，埋伏在马邑山谷中，准备伏击匈奴人。谁知，军臣单于十分机警，入塞后见大路两旁牛马羊成群却无牧人，心中生疑，将兵攻打附近一个亭——设在交通沿线的负责治安、接待行旅的机构，捉住了一名汉吏，此人和盘端出了伏击计谋，军臣单于大惊，引兵返回。

不过，汉朝与匈奴的战争从此拉开序幕。

公孙贺多次奉诏将兵进击匈奴：元光六年（前 129）春，以轻车将军的官衔随大将军卫青出击匈奴。卫青是公孙贺夫人卫君孺的

同母弟。他们斩获 15000余人，公孙贺爵封南峁侯。元朔六年（前 123）春，以左将军的身份隶属大将军卫青出击匈奴，无功而还。元狩四年（前 119）春，以左将军的官衔随同大将军卫青进击匈奴。公孙贺屡屡将兵出征，因功封侯。但是，他的侯爵在元鼎五年（前 112）丢掉了。这年武帝为了削弱列侯的势力，强化君主专制主

义中央集权统治，借口列侯进贡的助祭用的金子成色不纯，褫夺了 106 人的爵位，公孙贺是其中之一。失爵后的第二年冬，公孙贺又以浮沮将军的身份出击匈奴，深入大漠 2000余里。这是他最后一次将兵出征。战争结束，他仍旧做他的太仆。太初二年（前 103）正月，丞相石庆病死。一个月后，公孙贺被任命为丞相，封葛绎侯。对这个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公孙贺却畏惧万分，不肯接丞相的大印，顿首涕泣说：“臣来自边鄙小邑，以鞍马骑射为官，才能低下，实在不配做宰相。”武帝和左右的侍从见公孙贺

哭得很悲哀，也感动得流下了泪，武帝起身走了。公孙贺不得已，接了丞相大印。他出来后，有人问他何以如此，他说： “皇上贤明，臣子愚蠢，难以辅佐，恐遭重责。祸患从此开始了！”

公孙贺不肯做丞相，不仅是自以为才能低下，难当大任，更重要的是朝廷多事，武帝督责大臣，大臣若有失误，常遭斥责，甚或诛杀。石庆以前的三个丞相李蔡、严青翟、赵周都被处死，石庆谨慎地事奉，无大过，但也常常遭谴责。有鉴于此，公孙贺视丞相为灾祸不祥之物。然而，他没有推辞掉，满怀恐惧地接过相印。公孙贺出任丞相后，儿子公孙敬声出为太仆。公孙敬声自恃姨娘为皇后，父亲是丞相，自己位列九卿，骄奢不法。他与阳石公主私通。阳石公

主是卫皇后的女儿，与公孙敬声乃表兄妹。公孙敬声还挪用军费 1900万文。这是一笔巨款。汉代的人头税，每人每年 120 钱。1900万文，相当于 15833 人一年交纳的人头税。事泄，武帝诏令逮捕公孙敬声，把他投进大牢。

公孙贺见儿子被捕，有可能问成死罪，他左思右想，想出一个救儿命的法子：皇上诏令逮捕京师大侠朱安世，久久不能抓获，可自请逐捕朱安世以赎儿子之罪。武帝诏准。不久，公孙贺果然逮住了朱安世。朱安世听说公孙贺抓他是为了给儿子赎罪，笑道： “丞相祸及宗族了！”遂从狱中上疏，控告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通奸，使巫人祭祀咒诅皇上，还在通往甘泉宫的驰道上埋木偶祖诅。这种巫术

在当时叫“巫蛊”，古人迷信，认为这样可以咒死人。武帝年事已高，最怕死，闻言大怒，命人严究公孙贺父子被判成死罪，全家人都受株连而死。

这是征和二年（前 91）四月的事，距他就任丞相 12年。

刘屈氂◎徐晓青

公元 1968 年 6月 9日，考古工作者在河北满城发掘了两座汉墓，从铜器铭文和纪年上可知，是中山王刘胜和他的王后窦绾的墓。墓中出土了珍贵的“金镂玉衣”、 “长信宫灯”等，还有 33 个大酒缸，可盛酒 10000斤。酒是刘胜的嗜好之一，他的另一个嗜好是女色，王宫美女成群，她们为刘胜生了 120 多个子女。在他的 120多个儿女中有一个后来成了大汉王朝的丞相，此人便是刘屈麓。

刘屈氂 的童年是在中山国（都治卢奴，今河北定县）度过的，长大后入仕，累官至涿郡（郡治涿县，今属河北）太守。征和二年（前 91）四月，丞相公孙贺被处死。五月，武帝下诏，历数公孙贺的罪行，诏令刘屈氂 为左丞相，右丞相虚位以待贤人。同时赐封刘屈氂 为澎侯。从郡守而丞相，刘屈氂 是第一人。武帝是中山王刘胜的异母弟，刘屈氂 乃武帝的侄儿。这是刘屈麓青云直上的主要原因。刘屈氂 上任二个月，便碰上一起叛乱。叛乱的首犯是汉武帝的皇太子刘据。刘据是卫皇后所生，汉武帝 29岁始有此子，极为高兴。刘据 7岁时，被立为皇太子。但刘据长

大后，武帝却觉得他仁弱，不像自己；卫皇后年大色衰，也逐渐失宠。刘据的地位开始不稳。不过，逼刘据铤而走险的不是武帝，而是江充。

江充是邯郸（今属河北）人，多阴谋诡计。他因出使匈奴有功而被武帝任命为直指绣衣使者，负责逐捕京师盗贼，纠举非法。一次，江充去甘泉宫，碰见太子刘据的家吏乘车在驰道上行驶。驰道是皇帝专用线，他人不得行走。江充逮捕了太子家吏，车马充公。太子刘据听说，派人向江充求情，说 “不是珍爱车马，是怕皇上听说，责怪没有管教好左右，唯请江君宽容！”江充没有理睬，奏告武帝，武帝称赞他忠诚。于是，太子刘据对江充颇为怨恨。

武帝逐渐老了，江充担心武帝死后刘据即位，找他算帐，遂诬陷太子心存怨望，诅咒皇上，并从太子宫中找到了“物证”——祖诅用的木偶。

刘据害怕了，与少傅石德密议后，逮杀江充，奏告卫皇后，开武库取刀枪，征发长乐宫卫士，举兵反叛。

这时，汉武帝正在长安城北的甘泉宫避暑，刘据宣言皇上病危，奸臣欲作乱，举兵诛奸。他率兵攻进相府，刘屈氂抱头鼠窜，把丞相的大印丢了。丞相长史乘驿马飞奔甘泉宫奏报武帝，武帝问： “丞相在哪里？”长史道： “丞相保密，没敢发兵。”武帝大怒，说： “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还有什么可保密的？丞相没有周公遗风，周公不是杀了叛乱的管叔、蔡叔吗？”骂完，武帝手诏刘屈氂 “捕斩叛乱分子，自有奖赏。用牛车布阵作屏障，不要短兵相接，用弓箭射杀；紧闭城门，不要让叛贼跑了。部署既毕，武帝驾临城西的建章宫，征发京畿地方军队，命刘屈麓统领，镇压叛乱。刘屈氂与刘

据在长安城中鏖战，整整打了 5个昼夜，双方死了数万人，长安城中血流成河。刘据兵败，从长安城东南的覆盎门（又名“杜门”）出逃。司直田仁负责覆盎门戍卫，放跑了刘

据。刘屈氂欲斩田仁，御使大夫暴胜之说： “司直，是二千石的高官，应奏请皇上处置，怎可擅杀？”刘屈氂放了田仁。武帝闻讯，龙颜大怒，责斥暴胜之： “司直放跑叛贼，丞相处决他，是执行国法，大夫为何制止？”暴胜之惶恐，自杀身亡。

一个月后，刘据在逃亡途中自杀。刘屈氂平定叛乱，以功赎罪，仍留任丞相。翌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将兵出击匈奴，刘屈氂为他饯行。李广利是汉武帝妃子李夫人的哥哥。她

的另一位哥哥李延年擅长音舞，得宠于汉武帝。一次，李延年侍从武帝，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汉武帝遂召幸李夫人。李夫人为武帝生了刘髆，封为昌邑王。

李夫人死得很早，武帝遂官封她的两个哥哥，李延年为协律都尉，李广利为贰师将军。李广利见刘据兵败自杀，皇上未立太子，想让武帝立刘髆为太子。李广利的女儿嫁给了刘屈麓的儿子，他们是儿女亲家。李广利对来给他饯行的刘屈氂说： “望丞相早些奏请皇上立昌邑王为太子。若昌邑王做了皇帝，丞相还有什么忧虑的？”刘屈氂许诺。

不久，宦官郭穰上疏揭发刘屈氂与李广利的阴谋。武帝大怒，诏令用厨车载着刘屈氂游街示众，然后，在长安东市腰斩。他的妻子儿子被枭首华阳街。李广利的妻子也被逮捕，正在前线作战的李广利闻讯，遂降匈奴。

田千秋◎徐晓青

秦王赢政二十六年（前 221），秦国大将王贲乘灭燕、代之余威，麾兵南下，长驱直入齐国，齐王田建被俘，齐亡。齐王室子孙沦为平民。秦末，田氏子弟中的田儋、田荣、田横、田假、田角、田间等起兵反秦，声势颇大。刘邦逐灭群雄，建立汉家王朝，为了有效地控制田氏后裔，强迫他们背井离乡，迁往关中。刘邦把他们安置在自己的陵墓长陵附近。徙居异乡的田氏仍旧英俊辈出。田千秋便是他们当中的一个。田千秋属于田氏中的哪一支，今已不可知。武帝末年，田千秋在汉高祖刘邦的祠庙中服务，是名

卫士，当时叫作“高寝郎”，身份卑微。一次意外的事件使他飞黄腾达。这便是皇太子刘据举兵反叛一案。刘据是武帝长子，7岁时立为皇太子。征和二年（前 91）秋七月，直指绣衣使者江充诬告刘据诅

咒皇上，刘据惧诛，遂举兵反，兵败自杀。事后，武帝逐渐感悟，知道刘据是被诬陷才铤而走险的。就在这时，田千秋上疏，替刘据喊冤叫屈，武帝召见田千秋。田千秋身材魁梧，一表人才，武帝一见便有好感，他说： “父子之间，别人是很难评说的，而爱卿却不然。这是高祖的神灵让爱卿来告诫朕的，爱卿当为朕的辅佐。”马上下诏，拜田千秋为大鸿胪。大鸿胪是九卿之一，秩中二千石，职司迎往送来等礼仪。田千秋一步登天，从一名卫士成为朝中大员。几个月后，丞相刘屈氂被腰斩，武帝遂任命田千秋为丞相，封富民侯。田千秋没有什么学问，也没有什么不凡的履历，仅靠一道奏疏，几句话，数月间便拜相封侯，这

是旷古未有的。汉使衔命出使匈奴，匈奴单于问汉使： “听说大汉新拜了丞相，那人靠什么做了丞相？”使者道： “上疏言事。”单于惊讶，说： “苟如是，大汉拜丞相，不是选贤任能，一个男子上疏就可得到。”使者回来，把这事如实讲了，武帝斥责他有辱使命．把他投进大牢。过了很久，才赦免了他。

尽管田千秋没什么学问，但很聪明，为人也很敦厚，做丞相很称职，超过了以前的几个丞相。自刘据举兵反叛以来，武帝动辄诛杀大臣，群臣人人自危，田千秋想让皇上放宽心，不再猜疑臣

子，遂联合三公、九卿，由他领衔上疏，歌颂武帝功德，劝皇上广施恩惠，缓刑宽罚，玩听音乐，养志和神。武帝下诏感谢丞相和公卿的美意，但未能接受他们的劝告。

过了一年，武帝病重，立小儿子刘弗陵为皇太子，任命奉车都尉光禄大夫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侍中、驸马都尉金日殚为车骑将军，太仆上官桀为左将军，搜粟都尉桑弘羊为御史大夫，与丞相田千秋共受遗诏辅佐刘弗陵。

不久，武帝驾崩，刘弗陵即位，是为昭帝。霍光是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弟弟。他们的父亲霍仲孺在平阳侯家供职时，与平阳侯的侍婢卫少儿私

通，生了霍去病。霍仲孺的差役满期，回家娶妻，生了霍光。后来卫少儿的妹妹卫子夫得幸于汉武帝成了皇后，霍去病兄弟因此而受宠。霍光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出谋划策，顾问应对，权势逐渐凌驾于丞相之上，号为“内朝”。而丞相仅为执行机构，名日“外朝”。在五个顾命大臣中，大司马大将军霍光执掌大权，朝政大事全由霍光决断。

作为丞相的田千秋唯霍光之命是从。他为人恭谨、淳厚，霍光对他颇为敬重。一次，霍光对他说 ： “当初，在下与丞相同受先帝遗诏，共辅皇上。今我职掌内朝，丞相统领外朝，望丞相多加指教、监督，不要让我辜负了天下。”田千秋道：“只要大司马多费点心，天下就万幸了。”其他的话再也不肯多说一句，霍光对他也更加敬重。车骑将军金日在受命后一年就病死了。上官桀与霍光是儿女亲家，他的儿子上官安娶了霍光的女儿。在五个顾命大臣中，他的权势仅次

于霍光。上官安有个女儿，年方 6岁，想靠岳父、父亲的权势立为皇后，霍光不同意，上官桀父子便通过

昭帝的长姊鄂邑长公主的情夫丁外人把上官氏送进宫中，不久立为皇后。上官桀父子为报答丁外人，央求霍光官封丁外人，霍光不答应，他们甚为怨恨。桑弘羊与霍光在政见上也有分歧：桑弘羊在武帝朝权倾一时，他是个重功利的人，而霍光奉行的

是武帝临死前厘定的对内休养生息、对外以守为攻的治国方针，对此，他颇为不满，主张进取，兴师动众。两人的分歧日渐尖锐。对于霍光、上官桀、桑弘羊之间的争斗，田千秋不偏向任何一方，周旋其间，调和矛盾而已。到始元六年（前 81）二月，在霍光的授意下，谏大夫杜延年提议召开一次大会，就施政方针进行

辩论。参加会议的有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等官员和地方推举的文人学士。这便是著名的“盐

铁会议。”文入学士们赞同霍光的施政方针，与桑弘羊为代表的进取派进行了激烈的论辩。田千秋以丞相的身份主持会议，他发言不多，只是在双方尖锐对立的时候，以调解人的面目出现，讲几句不偏不倚、模棱两可的话。论辩的结果，桑弘羊失利。霍、桑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上官桀与霍光的争权夺利也更加激烈。第二年，即元凤元年（前 80）九月，一起未遂政变爆发了。首谋是鄂邑长公主、上官桀父子。鄂邑长公主因为霍光不官封她的情夫丁外人而心怀怨恨。他们

准备除掉霍光，废除昭帝，拥立燕王刘旦。刘旦是武帝李姬所生，早就觊觎皇位。桑弘羊也参与了这场政变。不过，政变未遂，鄂邑长公主、燕王刘旦自杀，上官桀父子、桑弘羊被处死，并被灭族。桑弘羊的儿子桑迁潜逃，在逃亡途中，一度在父亲的故吏侯史吴家藏过。不久，桑迁被逮杀。霍

光发布赦令：与此案有牵连的官吏，过去没有发觉的，一律不予追究。侯史吴自动坦白了藏匿桑迁一事。廷尉王平、少府徐仁以为侯史吴仅仅藏匿过桑弘羊的儿子，应依赦令赦免。霍光不同意，说桑迁知道其父谋反，不加谏止，也没揭发，与谋反无异；侯史吴曾是三百石的官吏，藏匿叛贼，罪不得赦霍光还弹劾王平、徐仁纵容叛贼。田千秋对霍光株连无辜、杀人太多不满，而徐仁又是他的女婿，故他多次为侯史吴开脱，霍光不

听。田千秋无奈，遂召集九卿、博士等官员一同讨论侯史吴一案。九卿、博士等都知道霍光的心意，迎合霍光，说侯史吴大逆不道。田千秋弄巧成拙，只得将讨论结果如实上奏，霍光指责田千秋擅自召集大臣开会，把王平、徐仁投进监狱。百官都担心田千秋被牵连进去，但无人敢替他说话，惟太仆右曹给事中杜延年上疏替田千秋开脱。杜延年是霍光的亲信，霍光颇为依重。实际上，霍光也不敢贸然向田千秋下手，遂批斩王平、徐仁了事。

第四年，即元凤四年正月，田千秋病死在丞相任上，昭帝追谥“定侯。”田千秋做了 12 年丞相。他的年纪大，昭帝特让他乘坐小车进殿朝见，故号“车丞相”。这个绰

号叫得多了，他的姓名倒很少叫了，就连班固《汉书》都称他为“车千秋”。田千秋死后，儿子田顺袭爵，官至太守。宣帝时，田顺以虎牙将军的身份出击匈奴，夸大战果，妄报俘杀人数，败露后，自杀身亡， “富民侯”的爵位从此被废止。

杨敞◎徐晓青

后元二年（前 87）二月，71岁的汉武帝撒手人寰，他年仅 8岁的小儿子刘弗陵承嗣大位，是为昭帝。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受遗诏辅政，国事无大小，全由霍光决断。他是帝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霍光有个心腹，姓杨名敞，华阴（今陕西华阴东）人，在大司马大将军府担任军司马，是个千石

的属吏，颇受霍光赏识。不久杨敞被提升为大司农，职司财赋，位列九卿。杨敞这次提升，遭到许多人非议，说他没有什么功劳，仅靠大司马大将军的厚爱而得到这个位子。杨敞当上大司农不久，朝廷中便出了乱子。受遗诏辅佐昭帝的，除霍光外，还有车骑将军金日、左将军上官桀、御史大夫桑弘羊和丞相田

千秋。金日不久病死，田千秋谨小慎微，实际上掌权的是霍光、上官桀和桑弘羊。上官桀与霍光是儿女亲家，他儿子上官安娶了霍光的女儿。因为这层关系，上官桀的权势仅次于霍光，霍光休假，上官桀便全权处理政务。上官安有个女儿，年方 6岁，想靠岳父、父亲的权势让她当上皇后，霍光觉得外孙女太小，没有答应。上官安便通过昭帝的姐姐鄂邑长公主的情夫丁外人，使女儿入宫成为皇后。事后，他央求岳父官封丁外人，霍光未准。上官桀、上官安父子见霍光不给他们情面，极为不满；鄂邑长公主闻悉霍光不肯官封情夫，也极为怨恨，与上官父子密谋除掉霍光。御史大夫桑弘羊是武帝朝的权臣，他自以为论资历、才干都在霍光之上，但他的权势不仅低于霍光，也不如上官桀；在政见上他与霍光也存在着巨大的分歧，在始元六年（前 81）二月的“盐铁会议”上，他与霍光的拥护者就盐铁官营、对匈奴的和战、德治与法治等问题进行了激烈的辩论，他力主盐铁官营，征伐匈奴，推行法治，而霍光的拥护者则主张废止盐铁官营，与匈奴和亲，力行德治。结果，桑弘羊失利。愤懑之下，他也参与了上官桀父子、鄂邑长公主的阴谋。他们担心势力不够，又联络了燕王刘旦，许诺干掉霍光后，废除昭帝，立刘旦为帝。经过密谋，他们先让刘旦上疏，诬告霍光图谋不轨，年 14岁的昭帝识破了他们的诡计。他们决

定铤而走险，由鄂邑长公主出面，宴请霍光，乘机将他杀死。不料事不机密，被代理稻田使者燕仓发

觉—一他儿子是鄂邑长公主的家臣，从儿子那里获悉长公主等人的阴谋。稻田使者是大司农的属官，燕仓向上司杨敞密报了鄂邑长公主的阴谋。杨敞胆小怕事，不敢揭发，便假装有病，难以动身，转告谏大夫杜延年。杜延年毫不迟疑地向昭帝、霍光告发，霍光马上采取行动，逮杀上官桀父子、桑弘羊抄家灭族；鄂邑长公主、刘旦畏罪自杀。霍光严厉惩治与这场未遂政变有关的人。杨敞临阵胆怯，犹豫，本应惩处，但因他是霍光的亲信，

免遭处罚，仍做他的大司农。霍光对杨敞仍十分信任，倚为心腹。未遂政变后的第四年，即元凤四年（前 77）二月，杨敞升任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佐丞相王沂掌

司法。第二年十二月，丞相王病死。翌年十一月，杨敞被任命为丞相，封安平侯。第二年夏四月，21岁的汉昭帝病死于未央宫。昭帝没有子嗣，霍光与公卿大臣拥立昌邑王刘贺为

帝。刘贺是昌邑哀王刘博之子，刘髆是武帝李夫人所生。刘贺即帝位 27 天便开始过着荒淫的生活，霍光大为失望，与车骑将军张安石密议，决定废掉刘贺，拥立武帝曾孙刘询。霍光让大司农田延年去向杨敞通报，杨敞惶恐，汗流浃背，不知说什么是好，杨敞夫人在一边也急得出了一身冷汗。田延年去更衣，她急忙跑到杨敞身边，对他说： “这是国家大事，今大将军主意已定，让大司农来通告，您若不赶快赞同，与大将军同心同德，犹豫不决，会先杀了您的！”田延年回来，杨敞和夫人向他表明心迹，愿追随大司马大将军，共废刘贺，拥立刘询。于是，霍光让杨敞领衔上疏上官皇太后，即霍光的外孙女，废刘贺，拥立刘询，是为宣帝。

汉宣帝即位一个月，杨敞便病死了，宣帝追谥“敬侯”。杨敞的妻子是司马迁的女儿。司马迁是我国纪传体通史的创始人，他的皇皇 130卷的《史记》，

不仅是一部流芳百世的史学巨著，且是部不朽的文学杰作。司马迁的女儿嫁给杨敞后，生儿子杨恽，后夹病死，杨敝又续娶。杨恽从小便诵习外公留下的《史记》，从中学到了丰富的知识。当时《史记》还鲜为人知，到汉

宣帝君临天下时，杨恽才把它公诸于世。在《史记》的传播上，杨恽立了一大功。

韦贤◎刘焕蔼

韦姓可以上溯到大彭。大彭为夏代诸侯，其子封于豕韦（今河南滑县），遂以“韦”为姓。其后，韦姓中的一支徙居彭城（今江苏徐州）。西汉初年，彭城韦氏中的韦孟做过汉高祖刘邦的小弟弟、楚王刘交的太傅。刘交死后，韦孟又担任第二代楚王刘郢客和第三代楚王刘戊的太傅。刘戊荒淫无道，韦孟赋诗劝谏，刘戊不予理睬，韦孟遂挂冠而去，移家邹县（今山东邹城东南）。韦孟的五世孙韦贤，字长孺，为人朴质少欲，笃志于学，在《礼记》、《尚书》、《诗经》三部

