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祥--音樂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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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祥走了 國寶音樂家告別人世中國時報 邱祖胤、孟祥傑/綜合報導 2014 年 01 月 03 日 04:09

罹患帕金森氏症的音樂家李泰祥 2 日去世。(本報資料照片/鄧博仁攝)

歌手齊豫唱紅的〈橄欖樹〉是李泰祥代表作之一。(摘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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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祥大事紀 被譽為國寶級的作曲家李泰祥走了,這位以〈橄欖樹〉、〈告別〉、〈一條日光大道〉歌曲聞名的一代作曲大師,在飽受帕金森氏症折磨 25 年後,昨晚因多重器官衰竭病逝於新店慈濟醫院,享年 73 歲,留下一生創作逾千首歌曲、近百首管弦樂曲的音樂瑰寶給人間。李泰祥去年 10 月因感冒引發急性肺炎,住進新店慈濟醫院,情況一度危急,後轉入安寧病房照護,弟子齊豫也曾前來探望。昨晚家屬意簽署放棄插管及急救後,李泰祥子女及胞弟均隨侍在旁,並請牧師為他禱告。女兒獻唱〈野狼〉淚流滿面李泰祥生前由妹妹李雪櫻及女兒李若菱等家人輪流照顧,遠在英國念書的兒子李奕青已回國伴陪。李若菱表示,父親生前最在意的兩件事,一就是他的作品能否傳承演奏下去;另一件事就是歌劇《大神祭》的譜能重新整理、出版,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目前正由李奕青負責,可望於今年底由北市交演出。李泰祥從去年底即開始陷入昏迷,1 日晚間,李若菱趁病房沒有其他病人,特別為父親唱一曲「野狼 125」廣告歌,並在他耳邊說:「你是一個很不像爸爸的爸爸,但你是一匹野狼,你的精神就像那部摩托車一樣到處奔馳翱翔,為了藝術不斷往前走。我相信不管你未來到哪裡,都會勇往直前,瀟灑的走下去。」不能言語的李泰祥,聽完女兒這番告白,淚流滿面。〈橄欖樹〉、〈歡顏〉膾炙人口李泰祥 1941 年生於台東,1956 年考入國立藝專美工科,隔年音樂系成立,他受到音樂家許常惠的感召而轉系,之後以優異成績進入北市交擔任小提琴首席。70 年代同時也是民歌風起雲湧的年代,李泰祥與姚厚生創立金韻獎,鼓勵年輕人寫自己的歌、唱自己的歌,隔年發掘歌手齊豫,師徒兩人合作推出〈橄欖樹〉、〈歡顏〉、〈走在雨中〉等多首膾炙人口作品。可惜就在事業最巔峰的時刻,李泰祥卻於 1988 年罹患帕金森氏症,身心重創,但他依舊創作不輟;2000 年在腦視丘下核植入脈衝器,胸前則設有調節器連接刺激,減少發作次數,手術效期每次約 5 年,必須更換調節器電池,前年又因甲狀腺癌開刀,進食困難,去年初又在腹部裝了胃流管,備受折磨。後天將舉辦追思音樂會近年李泰祥雖纏綿病榻,卻仍堅持創作,每天要花 2小時用手記下心中的旋律,然後反覆琢磨,後來即使躺在病床上,也仍以口述方式,請子女代為記錄。李若菱說:「有一次他叫外傭叫我進房,又說又唱了一堆,但我根本不知他在唱什麼,心裡很酸,不過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因為如果沒有音樂,他就活不下去。」本月 5 日在台南文化中心將有一場「橄欖樹下的黃金歲月」音樂會,由呂景民指揮台灣藝術家合奏團,演出 18 首李泰祥作品,李泰祥的女兒李若菱也將首演新作〈橄欖熊〉,自彈自唱向父親致敬。http://www.chinatimes.com/newspapers/20140103000812-260102

告別http://lth.e-lib.nctu.edu.tw/muz-5.htm

http://news.chinatimes.com/focus/11050105/11201401030000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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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寶音樂家告別人世 李泰祥走了 2014-01-03 02:06 中國時報 【邱祖胤、孟祥傑/綜合報導】