儒家经典上下过一番苦功，造诣极深，号为“邹鲁大儒”，不少文入学士不远千里来拜师求学。韦贤名声益著，连当朝皇帝汉昭帝也知道邹县有个大儒叫韦贤，特下诏征他人京，拜为博士、给事中。博士乃学官，秩比六百石，负责讲授经书；给事中为加官，无论何官，加给事中衔，即可出入宫廷，与闻政事。昭帝给韦贤加上给事中官衔，是为了让韦贤入宫给他讲解经书。韦贤因此而膺帝师之殊荣。昭帝短命，21岁即撒手人寰。他没有子嗣，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身份执掌国政的霍光拥立昌

邑王刘贺为帝。谁知，刘贺乃不肖之徒，即位才 27 天便荒淫起来。霍光废黜刘贺，另立武帝曾孙刘询，是为宣帝。韦贤参与了这一废立事件。宣帝登基，论功行赏，赐他关内侯的爵位，调任长信少府。长信少府

负责料理上官太后居住的长信宫中的事务，秩二千石。上官太后是昭帝朝大臣上官安的女儿，6岁上就入主后宫，昭帝死时，她才 19岁。她的祖父、．父亲因图谋不轨被诛。她年轻守寡，却甘于寂寞，深居宫中。韦贤也忠于职守，任职 4年，不曾有什么闪失。

第四年上，即本始三年（前 71）六月，丞相蔡义病死。蔡义是温县（今河南温县西南）人，任相已有 4年。他死后，宣帝征得权臣霍光的同意，拜韦贤为相，封扶阳侯，食邑 700户。

这时，韦贤已 70 多岁，老态龙钟。霍光秉政，国事全由他决断，宣帝如同傀儡一般，他心里愤愤不平，但无可奈何。韦贤虽居相位，却难有作为。他出任丞相的第二年夏四月，北海（郡治营陵，今山东安丘西北）、琅邪（郡治东武，今山东诸城）二郡发生强烈地震，毁坏房舍无数，砸死百姓成

千。古人迷信，认为地震是上天惩诫人世间的君主。宣帝惶惶然，诏令丞相、御史等官员请教饱学之士如何祈福祛灾。按惯例，丞相、御史应乘机指陈时政，匡失救弊。然而，指陈时政过失，无疑就是揭霍光的短，谁人敢捋虎须？故韦贤只好敷衍塞责。

第四年三月，霍光寿终正寝。霍光虽死，余党犹在，宣帝不敢马上下手铲除霍氏势力，遂以隆重的礼仪安葬霍光，又委任霍家子弟以高官显位。背地里，宣帝却慎密地策划除掉霍氏势力，收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眼看一场不是短兵相接却近乎短兵相接的激战就要发生。在这紧要关头，韦贤有些胆怯了，他已届 80高龄，没有几年活头了；官位已尊，无以复加了。

为个人计，他不愿再卷入这场斗争中去，遂于第五年即地节三年（前 67）正月上疏宣帝，称自己年老体弱，难以胜任相职，请求辞官，回家养老。宣帝也知道韦贤难以佐他诛灭霍氏势力，急于任用积极赞同讨伐霍氏的御史大夫魏相为丞相，遂答应了韦贤的请求，并赐他黄金百斤，府第一所。

汉代丞相退休，韦贤是第一人。韦贤荣归府第，安度晚年。一年后，宣帝铲除了霍氏势力，亲政。数年后，韦贤病逝，享年 82岁。韦贤有 4 个儿子：韦方山、韦弘、韦舜、韦玄成。韦方山官至高祖刘邦陵寝的长官——高陵令；

韦弘官至东海（郡治郯县，今山东郯城西北）太守；韦玄成位至宰相；唯三儿子韦舜留在邹县老家，看守家产，没有出仕。

魏相◎建 人

一西汉第六代天子汉昭帝君临天下的一天，京师长安（今陕西西安）西面的茂陵（今陕西兴平西

北），一位官人带着几个侍从，趾高气扬地来到供来往行人歇息的传舍，他自称是御史，要传舍好生招待。茂陵县丞听说御史大人驾到，慌忙前来拜谒。御史大人责骂他来迟了，喝令侍从把他捆起来。消息传开，茂陵官员惶恐不安。茂陵县令魏相急忙赶到传舍。这位祖籍定陶（今山东定陶西北）的县令，是个著名的《周易》学家，起初在济阳郡（郡治定

陶）做小吏，后被推荐去京师接受皇上的策问，名列前茅，遂被提拔为茂陵县令。茂陵是汉武帝的陵墓，茂陵县是为守护茂陵而特设的。县里的居民都是从全国各地迁来的豪富、高官子弟，他们恃势肆横，狂傲不法。魏相刚刚到任，茂陵事务还没个头绪，就遇上了御史怒缚他的副手之事。怠慢朝廷命官，是吃罪不起的，他来到传舍向御史赔罪。到了传舍，见了御史，魏相心中起疑：这人的言行举止不大像个御史呀？他试探了一番后断定这

个御史是个冒牌的，喝令把他抓起来。一审问，那御史果真是假冒的，他的真实身份是御史大夫桑弘羊的门客。御史大夫乃最高监察官，三公之一。出生于洛阳（今属河南）的桑弘羊在汉武帝朝颇受信用，武帝临死，任命他为御史大夫，与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车骑将军金日、左将军上官桀共同辅佐皇嗣刘弗陵。桑弘羊权势显赫，这个门客因此狐假虎威。尽管他罪责难逃，但是要惩治他还是要有点胆量的，打狗还得看主人，该着他倒霉，魏相偏偏不信邪，从重论处，把他判成死罪。桑弘羊的门客被处斩了。茂陵人见魏相连御史大夫的门客都敢惩治，莫不畏惧，那些枉法犯奸的

豪富，肆意妄为的纨袴子弟，不得不收敛一些，茂陵风气为之一变。后来魏相以出色的成绩升任河南太守。

河南郡治洛阳，是中原重镇。太守秩二千石，乃地方最高长官。魏相到任，禁绝奸邪，豪强畏服 ，河南大冶。谁知，一桩意想不到的事竟使他进了牢房。事情是这样的：元凤四年（前 77）正月，丞相田千秋病逝。他的公子在洛阳任武库令，掌管兵器。魏相治郡严明，

田公子担心父亲死了没了靠山，一旦有过，魏相不宽容他，遂挂冠辞官而去。待魏相闻悉，田公子已走了。魏相大惊，急忙遣人追赶，劝田公子回来，无奈田公子执意要走。魏相愤慨不已，对属吏们说“大司马大将军获悉田公子去官，定会认为丞相死了，我便不容他的儿子。当朝权贵如此看我，灾祸难逃了！”田公子回到了长安，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闻知，遣人责斥魏相： “皇上年幼，即位不久，函谷关是

京师的屏障，洛阳武库乃精锐兵器之所在，故命丞相之弟为关都尉，子为武库令。可河南太守不深深体察国家大政，见丞相不在了便斥逐他的儿子，真是浅薄！”

不久，又有人告发魏相滥杀无辜，朝廷派员逮捕魏相入京问罪。在京师服役的二三千名河南人遮道跪请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甘愿再服役一年以赎魏相之罪；河南

老弱万余人奔赴京师，准备上书奏请魏相留任，函谷关关吏拦住了他们，驰报朝廷。他们便留住函谷关，久久不肯离去。凡此都表明魏相真乃贤吏好官，深得民心。但是，从田公子离职一事便对魏相不满的霍光，置民意于不顾，下令把魏相投进大牢。魏相在狱中度过了数百个日夜。第二年遇上大赦，才被放了出来。出狱后，朝廷命他代理茂陵县令。不久，升任扬州刺史。剌史是监察官，负责督察郡县官民。扬州监察区辖有六郡一国，魏相秉公执法，毫不宽贷，谁人

有失，立加惩处。他的好友丙吉，时在朝廷任光禄大夫，备皇上顾问，评议朝政得失。丙吉深为好友的行为担心，

致函魏相说： “朝廷已深知君的治绩，准备重用。望君谨慎一些，不要锋芒太露。”魏相深以为然，行事慎重了些。二年后，朝廷颁诏，征魏相为谏大夫。谏大夫秩比八百石，负责评议朝政。不久朝廷又派他去河南任太守。

二魏相刚刚走马上任，京师传来噩耗：皇上驾崩。昭帝无子，大司马大将军霍光拥立昌邑王刘贺为

帝。谁知这刘贺乃一昏君，即位才 27 天便荒淫起来。霍光废黜刘贺，更立武帝曾孙刘询为帝，是为宣帝。霍光仍以大司马大将军的身份执掌朝政。他重新调整官僚队伍，魏相治绩卓著，朝野称扬。霍光摒弃前嫌，征魏相为大司农，让他执掌全国的租税钱谷盐铁。魏相成为朝中大员，位列九卿。第三年，即本始三年（前 71）六月，魏相被任命为御史大夫，成为三公之一。翌年，霍光结束了他权位显赫的一生，撒手人寰。宣帝对霍光擅权早就不满，但他是霍光拥立的 ，

不敢触动霍光。曾与他患过难的皇后许氏，被霍光的夫人鸩杀，霍光和夫人把他们的女儿硬塞进宫为皇后，他都不敢有什么表示；另一方面，他也怕触动了霍光落个“忘恩负义”的名声。霍光死了，宣帝以隆重的皇帝般的礼仪安葬了他，又任命他的儿子霍禹为右将军，侄儿霍山领尚书事，处理全国政务。霍家子弟起初很担心霍光一死，皇上惩治他们，现在见皇上如此，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骄纵起来，想继续维持刘氏做皇帝，霍家执朝政的局面。魏相对政由霍家的局面愤懑已久，他盼望霍光死后宣帝能铲除霍家势力，收回权柄。见皇上依旧

优遇霍氏，遂冒杀头的危险上书，恳请黜废霍氏子弟。按照惯例，大臣的奏疏一式两份，为正、副二本，副本由领尚书事拆看，若所言荒谬，可摒去不奏；有可取之处的，才将正本送呈皇上。时领尚书事的乃霍光的侄儿霍山，霍氏集团的核心人物，若按惯例行事，奏疏肯定不能送呈皇上，魏相的性命也难保。于是，魏相便通过宣帝许皇后的父亲平恩侯许广汉，把奏疏直接呈给皇上。宣帝看了魏相的奏疏，大为高兴。实际上，他对霍氏子弟的优遇仅是一种麻痹手段，他正在秘密部署铲除擅权的霍家势力，魏相的奏疏正合他意。宣帝遂下诏任命魏相为给事中，给事中是个加官，无论何种官职，加上这个官衔，便可出入宫中，侍从皇上，与闻机密。在魏相策划下，宣帝采取了一系列行动：罢免霍禹霍山；霍氏子弟在朝中做官的，外放地方任职；剥夺霍氏子弟的领兵权，改任他官。

这时，年老体弱的丞相韦贤上疏辞官，宣帝诏准．拜魏相为丞相，封他为高平侯，食邑 800户。魏相出任丞相，改革霍光执政时厘定的制度，抨击霍光的过失，矛头直指霍氏集团。对魏相的举

措，宣帝全力支持。霍家子弟惶恐不安，他们知道皇上和丞相将采取进一步的行动，铲除霍氏势力。霍禹、霍山等人

相对啼泣。 “丞相屡屡指斥我家，难道他就没什么过失吗？”霍光遗孀愤愤地问。 “丞相廉洁正直，哪有什么罪过！”霍山道， “我家子弟、女婿行事多不谨慎。民间传言霍氏毒杀许皇后，有这回事吗‘？”

鸩杀许皇后一事，除了霍光、霍夫人外，霍氏子弟都还蒙在鼓里。霍夫人见局势危急，只得照实说了，霍禹、霍山等大惊。为保身家性命，遂铤而走险。经过一番密谋，一个政变计划敲定了：以上官太后（霍光的外孙女，昭帝皇后）的名义，设宴召丞相魏相、平恩侯许广汉等人吃酒，伏兵格杀之然后，废黜宣帝，拥立霍禹。谁知，阴谋泄露，宣帝断然诛灭霍氏子弟。自昭帝以来把持朝政 20年的霍氏集团被铲除了。在铲除霍氏势力上，魏相之功居多。

三诛灭霍家子弟后，宣帝才真正地成为皇帝，威福自断。丞相魏相统领百官，综理政务，尽心事主，

匡失救弊。在对待北方游牧部族匈奴人问题上，宣帝欲乘匈奴衰弱，出兵进击，后将军赵充国等颇为赞同，

惟魏相反对，他上疏指出：匈奴对汉的态度是友好的，师出无名；边地黎民穷困不堪，父子合用一张羊皮，吃糠咽菜，自存都很难，无力承受兵役；内地水旱不时，郡县官吏多不称职，国力不足，局势不稳。他认为在这种局面下不宜兴师动众，应全力整顿内务，发展国力。宣帝接纳了他的建议。

在整顿内务上，魏相提出了一系列建议：体恤民众，逢水旱之灾，辄开仓赈济；遣谏大夫、博士巡行天下，察风俗，举贤才，平冤狱；节省财政开支，量人制用；轻徭薄赋，放宽对山林川泽的管制，让利与民，准许民人卖酒、养马；他总共提出了 23条切实可行的建议，宣帝一一采纳。每逢属吏巡视地方回来，或回家休假的官员归来，魏相都让他们据实陈说一路上所见所闻，以便

了解各地的具体情况。这样，各地出了什么事，郡县不上报，魏相也能知晓，及时地采取对策。魏相深谙《周易》，他治国理民多法《周易》，重阴阳。他认为为人君者，举止顺乎阴阳，则日

月光明，风雨时节，寒暑调和，灾害不生，五谷丰登，鸟兽繁殖，草木茂盛，民不夭疾，衣食有余，这样，国治民安，便可致太平。否则，风雨不时，伤农桑；农桑伤，民人饥寒；饥寒在身，便亡廉耻或寇或贼，奸宄遂生。他的阴阳说颇为玄奥，也不乏虚妄迷信，不过，具体施行上倒很简单：选通晓阴阳者四人，各主春、夏、秋、冬一个时节，届时奏告应依时采取行动，即可。从顺应自然变化而举动来看，如按时节而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等，他的阴阳说教也有可取之处。

好友丙吉，时任御史大夫。御史大夫虽职司监察，备位三公，实际上是副相。魏相与丙吉同心协力，未生什么龃龉。另一位参预机要的是大司马、卫将军、领尚书事张安石，谨重自持，与魏相、丙吉和睦相处。三大臣同心辅政，最高权力层出现少有的安定团结。

在魏相等人的辅佐下，宣帝也励精图治，勤政爱民，虚己纳谏，择善而从。大汉帝国焕发出勃勃生机，出现了一个“中兴”时代。这个兴盛局面的取得，魏相之功居多，他被誉为继萧何、曹参之后的又一位贤明丞相。不过，魏相为人严厉，不假颜色，不宽容过失，从重惩处，他因此而受到一些非议。魏相做了九年丞相，神爵三年（前 59）三月病逝，谥日“宪侯”。

丙吉◎建人

一征和二年（前 91）七月，皇太子刘据迫于奸臣江充的诬陷，铤而走险，举兵反，兵败被杀，他的

儿孙都受到牵连，年仅数月的孙子刘询，也被投进了大牢。负责审讯囚徒的，是廷尉监丙吉。丙吉，字少卿，鲁国（国治鲁县，今山东曲阜）人，自幼熟读律令，做过鲁国的典狱官——狱史 ，

积功升为廷尉监，坐法失官，被贬为兖州刺史的属吏——从事。不久，官复原职，再度出任廷尉监，便遇上了刘据反叛，他奉武帝之诏审判参与反叛者，接管了小囚徒刘询。

不曾想，小小的囚犯刘询竟使他后来飞黄腾达，位极人臣。襁褓中的刘询被收监，丙吉很是怜悯，命女囚赵征卿、胡组哺乳，偷偷地接济刘询衣食，照顾备

至。第五年上，武帝罹病，有个望气的巫师说长安大狱中有天子气，武帝遂遣使者去牢房班旨，囚徒

无论罪轻罪重，一律处死。宦官郭穰奉命去处置刘询，他深夜赶到，丙吉把他关在门外，说： “皇曾孙在此。他人还不能无辜杀死，况且皇曾孙了！”相持至天亮，郭穰也未能进去，遂回去奏告武帝，弹劾丙吉不奉诏令。武帝省悟此举纯属妄为，便说：“这是天命啊！”遂加赦免。

刘询从囚徒成了平民。丙吉觉得不能再让刘询住在监狱中了，派胡组把他送到京师地区的地方长官——京兆尹那里，谁知，京兆尹不肯接受，胡组只得又把他带回狱中。胡组服役期满，刘询哭闹着不让她走，丙吉遂把自己的俸禄拿出一部分，供胡组食用，让她再照看刘询几个月。胡组、赵征卿走后，丙吉便亲自照顾刘询，每次领得米肉，都留给刘询吃。让刘询住在狱中，总不是长久之计，丙吉思虑再三，找了辆车，让人把刘询送到刘询的外祖母史良娣的娘家。史家在鲁县，史良娣的老母还健在，见女儿还留下这么一个孩子，甚是疼爱。

不久，武帝驾崩，皇太子刘弗陵即位，是为昭帝。

昭帝听说哥哥刘据还有个孙儿活着，便诏令把刘询接回京师长安，送进掖庭抚养。掖庭是宫女居住的地方，掖庭长官——掖庭令张贺，是刘据的臣仆，顾念旧恩，对刘询照顾有加。丙吉见刘询有人照看，也就放下心来。不过，他仍时常送钱送衣给刘询。

二数年后，丙吉调任车骑将军军市令。军市是军中的市肆，有令主管。不久，升任大司马大将军霍

光的长史。霍光受武帝遗诏辅佐昭帝，昭帝年幼，政事一决于霍光；长史是大司马大将军的助手，职位颇重。霍光很欣赏丙吉的才干，不久便提拔他做了光禄大夫给事中。光禄大夫乃皇帝的顾问官，给事中属加官，加上这个官衔便可出入宫廷，侍从皇上。

元平元年（前 74）夏四月，年方 21岁的汉昭帝暴病身亡。昭帝没有子嗣，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做主，迎立昌邑王（都治昌邑，今山东金乡西北）刘贺为帝。

这刘贺乃武帝之孙，父亲刘髆系武帝宠妃李夫人所生。刘贺沉湎于声色，荒淫无道。霍光派四位大臣为特使，去迎接刘贺，这四人是少府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给事中丙吉、中郎将利汉。一行人从京师出发，直奔昌邑国而去。刘贺拜接玺书，带着大批随从上路，一路急行，累死了若干随从、马匹他还让侍奴偷偷地用车载着几个美貌女子，供他一路玩乐。乐成、刘德、丙吉、利汉四个特使实在看不过去，便责斥刘贺的国相安乐何不谏止，刘贺开头还抵赖，说没那回事儿；抵赖不过，便把侍奴做了替罪羊。到了长安，刘贺在未央宫前殿即皇帝位。即位 27天，刘贺故态复萌，开始荒淫起来。霍光痛悔所立非人，与车骑将军张安世密议废黜刘贺，另立贤明。但立谁人好呢？他们一时拿不

定主意。丙吉见状，遂密报霍光： “将军事奉孝武皇帝，受遗诏辅佐幼主，不曾想孝昭皇帝早崩，没有子

嗣，天下忧惧，都想早点知道嗣君是谁。给孝昭皇帝发丧那天，拥立昌邑王，谁知所立非人，为了大汉江山废黜他，天下信服。当今社稷宗庙、黎民百姓全系于将军一身。从民间的议论和下官的观察来看，亲王宗室中没有可堪大任的。在掖庭抚养的孝武皇帝的曾孙，幼时下官曾见过，今已十七八岁了通晓经书，才干非凡，举止安稳而知礼节。望将军深思熟虑，占卜验证，若可堪大任，先令他人侍太后，令天下吏民知晓，然后再行废立。如此，则天下幸甚！”霍光十分赞同，决定拥立刘询为帝。秋七月，霍光领衔，公卿大臣上疏皇太后上官氏，历数刘贺种种劣迹，请废黜他，另立贤明的刘

询为帝。上官太后诏准。按照霍光的吩咐，丙吉和刘德两人去掖庭把刘询迎入宗正府，斋戒。然后，入未央宫，叩见皇太

后，即皇帝位，是为宣帝。

丙吉为人城府颇深，从不夸耀自己。宣帝君临天下，他绝口不提从前的养护之恩；宣帝也不记得幼时的遭遇，故朝野上下都不知道丙吉乃皇上的救命恩人。宣帝虽登上帝位，但国家实权操持在霍光手中，他只是按霍光的意思颁布诏令而已，形同傀儡。宣帝即位的第七年上，霍光病逝。翌年，皇子刘奭被立为皇太子，丙吉被任命为太子太傅。三个月后，升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为

三公之一，职司监察，实为副相。丞相有缺，通常以御史大夫递补。一年后，霍氏残存势力被清除，宣帝开始亲政。掖庭一个叫则的女奴让丈夫上书，陈述当年养护皇上之功。宣帝命掖庭调查，则说御史大夫丙吉

可为她作证。掖庭令带着则去见丙吉，丙吉说： “当年，你养护皇曾孙不谨慎，曾笞过你，你哪有什么功劳？唯胡组、赵征卿有功。”掖庭令和丙吉分别上疏，陈说胡组、赵征卿供养之功，宣帝诏令丙吉寻找两位恩人，两人已死，遂封赏了她们的子孙。则赦免为平民，赐钱 10万。宣帝召见则，询问当时遭遇，方知丙吉是大恩人，但他自己却未曾说过，更加赞叹丙吉的为人。宣帝颁诏： “朕微贱时 ，御史大夫丙吉有养护之恩。 《诗·大雅·抑》讲： ‘亡德不报。’封丙吉为博阳侯，食邑 1300户。”不幸，丙吉罹病，宣帝担心丙吉一病不起，太子太傅夏侯胜道： “丙大人没性命之忧。臣听人说过，有阴德的人，定会享受他的欢乐，泽及子孙。如今丙大人没蒙奖赏而病，决非致命。”不久，丙吉的病果然好了，上书辞封，说他不能空受恩赐。宣帝降旨： “朕封赏爱卿，决非无故滥封，爱卿上书归还博阳侯印，是置朕于不道德之地。当今天下太平，爱卿专心养病，不要想别的，争取早日康复。”丙吉遂受侯印。

三神爵三年（前 59）三月，丞相魏相病逝。魏相是丙吉好友，他为人刚毅、严厉，丙吉多加规劝。

魏相死后，按常规丙吉当为丞相，况且他还是宣帝的恩人，才干品德也出类拔萃。四月，宣帝颁诏，任命丙吉为相。丙吉为相，宽以待人，属吏不称职，或是犯法，不加责斥，让他们长期休假而已。有个门客对他

说： “大人身为丞相，奸吏徇私舞弊，竟不惩治！”“堂堂的三公之府查办属吏，我引以为耻。”丙吉道。从丙吉起，三公衙门不究查属吏，成为定制，相承不改。对那些构不成大罪的过失，丙吉竭力替属吏们掩盖。他的车夫嗜酒，有一次驾车出行，喝得酩酊大醉，吐得车上倒处都是。职司官吏任用的西曹长官

奏报丙吉，斥逐车夫。丙吉说： “因喝醉了酒而驱逐他，他势必无处容身。西曹且容忍一下，他不过

是污了丞相车子罢了。”这个车夫是边境郡县的人，熟悉边郡事务。一次外出，遇上一官吏骑着驿站上的马，背着红白两色的信袋，疾驰入京。车夫知道这是边郡遣人传递紧急文书，遂随后去探问，知是匈奴人进犯云中（郡治云中，今内蒙托克托东北）、代郡（郡治代县，今河北蔚县东北），急忙回丞相府报告，并说： “匈奴人侵入，有些郡守老病难以领兵御敌，应及早采取措施。”丙吉深以为然，遂命负责二千石官吏任用的东曹审核边郡长官，看他们能否胜任。刚审核完，宣帝宣召丞相丙吉、御史大夫萧望之，询问云中、代郡两郡郡守情况，丙吉作了全面而具体的回答，宣帝极为赞赏；萧望之仓促之间未能回答上来，受到宣帝的责斥。丙吉感慨地说： “士人没有不可以宽容的短处，才能各有所长。假若我不先听从车夫的建议，哪能受到皇上的赞许？”众人更加叹服丙吉的见识。

一次，丙吉外出，碰上一帮打群架的，死伤横道，丙吉从容而过，不管不问。随从的官吏很是奇怪。前行不一会儿，遇上一个人驱赶一头牛奔跑，牛累得喘息吐舌。丙吉让车停下，命人去问那人： “赶牛跑了几里了？”随员大惑不解。丙吉见状，遂道： “百姓群斗杀伤，禁止、查办乃长安县令、京兆尹的事，年终丞相考核他们的工作，奏告皇上赏罚。宰相不应亲去过问不属他管的这些小事。今时值阳春，不是热季，担心牛不是累得喘而是中暑，果若如此，便是时气不节，将有伤害。三公职司调和阴阳，因此询问。”随员们叹服丙吉知大体。丙吉做了四年丞相，五凤三年（前 55）春正月，丙吉罹病，弥留之际，宣帝驾临相府探视，问：

“爱卿如有不讳，谁人可以代为丞相？”“群臣的品行才能，皇上熟知，愚臣没什么见识。”丙吉辞谢。宣帝坚持要丙吉谈一下看法，丙吉遂道： “西河太守杜延年通晓法律，熟悉国家制度，从前做过

十几年的九卿，现在在西河郡也干得很出色。廷尉于定国执法公正，天下无冤案。太仆陈万年事后母极孝，淳朴厚道。这三人才能品行皆在臣之上，请皇上考察。”宣帝很是赞同。后来，杜延年出任御史大夫，他年老后，于定国代为御史大夫；于定国升为丞相后，陈万年被任命为御史大夫。杜、于、陈三人皆为一时之名臣。丙吉寿终正寝，被谥为“定侯”。儿子丙显嗣爵。丙显行为不检点，犯法被贬爵为关内侯。累官至太仆，与官属营私舞弊，收受赃

物达千余万。监察官奏劾丙显，要求逮捕查办，宣帝说： “故丞相吉有恩于朕，朕不忍他的封地断送。”仅削夺封邑 400户，免官而已。不久，又起用他为城门校尉。

黄霸◎彭桂媛

一汉代第五代君主武帝君临天下后，曾诏令将一批横行乡里的豪强、游侠强制迁徙到京师长安（今

陕西西安）西北的云陵（今陕西淳化西南），以便控制。黄霸就是这批被强制迁徙中的一个。这时的黄霸还很年轻，他来自淮阳国阳夏县（今河南太康）。黄霸家中富有，恃势肆横，许多乡

人屈服在他的淫威下，少年时他拜师学习律令，想以此作为进身之阶，但是始终难遂心愿。徙居云陵后，他改过自新，克己修行，以期能步入仕途，但希望还是迟迟难以实现。他自忖不能再等了，遂拿出相当大的一笔家产，捐了个官，累迁至谒者。这是个掌宾赞受事的相当于六百石的官。刚刚爬到这个官位上，他的兄弟中有人犯法，他被牵连免官。黄霸不甘心就这么退居田园，又狠狠心捐出一大批粮食，换来了个左冯翊二百石小吏的头衔，左冯翊掌治京畿西部。黄霸的官位是花钱买的，长官瞧不起他，没给他安排重要职务，让他去负责统计钱粮出入的情况。黄霸没因职权轻而怠慢，克尽职守，统计准确无误。在官吏考核中，他以廉明被提升为河东郡（郡治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均输长，负责调度、征集河东郡的租赋财物。不久又因为工作出众而被擢为河南（郡治洛阳，今属河南）太守的助手——-丞，黄霸机敏，又通晓律令，为官温良谦让，颇得太守信任。

这时，已是昭帝君临天下了。大司马大将军霍光辅政专权，以严刑峻法治理天下。上行下效，各地官吏也皆严刑峻法为事，民人动辄触禁。而黄霸却宽以待人，所以颇得吏民称颂，闻名天下。昭帝短命，21岁便病逝了，没留下子嗣，权臣霍光专权，拥立昭帝侄儿、昌邑王刘贺为帝。谁知，

此人荒淫，登上帝位 27 天便原形毕露，淫乱无度。霍光废黜刘贺，另立武帝曾孙刘询为帝，是为宣帝。

宣帝祖父刘据，乃武帝的长子，7岁时被立为太子。征和二年（前 91），迫于奸臣江充的诬陷，38岁的刘据起兵夺权，兵败被杀。襁褓中的宣帝也受牵连，幸赖廷尉监丙吉等人救护，才幸免于难，后获准以平民身份生活在掖庭中。宣帝起自民间，深知民间疾苦。他在民间时，便听说河南郡有个叫黄霸的，以宽和待民，甚得民

人爱戴，遂召黄霸入京，任命他为九卿之一的廷尉的助手——廷尉正。黄霸多次奉命审理疑难案件，因为他断狱详明、公正，不久又被擢为代理丞相长史。长史是丞相的助手。刚刚出任此官，黄霸便遇上了麻烦，差点断送了他的性命。事情是这样的：宣帝颁发了一道诏令，盛赞武帝功勋，想以此来提高武帝宗庙乐舞的规格。他将

这件事让公卿讨论是否可行。众大臣皆言可，惟长府少府夏候胜认为武帝虽有攘四夷、广国土之功，然多杀伤士众，竭尽民力，奢靡无度，天下虚耗，黎民流离，不应再提高庙乐规格。言语尖锐，群臣大惊，说： “这是诏书！”夏候胜满不在乎地说： “诏书也不可实行。”黄霸也参加了这场会议，他是丞相长史，负有纠举不法之责。对夏候胜的胆大妄为，他没有劾举。丞相蔡义、御史大夫田广明奏劾夏候胜非议诏书，毁先帝，大不道；而黄霸身为丞相长史，阿顺纵容夏候胜，不举劾。结果，夏候胜、黄霸被一起逮捕下狱，准备处死。夏候胜乃《尚书》大家，黄霸与他同牢，想拜他为师，学习《尚书》。夏候胜心灰意冷，准备就

死，不愿再讲什么《尚书》了。黄霸说： “朝闻道，夕死可矣。”夏候胜大为黄霸的刚强、乐观精神所感动，遂收下了他这个徒弟。结果他们的这桩案子迟迟没有判，竟然在狱中一连住了三个春秋。三年来，师徒讲习不辍，黄霸成了造诣颇高的《尚书》学家，这使他后来仕宦生涯受益非浅，真

可谓因祸得福。第四年上，关东 49 郡地震，宣帝素服避正殿，大赦天下。夏候胜、黄霸被赦免出狱。夏候胜被

重新起用，出任谏大夫给事中。他盛赞黄霸是个难得的人才，野处民间殊为可惜，宣帝遂任命黄霸为扬州刺史。刺史虽秩微，仅六百石，然奉诏督察所属郡国，职权颇重。

二在扬州刺史任上三年，黄霸克尽职守。全国地方官员评定、考核，黄霸名列前茅。宣帝颁诏，任

命黄霸为颍川（郡治阳翟，今河南禹县）太守，特赐他高达一丈的大车盖；他的属吏的车子，也加以特殊装饰，以此来褒扬黄霸的功德。

黄霸感激涕零，决心造福颍川，报效皇上。

颍川，曾是韩国都城。韩国推崇法治，吏民慕尚申不害、韩非等法家巨擘的思想，追求功名，喜欢律令，不大讲什么仁义道德。对这样一个地方，怎么治理？黄霸面临严重的考验。宣帝安排他到颍川任职，特赐殊礼，既是对

他的信任，也是出于颍川难治的考虑，把这个棘手的地方交给了他。黄霸知难而进，雄心勃勃地走马上任了。他首先从选择属吏人手，简选了一批得力助手。然后，开始了他的整顿工作。他命令各亭、乡官

吏都畜养一些鸡猪，用来赈济鳏寡孤独、穷困潦倒不能自存者；各村邑置父老、师帅、伍长，职司教导、督促耕种、植树畜养诸事；死无葬身之地者，他亲自筹划墓地，他的治理措施，一切从德治出发力求匡正颍川风气。

黄霸深知治民之要，在于管好辖下的官吏，他一人能力是有限的，必须依靠属吏来行政、治民。怎样才能有效地控制属吏？他的方法之一，是留心侦知属吏的一言一行，然后出其不意地、随便地讲出来，让属吏觉得自己神明，无所不知，无事不晓，不敢逞欲妄为。他的这一手颇为有效。一次，他遣一名老吏去调查一桩案子，嘱咐老吏不可暴露身份、行踪，偷偷前往。老吏依言而行，到了吃饭的时候，不敢去负责接待来往官员的邮亭用餐，拿出随身带的饭菜，坐在路边吃了起来。突然，一只大鸟飞来，把一块肉叼走了。一个老百姓去郡府言事，路过这里，正好碰上。此人到了郡府，黄霸接见言谈中道及此事，黄霸牢记在心。第二天，老吏办完事回府，黄霸热情地起身相迎，道：“你辛苦了路边吃饭还让鸟抢去一块肉。”老吏大惊，以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黄霸的掌握之中，汇报调查工作时，据实道来，丝毫不敢隐瞒。就这样，黄霸有效地控制了他辖下的官吏。另一方面，黄霸又广施恩惠，笼络属吏。他辖的许县（今河南许昌东）有个县丞，年老，耳目不灵，有人建议罢免他。黄霸说“那位县丞一生廉洁奉公，尽管年纪大了，还能拜起迎送，让人好好协助他，不要伤了他的感情。”那县丞感激涕零，在任的官吏也都有老的时候，见郡守大人不是像多数官员那样卸磨杀驴，顾念一生劳苦，无不感动，愿竭心效力。有人担心继续任用许县县丞那样的老人虽可笼络众吏，恐妨害工作。黄霸不以为然，说：“变更长吏，送旧迎新，耗费钱物；不法之徒也往往乘新旧交替之际隐匿、贪污财物；新任用的官吏又不一定贤明，或许还不如从前的。”众人折服。

黄霸在颍川治绩卓著，全国郡守评核，又名列第一，被征召入京，代理京兆尹。京兆尹向以郡国守相中的最杰出的人物充任长官。黄霸上任，因没有先奏请，就征发民人修治驰道，被纠劾；征发骑士时又出现马少人多的局面，再被弹劾。宣帝遂免除了黄霸代理京兆尹之职，让他再回颍川任职，但官秩从二千石降为八百石。

黄霸重新回到了颍川，距他离开仅仅数月。

但此番前来，他是个遭贬秩的官员，没有第一次那么风光。不过，黄霸不以为意，一如既往地工作，颍川的事仍干得很好。宣帝颁诏，褒扬黄霸说： “颍川太守黄霸，宣布诏令，百姓向化，孝子顺孙贞妇日益众多，农人

让畔，道不拾遗，赡养鳏寡，赈济贫穷，监狱中八年没有重罪囚犯，吏民崇尚教化，注重仁义。黄霸可谓贤人君子。 《尚书·益稷》说： ‘股肱良哉！’特赐黄霸关内侯，黄金百斤，秩中二千石。”宣帝还赏赐了颍川孝子顺孙、三老官和致力稼穑的民人。

三黄霸受褒扬不久，应征入京，出任太子太傅。五凤二年（前 56）八月，宣帝擢黄霸为御史大夫。翌年正月，丞相丙吉病逝，二月，黄霸被任命为丞相，封建成侯。丞相总纲纪，理百政，与做郡守治民大不相同。黄霸是位实干家，一个郡可以治理得井井有条，

但执一国之政就有些力不从心了。出任丞相之初，上自宣帝，下至公卿百官，都对他寄予厚望，但不久他们便大所失望，认为黄霸为相，风采不及前丞相丙吉、魏相。于是黄霸遭到一些人的非议。

一天，一群鹖雀从京兆尹张敞的房舍上飞集丞相府，黄霸以为是神雀，乃天下大治之祥瑞。属吏都随声附合，有认得是鹖雀者，也假装不知。黄霸大喜，准备上奏。张敞获悉，上疏奏劾黄霸虚报祥瑞，粉饰太平。宣帝对黄霸也有些失望，赞肯了张敞的奏疏。黄霸很是羞愧。外戚乐陵侯史高，官为侍中，贵倾公卿。黄霸上疏，说史高可为太尉。太尉，汉初设置过，位同

丞相，典掌武备。武帝建元二年(前 139)废止。宣帝御览了黄霸的奏疏，心中大为不快，觉得黄霸露骨地讨好、巴结外戚，派尚书诘问黄霸： “太尉罢废已久，由丞相兼任其职，目的是偃武兴文。若国家不虞，边境有事，公卿大臣皆可充任将帅。宣明教化，通达幽隐，使狱无冤案，村无盗贼，才是丞相的职责，选将拜相乃朕的事。侍中乐陵侯史高侍从于左右，他的才干如何，朕最清楚不过，丞相何故越职而荐举他？”言辞颇为尖锐。黄霸理屈辞穷，免冠谢罪。从此以后，黄霸不敢再上疏奏请什么了。甘露三年（前 51）三月，黄霸寿终正寝。他做了五年丞相，没什么建树。尽管如此，汉人仍很推重他，把他看成是最擅长治民、最会使用属吏的人。班固《汉书》把他列

入《循吏传》循，顺也，上顺国法，下顺人情。汉代丞相，他是唯一入《循吏传》的。

黄霸的夫人，是一个女巫的女儿。当年，黄霸初入仕途，与一位相面先生同车出行，遇上一个女子，相面先生打量着那女子道： “此女子定当富贵，否则，相书就无用了！”黄霸打探那女子的身世，知是同乡一个女巫的女儿，遂娶为妻。

黄霸死后，子黄赏嗣爵，官至关都尉。黄赏死，子黄辅嗣爵，仕至卿之一的卫尉。到王莽新朝，侯爵被废止。

于定国◎彭桂媛

于定国，字曼倩，东海郡郯县（今山东郯城西北）人。郯县是郯国故地，郯国是少吴的后裔建立的一个小国，后被越国吞灭；秦汉时期为东海郡郡府所在地。郯县虽非大都通邑，却也小有名气。这方水土也曾哺育出一批名人，于定国和他父亲便是人中豪杰。于定国的父亲，人称“于公”，起初在郯县做狱史——一个管理监狱的小吏，后来被提拔到郡里

任决曹，负责审理案狱。于公执法公正，经他审判的案子，罪犯死而无憾。在他审理的案件中，最为有名的是“东海孝妇”一案。

这位女子是东海郡人，极为孝顺，人称“东海孝妇”，其姓氏却被人遗忘了。孝妇年轻守寡，膝下无子亦无女，与婆婆同居，很是孝敬。婆婆念她年轻，劝她再嫁，她总是不肯，要侍养婆婆，养老送终。婆婆对邻人说： “儿媳为了侍养我不改嫁，她还年轻，我老了，还要牵累她，如何是好！”邻人亦无良策，唯有陪着她叹息。为了儿媳的幸福，婆婆觉得只有尽快结束自己的性命。几天后，趁儿媳不在家，她上吊自尽了。婆婆有个女儿，已经出嫁，闻悉噩耗，遂断定是孝妇下的毒手，向官府控告。官府逮捕孝妇，严

刑拷问，孝妇屈打成招。案卷送到于公处，于公断定：孝妇侍养婆婆已 10 多年，以孝顺著称，决不会杀害婆婆。然而，

郡守却认定孝妇是凶手，要判她死刑，于公力争，太守不听。于公抱着判决书，放声大哭，辞官而去。孝妇被押赴刑场处死了。郡中大旱三年，草木枯死。太守任满调走，新太守上任，占卜郡中何以会有如此大旱，于公闻讯，前去郡府，对新太守说：

“孝妇死的冤枉，大旱的根源大概在乎此。”于是，新太守杀牛亲祭孝妇，旌表其墓。据说，天立下大雨，草木复苏。

东海郡由此更加敬重于公，为他立生祠，号日“于公祠”。

后来，这事屡加演义，东海孝妇的故事遂成为中国民间文学中的悲壮的一幕。于公成了妇孺皆知的“青天老爷”。于定国少时便师从父亲诵习律令，于公成了他的启蒙老师。于定国聪睿，颇得父亲真传。像父亲

一样，他入仕后也做了狱史、决曹，他也像父亲一样执法公允。于氏父子名闻天下。不久，于定国被擢为国家最高执法官廷尉的属吏。于定国离开了东海郡，来到京师长安（今陕西西安）。初至京师为官，于定国便显示出非凡的才干，在审理一起谋反案中，他的才智大令同行和上司佩

服，被提升为侍御史。侍御史隶属御史中丞，受理公卿奏事，举劾非法，职权颇重。不久，又升任御史中丞，这是一个外督十三州刺史，内领十五员侍御史的高级监察官。刚刚上任，朝廷便发生重大变故：21岁的当朝天子昭帝驾崩。昭帝无子，辅政大臣霍光拥立昭帝

的侄儿、昌邑王刘贺为帝。这刘贺乃昏庸荒淫之辈，初登帝位还有所顾忌，装模作样，不久便原形毕露，荒淫起来。

作为一名高级监察官，一个臣子，于定国既要督察百官，亦须谏言皇上的过失。他上书直谏，刘贺视若罔闻。执政大臣霍光等人不能容忍昏君在上，奏明上官皇太后，废黜刘贺，另立武帝曾孙刘询为帝，是

为宣帝。宣帝登极，对凡是劝谏过刘贺者，皆加官晋级，于定国升为光禄大夫、平尚书事。光禄大夫秩比

二千石，评议朝政得失；尚书乃皇帝的文书官，平尚书事即平定、管理尚书事务。自汉昭帝以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成为最高决策机构，参与尚书事务者，权力极大。时任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者，乃霍光。宣帝是他拥立的，他的名份是臣子，职权却凌驾于宣帝之上。于定国精明强干，颇得霍光信用。

第四年上，即本始三年（前 71），于定国被擢为职司上林苑等事务的水衡都尉。后又被破格擢为廷尉。于定国成为九卿之一。他自幼诵习律令，通晓法律，擅长审理案狱，但他不懂懦经，此为一大缺

憾。自汉武帝以来，儒学被定为一尊，儒经成为治国方针。为宦之人皆需通晓儒经。于定国深知自己缺少儒学修养，遂拜师诵习《春秋》，他手执经卷，北面备弟子礼，谦虚问学。凡是儒士，他皆敬重即使是贫寒的儒生，从他身边走过，他也下车施礼。儒、法双修，使他名声更振，朝野上下，无不称道。

于定国审判案狱，谨慎小心；务求公允。若案子定罪可轻可重，则从轻发落；对于鳏寡孤独，尤加宽容。经他审理的案子，犯人没有冤言。他被公认为汉开国以来的第二位最杰出的廷尉——第一位是张释之。于定国做了整整 18年廷尉。有汉一代，任职如此之久者，绝无仅有。甘露二年（前 52）五月，于定国被擢为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第二年三月，丞相黄霸病死。五月，于定国被任命为丞相，封西平侯。这时霍光早已死去，霍氏势力已被铲除，亲政的宣帝对于定国颇为依重。宣帝治国，推重霸王道

杂之，即兼用儒、法，德、刑并重。而于定国儒、法双修，正合宣帝口味。任相第三年上，宣帝驾崩，皇太子刘爽即位，是为元帝。于定国乃前朝重臣，元帝颇为敬重。此时，大司马为史高，御史大夫乃陈万年。史高是以外戚身份任大司马的，没多少才干。御史大

夫乃丞相副贰，而陈万年又极为谦让，不与人争。朝政大事决于于定国，陈万年仅随声附和几句而已。这种局面维持了整整八个春秋。第九年，陈万年病死，长信少府贡禹出任御史大夫。这位来自琅琊（郡治东武，今山东诸城）的

著名儒士精明超人，尽管他位次于定国，却不肯随声附和，常常与于定国论辩。于定国是位老臣，为政经验丰富，故虽然贡禹持有异议，但元帝往往采纳于定国的建议。

元帝聪明多才艺，然优柔寡断，非治国之明君。大汉帝国各种潜伏的危机到他君临天下时暴露出来，加上中原一带自然灾害不断，黎民纷纷破产，成群结队拥入长安及其附近地区，扰乱了关中的统治秩序。元帝惶恐，三番五次召见于定国，责问他身为丞相，何以竟使天下如此。于定国谢罪，与皇上商定了一些救急措施：

第一，皇上减损用度，节省资财赈济灾民。第二，赐天下孝悌、力田和鳏寡孤独布帛。第三，废止盐铁官营，让利于民。第四，约法省禁，废止律令 70余条。这些措施对缓解危机多少起了点作用，但极为有限。危机的根源是官吏贪残，豪强地主兼并农田，