罹患帕金森氏症的音樂家李泰祥 2 日去世。〈橄欖樹〉與〈你是我所有的回憶〉等經典名曲都出自他的手筆。(本報資料照片/鄧博仁攝)

 被譽為國寶級的作曲家李泰祥走了,這位以〈橄欖樹〉、〈告別〉、〈一條日光大道〉歌曲聞名的一代作曲大師,在飽受帕金森氏症折磨 25 年後,昨晚因多重器官衰竭病逝於新店慈濟醫院,享年 73 歲,留下一生創作逾千首歌曲、近百首管弦樂曲的音樂瑰寶給人間。  李泰祥去年 10 月因感冒引發急性肺炎,住進新店慈濟醫院,情況一度危急,後轉入安寧病房照護,弟子齊豫也曾前來探望。昨晚家屬意簽署放棄插管及急救後,李泰祥子女及胞弟均隨侍在旁,並請牧師為他禱告。  女兒獻唱〈野狼〉淚流滿面  李泰祥生前由妹妹李雪櫻及女兒李若菱等家人輪流照顧,遠在英國念書的兒子李奕青已回國伴陪。李若菱表示,父親生前最在意的兩件事,一就是他的作品能否傳承演奏下去;另一件事就是歌劇《大神祭》的譜能重新整理、出版,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目前正由李奕青負責,可望於今年底由北市交演出。  李泰祥從去年底即開始陷入昏迷,1 日晚間,李若菱趁病房沒有其他病人,特別為父親唱一曲「野狼 125」廣告歌,並在他耳邊說:「你是一個很不像爸爸的爸爸,但你是一匹野狼,你的精神就像那部摩托車一樣到處奔馳翱翔,為了藝術不斷往前走。我相信不管你未來到哪裡,都會勇往直前,瀟灑的走下去。」不能言語的李泰祥,聽完女兒這番告白,淚流滿面。  〈橄欖樹〉、〈歡顏〉膾炙人口  李泰祥 1941 年生於台東,1956 年考入國立藝專美工科,隔年音樂系成立,他受到音樂家許常惠的感召而轉系,之後以優異成績進入北市交擔任小提琴首席。70 年代同時也是民歌風起雲湧的年代,李泰祥與姚厚生創立金韻獎,鼓勵年輕人寫自己的歌、唱自己的歌,隔年發掘歌手齊豫,師徒兩人合作推出〈橄欖樹〉、〈歡顏〉、〈走在雨中〉等多首膾炙人口作品。  可惜就在事業最巔峰的時刻,李泰祥卻於 1988 年罹患帕金森氏症,身心重創,但他依舊創作不輟;2000 年在腦視丘下核植入脈衝器,胸前則設有調節器連接刺激,減少發作次數,手術效期每次約 5 年,必須更換調節器電池,前年又因甲狀腺癌開刀,進食困難,去年初又在腹部裝了胃流管,備受折磨。  後天將舉辦追思音樂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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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年李泰祥雖纏綿病榻,卻仍堅持創作,每天要花 2小時用手記下心中的旋律,然後反覆琢磨,後來即使躺在病床上,也仍以口述方式,請子女代為記錄。李若菱說:「有一次他叫外傭叫我進房,又說又唱了一堆,但我根本不知他在唱什麼,心裡很酸,不過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因為如果沒有音樂,他就活不下去。」  本月 5 日在台南文化中心將有一場「橄欖樹下的黃金歲月」音樂會,由呂景民指揮台灣藝術家合奏團,演出 18 首李泰祥作品,李泰祥的女兒李若菱也將首演新作〈橄欖熊〉,自彈自唱向父親致敬。關於李泰祥 http://library.taiwanschoolnet.org/cyberfair2009/nccu666/index_1.html

父親 李光雄(會拉小提琴的阿美族青年)

母親 漢人李蓮戀李泰祥 長子 台東出生 高中畢業後考上國立藝專印刷科 轉 音樂科

妻子 許壽美(音樂科同學 約 2007 年去世)

(許壽美當時在大安中學教音樂,父親許南陽是著名外科醫生,擔任省立新竹醫院院長)

妹妹 李雪櫻女兒 李若菱兒子 李奕青(英國倫敦讀碩士。2006 年在亞太會館舉行婚禮)