而救急措施没有触动官吏、地主的利益，故危机是不可能缓解的。实际上，元帝虽然一再减膳、省乐，一副救世君主的样子，不过装模作样而已。就在饥民遍地的

岁月，他兴师动众，去河东祭祀后土神，劳民伤财，所费不赀。

然而，他不反躬自省，却把危机迟迟不能缓解的罪责推到于定国头上，屡屡降诏责斥。于定国实在无妙方良策，只好托言有病上疏辞职。元帝见状，下诏宽慰，要他留任。于定国以年老体弱有病为由力辞，元帝遂加诏准，赐他四匹马拉的舒适豪华的车子一辆，黄金 60斤，让他回长安的府第休养。

这是永光元年（前 43）十一月的事。于定国回到了府第，安度晚年，数岁后病死，享年 70岁，谥为“安侯”。于定国嗜酒豪饮，据说能连喝数石而不醉。汉时一石约合今 90 多斤。一个人再能喝也喝不了数

石，显然有些夸张。但于定国的酒量闻名天下，却诚非虚也。于定国的儿子于永颇有父风，嗜酒好饮，但不奉法度。直到 30岁上，才幡然悔过，折节修行，

累官至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尚宣帝女儿馆陶长公主刘施。成帝欲拜他为相，于永却不幸病逝。于永的儿子于恬，却是个不肖之徒，浪荡无行。

韦玄成◎彭桂媛

邹县（今山东邹城东南）有家韦氏，门第显赫。韦氏的始祖豕韦氏，在商代为一方诸侯，历事商、周，后家于彭城（今江苏徐州）。汉初，彭城韦氏中的韦孟，连任第一、二、三代楚王的太傅。第三代楚王刘戊荒淫无道，韦孟辞官，徙家邹县。他的五世孙韦贤，博学多才，精通《礼记》、 《尚书》、 《诗经》等儒家经典，号为“邹鲁大儒”。他还是汉昭帝的师傅，汉宣帝朝的第二任丞相。韦贤有四个儿子，长子韦方山，次子韦弘，三子韦舜，四子韦玄成。韦玄成，字少翁，聪明好学，

深得父亲真传，在儒经上造诣颇深。他为人谦逊，对文人学士尤为礼敬。韦氏富有，韦玄成外出，高车大马，遇上徒步的文人他便让随从下车，请文人同坐，还一定要送他一程。对那些贫贱的人，他非但不傲视、欺凌，反而比待权贵还要有礼。他的声誉日隆。

汉制，二千石以上的官员任职三年以上，可以荫子弟一人为郎官，即皇帝的卫士。韦贤身为丞相 ，韦玄成被荫，成为汉宣帝刘询的一名侍卫骑士。他通晓儒经，在众卫士中有如鹤立鸡群，被破格提拔为谏大夫，秩八百石，负责议论政令得失。不久，升为大河郡（郡治今山东东平东）都尉，秩比二千石，佐太守典兵马。韦玄成的长兄韦方山英年早逝，次兄韦弘为太常副长官——太常丞，佐太常掌管宗庙、陵邑，多

有过失。父亲韦贤觉得长子已死，韦弘当承嗣他的爵位，照此下去，难免出乱子，遂命韦弘辞官回乡韦弘自以为不配嗣爵，没有听从。后韦贤病危，韦弘犯法，被投进大牢，家人问韦贤谁可嗣爵，韦贤默然不语。他的门生义倩与家人商量后，假借韦贤的命令，让家丞上疏大行，以韦玄成为嗣。韦贤病死，在大河郡任都尉的韦玄成闻悉噩耗，又听说亡父遗言，让他嗣爵，知道并非亡父的心意，遂装疯卖傻。韦贤葬后，朝廷以韦玄成承嗣父亲扶阳侯爵，韦玄成装疯不奉诏，宣帝命公卿案验。韦玄成名声素著，公卿知道，他是装疯，以便让兄长袭爵，遂奏劾韦玄成装病。宣帝颁诏，不问韦玄成之罪，仅命他嗣爵。韦玄成不得已，奉诏袭爵。宣帝很赞赏韦玄成的谦让，遂命韦玄成为河南郡（郡治洛阳今属河南）太守，韦弘为泰山郡（郡治奉节，今山东泰安东）都尉。

由此韦玄成的声誉更为显著。在河南太守任上干了数年，韦玄成被征为未央官卫尉，职司未央宫的戍卫。五凤二年（前 56），

升任九卿之首的太常。二年后，韦玄成的太常一职被罢免。事情的起因在杨恽身上。杨恽是已故丞相杨敞的次子，他的母亲乃大文豪司马迁的女儿，杨恽自幼诵读外公的皇皇巨著

《史记》，博闻强记。权臣霍光的儿子霍禹谋反，杨恽侦知，向宣帝告发。事后，杨恽被封为平通侯升任中郎将。杨恽为人尖刻，好揭人隐私；嫉贤妒能，不能容忍他人高出自己。太仆戴长乐言行不慎被人揭发，戴长乐误以为是杨恽告发的，遂上疏揭发杨恽的种种罪过。两人相互攻讦，结果，俱被免官。杨恽心存怨恨，给好友孙会宗写了一封信，发泄愤懑。谁知，被人获悉，向宣帝告发。宣帝大怒腰斩杨恽，妻子流放。

与杨恽友善的人都受到牵连，韦玄成是杨恽的好友，来往密切，首当其冲，被免去太常一职。被免了官的韦玄成以列侯的身份祭祀汉惠帝。早晨，他前去惠帝庙参加祭祀，遇上天下雨，他没

有按规定乘车去，而是骑着马去的。有人上疏弹劾韦玄成失礼，宣帝颁诏，贬韦玄成为关内侯。父亲的扶阳侯爵位在他手里丢了，韦玄成很是悲伤，说：“我有什么面目来奉祀先祖！”作诗自

责：赫赫显爵，自我坠之；微微附庸，自我招之。谁能忍娩，寄之我颜；谁将遐征，从之夷蛮。于赫三事，匪俊匪作，于蔑小子，终焉其度。谁谓华高，企其齐而；谁谓德难，厉其庶而。嗟我小子，于贰其尤，隧彼令声，中此择辞。四方群后，我监我视，威仪车服，唯肃是履。

过了几年，宣帝起用韦玄成为淮阳王刘钦的中尉。刘钦是宣帝宠妃张婕妤所生，颇为宣帝喜爱，宣帝曾一度想废掉皇太子刘奭，立刘钦为继承人，因刘奭曾与他共同患过难，他的母后又早早地死了才没忍心废黜。刘钦被封为淮阳王，但未去封国，留居京师。韦玄成虽为淮阳中尉，仍在京师。

黄龙元年（前 49）十二月，43岁的汉宣帝病死，皇太子刘奭即位，是为元帝。元帝热衷儒学，通晓儒经的韦玄成很受赏识，被任命为九卿之一的少府，典掌皇帝的财物。不久，

迁为太子太傅。永光元年（前 43）七月，升任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佐丞相于定国掌司法。四个月后，于定国被免相。翌年二月，韦玄成被拜为丞相，恢复扶阳侯爵。韦贤、韦玄成父子同登相位，时人以为荣。他们的显贵，都得力于儒经。他们老家邹鲁一带掀起

一股儒经热，流传着“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的谚语。做丞相不久，韦玄成便碰上了宗庙改革一事。自汉高祖以来，地方郡国都修建太上皇庙、太祖庙、太宗（文帝）庙、世宗（武帝）庙；各位皇

帝又都在陵旁立庙。到汉元帝时，各种宗庙已达 176 所。御史大夫贡禹奏言郡国不应立庙，宗庙应按周代七庙之制，序昭穆，元帝赞同，未及施行而贡禹死。永光四年（前 40），元帝将罢郡国宗庙一事交大臣们讨论，韦玄成上疏，拥护罢废，奏可。一个月后，元帝又让群臣讨论实行七庙制一事，韦玄成仍积极拥护，奏可。汉代宗庙开始纳入周礼轨道。

不过，这项改革未能持久实行，到元帝末年，又完全恢复了郡国宗庙和诸帝陵旁的宗庙。不过，那时韦玄成已不在人世了。宗庙改革，是韦玄成任内的一桩大事。韦玄成做了七年丞相，于建昭三年（前 36）六月病逝，谥日“共侯”。韦贤随葬昭帝平陵，而韦

玄成受赐随葬宣帝杜陵。弥留之际，他上疏元帝，希望能葬在父亲身边，元帝诏准。韦玄成死后，子韦宽嗣爵，传至玄孙才绝。韦氏子弟为官者众多，仅二千石以上的职官，就有十

几人。

匡衡◎徐晓青

匡衡，字稚圭，东海郡承县（今山东邹城南）人。匡家世代务农，家境贫寒，从来没出个读书人 。匡衡小时候很聪明，想读书求学，父母也希望儿子能读读写写，使匡家出个文化人。但家中一贫如洗没钱拜师求学。最后，匡衡给人做工挣点钱，作为学费。晚上，他想看书，然家中点不起灯。眼见邻居家灯火通明，匡衡心中一动，偷偷地在墙上凿了一个洞，靠邻居家射进来的微弱灯光读书。 “凿壁偷光”的典故就是从这里来的。就这样，匡衡以顽强的毅力克服重重困难，诵读了大量文献典籍，特别是精读了儒家经典，年纪

轻轻，便以精通《诗经》闻名遐迩，一些儒生编了首歌谣： “无说《诗》，匡鼎来；匡说《诗》，解人颐。”意思是说，不要谈论《诗经》了，匡衡要来了；匡衡讲说《诗经》，逗得人哄堂大笑。凭借出类拔萃的才学，匡衡被推荐去接受当朝天子汉宣帝的策问——当时叫“对策”，即皇上就

军国大事提出若干问题，要各郡县推荐有才学的人一一回答。东海郡推荐了匡衡。匡衡乃饱学之才，遗憾的是答卷不合格式要求，被列为下等，授了个太常掌故的官职，后来调任平原郡（郡治平原，今山东平原南）教官——文学。匡衡的才学颇为学子推崇，一些儒生上书，盛誉匡衡精通经书，当世无双，后进都想拜他为师，

不应让他滞留偏远的平原。宣帝让太子太傅萧望之、少府梁丘贺考问匡衡。萧、贺都是经学大家，萧望之通晓《诗经》、 《论语》、 《礼记》，梁丘贺则是著名的《易经》大师。匡衡的回答大令萧、梁叹服，萧望之上疏宣帝，盛赞匡衡学问高深，有大家风度。然而，宣帝不大喜欢儒术，他推崇的是儒、法并用。皇太子刘奭热衷儒学，遭到宣帝的训斥，若

不是看在母后许氏的份上，宣帝就要废黜了他。对于匡衡，宣帝也不看重，尽管萧望之等人盛誉，宣帝也没有重用，把匡衡打发回平原郡，仍旧当教官。皇太子刘奭见到匡衡的答卷，大加称善，不过，父皇在，他没说话的地方，只好看着自己欣赏的人离京而去。

黄龙元年（前 49）十二月，43岁的汉宣帝一命呜呼。皇太子刘奭继位，是为元帝。

好儒的元帝君临天下，匡衡的命运有了转机。不过最先提拔匡衡的还不是元帝，而是史高。史高是元帝曾祖母史良娣的娘家人，爵封乐陵侯，元帝嗣立，史高以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

襄理国务。太子太傅萧望之以前将军的身份充任史高的副手。萧望之是名儒，做过元帝的师傅，元帝颇为依重，军国大事多决于萧望之，史高充位而已，心中怨恨。长安县令杨兴对他说： “将军以外戚辅政，贵重天下无二，然而，国务却不专断于将军，这是为什么呢？大司马大将军府，天下莫不仰望但荐用的官吏都是门客、子弟，将军忽视这事的重要性，不曾想一人窃议，语流天下。富贵在身而士大夫不称誉，如同有名贵的白狐裘衣而反穿着。古人洞悉到这一缺憾，故屈尊折节，千方百计网罗贤人才士。有句名言说：因贤才难得，故求贤若渴；因饭食难得，故饥不择食。有的比这还要迫切。平原文学匡衡才能超群，经学绝伦，但朝廷未能重用，沉抑远方。将军若能把他召到门下，学士必定歙然称誉，让他参与国事的讨论，观察他的才干，荐给朝廷，必为栋梁之材。这样，将军声誉日隆，闻名天下。”史高深以为然，把匡衡召到门下，不久便荐举给元帝，元帝早就欣赏匡衡的才学，任用他为郎中，随即擢为博士、给事中。博士是最高学官；给事中乃加官，加上此衔，便可入侍皇帝。

这时出现日食。古时人把日食视为灾变，认为上天惩诫世人。元帝命群臣直言朝政得失，匡衡上疏说： “天下贪财贱义，好声色，尚侈靡，无廉耻之心，结党营私，纲纪失序。为政之要，是自天子起，严于律己，循礼恭让，好仁善施，上义高节，宽柔和惠，如此，则德化于下，风气可正……”元帝很赞赏匡衡的奏疏，把他擢为光禄大夫、太子少傅。

元帝热衷儒学，颇改宣帝之政，上疏言事、沽名钓誉者很多。元帝宠爱傅昭仪和傅昭仪生的定陶王刘康，皇后王政君、太子刘骜远不及傅昭仪母子。匡衡上疏，指斥邀功者，规谏元帝端正嫡庶名份。匡衡做了多年的光禄大夫、太子少傅，数上疏言事；每逢朝廷议事，匡衡总是引经据典地直言己

见。元帝认为他才堪公卿，擢为九卿之一的光禄勋，职司宫殿门户的防卫，是皇上的侍卫长官。这是建昭元年（前 38）的事。一年后，匡衡被提升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乃三公之一，职司监察。丞相有缺，通常以御史大夫

递补。出任御史大夫的第二年六月，丞相韦玄成病逝。七月，元帝拜匡衡为丞相，封乐安侯，食邑 600

户。第四年，即竟宁元年（前 33）五月，元帝一命呜乎。皇太子刘骜即位，是为成帝。成帝初即位，匡衡上疏，劝诫成帝远声色，勤经学，肃威仪。成帝敬纳。

不曾想，位极人臣的匡衡受到司隶校尉王尊的弹劾。事情的起因在石显身上。石显，济南（郡治历城，今山东济南）人。年少时犯法，被处以宫刑，成了宦官。元帝君临天下

时，石显被委任为中书令，替元帝处理奏疏，极为倚重。石显乃奸邪小人，阳奉阴违，擅政弄权。匡衡嫉恨石显为非作歹，但又畏惧他的权术，不敢得罪他。元帝病亡，石显失去了靠山，匡衡乘机联合御史大夫甄谭奏劾石显，历数其种种罪行。谁知，他们的奏章刚呈上去，便遭到司隶校尉王尊的奏劾： “匡衡、甄谭二人身为大臣，知道石

显专权用事，作威作福，祸害天下，不及时奏白弹劾，反而阿谀曲从，附下罔上，毫无大臣辅政之义现在纠劾石显，不自陈不忠之罪，反而宣扬先帝任用奸臣。匡衡、甄谭二人罪至不道！”成帝对曾做过自己师傅的匡衡颇为敬重，诏令王尊不必纠劾。王尊的纠劾使匡衡羞愧难当，上疏谢罪，推说身体有病，要求辞去相位，告老还乡。成帝诏令：

“先生以道德高尚而位及三公，先帝委以国政，朕即位以来仍有劳先生。先生严以律己，勤于政事，朕希望与先生同心同德，共治天下。今司隶校尉王尊妄加诋毁，加害先生，朕很怜悯先生的处境，正要命有关衙门询问先生状况，先生何必疑虑而辞职？这岂不是显示朕不贤明吗？有道是： ‘礼义不愆，何恤人之言！’先生好自为之，专心养病，强食自爱。”又特赐匡衡酒肉。匡衡稍安，不再提辞职一事。

尽管成帝优遇匡衡，在诏书中责斥了王尊，但公卿大臣多支持王尊。匡衡见状，又不安起来，每有水旱，风雨不时，便上疏辞职，成帝总是下诏挽留。

过了几年，匡衡的儿子匡昌又出了事。匡昌官为越骑校尉，一次喝醉了酒，妄杀一人，被投进大牢。他的弟弟和部下阴谋劫牢，事泄，

匡衡去冠赤足待罪，成帝派人宽慰。匡昌的事还没了结，匡衡又遭弹劾。匡衡的封邑在僮县（今安徽泅水东北）乐安乡，有田 3100顷，南以闽佰为界。初元元年（前

48），临淮郡编制地图，误以闽佰南面的平陵佰为乐安乡的南界，多出 400顷。几年后，匡衡封为乐安侯。过了四年，临淮郡再次编制地图，纠正了乐安乡失误的版域，并奏告丞相匡衡。匡衡对他的亲信赵殷说：“主簿陆赐做过奏曹，知晓国界，任命他为集曹掾。”第二年，讨论郡国事，匡衡问赵殷： “陆赐想怎么办？”赵殷说：“陆赐让临淮郡改为平陵佰为界，恐临淮郡不肯改，丞相可让家丞上书。”匡衡没有答应。不久，陆赐责问临淮郡： “按以前的地图，乐安乡南以平陵佰为界，今却以闽佰为界，为什么？”临淮郡遂又改为以平陵佰为界，匡衡派人去乐安，收取多出的 400顷地的租子。

一些官员上疏弹劾匡衡，说他身为丞相，知道以平陵佰为界是错误的，却贪图钱财，听任临淮郡把正确的版域再改为错误的，收取田租。他们建议查办匡衡，成帝未允，仅把匡衡免为平民。匡衡做了六年丞相，最后就这样被赶回了老家。数年后，匡衡病死于故乡。

王商◎彭桂媛

征和二年（前 91）秋七月，长安城腥风血雨，当朝天子汉武帝的官兵和皇太子刘据的叛军厮杀一团。刘据兵败被杀，他的儿子刘进、刘进的妃子王氏皆被株连，下狱死。刘进和王氏的儿子刘询，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幸免于难。17年后，刘询被拥立为帝，是为宣帝。宣帝君临天下，官封母亲王氏家人。王家祖籍涿郡蠡吾（今河北博野西南），后徙居长安附近的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王氏的兄

弟王无故、王武皆封侯，贵显一时。王武的儿子王商，谨重敦厚，年轻时便以外戚身份步入官场，做了太子中庶子。王武病死，王商

嗣爵，把家财尽分与异母弟，自己不留丝毫；居父丧哀毁逾礼。公卿大臣纷纷上疏，盛誉王商的行为可以激励群臣，仁义可以敦厚风俗，应备近臣。于是，宣帝下诏，擢王商为侍中、中郎将。宣帝驾崩，太子刘爽即位，是为元帝。王商进宫为右将军、光禄大夫。元帝的皇太子是皇后王政君生的刘骜，但元帝不喜欢他，宠爱傅昭仪生的刘康。刘康多才多艺，

元帝很是器重。尽管他已受封为定陶王，然元帝总想让他承嗣大位。刘骜的皇太子地位岌岌可危。王商竭力维护刘骜的储君地位，史丹等大臣也拥戴刘骜，刘骜方转危为安。

元帝病死，刘骜即位，是为成帝。成帝感激王商的保护之恩，很是礼敬。不久，王商调任左将军。王商的得宠遭到王凤的嫉恨。王凤是成帝母舅，以大司马大将军的身份典掌机要，独断专行。王商对王凤专权颇为不满。王凤

见状，遂疏远乃至排挤王商。一天，长安城传言洪水涌入，百姓四散逃命，相互践踏蹂躏。成帝驾临未央宫前殿，急宣大臣入殿，询问应急措施。王凤奏请成帝、太皇太后及宫妃上船，让吏民登城避水

众臣皆随声附和，惟王商断言洪水袭城纯属谣传，不必惊慌。不久，有消息传来，果系谣言。成帝大加赞叹王商见识不凡，王凤听了很不是滋味，更加嫉恨。

第二年，即建始四年（前 29）三月，王商被拜为丞相，益封千户。王商身材魁梧，仪貌堂堂，为人质朴，成帝很是信用。

这更激起王凤的嫉恨，他感到王商是他专制朝政的强有力的对手，不能坐视。但王商有皇上的信任，对王凤毫不退避。王凤的亲家杨肜为琅琊（郡治东武，今山东诸城）太守，治郡不力，灾害横生，王商遣人调查，

王凤道： “灾异乃天事，非人力所为。杨肜是个好官，不必查究了。”王商不听，查验后据实上奏，要求罢免杨肜。王凤恼羞成怒，吩咐手下收集王商的过失，以奏劾他。结果，没有收集到什么。最后王凤只好给王商按了个“闺门不整”的罪名，奏劾王商。成帝觉得闺门乃家事，不能以此来惩治大臣王凤力争，成帝只好把这事交给京师治安官司隶校尉去查办。王商见皇帝也不能保护他，惶恐不安。怎么应付？他想到了女儿。前些日子，皇太后诏问他的女

儿，想让她入宫为妃。女儿恰好生病，王商也不想让女儿入宫守活寡，遂奏言女儿有病，不能入宫。现在王凤算计他，他想让女儿入宫，替他在宫中活动一下。于是，他去央求成帝新宠李抒帮忙。就在这时，一个叫张匡的奸邪之徒为讨好王凤以谋私利，奏请直陈王商罪行。成帝命左将军史丹

接见张匡，张匡信口雌黄，说王商身为丞相，作威作福，残酷不仁；淫乱无道，与亡父的侍婢及妹妹通奸云云，要求将王商绳之以法。左将军史丹奏告成帝，建议逮捕王商。成帝一向信用王商，知道张匡妄言，颁诏结束王商一案，不再查究。王凤见状，固争，成帝对这

位权臣忌惮三分，堂堂天子居然退让了，降旨切责王商，褫夺官位。王商败在王凤手下，愤恨难抑，罢相的第三天上，呕血而死。王凤还不肯罢休，把王商的子弟任京官的统统贬出京师，还唆使心腹上疏，请求褫夺王商袭封的

侯爵。王商死后，连年地震，京兆尹（京畿地区长官）王章上疏，替王商喊冤叫屈，弹劾王凤专权蔽主。

结果，王凤逮杀王章。王商含冤九泉。直到班固著《汉书·王商传》，才替他翻案。

张禹◎石沂昭

在关中平原上，郑国渠的南岸，有个莲勺县（今陕西蒲城南），县城市集上，多有相面算卦之人 。在他们的摊前，常有一男儿旁观。天长日久，这男儿颇晓个中奥妙，相面先生卜相时，他时常自以为是地指点一二。相面先生很赞赏他的才智，对他父亲说： “这孩子很聪明，应引导他读些经书。”

这个男儿姓张名禹，字子文，祖籍河内郡轵县（今河南济源东南），到他父亲这代，徙家莲勺。张禹渐渐长大了，父亲便送他去长安（今陕西西安）求学。长安帝都，名家荟萃。张禹拜在施雠门下。施雠，字长卿，沛郡（郡治相县，今安徽濉溪西北）

人，是名闻天下的《易》学家， 《汉书·儒林传》中有他的传。张禹是通过少府（主管皇帝私人钱财的九卿之一）梁丘贺而列施雠门墙的。梁丘贺也是著名的《易》学家。师从施雠研习了一段时期的《易》学之后，张禹又拜大名鼎鼎的王吉、庸生为师，研习《论语》。王吉是琅琊（郡治东武，今山东诸城）人，庸生乃胶东（国治即墨，今山东平度东南）人，皆精于《论语》。在名家的指点下，聪明好学的张禹学问日进，也渐渐有了些名气，一些官宦子弟拜他为师，诵习《易》、 《论语》。年轻的张禹成了授业解惑的教师。张禹的声望日高，不久被推荐为郡文学。张禹精辟的讲授，大令诸学生折服，一些儒生纷纷上书，称誉张禹才堪大用。当朝天子汉宣帝刘询，为一代明君，在他微贱时，曾在张禹的故乡莲勺游玩过，见众儒称道张禹，

便命太子太傅萧望之考核张禹的才学。萧望之乃儒学宗师，在《诗经》、 《论语》、 《礼记》上，造诣颇深。他一丝不苟地考问张禹，

张禹对答如流。萧望之赞叹，奏告宣帝，说张禹明习经学，有宗师风范，可试以职事。谁知，奏疏呈上后，如泥牛入海。宣帝不用张禹，是有原因的，他不喜欢儒学。这位君主始终认为治国应杂用儒、法；在儒、法中 ，

他又格外推重法治。皇太子刘奭倡言儒术，遭他训斥。对于张禹，尽管众人称誉，但他却不喜欢。

张禹见皇上不用自己，无可奈何地回左冯翊继续做郡文学去了。二三年后，宣帝一命呜呼，皇太子刘奭即位，是为元帝。元帝实现了他多年以来的夙愿：尊崇儒学。儒学大兴，儒士崛起。萧望之既是名儒，又是元帝的

师傅，大受元帝倚重。他屡荐儒士出任朝官，推行儒术治国。张禹的命运有了转机，被征为博士。博士秩比六百石，以经书教授，是官秩最高的教官。他这次

升迁，可能也是萧望之引荐的。不久，元帝立儿子刘骜为皇太子。博士郑宽中精通《尚书》，自成一家，被元帝选为刘骜的授读

师傅。郑宽中多次称誉张禹擅长《论语》，元帝遂命张禹担任刘骜《论语》课的教授。张禹加官光禄大夫，有了议论国政的资格。过了几年，出为东平国（国治今山东东平东）内史。东平王刘宇，乃宣帝的公孙健伃所生。内史佐诸侯王掌民政。张禹在东平国做了十几年的内史。久任不迁，说明元帝也不大看重他。竟宁元年（前 33）秋七月，43岁的元帝驾崩，皇太子刘骜承嗣大位，是为成帝。张禹做过成帝的授读师傅，成帝念张禹教授之恩，刚即位便下昭征他回京，赐爵关内侯，食邑

600户，升官为光禄大夫、给事中、领尚书事。给事中是加官，加上此官衔便可侍从于皇帝左右；尚书掌图籍、章奏，自汉武帝以后，领尚书事便执掌国家政务。张禹成了执政大臣，权重朝野。但是，在他之上还有位权臣，此人姓王名凤，是成帝的母舅。王凤以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的身

份辅政，成帝乃昏庸君主，军国大权悉委王凤，王凤独擅朝政。张禹与王凤并领尚书，内不自安，屡屡上书称疾引退。成帝下昭宽慰，赐他黄金 100斤，张禹无

奈，不再辞职，但在处理国务上，始终惟王凤的马首是赡，不敢有二。王凤对张禹的行为颇为满意。河平四年（前 25）四月，丞相王商被免职。按照惯例，御史大夫王忠应出任丞相。然而，在权臣

王凤的授意下，张禹被拜为丞相，封安昌侯。做了丞相的张禹阿附顺从王凤，任职六年，碌碌无为，《汉书·张禹传》记张禹仕宦生涯中最辉煌

的这段仅仅说：“为相六岁，鸿嘉元年以老病乞骸骨。”只字未提他任相六年的治绩。鸿嘉元年（前 20）年老体弱的张禹上疏辞职，成帝下诏挽留，张禹一再恳求，成帝诏准，赐他安

车驷马，黄金 100斤，让他以列侯的身份奉朝请，位特进，见礼如丞相，置属吏五人，益封 400户。张禹结束了他 30多年的仕宦生涯。

张禹为人谨慎稳重，明哲保身。他贪图钱财，富贵后，大买田地至 400顷，都是泾水、渭水流域的膏腴之地。张禹喜好音乐、女色，在他豪华的府第中，歌舞管弦不绝。眼看寿将终尽，张禹开始自己张罗身后事。他看中了昭帝平陵附近的一处地，想在那里修建坟墓，

上疏奏请，成帝诏准。那地方有处衙门一一肥牛亭，是个负责接待行旅和治安的机构。成帝命肥牛亭移往别处。曲阳侯王根以为不可，上疏谏争说： “此地正当孝昭皇帝平陵寝庙所藏衣冠出游之道，禹为师傅，不思退避，而求衣冠出游之道，拆迁官亭，实不应该。孔子有言： ‘赐爱其羊，我爱其礼。’应改赐张禹别地。”王根是王凤的同父异母弟，成帝的舅舅，但成帝不大敬重他。王根言辞虽然恳切，成帝还是不理，终把那块地方赐给了张禹。王根心怀不满，嫉恨张禹，屡加诋毁，但成帝对张禹的宠爱不衰。张禹每病，成帝都前去探视；国家每有大政，成帝总是征询张禹的意见。因争墓地他得罪了王氏外戚，虽有皇上的宠幸，张禹还是忐忑不安。不久，权臣王凤死去，但王氏权势仍坚如磐石。未央宫前的龙位上虽坐着刘氏天子，朝政大权却

操在王氏外戚手中。一部分官吏对王氏外戚擅权强烈不满，借日蚀、地震等自然界变异来指斥王氏祸国殃民。昏庸的

成帝害怕上天惩诫他，有些动心，但一时还拿不定主意，遂驾临张禹家，屏退左右，问张禹如何看待天变，张禹因坟地一事得罪了王根，惶恐不安，正想伺机讨好王氏外戚，遂道： “春秋 242 年间，日蚀 30 多次，地震 5次，有的说是诸侯相侵伐，有的则云咎在夷狄内犯。灾异这事玄奥难见，故圣人罕言天命，不语怪神。性命、天道，孔子弟子就未曾听老师讲过，那些孤陋寡闻的腐儒又怎能知道？陛下匡正政事以应天命，与臣下同心，就合乎经义了。晚学后进，妄言惑众，不足为信，应以经术为准。”成帝深以为然，不再怀疑王氏外戚。王根等王氏外戚听说后，十分感激张禹，王根亲去张府拜谢。成帝死后，张禹又谨事哀帝。建平二年（前 5），张禹寿终正寝于家。张禹有四子一女，他爱女甚于子，女远嫁张掖（郡治觚得，今甘肃张掖西北）太守萧咸。在张禹

的恳请下，成帝把萧咸调任弘农（郡治弘农，今河南灵宝东北）太守。张禹长子张宏，官至太常，列位九卿。他的另外三个儿子也皆靠着父亲的权势跻身官场。张禹仕宦多年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政绩，在学术上却颇有建树。记录孔子和他弟子言行的《论语》传至汉初，形成三种不同的版本： 《齐论语》、《鲁论语》、

《古论语》。三种版本的篇目、文字都有差异。张禹师从王吉、庸生研习《论语》，以《鲁论语》为根据，杂采《齐论语》，编篡成一个本子，叫《张侯论》。

张禹贵为丞相，他的本子影响很大，众儒编了首歌谣：“欲为《论》，念张文。”此后， 《张侯论》大为盛行，其余各种版本逐渐不传。汉灵帝时镌刻的著名的《熹平石经》，《论语》部分用的就是《张侯论》。遗传迄今的《论语》，也是《张侯论》。

在《论语》的传播上，张禹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薛 宣◎建人

一东海郡郯县（今山东郯城西北），东面山陵起伏，层峦叠嶂；西面沂水潺潺，逶迤而过。山河相

间，风景宜人。历史上，少昊氏的后裔曾在此建国；秦汉之时，为东海郡郡府所在地。这里人文兴盛代有风流。西汉一代，郯县就出了两个宰相，一个是于定国，另一个便是薛宣。薛宣，字赣君，为人精明强干。年轻时步入仕途，做了一名“斗食”小吏。 “斗食”乃最小的吏 ，

月俸 11斛而已。位虽卑微，但薛宣干得很认真、出色，博得了长官的青睐，被提拔为不其县（今山东崂山西北）的县丞。不其县属琅邪郡（郡治东武，今山东诸城），郡太守赵贡巡视各县，在不其县见到了薛宣，十分赏识，相见恨晚。他吩咐薛宣随他巡视，跟随身边。巡视结束，他带着薛宣回到家里，叫出妻子儿女拜见薛宣，说： “薛君富贵当至丞相，那时，我这两个儿子便可做丞相的幕僚了。”他上疏朝廷，盛誉薛宣才堪大用，朝廷任命薛宣为乐浪郡（郡治朝鲜，今朝鲜平壤南）都尉丞乐浪郡地属幽州，幽州刺史上疏荐举薛宣才能俊异，朝廷遂任命薛宣为宛句县（今山东东明东南）县令。薛宣凭藉自己的才干步步升迁，成了一县之长。这时君临天下的是汉成帝刘骜。成帝任命母舅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总理国政。薛宣名声日隆，

王凤闻知，马上征任薛宣为长安县（今陕西西安）县令。长安，京师所在，五方杂凑，贵戚骄僭，奸滑匿命，号为难治，历来都以才能出众者掌理；即使

如此，仍有一些人在这里栽了跟头。而薛宣却把长安县管理得井井有条。当朝天子汉成帝很赏识薛宣的才干，提他为御史中丞。御史中丞秩千石，执法殿中，受理百官章奏，举劾按章不法；驻各州的监察官一一刺史，也归御

史中丞督察。薛宣成了仅次于御史大夫的监察官。他在地方任职多年，深感各州剌史多枉法弄权，或

肆意纠劾，或干预郡县事务，郡县守令不屈从顺服，辄遭陷害。刺史舞弊，是造成郡县腐败的关键。有鉴于此，薛宣一上任便上奏成帝，建议整顿刺史队伍，约束他们的行为。成帝愉快地采纳。对那些不思悔改的刺史，助纣为虐的郡守，薛宣毫不手软地查举贬退；而对那些恪守律条，克尽职守的刺史郡守，则推称荐举。吏民称颂薛宣黜退进用，黑白分明。薛宣的名声更大，成帝重用他为临淮（郡治徐县，今江苏泗洪南）太守。太守秩二千石。临淮郡辖县 29 个，百余万人口，薛宣治临淮，显示出非凡的才能，使临淮政教

大行。成帝更加器重，当陈留郡（郡治长留，今河南开封东南）管理混乱，民众暴动，亟需派员剿抚时，他想到的第一个人选便是薛宣。薛宣接旨，立即北上，是时，暴乱的民人闻风敛迹。陈留郡的局势日渐好转。成帝准备重用薛宣，征调他代理左冯翊。左冯翊掌治京畿北部，与京兆、右扶风为京畿三郡。这三郡达官贵人云集，奸滑不轨之徒啸聚，

是最难管理的地区。三郡长官向来是从各郡国守相中选拔最杰出的充任，且都是先试用，称职的再正式任命。薛宣的试用期仅仅一年，便正式成为左冯翊。他在左冯翊任上干了几件令公卿大臣莫不赞叹的大事。一是惩治杨湛、谢游两个贪官。杨湛是高陵县（今属陕西）县令，谢游乃栎阳县（今陕西临潼东北）县令，皆贪赃枉法，为非作

歹。前任左冯翊几次查办，都因证据不足而让他们逃脱。薛宣到任后，他俩来拜谒，薛宣盛情款待，煞是热情。杨湛、谢游原以为薛宣会惩治他们，提心吊胆来见，见薛宣如此，遂放下心来。薛宣偷偷派人调查他们的罪行，掌握了真凭实据。薛宣给杨湛写了封信，信中开列他的罪证，密封好，对杨湛说： “吏民列举了你贪赃枉法的罪行，有人说你监守自盗。本官敬重县令，又念法律无情，不忍公布于众。故密以手书相示，欲让你自己考虑进退，这样不至于断送了你一生。若没信上说的那些事，把信还给本官，本官替你分解。”杨湛感激薛宣给他留条后路，遂自动去官，致函薛宣表示感谢。谢游狂傲，目空一切，薛宣降令责斥， “告栎阳令：吏民告发你劳民伤财，役使干人以上；聚敛钱财数十万，挥霍浪费；买卖听任富吏，价码不可知。证据确凿，本欲遣员查办，然担心使荐举你的人难堪，耻辱儒士，故命人起草命令给你。孔子有言：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本官正在物色新的栎阳令人选！”谢游看罢，亦解印绶去官。

两个棘手的贪官污吏就这么解决了。二是因材用人，让频阳令、粟邑令互调。

薛宣就任左冯翊，发现辖下的频阳县（今陕西富平东北）治理混乱，细加调查，找到了症结所在 ：频阳县令薛恭因为孝事父老而被委以官位，而频阳县地当要冲，四方杂凑，盗贼出没，孝子出身的薛恭束手无策；粟邑县（今陕西白水西北）小，僻在山中，民人质朴易治，而县令尹赏乃郡吏出身，做过楼烦县（陕西宁武）县长，因治绩优异而迁为粟邑令，他治粟邑县游刃有余。于是薛宣奏请薛恭、尹赏互调，成帝诏准。结果，两县都大治。三是教导属官张扶。按照惯例，逢夏至、冬至日，官吏归家休息。而负责缉盗治安的贼曹掾张扶却不肯休息，坐曹治

事。薛宣教导他说：“礼之用，和为贵。夏至、冬至日，官吏归休，由来已久。你虽有公事要办，然家人也盼望你回家团聚。你应和众人一样，回家探视妻子儿女，看望邻里朋友，欢歌笑语。那也是很值得做的事。”张扶惭愧，连声称是。

四是不越庖代俎，越职处理县中事务。对属县事务，薛宣从不越庖代俎。有时案子上告到薛宣那里，薛宣便把案发县的令长召去，让他

们自己处理，告诫他们说： “本官所以不加了断，是不想越庖代俎，以免有损你等的名声。”县令无不感激。薛宣在左冯翊任上的所做所为，大令公卿大臣称赞。左冯翊在他的管理下，一派兴旺景象。自左

冯翊设置以来，还未曾有过如此的盛况。二

阳朔三年（前 22）冬，薛宣被征拜为少府。少府为九卿之一，职司皇帝的钱物。一个月后，御史大夫于永病逝，大臣谷永上疏，盛誉薛宣入仕以来，治绩卓著，应加大用。于是成帝任命薛宣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为三公之一，银印青绶，掌副丞相，职司监察。数月后，丞相张禹年迈体弱，上疏辞职，成帝诏准。按惯例，丞相有缺，以御史大夫递补 d张禹

去职后一个月，即鸿嘉元年（前 20）四月，薛宣被拜为丞相，封高阳侯，食邑千户。薛宣没忘琅玡太守赵贡的提携，出任丞相后，便征赵贡两子为丞相史。薛宣为相，案子不满一万钱的不受理，嗣后诸相都因循薛宣此法，称为“薛宣故事”。然而，薛

宣擅长的是处理具体事务，总理国政，有些力不从心。而当朝天子汉成帝热衷儒术，薛宣儒术造诣浅陋，渐为成帝轻视。

过了几年，广汉郡（郡治今四川金堂东南）郑躬聚众起事，薛宣遣员逐捕未能得。成帝拜河东（郡治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都尉赵护为广汉太守，赵护到任，数月便斩杀郑躬，俘获数千人，平

息了这场暴动。成帝从这件事上觉得薛宣不能胜任丞相一职。就在此时，邛成太后（宣帝王皇后）病逝，丧事办得仓促，官吏赋敛钱物，草率地办了丧事。成帝认为这是丞相失职，遂罢免了薛宣，命他交出丞相、高阳侯印绶，回郯县老家去。从鸿嘉元年四月为相，到永始二年（前 15）十月免相，薛宣做了五年零六个月的丞相。薛宣罢相后，执金吾翟方进拜为丞相。翟方进曾任丞相司直，即薛宣的助手，他是个有名的儒生，

有宰相器，薛宣很是礼敬，结为知己。翟方进没忘薛宣的知遇之恩。在薛宣罢归第二年上，他上疏成帝，说薛宣明习典制，可复进用。成帝诏可，起用薛宣为给事中，复高阳侯爵。薛宣再度起仕，自是万分高兴。不料想，祸从天降，他的结发妻子病死了。薛宣悲痛欲绝。成帝闻讯，便为薛宣物色了一个新妇。此妇乃宣帝之女，成帝的姑姑，号日“敬武长公主”。此时的敬武长公主已是死过两个丈夫的寡

妇了，她的第一任夫君乃武帝朝名臣张汤的玄孙张临，第二任丈夫是名将赵充国的孙子赵临。娶了敬武长公主，便是当朝天子的姑夫了，薛宣很乐意攀上这门皇亲，俩人择日在京完婚。然而一场灾难正在悄悄降临。

三薛宣兄弟三人，弟薛明官至少府，薛修为临淄（今属山东）县令。薛母死，薛父另娶。后来，薛

父病故，继母随薛修生活。薛宣做了丞相，想接继母去长安住些时日，薛修不让。继母病亡，薛修辞官守丧，决心墓庐三年。薛宣却道世人很少有服三年丧的，我等也不必如此。薛修执意守丧，薛宣见状，自己脱去孝服，回京师做他的官去了。薛宣、薛修兄弟因此不和。不久，薛宣又被牵连进淳于长一案中。淳于长是成帝娘姨王君侠的儿子，乃奸佞之徒， 《汉书》列入《佞幸传》中。成帝的第一任皇后

姓许，年大色衰而失宠，被废黜，幽居长定宫。成帝想立奴婢出身的赵飞燕为皇后，母后王政君不让说赵飞燕身份太卑贱，成帝一气之下索性不立皇后。淳于长见状，遂三番五次去娘姨王政君那里为成帝疏通，王政君终于被他说动。成帝十分感激淳于长，委任他为卫尉，封定陵侯。淳于长得意忘形，荒淫起来，纳废后许氏的妹妹为小妾，又信口雌黄地许诺让成帝立废后许氏为第二皇后。他的丑行被政敌王莽侦知，奏告成帝，成帝大怒，罢免了淳于长。淳于长归家，又与成帝的舅舅红阳侯王立打得火热。成帝厌恶王立，听淳于长和王立交通，遂下令逮杀淳于长。

与淳于长有交情的大臣都被牵连，薛宣是其中之一，他的官职被罢免，以列侯的身份赋闲长安府第中。

薛宣罢官的第二年，即绥和二年（前 7）三月，成帝驾崩，皇太子刘欣即皇帝位，是为哀帝。给事中申咸又把薛宣不供养继母，不行丧服一事翻了出来，上疏弹劾，要求褫夺他的侯爵。薛宣

的儿子薛况时为右曹侍郎，闻悉申咸弹劾老父，大怒，重重地贿赂门客杨明，让他毁掉申咸的容貌，使他不能再做官。杨明在皇宫外拦住申咸，削掉了他的鼻子，又在他的身上砍了八刀。官府查究此案御史中丞奏请判处薛况、杨明死刑，廷尉则说据律条应判处薛况、杨明二人有期徒刑四年。哀帝征求公卿大臣的意见，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主张按御史中丞的意见处理，其他大臣都说应照廷尉的意见处理，双方相持不下。看在敬武长公主的份上，哀帝从轻发落薛况，流放敦煌（今甘肃敦煌西北）；褫夺薛宣爵位，免为庶人，赶回老家郯县。薛宣打点行装回老家去了。他的仕宦生涯从此结束。敬武长公主不愿随薛宣去郯县，留在京师。几年后，薛宣寿终正寝。敬武长公主上书哀帝，请求让薛宣陪葬延陵。延陵乃成帝陵墓，在今陕西咸阳西北。陪葬，是皇

帝赐给近臣的殊荣。哀帝诏准，薛宣入葬延陵附近的一小片墓地。流放敦煌的薛况偷偷地溜回长安。这是触犯刑律的。碰巧，哀帝大赦天下，薛况在赦免之列。于

是，薛况便名正言顺地留居长安。他住进了继母敬武长公主的府第。饱暖思淫欲，薛况与敬武长公主淫乱，秽闻府中。

朝廷的权力争夺日烈，在王政君和他的侄儿王莽为首的王氏外戚与哀帝祖母傅氏、母亲丁氏两家外戚争权夺利中，敬武长公主站在傅、丁一边，故此王氏外戚恨得咬牙切齿。元寿二年（公元前 1年），哀帝驾崩，王政君和王莽拥立中山王刘衍为帝，是为平帝。平帝年仅 9岁，王政君临朝听政，委政王莽。王莽见刘氏孤弱，有取而代之之心。他专制朝政，结党营私。敬武长公主对王莽擅命专权极为不满，不时讥斥指责。王莽气得要命，拿她与薛况淫乱一事开刀，勒令她自杀，又将薛况斩首示众。

翟方进◎王磊

一汝水（今汝河）逶迤东南流，注入淮水（今淮河）。汝水岸边，有个上蔡县（今河南上蔡西南） ，

地灵人杰，名士辈出。佐秦始皇帝平天下、立制度的李斯，出自这方水土。西汉名相翟方进，也为上蔡人氏。

翟方进，字子威，家世微贱，到他父亲这代，发愤读书，终于博取功名，做了郡文学——郡的教官。不幸的是，翟方进年幼时生母撒手人寰，父亲续娶，好在后母善良，待他很好。他十二三岁时，父亲又病故，家道中衰。凭着父亲的一些关系，他在郡守手下谋了一份差事。侍侯人，需要心灵手快嘴甜，翟方进一样都不具备。郡守的属官瞧他不顺眼，时常斥骂。翟方进很是悲伤，痛恨自己无能。衙门里的差事越来越干不下去了，苦闷中他去找相面先生，让人家看看他这号人适合做点什么。那相面先生姓蔡，颇有些名气，他端详了一番，惊呼： “相公有封侯风骨，应走通经入仕之路，刻苦攻读，定当贵显！”犹如一支强心剂注入，萎靡的翟方进振奋起来，辞掉了衙门里的差事，回家拜师问学去了。然而，上蔡没有值得推崇的经学大家，翟方进决定北去经学大师云集的京师长安（今陕西西安）