姓名:李泰祥享壽:72 歲(1941╱02╱20-2014 年 1 月 2 日)學歷:國立藝專(現改制國立台灣藝術大學)音樂科畢業家庭:妻許壽美約 5 年前過世,育有 1 子 1 女背景:1974 年擔任台北市交響樂團指揮,致力推動台灣本土及原住民音樂、文化,1988 年罹患巴金森氏症,2009 年甲狀腺癌開刀,晚年定居宜蘭作品:《橄欖樹》、《歡顏》、《錯誤》、《告別》、《一條日光大道》等近 500 首殊榮:1981 年《名劍風流》獲金馬獎最佳原作音樂獎1997 年獲金曲獎特別獎、吳三連藝術獎2008 年獲國家文藝獎2013 年獲第 32屆行政院文化獎弟子:齊豫、許景淳等人資料來源:《蘋果》資料室http://youtu.be/m3V_ypjMVYQ

http://musiciantw.ncfta.gov.tw/tw/profile.aspx?id=M020

李泰祥,1941 年出生於臺東馬蘭鄉。就讀國小時,透過林福裕老師體認到音樂魅力。初中時期與陳港清老師接觸,使得小提琴琴藝突飛猛進。1956 年,進入國立藝術學校美術印刷科就讀,之後轉入音樂科主修小提琴,其後許常惠成為他的精神導師,改變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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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業後曾在台東教書五年,而後再度回到台北發展。曾榮獲吳三連藝術獎、及以《名劍風流》抱走一座最佳原作音樂金馬獎。李泰祥(1941-)

偶然醞釀的種籽

出生於 1941 年臺東馬蘭的李泰祥,是阿美族青年李光雄與漢人妻子李蓮戀的長子。他的父親勤奮好學,深知唯有教育才能脫離貧困,為了子女,便帶著一家大小北上尋找好的成長環境。在開往臺北的車上,為了安撫李泰祥的情緒,便信手拿了一本國畫冊哄他,沒想到這竟成了這孩子的「第一堂美術課」,讓「美術」成為他生命中的重要元素。李泰祥陸續就讀螢橋國小、國語實驗小學後,最後進入福興國小,在此展現了他的美術天份,並透過林福裕老師,體認到音樂魅力。初中時期,持續展露美術及音樂長才,並向陳港清老師學習小提琴,琴藝突飛猛進。1956 年,他進入國立藝術學校美術印刷科就讀,之後轉入音樂科主修小提琴。其後,留法回國的許常惠老師,成為他的精神導師,改變了他的一生。終於,李泰祥在藝專五年級時,立定志向走音樂創作之路。連續的變化記號

李泰祥是個自命不凡的人,他認為生命操之在己,不斷挖掘與拓展藝術、音樂的每一角落。1966 年,他接下臺東省立女中與卑南中學的聘書,安份地過了兩年教書與創作生活,1968 年,舉行第一次成果發表─「新民風音樂會」,演出他改編的山地民歌、福佬民歌的合唱曲、室內樂組曲…等。但 1971 年他離開了學校,再度回到臺北發展,並且從許常惠、陳茂萱接觸到學院派的現代音樂;同年,他與許博允在中山堂舉行「七一樂展」,其作品接二連三地獲得國外肯定,為他爭取到「洛克斐勒基金會」與「美國國務院」兩個訪問學者獎學金。1973 年李泰祥背著行囊出發參加研修,而從他當時的作品中,可看出這些音樂對他日後創作風格的深刻影響。1974 年,李泰祥進入臺灣省立交響樂團及國立臺灣交響樂團任指揮,但他的指揮之路走得並不平順。隨後,臺灣社會經歷民族自覺與重建社會風氣的氛圍,他也從反對流行音樂工作,轉變為決心以改革通俗音樂為志業,更開始思索、探討傳統與創新之議題;在這之中,電影導演屠忠訓及歌手齊豫是他兩位關鍵的貴人。1979 年-1985 年,是李泰祥生活最緊湊、創作最豐富的時期:早起寫廣告歌,趕在中午以前完成錄音,下午則繼續趕寫電影配樂至半夜。他曾以《名劍風流》抱走最佳原作音樂金馬獎。此時期也是其嚴肅音樂產能最多的時期,如《太虛吟》、《氣、斷、流》、《生民》、《幻境三章》等都是這時完成的作品。在當時,他是少數能以「全職音樂創作」維生的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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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歸真正的本我