求学。继母见他年龄尚小，不放心他一人独去，遂随他一同北上。母子俩跋山涉水，奔波数十天，终于来到了长安。

翟方进拜在《春秋谷梁传》、 《春秋左氏传》大师尹更始门下。尹更始弟子颇众，大多聪睿，迟钝的翟方进相形见绌，他惟有加倍努力以弥补缺憾。继母夜以继日地做鞋子，卖钱供他读书。他刻苦力学 10余年，精通了《春秋谷梁传》和《春秋左氏传》，慕名来拜师问学者日众。

朝廷征召大儒名士策问治国安民之道，翟方进被推荐去接受策问，名列甲等，被授予郎官——皇帝的侍卫官。

二二三年后，翟方进被提升为议郎。议郎秩六百石，负责评议朝政得失。一个叫胡常的，也是《春秋谷梁传》大家，他比翟方进入仕

早，然名气没有翟方进大，很是妒嫉。评议朝政时，常常讥斥翟方进，揭他的短。翟方进以德报怨，每逢胡常召集门生讲经，翟方进便遣弟子去向胡常请教疑难问题。胡常被感动了，逢人便夸赞翟方进真乃谦谦君子。

不久，翟方进调任博士，这是一个教职，秩亦六百石。数年后，升为朔方刺史，负责督察五原（郡治今内蒙古包头西北）、朔方（郡治朔方，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东南）、西河（郡治平定，今内蒙古准格尔西南）、上郡（郡治肤施，今陕西榆林东南）、北地（郡治马领，今甘肃庆阳西北）五郡刺史虽然秩六百石，但威权颇重，二千石的郡守都得接受刺史的督察。翟方进恪守职权，不冤枉人，亦不包庇人，以正直著称。当朝天子汉成帝很赏识翟方进的才干、人品，征他入京，任命他为丞相司直。这是一个秩比二千

石的官，掌佐丞相举劾不法。这时在相位上的是郯县（今山东郯城西北）人薛宣，一个极为精明强干的人物。谁知，出任司直不久，翟方进便遇上麻烦。那是在随同成帝去长安西北的甘泉宫路上，翟方进的车子跑到了只有皇帝才能行走的驰道中，职

司京畿监察的司隶校尉陈庆举劾翟方进，结果，翟方进的车马被没收。到了甘泉宫，陈庆对廷尉——职司案狱的长官——范延寿说： “尚书拿着一份弹劾我的奏疏来了 ，

就要在此了断。从前我做尚书时，曾想奏告一桩事，忽然又忘了，一个多月后才想起来。”言外之意是求范延寿把他的案子拖一拖。不曾想，隔墙有耳，他的话被翟方进听到了，出于职责，也是为了报一箭之仇，翟方进毫不迟疑地上疏纠劾。结果，陈庆受到了褫夺官位的惩处。从甘泉宫回到京师，翟方进又与涓勋、平当发生了冲突。涓勋是新上任的司隶校尉，按照汉家制度，司隶校尉位次丞相司直，新上任的司隶校尉需去拜谒

丞相、御史大夫；大朝会时，与司直一同站在二千石官的前面，恭迎丞相、御史大夫。涓勋就任司隶校尉，没去拜见丞相、御史大夫；朝会时，言行举止又极为傲慢。翟方进见了，愤愤不平，发誓要整治一下涓勋。但要惩治一个司隶校尉，仅靠不按礼去拜见丞相、御史大夫和朝会时倨傲是不够的。于是，翟方进便悄悄地窥伺着涓勋的举动，等待时机。时机终于来了：涓勋偷偷地一人去拜见光禄勋辛庆忌——这种达富贵人私自拜谒是不允许的；涓勋出门不巧又遇见帝舅成都侯王商，下车恭立，待王

商过去，才上车——身为司隶校尉，此举过于自卑。翟方进觉得再加上这两条，足够涓勋受的了，遂上疏纠劾，要求罢免涓勋的官位。

官居给事中的平当奏劾翟方进： “翟方进身为司直，不修身正己以为天下先，前些时日触犯禁令 ，行驰道中，司隶校尉陈庆纠举，翟方进不悔过自责而心怀怨恨，伺记陈庆一些言语，罗织成罪。”把翟方进举劾陈庆说成是诋毁、诬告。他还指斥翟方进不以道法匡扶丞相薛宣，阿谀奉承。最后，他为涓勋大唱赞歌，说涓勋为人公正，横遭奸人诽谤。平当的奏疏把翟方进推向了审判台。当朝天子汉成帝虽然昏庸，但也觉得翟方进的纠劾是正当的，乃是履行他的职权，遂贬谪涓勋。翟方进接连奏免两位司隶校尉，举朝震动。丞相薛宣更加器重他，常对属吏说： “好好事从翟君，翟君定当拜相封侯，且为时不远了。”这时，成帝正大兴土木，营建他的阴间世界——昌陵。一些达官贵人子弟从中渔利，收受贿赂，

敲诈勒索。翟方进部署官员查办，收缴赃款数千万。从这事上，成帝更觉得翟方进是个人才，可堪大任。但翟方进入仕以来，大都做执法官，还没有

做过行政长官。查举非法和治民理政是不一样的，翟方进纠举非法果敢，能否胜任行政长官？成帝决定试一试，颁诏调他为京畿地区行政长官——京兆尹。京畿是个公卿贵人云集的地方，也是四方奸盗辐凑之地，最难治理。翟方进走马上任了，他从打击达官贵族的不法行为人手，整饰秩序。他雷厉风行，无所顾忌，京畿为之震恐，社会秩序明显好转。这时，胡常在青州刺史任上，致函翟方进： “窃闻阁下政令严明，京兆大治，然鄙人也为你的举措担心。”翟方进心里也明白，光靠严刑峻法是不行的，在严惩了豪强贵族的嚣张气焰后，他转换了一下手法，恩威并施。

翟方进用行动证明了他在治民行政上的才干，博得了成帝的信任，决定重用他。三

永始二年（前 15）年初，御史大夫王骏病逝。三月，成帝任命翟方进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乃三公之一，佐丞相典司法；丞相有缺，则以御史大夫递补。翟方进成为当朝的权贵。

过了七个月，丞相薛宣以渎职罪被罢免。翟方进颇为薛宣推重、亲近，薛宣一倒台，那些妒恨翟方进的人乘机发难，想把翟方进也拾掇了 。

但要搬倒一个御史大夫，得有足够的罪名。翟方进任御史大夫以来，克己奉公，一无所犯，他的政敌实在找不到什么把柄，便翻陈年老帐，硬说翟方进当年任京兆尹为政严酷，侵扰百姓。成帝虽然很赏识翟方进的才干，但惑于达官贵人的一再诬陷，遂把翟方进贬为京师卫戍长官——执金吾。

薛宣被罢免后，一时找不出合适的丞相人选，相位一直空着，已 20 多天了，丞相人选还未确定。一些公卿大臣斗胆上疏，推举刚刚遭贬的翟方进，成帝也觉得丞相一职非他莫属，遂降旨任命翟方进为丞相，封高陵侯，食邑千户。仅仅 20余日，翟方进的仕途便经历了两次转折，从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降为九卿行列的执金吾，

又从执金吾升为位极人臣的丞相。骤至富贵，翟方进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他更加克己修行。在官，尽职奉公；居家，孝事继母。

不久，继母病逝，他按礼服丧 36天。先前那些妒恨翟方进的人，虽心中更加妒恨，但却不得不笑脸相迎，讨这位新贵的欢心。陈咸便是此类人物的一个代表。他出身名门，父亲陈万年官至御史大夫，他本人也是位老资格的官僚，早在汉元帝时便官至御史

中丞。成帝即位，他出为刺史，又做过四任太守。翟方进做京兆尹时，陈咸为九卿之一的少府，两人过从甚密，成为好友。王骏病逝，御史大夫空缺，群臣荐举了三个人选，一是陈咸，一为翟方进，另一个乃卫尉逢信。陈、逢二人的资历都远远超过翟方进，谁知那御史大夫的空缺偏偏让翟方进得到了陈、逢二人大为妒恨，陈咸尤甚。一次，丞相薛宣出了点事，牵连到还是御史大夫的翟方进，成帝指派陈咸等五个二千石的官员查究，陈成大喜，一个劲地诘责翟方进，想抓住个把柄把他搞倒。谁知，陈咸的希望落空。不久，翟方进出任丞相，陈咸惶恐不安，担心翟方进报复，托人去说情，那说客去了相府，翟方进揣知他的来意，脸色不悦，这位说客也是个机灵人，只字未提便走了。翟方进虽然为人谦逊，但对威胁自己名位的政敌也不肯轻易放过，他收集了陈成的一些不法行为，确信足以整倒陈咸后，便上疏纠劾。结果，陈咸被罢官，那个妒恨他的逢信，也被他奏免了。陈咸不甘心失败，图谋东山再起，竭力结交成帝的母舅王立，做为靠山。过了两年，成帝诏令荐

举敢于直言的方正之士，接受策问，王立推举陈咸。陈成为宦多年，深知朝政得失，对策极有见地，成帝一时高兴，授予他光禄大夫给事中一职。翟方进不容陈咸死灰复燃，上疏弹劾陈咸勾结王立，说像他那样的奸邪之徒，不配方正直言的称号，更不配在皇上身边做给事中。他还举劾王立接受陈咸的请托，荐举不实。成帝素不喜王立，但毕竟是母舅，遂放过了王立，免了陈咸的官。陈咸又一次败在翟方进手下。然而，事情还没有就此了结。过了几年，卫尉淳于长犯了案子。此人乃成帝娘姨王君侠的儿子，

在成帝封立奴婢出身的赵飞燕为皇后过程中，立过汗马之功，深得成帝欢心，贵倾公卿。淳于长是个没见识的小人，一朝贵显，便志得意满，不遵法度，竟与被成帝废黜了的皇后许氏来往，还夸下海口要帮许氏重登皇后之位。他的丑行被政敌王莽侦知，奏告了成帝，成帝大怒，看在娘姨的分上，没有

重治，仅免了他的官。有些公卿上疏，要求将淳于长赶出京师，回他的封地去。淳于长以重金贿赂王立，王立上疏替他说情。不久，东窗事发，他们的肮脏交易败露，翟方进见时机到了，上疏弹劾王立奸邪，乱朝政，请求逮捕入狱。成帝念他是母舅，仅将他赶回封地，闭门思过。淳于长被逮捕下狱，死在狱中。与他有来往的官吏都遭惩处。翟方进也曾是他的好友，成帝觉得翟方进是丞相，又素所依重，遂放过了他，翟方进羞愧，上疏谢罪，请求辞去相位，成帝降旨宽慰、挽留。翟方进感激涕零，又揭发了 20 多个与淳于长有过交往的大臣，还把他的仇敌陈咸给拉了出来，指控他与王立沆瀣一气，奏请把他赶回老家去。成帝诏准。陈咸回家不久，便忧愤而死。

他的另外几个政敌，像后将军朱博等人，也被他一同剪除了。成帝乃昏君，大汉帝国在他的统治下日趋没落。翟方进身为丞相，也难以匡失救弊，为保禄位，他便揣摸成帝的心意，按他的意愿行事，颇得皇

上欢心。然而，这样一来，朝政更加腐败。四

翟方进为相第九年上，即绥和二年（前 7），出现星变，有个叫李寻的对他讲，近期将有灾变，还说自他任相以来，既无济世保民之功，亦没推贤避能之行，碌碌无为，一旦失宠，大祸将临头，直把翟方进说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李寻的话不幸说中，厄运降临翟方进头上。一些对朝政不满的大臣借星变一事指斥朝政日非，矛头直指丞相翟方进。有个叫贲丽的侍卫官善星占，他奏告成帝，说这些星变是因执政大臣而起。成帝马上召见翟方进 ，

责问星变之事，翟方进惶恐不知所云。成帝为了推诿罪责，决定拿翟方进开刀，翟方进刚回相府，成帝的诏书便下达了。在诏书中，成帝把灾害并臻、黎民饥贫、盗贼横生、官吏贪残、国库空虚等等全推到翟方进的头上，诏书中的翟方进简直是死有余辜。

翟方进惶恐不安，自忖难逃惩处，遂自杀身亡。翟方进的一生，骤至富贵，死也突然。杀了翟方进，成帝又有些后悔。翟方进为相九年，虽无功，然罪不至死。于是，成帝封锁翟方进

自杀一事，对外宣称是暴病身亡，赐他皇帝才能使用的棺椁，遣少府操办他的丧事，成帝数次亲去吊唁，谥为“恭侯”。丧礼的规格远远超过了以前的丞相。死后的翟方进又极尽哀荣。翟方进有两子，长子翟宣，字太伯，通晓经书，为人仁厚。翟方进在世时，他已官至太守，翟方

进死后，他承嗣父亲高陵侯爵位。少子翟义，字文仲，在汉朝历史上，他写下了惊天动地的一页。

翟义刚烈果敢，有时颇为鲁莽。他 20岁便当上了南阳（郡治宛县，今河南南阳）都尉。一次，他去宛县视察，县令刘立乃成帝母舅、大司马王根的亲家，名声极大，翟义去时，他正与一位官员吃酒，有人进去通报，他没理睬，翟义大怒，径直闯了进去，刘立这才下席相迎。回到衙门，翟义怒气未消，以莫须有的罪名逮捕刘立，刘立的家人轻骑入京师通告王根，王根奏白成帝，成帝责问翟方进翟方进谢罪，遣人速去南阳，放出了刘立。看在他做丞相父亲的面上，成帝没有外置翟义。翟方进死后，翟义做过河内（郡治怀县，今河南武陟西南）太守、青州牧、东郡（郡治濮阳，今

河南濮阳西南）太守。他在东郡太守任上时，汉平帝被权臣王莽鸩杀。王莽拥立了年仅二岁的刘婴为孺子，自己做“摄皇帝”，代汉而立之心，已是路人皆知。

翟义图谋起兵，效忠汉室，讨伐王莽。经过周密策划，居摄二年(7)九月，翟义借检阅郡兵之机起兵，拥立宗室刘信为皇帝，自号大司马

柱天大将军，移檄郡国，号召天下起兵讨伐王莽，各地纷纷响应，翟义大军很快发展到 10余万人。槐里（今陕西兴平东南）男子赵明等也起兵响应，很快发展到 10余万人，东西两路夹击王莽。王莽惊恐万分，急忙派遣王邑等统领七支大军东进，围剿翟义，又调集七支大军分兵把守长安附

近各关隘要冲，他自己则抱着孺子刘婴向天祷告。翟义的军队虽然人数很多，但大多数是乌合之众，经不住精锐的官兵的进攻。王邑等在圉县（今

河南通许东南）将翟义大军包围，一场恶战，翟义失败，与刘信等几个人突出重围，落荒而逃，跑到固始（今河南太康南）被俘获。几天后，翟义被凌迟处死。王莽下令拆除翟义家的房屋，在房基处挖了个水坑，放满水；掘了翟方进及翟氏祖先的坟墓，把

尸骨烧掉；翟氏三族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处死。王莽还下令挖了一个大坑，把尸首扔在里面，又扔进荆棘等五种植物，具“五毒”云。

翟氏家族至此覆灭。这是翟方进死后第十四年发生的事。

孔光◎徐晓青

一孔光，字子夏，孔子第十四代孙。孔子逝世 414 年，即元康元年（前 65），他降临人间。这时的孔家，地位已颇高。孔子创立的儒学在汉武帝朝已被定为一尊，成为统治思想；儒经成为

取士的科目。孔子后裔身份倍增。孔氏家传经学，特别是在《尚书》上最为独到。孔子第十一代孙孔安国、十二代孙孔延年皆以《尚书》造诣高深而被拜为最高教官——博士。孔延年之子孔霸，谦逊好学，亦精通《尚书》。在汉昭帝君临天下时，孔霸被拜为博士，以《尚

书》教授。宣帝即位，擢为太中大夫，不久，选他做皇太子刘奭的授读师傅，升官为詹事。宣帝的堂叔刘弘徙封高密王（国治高密，今山东高密西南），孔霸被任命为高密国相。黄龙元年（前 49）冬十二月，43岁的汉宣帝一命呜呼，皇太子刘奭即皇帝位，是为元帝。孔霸做过元帝的师傅，以师恩被征召入京，赐爵关内侯，食邑 800户，号日“褒成君”，官拜给事中，侍从于元帝左右，加赐黄金 200斤，府第一座。孔霸富贵日隆，元帝欲拜他为相，孔霸觉得爵位太高，何德堪之，再三推辞，元帝打消了拜相的主意，更加赞尚他的为人。孔霸生有四子，长子孔福，次子孔捷，三子孔喜，少子便是孔光。孔光聪明好学，深得父亲《尚书》真传。年未 20，便被选为议郎。光禄勋、经学家匡衡极赏识孔

光，奏称孔光品学俱优，才堪大用，元帝遂任用孔光为谏大夫。谏大夫秩 800石，掌议朝政得失。初涉仕途，一帆风顺，孔光得意起来，锋芒外露。一次，朝廷议事，孔光直陈己见，仵怒了元帝，被贬出京师，到虹县（今安徽五河西北）去做县长。汉制，满万户的县置县令，秩 1000石至 600石；不满万户的县设县长，秩 500石至 300石。虹县是个小县，不满万户，地亦偏僻。孔光没有到任，去官归家，招徒授业。

年轻的孔光初涉仕途便遭此挫折。但这也使他经受了～次磨炼，大有益于他日后的仕宦生涯。

竟宁元年（前 33）五月，43岁的汉元帝寿终正寝。皇太子刘骜即位，是为汉成帝。成帝起用孔光为博士，孔光再次步入仕途。成帝很赏识孔光，多次派他审理冤狱，巡视郡国，赈济流民。孔光使出浑身的解数，事事都干得

很出色，由此名声大噪。成帝简选博士任政事官，博士官们视才干分为三等，第一等为尚书，第二等做剌史，第三等出任诸侯王太傅。孔光名列第一等，做了尚书。

尚书，乃皇帝的文书，自汉武帝以来渐见信用，典掌机要，皇帝派最亲近的大臣领尚书事，佐皇帝理决军国大政。孔光虽仕宦多年，但对汉家制度、章奏品式还不熟悉，成帝诏令他先观摩学习，数年，孔光对汉家制度、章奏品式了如指掌。成帝擢他为尚书仆射，不久，再擢为尚书的长官——尚书令。孔光成了当朝权臣，名位显赫。这时的孔光已老练多了，他谨言慎行，恪守法度。成帝有所诏问，他把自己认为最好的方案奏上 ，

从不希旨苟合；若皇上不采纳，他也不谏争。他荐举人，惟恐被荐举者闻知是他荐的。对国家机密，他守口如瓶，假日休归，与妻子兄弟闲谈，绝不涉及国事。有人问他皇宫中的温室植的是什么树，他都不肯讲，把话题岔开。他执掌尚书事务多年，没有差失。成帝大为赞许，特地下诏褒扬，赐他儿子孔放侍郎官。

数年后，孔光升为诸吏光禄大夫、给事中、领尚书事。永始二年（前 15），出任九卿之一的光禄勋。数个月后，被擢为御史大夫。御史大夫为三公之一，银印青绶，掌副丞相；负责监察百官。丞相官职有缺，通常以御史大夫递补。这年，孔光 50岁，正当孔子所说的“知天命”之年。他的仕宦生涯已有 30余载，不仅通晓国家典制，且深谙官场情势、为吏之道。他的官运如日东升。

二孔光出任御史大夫不久，便碰上储君之争。成帝后宫佳丽成群，却无子嗣。嫔妃中也曾有怀上孩子的，但都遭皇后赵飞燕和昭仪赵合德的扼

杀。赵氏姊妹侍奉成帝多年无子，嫉恨怀上身孕的嫔妃，千方百计地迫害，婴儿生下来，也皆遭她们的毒手。成帝君临天下已 25 年了，身体日差，眼见生子无望，便打算在中山王刘兴和定陶王刘欣两人中选立一个继承人。刘兴是成帝的同父异母弟，刘欣是成帝的侄儿。两人中，刘欣好学多才，他的祖母傅太后到处活动，屈尊事奉赵皇后、赵昭仪和以大司马骠骑将军的身份执掌朝政的王根。赵氏姊妹和王根遂替刘欣说话。成帝拿不定主意，把王根、丞相翟方进、御史大夫孔光、右将军廉褒、后将军朱博召入宫中，会商储君人选。翟方进、王根引《礼记》“昆弟之子犹子也”，主张立刘欣，廉褒

朱博随声附合，孔光独持异议，引《尚书·盘庚》兄终弟及为据，建议立刘兴。成帝见大臣及赵皇后姊妹都看好刘欣，遂立刘欣为皇太子。孔光的意见不但未被采纳，而且因为建议不中帝意，被贬官为廷尉，从三公降至九卿行列。廷尉职司刑法，孔光久典尚书，熟悉汉家制度，量刑公平。淳于长妻妾一案便是一例。淳于长是成帝表兄，他的母亲王君侠乃成帝母后王政君的同父异母姐姐。淳于长为人奸邪、荒淫。

当年，成帝欲立奴婢身份的赵飞燕为皇后，王政君以赵飞燕身份低贱而不答应，成帝无可奈何。淳于长见这是讨好皇上的大好时机，遂三番五次跑到娘姨那里替皇上央求，王政君终于同意。成帝高兴不已，擢淳于长为卫尉，大见信用。淳于长得意忘形，骄奢荒淫，与寡居的许孊私通，后又纳为妾。许孊的姐姐是成帝的第一任皇后，赵飞燕入宫后，被废黜，幽居长定宫。废后许氏见妹妹成了权臣淳于长的妾，遂通过妹妹央求淳于长在成帝面前替她说说情，给她个健仔（后妃中的第三级）名分。淳于长满口答应，甚至夸下海口要让成帝立她为第二皇后。淳于长的丑行被政敌王莽（淳于长舅舅王曼的儿子）侦知，密报成帝。成帝闻言大怒，罢免淳于长。淳于长家居，又与红阳侯王立搅在一起。王立是成帝的舅舅，成帝很讨厌他。淳于长和王立沆瀣一气的事被揭发，成帝大怒，逮杀淳于长。淳于长的妾遁始等六人，在淳于长出事前就被赶出家门，淳于长下狱后，丞相翟方进、大司空何