儘管李泰祥很早就決定要擁抱人群、提升流行音樂的層次,但內心卻從未放棄嚴肅音樂,一直期許自己能扛起改革中國音樂使命。1976 年的第一次「傳統與展望」,開啟了他實踐抱負之途,實驗劇《還緣》便是當時的重要作品。從 1976 年至 1984 年,共舉行六次「傳統與展望」,每一次李泰祥都邀請不同領域的藝術家參與。1973 年與雲門舞集結緣後,舞團也以其作品演出《吳鳳》、《薪傳》等。將近四十年的創作生涯,李泰祥並沒有所謂的「慢板」階段,但 1988 年-1890 年中,由於表演藝術環境的劇變及身體的警訊,讓他出現了怠惰期。1997 年,李泰祥獲得「吳三連藝術獎」。但不幸的是,隔年他就被診斷出罹患帕金森氏症,生活步調因而轉慢,但另一方面,也讓他終於有更多時間思考,終而體悟出音樂藝術唯有愛,才能深入心靈。李泰祥曾對美國 Dirty Lining雜誌的訪談記者 T. J. McGrath說:「I think I’m blessed to

work in this career that I love and I wish to dip working forever」(我想,我能夠終身投入我所喜愛的音樂事業,是一種恩寵,我希望能夠一直持續下去……)。由此可見到,他畢生悠遊於創作世界的自得愉悅感及源源不絕的創作力。

音樂派與左派的變奏--阿肥家的客廳.下2006-12-15 20:17

1.從朦懂童年到歡悅青春,從永定農村、虎尾糖都到台北大城,在一種神秘、緊張或慷慨激

昂的氛圍中,斷斷續續的聽到「政治犯」或「思想犯」﹔「共產黨」或「共匪」這些字眼,

卻幾乎沒聽過「左派」兩字。十九歲那年,認識了一個曾經坐牢的政治犯,或者說,一個共

產黨,不過沒把他當「共匪」看待。那時年輕天真,以為一個在綠島坐過十年牢的「政治

犯」,應該已經「改邪歸正」﹔和我一樣是一個喜歡文學藝術的平民百姓。當時他已出獄六

年,在《聯合報》第八版「新藝」跑藝術新聞,並撰寫「為現代畫搖旗的」、「這一代的旋

律」兩個專欄,系列介紹有才氣富創意的現代畫家與音樂家。報紙三大張的時代,那半個版

面的每一個字都意氣風發,他的文字又簡潔冷冽,意象明晰,一時驚動文化界。

他的名字叫楊蔚。「這一代的旋律」專欄寫了十個作曲家,第一個丘延亮(阿肥),「兩百磅的前衛派」。第三個李泰祥,「跌在樂譜架上的阿美人」。第四個徐頌仁,「面對上帝的音符」。我第一次走進阿肥家的客廳,就是一九六五年一月九日李泰祥首次小提琴獨奏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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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晚上﹔為李泰祥鋼琴伴奏的是與他同年,讀了師大物理系又去讀台大哲學系的徐頌仁。那天是周末,演奏會結束後,同去阿肥家的除了李泰祥和他的女友許壽美,還有阿肥的女友王愛林,許博允和他的女友大毛(樊曼儂),以及陳映真、吳耀忠、顧重光、林懷民、張菱舲、薛宗明、蒙韶、單槓(陳述孔)等人。

後來楊蔚常帶我去阿肥家,和那一票朋友聊天聽音樂,一堆人在那寬敞的客廳裡或坐或躺或站或踱歩,小提琴聽膩了換鋼琴,古典聽膩了聽搖滾。菸鬼儘管抽菸,不會抽的吸二手菸。喜歡罵美國罵越戰的儘管罵,不喜歡罵的聽著也痛快。渴了就去餐廳喝茶。吃飯時間到了,佣人就從餐聽過來跟阿肥說,開飯啦。吃完回到客廳,繼續抽菸聊天聽音樂罵越戰。那真是青春歲月裡最暢快的一段時光!阿肥嗓門大,議論也最多。偶而聽到他說起「左派」兩字,我以為那只是一種敘述語言,不知在那兩字之下,在那自由自在的客廳裡,已經潛行著一種後來讓許多人付出慘痛代價的理念。無知並且無辜的我,先是受到「左派」的溫情關懷,然後受到無情的波及,終而受到致命的重擊。多年之後,付夠了超乎能力數十倍的學費,才終於認清一個事實﹕即使坐了十年或甚至半輩子的牢,一個左派依然是左派﹔所謂「政治犯」或「思想犯」,不過是一種便於別人識別的標籤罷了。2.

「在這一代的旋律中,李泰祥是一個充滿野性的音符。」一九六四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楊蔚在「這一代的旋律」之三的第一句,立即震動了讀者的眼睛。一九四一年出生於台東馬蘭部落,一九六二年從國立藝專(今國立台灣藝術大學)音樂科結業,有著一雙大如牛眼的眼睛的李泰祥,雖然已經寫了小提琴與鋼琴合奏曲《年舞》等十餘首才氣橫溢的作品,卻因不願「把良心也賣掉」,拿不到畢業證書,導致「失業潦倒,睡在台北國際學舍一間樂器儲藏室的樂譜架上﹔他是國內一流的小提琴手,卻沒有一把屬於他自己的小提琴﹔但是他在愛情上卻是最富有的——有一個在中學教音樂的女孩,她是那麼溫柔而毫無保留的向他奉獻著愛、關切和鼓勵……」

這篇專欄見報後,關心李泰祥的音樂界師友,熱心為他在信義路二段的國際學舍(已拆除,在今大安森林公園內)籌畫了一場獨奏會。朋友們七湊八湊幫他交了三千多元場租,但是沒錢佈置舞台。顧重光拿了兩幅自己的油畫掛在舞台上方,阿肥放了一座檯燈在鋼琴上,搬了幾盆鮮花在台前,有點家庭音樂會的溫馨氣氛。賣座雖然只有五成,聽眾卻都是真正的行家與愛樂人。最關心他的青年管絃樂團團長馬熙

程(第二屆中國小姐馬唯君的父親)、作曲家許常惠,國立藝專校長鄧昌國、音樂科主任申學庸、樂評家吳心柳(張繼高)都在座。藝專的同學及我們一票文藝界朋友,更是不斷的為他鼓掌叫好。

演奏會結束,楊蔚回康定路聯合報社寫新聞稿,另一批人先到阿肥家。我們在客廳裡七嘴八舌回味演奏會的點滴樂事,調侃李泰祥鬧過的笑話,皮膚白皙容貌溫柔的許壽美,始終緊緊依偎著李泰祥臂膀,兩人一臉幸福笑容。凌晨一點多,楊蔚帶來剛印出的報紙︰「新藝」版頭題「剛健與悲愴的阿美人李泰祥小提琴獨奏會」,詳述演奏曲目,盛讚他的技巧與作品特色,約佔三分之二版面,阿肥猛力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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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祥的肩膀說﹕「山地鬼,登這麼大,你成功啦!」朋友暱稱他「山地鬼」,他睜著大眼笑著,從不生氣。向他祝賀,他也睜著大眼笑著,默默無語。阿肥賀李泰祥「成功」,其實還有一層涵意。許壽美當時在大安中學教音樂,父親許南

陽是著名外科醫生,擔任省立新竹醫院院長,家世優越。李泰祥是山地人,家境貧寒,又沒

固定職業,雙方社會地位懸殊,許家一直反對他們結婚。朋友和許壽美都希望許家雙親看到

那篇新聞報導後,能夠肯定李泰祥的音樂才華,改變歧見,同意他們結婚。

3.