武说，淳于长胡作非为时，通始等人还是淳于长的妾，仅是在淳于长被法办前才离开的，应连坐治罪孔光则认为，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迺始等人已被赶出淳于长家，义已绝，却按淳于长的妾治罪，名不正。孔光的看法被成帝采纳。孔光执法公允，大受吏民称赞。

三右将军廉褒、后将军朱博与淳于长往来，被牵连免宫，成帝遂以孔光为左将军，执金吾王成为右

将军，统领军队。几个月后，丞相翟方进病死，成帝诏命孔光为丞相，大印已刻好，正准备召孔光入宫正式拜授，

成帝暴死。当天夜里，在成帝的灵柩前，孔光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绶。这是绥和二年（前 7）三月的事。这年孔光 58岁。皇太子刘欣即位，是为哀帝。哀帝登上帝位，祖母傅氏出过大力。傅氏是元帝的昭仪，元帝的皇后是王政君，傅昭仪位次王皇

后。哀帝君临天下，王政君以太皇太后的身份居住在长乐宫，傅昭仪号“定陶共王太后，”简称“太

后”，仍住在定陶国王设在京师的国邸里。哀帝诏问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现在应让定陶共王太后住进哪座宫殿？孔光早就听说傅太后为人刚暴，长于权谋，皇上是她教养大的，若让她接近皇上，难免干政，遂建议另筑宫殿安置。大司空何武却道： “可居北宫。”哀帝诏准。傅太后搬进了富丽堂皇的北宫，但她的名号还是“定陶共王太后，”也就是说，还是个藩王太后。对此，她极为不满，一心想做“太皇太后”，与王政君分庭抗礼。北宫有暗道直通哀帝居住的未央宫，傅太后便天天从暗道去未央宫，要哀帝给她个“太皇太后”的称号，贵宠傅氏子弟。她的堂弟傅迁官居侍中驸马都尉，奸邪不道，哀帝免了他的官，责令他离开京师回老家去。傅太后闻悉大怒，逼着哀帝收回成命，再下诏挽留傅迁，哀帝不敢不从。

身为丞相的孔光见状，冒着触怒傅太后的危险，上疏谏争，要求罢遣傅迁，以正朝政。哀帝虽赞尚孔光的刚直，却未能采纳。上疏无结果，却着实得罪了傅太后。傅太后仍在争取“太皇太后”的名号，大有不到手死不暝目之势。多数大臣谄媚傅太后，说什么

“母以子贵”，理应让傅太后称尊号。反对者唯孔光与师丹二人而已。师丹是在绥和二年十月接替何武出任大司空的。孔、师二人做梗，傅太后恨得咬牙切齿。孔光名望素著，在百宫中威望极高，对付他有些棘手，她便先拿师丹开刀，找了个罪名逼着哀帝罢免了他，让亲信朱博出任大司空。师丹一去孔光势单力微，傅太后便回过头来收拾他了，她唆使傅家为官的子弟与朱博一道诋毁孔光，还特地提醒哀帝：当年，孔光是反对立皇上为太子的！哀帝被说动了，颁诏责斥孔光，把自然灾异、粮食歉收奸宄放纵等等都推在孔光身上，说他为相失职，命他交出丞相、博山侯印绶，回家闭门思过。从绥和二年三月出任丞相，到建平二年（前 5）四月罢相，孔光在丞相位上坐了二年零一个月。孔光成了一介平民，回到家里，杜门自守。傅氏亲信朱博被任命为丞相。傅太后终于如愿以偿，获得了“太皇太后”的称号。然而，朱博为

相四个月，便因秉承傅太后旨意妄奏事而被切责自杀。御史大夫平当接任丞相，但数月死去。御史大夫王嘉出任丞相，屡屡上疏谏争忤旨。不到二年的时间，丞相四易其人，上自哀帝，下迄百官，都觉得朱、平二相远不及孔光。孔光的命运又有了转机。

四元寿元年（前 2）正月，傅太后病死。

仇视孔光的傅太后尸骨未寒，哀帝便征孔光诣公车（官署名，职司章奏、征召诸事），问日蚀事 。孔光具文上奏，说日蚀乃上帝惩诫世间君主。书奏，哀帝称是，赐孔光布帛，拜为光禄大夫、给事中位次丞相王嘉。不久，哀帝命孔光荐举一人为尚书令，密奏于他。孔光推荐了尚书仆射成公敞。孔光复出月余，丞相王嘉下狱死，御史大夫贾延免官。哀帝任命孔光为御史大夫，旋即拜为丞相 ，

恢复博山侯的爵位。距上次罢相，三年零三个月。哀帝知道，孔光上次免相，实属无辜，自己举动失当，但他又不能自责，只好拿傅氏外戚中的傅

嘉做替罪羊，降旨切责道： “傅嘉前为侍中，诋毁仁贤，诽谤大臣，致使英俊长期赋闲在家。傅嘉奸诈不轨，欺下罔上，结党营私，肆意中伤大臣。 《诗经 ·小雅·青蝇》有言： ‘谗人罔极，交乱四国。’褫夺傅嘉官爵，免为庶民，回家闭门思过！”这等于为孔光平反，孔光自是感激万分。

元寿二年（公元前 1 年）五月，哀帝改革官职，三公更名为大司徒、大司马、大司空。这是汉代官制的一项重大改革。三公分治，皆为相职。丞相名称改了，权力也分散了。孔光成了大司徒，哀帝的男宠董贤为大司马，御史大夫彭宣为大司空。到了六月，年仅 25岁的汉哀帝一命呜呼。哀帝无子，他驾崩的当天，太皇太后王政君来到未央宫，接管皇帝的符玺，发号施令。她罢免董

贤，任命侄儿王莽为大司马，执掌朝政。两人密谋，商定以中山王刘衍承嗣大位，是为汉平帝。平帝年仅 9岁，军国大权操持在王莽手中。王莽有野心，想代汉自立，大肆培植个人势力。孔光名望著乎天下，太皇太后王政君也敬礼他，王莽欲借孔光的威望扩充自己的势力，达到个人

目的，故十分礼敬孔光。他想干什么事，便起草好奏章，让太皇太后讽喻孔光领衔上奏。孔光明白，王莽是在利用他，遂上疏辞职。王莽不想失去孔光这块招牌，奏白太皇太后： “皇上年少，宜置师傅。”太皇太后遂拜孔光为太

傅，命他统领侍卫，巡视宫中，检视舆服食物。孔光成了平帝的保护人。王莽欲置平帝于他的管制之下，第二年把孔光改为太师，由他兼任太傅。孔光已洞悉到王莽图谋不轨，但他没有起来抗击，胆怯退缩了，只想明哲保身。他改任太师后，

便托病家居不出。王莽羽翼渐丰，唆使爪牙奏言他的功德，请求特授他“宰衡”的称号，位在诸侯王之上，文武百

官都听命于他。孔光见王莽加快了夺权步伐，更加害怕，连太师的虚衔也不敢要了，托言有病，力辞太师官衔。

太皇太后颁诏，盛赞孔光功德，赐他灵寿杖，让他以太师的官衔在家休养，十日一上朝。元始五年(5)，孔光寿终正寝，享年 70岁。王莽沽名钓誉，奏请太皇太后，赠“太师博山侯”印绶随葬，特赐皇帝才能用的葬具，派九卿之

一的少府主持葬礼，谏大夫持节监护丧事，公卿百官会吊送葬，羽林郎 400 人挽灵车，将作大匠带领将士 500 人营造坟墓，灵车经过之处，行人皆行礼哭奠。给孔光送葬的人成千上万，光是车辆便有10000多。孔光可谓生致富贵，死极哀荣。孔光为官廉洁正直，他精通经学，收过门徒，他成为丞相后，弟子们都渴望得到他的推荐、任用，

但孔光的行为却大令他们失望，有些弟子甚至怨恨孔光无情无义。孔光得到的封邑共有 11000户，病重时，他上疏让还 7000户，还让还了受赐的一座府第。

朱博◎韩叶文

一南登杜陵原，北望五陵间。秋水明落日，流光灭远山。

这是李白的《杜陵绝句》。诗中的“杜陵”乃汉宣帝刘询的陵墓。陵在长安城东南，潏、沪两河间的高地上。为了侍奉宣帝那具枯骨，在陵墓附近特设杜陵邑，徙天下吏二千石以上、家资 100-300万以上的富人人居。陵邑居民都是达官富人，使得杜陵经济、文化发达，有富甲天下的樊氏、杜氏；有驰名海内的画家毛延寿，也有位极人臣的公卿。朱博便是出自杜陵的名人之一。朱博，字子元。朱家是来自外地的富贵人家，但到朱博这一代，已破落了。朱博年少时做了一名

亭长。汉制，每隔 10 里设一亭，职司治安、行旅。朱博勇武剽悍，追捕盗贼勇往直前，累功升为县功曹。这是一个掌人事、庶务的颇有点权势的官职。朱博慷慨侠义，广交朋友，前将军萧望之的儿子萧育，御史大夫陈万年的儿子陈咸，出身名门，才干非凡，都是朱博的好友。朱博为官清廉，被擢为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县丞，即安陵县副长官。但朱博不安此职，不久便辞官东去京兆，在京兆尹手下做了名属吏。

这时陈咸已升至御史中丞——一个秩千石的高级监察官。一次，陈咸泄露了宫廷隐秘，被逮捕下狱。朱博闻讯，挂冠而去，徒步奔至京师，伪装成医生混入狱中，见到了陈成，了解了事情真象。出来后，他改姓换名，劫持了数百名与陈咸案有关的人拷问，获得了可以免陈咸死罪的证据。陈咸被从轻发落，放了出来。朱博名声大震，被京兆尹征聘为郡功曹。过了几年，当朝天子汉元帝驾崩，皇太子刘骜即位，是为成帝。成帝任命母舅王凤为大司马大将

军，总理国政。

陈咸被王凤任命为丞相长史，成为王凤的高级助手。他向王凤推荐了好友萧育、朱博。王凤很赏识朱博的才干，任命他为栎阳（今陕西临潼东北）县令。朱博成了一县之长。

在栎阳任职数年，调任云阳（今陕西淳化西北）县令。几年后，又调任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县令。朱博在栎阳、云阳、平陵三县干得都很出色，被简选为长安县令。长安乃京师所在，达官贵人云

集，奸盗豪猾啸聚，最难治理，向来简选最优秀的县令任长安令。朱博治长安，游刃有余，长安大治他是汉代能驾驭长安县的少数县令之一。

朝廷论功行赏，朱博被擢为冀州刺史。刺史是监察官，秩不高，仅六百石。县令的品秩是一千石至六百石。刺史的品秩相当于县令的最

低档。但刺史的职权很大，负责监察所属郡国的长官。全国分 13州，冀州辖四郡六国。朱博以勇武著称，对办案决狱不大熟悉。他走马上任后，第一次巡视郡国，一个在冀州做了若干

年从事（刺史的属官）的老吏便想试探一下他的才干。朱博行至一县，吏民四五百人遮道告状，案子千奇百怪。从事恳请朱博且留此县，理决诸案，事完再走。朱博冷笑一声，命人准备上路的车马，车马备好，朱博上车接见告状诸人，传令： “告县令、县丞、县尉的，刺史不察县官，各自去郡国告发；告郡国守相的，待刺史巡视结束，回到衙门，去衙门上诉；民告小吏，揭发小偷小摸的，去从事那里。”四五百人的案子顷刻处理完毕，导演这场闹剧的从事敬佩不已。朱博细加查问，查实此事是从事一手导演的，便以戏弄长官的罪名处决了那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从事。这样一来，各郡各国更加畏服了。几年后，朱博奉调并州刺史。接着，又调任护漕都尉。至此，他仍是个秩不过千石的中级官员。不过，他仕宦多年创下的功绩为他向更高的等级迈进铺

下了阶梯。二

任护漕都尉不久，朱博被擢为琅琊（郡治东武，今山东诸城）太守，成为二千石的地方大员。琅琊乃故齐地，齐地风俗，舒缓豁达。朱博到任，琅琊郡的高级官佐都称病不上班，朱博很是奇

怪，问他们这是干什么，一人说： “慌恐！敝地惯例，郡守到任，遣人慰问致意，他们才起身就职。”朱博大怒，擂得几案“咚咚”响，道：“看来齐儿想以此为俗了！”遂召见众官佐，简选那些可供驱使的，分任各职，把那些在家装病的高级官佐，悉数罢免，郡中震惊。不久，有个叫赣遂的属吏，乃耆老大儒，弟子数百人，拜见朱博动作迟缓，颇为自矜。朱博批令典领文书的主簿： “赣老先

生不懂官礼，主簿且教他怎样拜起，直到他学会为止！”齐人宽衣博带，朱博颁令：官吏的衣服必须去地三寸。他不喜欢儒生，特别是厌恶儒生称引经典，每逢儒生引经据典，他便斥曰： “太守，汉家官吏，奉律令办事，你们称道的那些圣人之道有什么用处？你们且持其道回家去，待尧舜复生，再对他们陈说！”他治理琅琊，命各县尽用豪杰为属吏，县里出了什么事，便责令他们效力，有功者重赏失职者诛罚。这些豪杰都是各地的头面人物，控制了他们，便可控制各地。朱博对官员的职责分得很清，属于谁人的职责范围，便责谁人效力。姑幕县（今山东安丘东南）有八个人合伙在县衙杀人，官府追捕未得，县令、县丞把自己绑起来，上报郡守请罪。琅琊郡贼曹掾请求去姑幕缉拿罪犯，朱博默不作声；功曹掾等请求去姑幕追捕，他仍然默不作语；郡丞又来请求，朱博问他： “本官以为县自有令丞，郡不必干预，你等觉得郡应当干预吗？”于是，朱博颁令： “郡告姑幕令、丞：你们报告案发罪犯逃脱，文书已接到。命令到，县令、丞就职；游徼王卿勇武有力，责成他缉拿罪犯！”王卿接到命令慌恐不安，昼夜奔波，10余天便捕获 5人。朱博在琅琊数年，琅琊大治。朝廷对朱博的治绩极为赞赏，调他代理左冯翊。左冯翊职掌京畿北部，这里四方杂凑，且多公卿

豪强，向来难治，通常以最优秀的郡守代理；若能驾驭，辄正式任命。朱博代理一年，便让朝廷放心正式任命他为左冯翊。朱博在左冯翊任上，以杀伐立威，有时也加宽贷，恩威并施，吏民畏服。长陵（今陕西咸阳东北）大姓尚方禁，年轻时曾勾引他人的妻子，被砍伤了脸。朱博手下主管人

事的功曹接受了尚方禁的贿赂，报请以尚方禁代理郡尉。朱博侦知他们的交易，召见尚方禁，盯着他脸上的瘢痕问： “脸上的瘢痕是怎么回事？”尚方禁知道行赂败露，叩头请罪。朱博笑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本官想为你雪耻，你能尽力自效吗？”尚方禁惊喜不已，朗声说： “愿以死相报！”于是，朱博把尚方禁引为心腹耳目，尚方禁查办奸宄，缉捕盗贼，功绩卓著。朱博又秘密召见功曹，他拿出笔，让功曹自己写下誓言： “累计受取一钱以上的，不敢隐瞒；欺谩半语，杀头！”然后，朱博责问功曹收尚方禁贿赂一事，功曹吓的面如死灰，一一招供。核实无误，朱博毁掉功曹的誓言供词，招呼功曹起来，嘱咐他改过自新而已。功曹感恩戴德，克尽职守。左冯翊在他的治理下，安定无事，秩序良好。

三数年后，朱博升任大司农，主管全国钱粮，成为九卿之一。智者干虑，必有一失。擅长为官的朱博也有一次失职了，被贬为犍为（郡治焚道，今四川宜宾西

南）太守。后来犍为的少数民族首领若儿聚众反抗朝廷，官府追讨多年未能取胜。朱博到任后，使用

反间计，袭杀若儿。犍为社会安定不久，他调任山阳（郡治昌邑，今山东金乡西北）太守。走马上任后，朱博又患重病，去官休养。

但朝廷没让他在家安心养病，不久便征他为光禄大夫，旋即擢为廷尉。廷尉，九卿之一，职典理决案狱。朱博有病在身，但又怕属下办案不力，连累自己，遂抱病视事 。

他召见属下各官，对他们说： “本官乃武吏出身，不懂法律，但有诸位贤人，又有什么可担忧的！然而本官治郡理民二十多年，耳闻目睹的也多了。三尺律令，人事出其中。诸位试就以前办案决狱中的疑难问题，简选它数十道，考问一下本官，本官为诸位解释。”官属以为朱博打肿脸充胖子，遂提问了数十个问题，朱博一一评析，十有八九切中要害，讲解精确。这下，那些办案老手们不得不佩服了毕恭毕敬，悉听朱博差遣。若干年后，朱博被擢为后将军。这时，成帝君临天下已多年。成帝的舅舅红阳侯王立骄纵不法，被赶回封地闭门反省。朱博是王

立的好友，受到牵连，被罢免官职。一年后，成帝驾崩，皇太子刘欣即位，是为哀帝。哀帝召见朱博，起用他为光禄大夫，旋即任命

他为京兆尹。京兆尹职典京畿，职权颇重，孔乡侯傅晏很看重朱博，竭力拉拢他。傅晏这样做，是别有用心的 ，

因为他是定陶太后傅氏的堂弟，傅太后是哀帝的祖母，哀帝是她一手养大的。定陶太后是个藩王太后哀帝即位后，傅太后想去掉“定陶”二字，做“太皇太后”，大司马傅喜、丞相孔光、大司空师丹以不合礼制为由竭力反对。于是傅晏便寻求另外的支持者，他便看中了朱博，因为朱博不但是京兆尹，更重要的，他是闻名天下的老臣，影响力很大。朱博果然加入了傅氏集团。不久，在傅晏等人的策划下，师丹被罢官，朱博被任命为大司空。

大司空乃三公之一，秩同丞相。本来，汉承秦制，置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丞相、太尉金印紫绶，御史大夫银印青绶，位次略

低。汉成帝时，大臣何武奏言应仿古置三公官，成帝的老师张禹也以为然。于是成帝诏令改大司马大将军为大司马，御史大夫为大司空，增秩如丞相。朱博出任大司空后，上疏哀帝，认为改大司马大将军为大司马、御史大夫为大司空有弊无利，建

议罢止，复置大司马大将军、御史大夫。哀帝诏准，更拜朱博为御史大夫。傅晏仍鼓噪着给傅太后加尊号，这时反对派何武已被赶出朝廷，但傅喜、孔光依然在位。傅晏、

朱博密谋后，由朱博出面，上疏弹劾傅喜、孔光。结果，傅喜被免职，赶回封国；孔光被褫夺官爵，免为庶人。朱博被拜为丞相，封阳安侯。

这是哀帝建平二年（前 5）四月的事。傅喜也是傅太后的堂弟，傅太后见傅喜竟也反对自己称尊号，恨得咬牙切齿，让傅晏暗示朱博上

疏，褫夺傅喜的爵位。朱博去找御史大夫赵玄商议，赵玄说： “傅喜已罢免就国了，不宜再贬斥了吧？”朱博愤愤地说： “我已答应了孔乡侯，太后也有旨，匹夫还死守信用呢！我今日唯有一死！”赵玄见状，只得顺从。朱博又借故把大司空何武也牵连进去，一同举劾，要求褫夺傅喜、何武的爵位哀帝疑心朱博、赵玄是受了傅太后的指使，遂责问赵玄，赵玄招供。于是，哀帝诏令左将军彭宣等审查此案。彭宣上奏，请求逮捕朱博、赵玄、傅晏。哀帝命公卿大臣会商，公卿大臣都表示赞同。哀帝遂颁诏：赵玄减死罪三等，傅晏的封邑削减四分之一，朱博下狱。朱博闻诏，仰药自杀身亡。这是建平二年八月的事。朱博在丞相位上仅仅坐了四个月。

平当◎石沂昭

梁国下邑（今安徽砀山）有家姓平的富豪，家资逾百万，富甲一方。在当时，对这些在地方有影响的富豪，官府采取种种措施加以控制，措施之一是借修建帝陵之际，把他们从势力盘根错节的老家强制性地迁徙到人生地不熟的帝陵附近。此法创始于汉高祖刘邦，西汉第六代皇帝昭帝刘弗陵修建他的平陵时，仍如法炮制。下邑豪富平氏也是在这时被迫徙居到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平陵平氏第三代人中，有个叫平当的，字子思，成为平氏家族中第一位丞相。平当少学经书，通经入仕，在掌管迎送、朝会、封授等礼仪的大鸿胪衙门为小吏，为吏廉洁，被

提拔为县令。因他通晓经书，被征人京师，任教官——博士，不久又擢为给事中，出入宫廷，与闻政事，成为当朝天子汉成帝的近臣。河平四年（前 25）三月，汉成帝遣 11名官员巡行北方，赈济饥民，考察吏治，平当是其中之一。

他奉诏巡行幽州，克尽职守，在 11名使者中，功绩最著，被擢为丞相的主要助手——司直。不久，他触犯律条，被贬为朔方刺史，旋即被召回，任太中大夫、给事中，累迁至九卿之一的光

禄勋，成为成帝的最高侍卫官。成帝正在营建他的昌陵，因地势低洼，工程浩大，卫尉淳于长建议择地另建，平当反对，说已修

治了若干年，再下一番功夫便可成功。然成帝还是采纳了淳于长的建议，还准备封爵淳于长，平当又上疏反对，说淳于长的建议虽好，但不够封侯的条件。成帝火了，责斥平当先是反对罢昌陵，后又说淳于长的建议好，出尔反尔，把他贬为巨鹿（今河北平乡西南）太守。

数年后，成帝征他入京，任命为骑都尉。绥和二年（前 8），成帝驾崩，皇太子刘欣即位，是为哀帝。平当出任光禄大夫诸吏散骑，翌年，官复原职，再为光禄勋。

哀帝很赏识平当，他复任光禄勋的当年五月，御史大夫赵玄犯罪，下狱被处死，哀帝便任命刚刚官复原职的平当为御史大夫。这年八月，丞相朱博犯法自杀；十二月，哀帝诏命平当为丞相，赐爵关内侯。

一年之内，平当连升三级，从光禄大夫诸吏散骑一跃为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丞相。第二年春，哀帝准备给平当晋爵，派使者宣旨。谁知，平当病倒了，辞谢不应诏，家人劝他：

“难道不能勉强起来去接受侯印？不为自己，也为子孙吧！”平当道： “我身居丞相，己负素餐之罪责，起身去接侯印，回来躺下死去，简直是死有余罪。如今不去接印，正是为了子孙！”上书力辞不受。哀帝下诏宽慰，赐他上等好酒十石，养牛一头，嘱咐他好好养病。一个月后，平当寿终正寝于家。他的儿子平晏以明经入仕，累官至大司徒。西汉一代，父子丞相唯平当父子和韦贤父子。

王嘉◎张鸿鹤

汉成帝刘骜坐天下的一天，一名宫廷侍卫被解职了。他犯了法，值班站岗时让不该进殿的人进去了。这位年轻的侍卫怏怏而归。此人姓王名嘉，字公仲，平陵（今陕西咸阳西北）人。平陵在京师长安（今陕西西安）西北，灵

轵渠北岸，是为奉护汉昭帝陵墓而特置的一个县，居民大多系从各地迁来的二千石以上高官，家资百万以上的富豪，达官富豪云集，乃繁华之地，文化上也特别兴盛，人才辈出。生长在这方水土上的王嘉，刚毅而不失灵秀，少习经书，颇有造诣。成帝征召儒生文人指陈治国理民大计，王嘉言之有理，名列前茅，被任命为侍从官。不曾想，一次失职，竟断送了这一职位。统领侍卫的最高长官于永，乃丞相于定国之子，见王嘉是个人才，归乡为民殊为可惜，遂招聘他

为自己的属吏。王嘉汲取教训，谨慎从事，克己奉公。朝廷选拔官吏，王嘉以清正廉洁被提拔为南陵（今陕西西安东）县丞。几年后，又以清正廉洁被提拔为长陵（今陕西咸阳东北）县尉。长陵乃汉高祖陵邑，县尉掌兵马武备。

不久，各地荐举言行敦朴、敢于直言的官吏去接受成帝策问，王嘉入选。策问结束，王嘉被提拔为太中大夫，职司评议朝政。出为九江（郡治寿春，今安徽寿县）、河南（郡治洛阳，今属河南）太守。他在任皆治绩卓著，后又被征人京师，出任九卿之一的大鸿胪。不久调任京畿长官——京兆尹。就在他出任京兆尹时，46岁的汉成帝一命呜呼。皇太子刘欣即位，是为哀帝。第三年，即建平二年（前 5）十月，哀帝任命王嘉为御史大夫。翌年四月，丞相平当病逝，王嘉出任丞相，封新甫侯，食邑 1100户。王嘉成了哀帝的得力辅佐，他为人刚毅，威望素著，哀帝很是倚重。哀帝初立，欲匡正成帝朝的

弊政，多有变革。王嘉上疏，认为当务之急，在于选贤任能，特别是简选临民的郡县官和督察郡县的州刺史。哀帝采纳。到冬十一月，朝廷发生了一场大的变故：东平王刘云谋反。

刘云乃宣帝之孙，是哀帝的叔父。他封国境内的危山不知何故，出现了一条土路，样子很像驰道；瓠山上的石头转立。刘云与王后亲去祭祀。他们的行动被一个叫息夫躬的人获悉，此人是个贪图功名的无耻之徒，他去找好友孙宠，密谋构陷东平王刘云，说他图谋不轨，借此博取功名。一切准备就绪他们通过中常侍宋弘上书，告发刘云，说他与王后咒诅皇上，图谋不轨。哀帝正生病，见了息夫躬、孙宠的上书、恍然大悟：原来朕生病是东平王搞的鬼。遂下令逮捕刘

云和王后，严刑拷问，刘云屈打成招。哀帝诏令废黜刘云，处死他的王后。刘云自杀身亡。对这起哄动朝野的大案，王嘉很是怀疑，疑心息夫躬、孙宠从中做了手脚，但他又没抓到什么证

据。哀帝奖赏息夫躬、孙宠等有功之人。一个叫傅嘉的奸佞之辈建议哀帝乘机封赏他的男宠董贤。董

贤，云阳（今陕西淳化西北）人，长得很漂亮，倍受哀帝宠爱，六宫佳丽都难与匹敌。哀帝一直想封董贤为侯，然而始终没机会，无借口，傅嘉的建议正中他的下怀，遂与傅嘉密议，来了个偷梁换柱，宣称息夫躬、孙宠是通过董贤上疏告发东平王刘云的，赐他们三人为关内侯。那位中常侍宋弘，真乃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赫赫功勋白白地让董贤得了。不久，哀帝想进一步封赏董贤。他担心王嘉反对，遂让皇后的父亲傅晏拿了诏书给丞相王嘉、御史大夫贾延看，看王嘉有什么反映。王嘉果然反对，联合贾延上疏力谏。哀帝见状，只好做罢，心里愤恨王嘉不已。他不甘心就此罢手，过了几个月径直颁诏，封董贤为高安侯。哀帝对董贤的宠爱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尽管董贤贵宠无比，但哀帝嫌董贤还不够尊贵，屡加封

赏。王嘉身为丞相，尽臣子之忠，上疏劝谏，哀帝置若罔闻，心中更加憎恨王嘉。元寿元年（前 2）春正月，哀帝祖母傅太后病逝，哀帝没多少悲哀之情，却挖空心思，伪造傅太后遗诏加封董贤 2000户。王嘉见难以言语劝谏，遂付诸行动，把哀帝的诏书退了回去，拒不执行。哀帝龙颜大怒，他不便拿驳还诏书一事怪罪王嘉，另给王嘉找了个罪名：荐举梁相。梁相负责审理东平王刘云一案，疑心其中有诈，建议把刘云等解送长安，公卿会审，查明真情。

哀帝以梁相偏袒刘云为名，罢免梁相。数日后遇上大赦，王嘉上疏，称梁相熟悉律令，是个难得的人才，应重新起用。哀帝御览奏疏，虽然愤恨王嘉故意跟他过不去，但还没有发作。王嘉封还诏书，哀帝不能容忍了，遂把 20 多天前王嘉荐举梁相一事给翻了出来，指斥王嘉称誉

荐举罪人，身为丞相，不辨善恶，不知是非，命公卿议处。光禄大夫孔光、左将军孙禄、右将军王安、光禄勋马宫、光禄大夫龚胜奉诏审议，议毕上书奏劾

王嘉欺君罔上，奏请逮捕审判。哀帝马上诏准。

将相是不去大狱接受审判的，一旦皇上诏令逮捕审判，即自杀以了断。奉命去逮捕王嘉的使者到了相府，王嘉亲近的属吏弄了一碗毒药进献王嘉，王嘉不肯喝。负责相府文书的主簿道： “将相不去法堂对质申诉，乃汉家制度，您应自杀。”使者坐在相府大门上一再催促，主簿再次把药送到王嘉面前，素来刚毅的王嘉接过药碗，摔在地上，愤愤地说：“丞相备位三公，尽职而负国，应伏刑于都市以示万众。丞相难道是弱女子吗？干吗喝药自尽！”遂穿戴整齐，拜受诏书，乘着属吏的一辆小车，去掉车上的伞状冠盖，随使者去了廷尉。廷尉收缴了王嘉的丞相新甫侯印绶，把他绑了起来，关进大牢。哀帝听说王嘉不自杀，自己去了廷尉，不禁大怒，命公卿大臣五人审判。奉命审判的大臣诘问梁相一事，王嘉据理直陈，说梁相请求将东平王刘云解送长安，公卿会审，

乃是执法者应有的慎重，他荐举梁相是在大赦后，出于为国惜贤的想法，决无别意。 “既然如此，那么你认为自己应当担当什么罪名，才不致于到廷尉大狱枉来一趟？”审判人诘问。王嘉仰天叹曰： “有幸充备丞相，不能进贤人远小人，这是我负国的地方，死有余罪。”审判人问谁是贤人，谁是小人。王嘉道： “贤人，故丞相孔光，故大司空何武，不能进；小人，高安侯董贤父子，佞邪乱国，而不能退。我罪当死，死而无恨。”

20余天后，王嘉绝食呕血，死于狱中。哀帝的舅舅大司马骠骑将军丁明素重王嘉，王嘉惨死，颇为悲怜，哀帝龙颜大怒，免了丁明的官

职，以董贤代之。但看了王嘉狱中的申诉后，哀帝又觉得王嘉称誉孔光、何武，其言不虚，遂重新任用孔光为丞相，何武为御史大夫。

元始四年(4)，执政大臣王莽为王嘉平反，追赠忠侯，封王嘉之子王崇为新甫侯。

马 宫◎王育健

东海郡戚县（今山东微山），有户姓马矢的人家出了个才子，叫马矢宫。马矢宫精研《春秋》，造诣颇高，被东海郡推荐去朝廷接受策问。策问乃汉代皇帝选拔人才、寻求治国安民之道的一种方式皇帝就军国大政提出几个问题，要各郡的贤人才士回答。马矢宫的答卷被列为上乘，授予郎官——皇帝的侍卫官。

“马矢”乃稀有之姓，马矢宫去掉“矢”字，单姓“马”。为郎官多年，马宫被简选为楚国长史，即楚相的佐官。一次办事失误，被罢免。过了不久，再度

出仕，累迁至丞相司直。司直秩比二千石，掌佐丞相举不法，职权颇重。谁知，马宫仕途又遭波折，贬官为秩六百石的廷尉平，佐廷尉理决案狱。几年后马宫又被选为青州刺史，监察青州各郡国。再迂为汝南（郡治上蔡，今河南上蔡西南）太

守。太守秩二干石，为地方最高长官。不久，调任九江（今安徽寿县）太守。马宫在青州、汝南、九江干得很出色，以政绩卓著被征召入京，出任詹事。詹事秩亦二千石，负

责皇后、皇太子事务，乃皇帝近臣。迁为光禄勋，统领羽林、期门等禁卫军守卫皇宫。再迁为右将军成为帝国的大将。

元寿二年（公元前元年）九月，大司徒孔光辞职，马宫被任命为大司徒，封扶德侯。这时君临天下的乃汉平帝刘衍。平帝年仅 9岁，太皇太后王政君临朝听制，委政侄儿王莽，王莽

以大司马的身份执掌朝政。此人有野心，图谋代汉自立。他排斥异己，结党营私，培植篡权势力。前任司徒孔光就是因为惧怕王莽而辞职的。马宫与王莽交往日久，故被委以相职。王莽大权独揽，马宫徒有虚名，备员而已。

第六年，被安置在太师位上的孔光病死，王莽奏准太皇太后，以马宫为太师，兼任大司徒。就在这年，王莽为报前仇，掘元帝昭仪傅氏陵墓。傅昭仪的孙子是汉哀帝刘欣，哀帝以定陶王入

承大位后，祖母傅氏、母亲丁氏两家成了皇亲国戚，与王氏外戚在权益分配上发生冲突，已爬至大司

马位的王莽被迫去职。傅昭仪死后，卿大臣商议谥号，时为光禄勋的马宫建议谥为“孝元傅皇后”。这样的谥号，乃抬高、尊崇傅氏。到元始五年(5)，对傅氏怀恨日久的王莽掘了傅昭仪的陵墓，党附傅氏、帮助傅氏提高名号的大臣都被诛杀，惟马宫因与王莽有旧，王莽放过了他。马宫心中不安，上疏辞职，王莽以太皇太后的名义颁诏宽慰，准他辞去太师、大司徒，以扶德侯的身份回家休养。马宫在相位上呆了 6年，碌碌无为。这 6 年是王莽篡汉的关键时期，王莽培植了他的势力，奠定了代汉的基础。马宫身为汉家丞相，

非但不阻止、抗击王莽，且与王莽过从甚密，故被骂作汉家贼人。马宫去职的第四年上，王莽代汉自立，建国号为“新”。马宫被任命为新朝的太师，他没有拒绝，

走马上任。数年后，马宫老死于新朝太师任上。

董贤◎徐晓青

长安城（今陕西西安），未央宫前殿。哀帝刘欣端坐龙位，公卿大臣依次奏事。一场例行的朝会正在进行中。一个少年上殿奏报时辰。那时计时靠漏壶，也叫“漏刻”，即用一个壶装上水，壶上有刻度，根

据水漏的刻度来计算时辰。漏壶有专人负责，定时向皇上奏报。哀帝远远望见那个上殿报时的少年，见他长得煞是漂亮，在殿上那群耄耋老臣中，如鹤立鸡群。那少年看上去有些面熟。 “你是朕以前的舍人董贤吧？”哀帝问。此人正是董贤。他是云阳（今陕西淳化西北）人。云阳在泾水北岸，距京师长安不远。董贤的父

亲董恭做过御史，这是一个监察官，秩虽不高，仅 600石，然颇有权势。刘欣做太子时，董贤靠父亲的权势人太子东宫当了一名舍人，侍卫太子。董贤小刘欣 3岁，人长得俊美绝伦，嘴又甜，很会讨人欢心。在东宫诸舍人中，刘欣最喜爱董贤。绥和二年（前 7），成帝病死，刘欣承嗣大位，东宫官员例有升迁，董贤做了郎官，即禁中卫士，后又被派去传达时辰。

听见皇上问话，董贤慌忙跪拜于地： “臣正是董贤。”遇上故人，又是自己心爱的漂亮男儿，哀帝心中高兴，叫董贤上前叙话。数年不见，董贤已是十

七八岁的小伙子了，更加俊秀，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眉清目秀，既有男儿的阳刚之气，又具女子妩媚之貌，后宫佳丽成群，但哀帝觉得她们谁也比不上董贤之美，遂吩咐董贤留在身边侍候。散朝后，哀帝拉着董贤的手问长问短。听说他的老父董恭现在边郡为吏，当即颁诏，征为霸陵令 。

霸陵乃文帝陵墓，附近划为陵邑，陵邑在行政区划上同县，但县令的官秩为千石至六百石，而陵邑之令的品秩却是二千石。不久，董贤的老父又迁为光禄大夫，成了皇上的顾问官。父亲青云直上，全是靠儿子那张漂亮脸蛋。自从董贤入侍后，哀帝整日与他厮守一起，难分难舍，不久便让他做了驸马都尉、侍中，出入相伴，形影不离。

一日，哀帝与董贤一块儿睡午觉，哀帝先醒了，见董贤还在酣睡，不忍心惊动他，自个儿悄悄起床。谁知，龙袍的袖子压在董贤身下，若抽出，势将打扰了他，哀帝于心不忍，苦思冥想万全之策。有了，他拿起旁边的宝剑，轻轻地把袖子割断。董贤也乖巧，处处讨哀帝的欢心。哀帝赐他休假，他总是不肯休闲，留在哀帝身边侍奉。哀帝很

感激他一片忠心，诏令董贤的妻子可以到宫中来探望丈夫，与董贤在宫中同床共枕。哀帝觉得对董贤的恩宠还不够，又把董贤的妹妹召入宫中，封为昭仪，位次皇后，把她住的宫殿

改名“椒风”，以与皇后的“椒房”相匹配。董昭仪和董贤的妻子常常侍奉于哀帝左右，哀帝赏赐她们的钱物各以千万计。董贤的父亲也升为少府，不久又调任卫尉，负责皇宫的保卫。哀帝又授给董贤的岳父以将作大匠的高官，负责土木工程建设。董贤的妻弟也当上了执金吾，这是一个负责京畿治安的官，八面威风。汉光武帝刘秀年轻时见过一回执金吾巡缴京师，叹曰： “做官当做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阴丽华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女子。由此可以窥见执金吾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凡是董贤的至亲，无不贵显。

不久，哀帝又颁诏，让董贤的岳父督造一所豪华的府第给董贤。这所府第位于皇宫北阙下，那是长安最繁华的地方，穷极技巧，华丽超过了皇宫。哀帝又把皇宫中最好的珍玩、器具赐给董贤，他自己留下的都是些次品。不仅如此，哀帝连董贤的后事都想到了，让人在他的陵墓旁边给董贤修了座大墓，规格与他的帝陵几乎没什么差别。然而，董贤还仅是个驸马都尉、侍中，还没有爵位，不能跻身贵族之列。哀帝早就想封董贤为侯，

只是一直没得机会。汉代对封侯掌握很严，没有大的功劳是不能册封的。董贤除了以色相取悦于哀帝外，别无他能，自是立不下什么功劳。但不封侯董贤，哀帝心里总是过意不去，觉得对不住他。机会终于来了。建平三年（前 4），有个叫息夫躬的人伙同一个叫孙宠的上书密告东平王刘云和

他的王后诅咒皇上，图谋不轨。哀帝派员验治，他们折腾了一番，说是证据确凿云云。刘云惧祸自杀他的王后被逮捕处死。这是一起大案，检举者可受重赏。哀帝乘机把董贤塞进去，他授意息夫躬、孙宠，让他俩说是通过董贤上书告发的。本来，息夫躬、孙宠上书的中介入是中常侍宋弘，哀帝却硬要来个偷梁换柱。如此，息夫躬、孙宠倒没什么损失，宋弘的功劳可就硬被夺走了。不过，他又焉敢有什么怨言？于是，哀帝“理直气壮”地颁诏，封董贤、息夫躬、孙宠三人为关内侯。不久，又准备再晋封三人。哀帝此举遭到了丞相王嘉等一班大臣的强烈反对。到哀帝坐天下时，汉家王朝已步入穷途末路，江山摇摇欲坠。哀帝不励精图治，力挽狂澜，反而

被一个美男子搞得神魂颠倒，大臣们早就愤懑难抑了。哀帝爵封董贤那套把戏很快就泄露出去。王嘉

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们以王嘉和御史大夫贾延领衔上奏，乞请把息夫躬、孙宠上书的前前后后搞个明白，并昭示群臣，以正视听。哀帝心虚，一时未敢再晋封董贤三人。然关内侯位卑，没有封地，让董贤屈就此爵，他实不心甘。于是，颁诏把王嘉等人责斥了一通，晋封董贤为高安侯，息夫躬、孙宠跟着董贤沾光，也分别晋封为宜陵侯、方阳侯，食邑各千户。

不久，哀帝祖母傅太后寿终正寝，哀帝又假托傅太后临终遗言，加封董贤食邑 2000户。刚直的王嘉一气之下，竟把哀帝的诏书原封驳了回去，拒不执行。哀帝大怒，把王嘉投进大牢，王嘉吐血而死。从此，再也没人敢对董贤说三道四了。董贤虽然成了食邑 3000户的贵族，但像他这样的贵族有几百个，实显不出什么尊贵。鉴于此，

哀帝准备给董贤升官。元寿元年（前 2），他下诏罢免了大司马卫将军丁明，代之以董贤。自汉昭帝以来，大司马一直是中朝的首领，参与军国大政的决策，而以丞相为首的外朝仅是执行机构，按章办事而已。大司马的职权实一人之下而万人之上。

这年，董贤年方 22岁。他的亲戚也跟着加官晋爵。第二年，匈奴单于来朝，哀帝设宴款待，当介绍董贤的官职时，单于见大司马竟如此年少，心中

惊奇，问翻译，翻译说： “大司马是以超人的才干而登此位的。”单于慌忙起身行礼，祝贺大汉得一贤臣。哀帝高兴得心花怒放。丞相孔光做御史大夫时，董贤的父亲董恭在他手下做御史。待董贤当上了大司马卫将军，与孔光

比肩而朝，哀帝特命董贤去拜访一下孔光。孔光知道，皇上是想借他这块牌子来抬高董贤，遂早早站在大门口恭迎。望见董贤的车子来了，孔光倒退入院中。待董贤到了二门，孔光已倒退入阁中。董贤下车，孔光又整衣冠，趋出拜谒。堂堂丞相在董贤面前竟似奴仆一般。这事很快便传播开了，众大臣见老丞相都如此敬畏董贤，也不得不刮目相看。哀帝见状，比他本人受到大臣们的尊崇还要高兴三分。人臣之中，董贤的地位是无以复加了。终于有一天，哀帝要把帝位让给他。那是在一次酒席上，

在座的有董贤父子，还有中常侍王闳，此人是元帝皇后王政君娘家的人。王氏外戚在成帝朝曾显赫一时，哀帝即位后有意削弱王氏外戚的权势，王氏外戚中的实权人物王莽也被革去大司马的官衔，赶回他的新都侯国闭门思过。几杯酒下肚，哀帝有些醉意，盯着董贤的脸蛋欣赏了半天，忽然说： “朕想着效法唐尧禅位虞舜，把帝位让给你。”王闳大惊，谏言： “天下乃高皇帝（指汉高祖刘邦）的天下 ，

不是陛下的。陛下承嗣大位，应当传给子孙才是。帝位至重，天子不得戏言！”当头泼了哀帝一盆冷水。哀帝龙颜不悦，下令以后再也不准王闳参加他举行的酒宴。哀帝给董贤修建的府第峻工，董贤刚搬了进去，好端端的一座大门突然倒了。在大门轰然倒塌声

中，董贤的心不由得震颤起来：这是一个不祥之兆！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哀帝 20岁即位，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差，常常抱病。最近以来，重病缠身，

久医不见起色。董贤虽无什么才学，人倒是蛮聪明的。他知道，皇上一死，自己的末日也就到了。这年五月，重病之中的哀帝诏令废止丞相，设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三公，并为相职。董贤被

任命为三公之首的大司马，原丞相孔光为大司徒，原御史大夫彭宣为大司空。董贤不仅在职权上，在名位上也成了人臣第一。

一个月后，哀帝便不治身亡，年仅 26岁。他做皇帝六载，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取悦于董贤上，好像董贤是主子，他是奴仆般。他不

爱女色，好男色，颇有“同性恋”之嫌。弥留之际，他不担心自己没有儿子，江山无人继承，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董贤。然而，他的在天之灵也庇护不了董贤了。哀帝驾崩的当天，太皇太后王政君便驾临未央宫，把代表皇权的玉玺拿到了手。然后，她召见董

贤，问他大行皇帝的丧事该怎么办。董贤不学无术，一问三不知。于是，王政君说：“新都侯王莽从前做过大司马，办理过成帝的丧事，让他来帮助你吧。”董贤不知是计，感激涕零。

待王莽入宫，王政君与侄儿密谋之后，王莽指使尚书弹劾董贤，禁止他出入皇宫。董贤慌了，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伏在北阙下谢罪。王政君派人至北阙下宣读她的诏令，罢免董贤，令他待罪家中，等侯处理。董贤闻诏，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与妻子一同自杀。这是元寿二年（前 1）六月的事。这年，董贤年方 23岁。一个昏君和一个佞臣的荒唐闹剧至此终于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