演奏會雖然成功,李泰祥專程到新竹求婚,仍然遭到許家雙親拒絕。他們決定以行動反抗,

瞞著父母在台北結婚。五月八日周末下午,他們在士林大東路八十四巷十九號之二,一座向

薛宗明母親租來的小平房結婚,請吳心柳主婚,許常惠證婚,藝專同學還幫著設計了結婚進

行曲節目單,明列婚禮時間、地點,同學表演的曲目。

李泰祥親自煮了一大鍋阿美風味的雞湯,應邀參加的同學好友帶去各種點心水果飲料,從

下午鬧到晚上才散。許常惠疼惜這對新人,後來又登門,要帶他們上陽明山,租個飯店房間

讓新人歡度新婚之夜。許壽美不想讓老師破費,一直婉言推辭。許常惠費盡口舌勸到十二點

多,壽美過意不去勉強答應。剛收拾好換洗衣服,卻聽前門傳來急切敲門聲,正遲疑著要不

要開門,兩個大漢已翻牆而入,開門讓許家父母進來。

一時之間場面混亂,一對新人挨了耳光,李泰祥還被大漢持傘痛打。媽媽哭著要壽美立刻

跟他們回家,壽美堅決不肯。許常惠兩邊規勸,僵持到凌晨三點多,壽美才答應隨父母回新

竹。

眾人散去後,李泰祥六神無主,天沒亮就跑去阿肥家「按鈴申告」。阿肥開門一看,那個

容光煥發的新郎,怎麼變得神情萎靡?他調侃道﹕「怎麼啦,新婚之夜就吵架啦?」李泰祥

悶聲答道﹕「壽美被她父母搶回去了!」阿肥不相信的驚叫一聲﹕「奇怪啦,他們怎麼會知

道地址?幾點鐘的事情?」李泰祥輕聲回答﹕「我也不知道啊!十二點半他們就來了!」

第二天,五月九日,我和楊蔚在鷺鷥潭結婚,阿肥和蒙韶也來參加。阿肥怕掃我們的興,

始終沒把李泰祥半夜造訪的事說出來。五月十日楊蔚上班,看到《徵信新聞報》(《中國時

報》前身)三版頭題,以將近三分之二版面刊登李泰祥的「婚變」報導,才知因自己結婚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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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了好友的「婚變」新聞。十一日《聯合報》三版跟進,《徵信新聞報》繼續追蹤,連著幾

天成了最震驚各界的社會新聞。

許南陽的鄉親、臺大醫院院長邱仕榮,藝專校長鄧昌國,李泰祥的老師馬熙程、許常惠等

名流學人,雖然熱心出面調停,許家雙親仍態度堅定,不讓壽美回泰祥身邊,連大安中學的

教職也替她辭了。

壽美深知父母心情,回新竹後不斷道歉,答應「離開那個山地人」出國留學。但她心底還

是納悶,父母怎會那麼神通廣大,當夜就找上門?受邀參加婚禮的都是好友,不可能故意洩

密啊。

「婚變」新聞見報後,藝專同學打電話到許家慰問壽美,她才知道有個夜間部同學參加婚

禮後拿了一張結婚進行曲節目單回去做紀念,但回到藝專上課遲到,老師追問原因,她只好

拿出那張節目單,證明自己確實去士林參加李、許婚禮。這老師以前做過壽美的導師,覺得

兩人私密結婚未免兒戲,打電話告知許家,把婚禮時間地點說得一清二楚。許家父母怒不可

遏,連夜由兩個新竹醫院同仁陪著上路。那時尚無高速公路,從新竹開車走省道,到了台北

路又不熟,好不容易找到大東路那甜蜜的新婚小窩時,已是午夜十二點半了。

許家父母以為把女兒帶回家隔離一陣就沒事,沒料到新聞會鬧那麼大。好在壽美溫順聽從父母安排,申請到美國堪薩斯女子音樂學院,訂妥一九六六年八月十八日的機票赴美。七月下旬,壽美說要去台北美國大使館辦簽證,但她到了台北就去找朝思暮想的李泰祥,兩人直奔台東老家。那晚沒等到壽美回家,許家父母打電話給邱仕榮院長。第二天邱院長去中央信託局找阿肥

父親丘秉敏,請他向阿肥等人打聽許壽美躲在何處。留德的丘秉敏是自由派,問說許家小姐多大了?邱仕榮說,二十三歲。丘秉敏說,已經成年啦,做什麼事自己負責﹔「你回去轉告許院長,不要管她啦。」八月一日,李泰祥和許壽美在台東地方法院公證結婚,消息又上了報。新竹記者去訪問許南陽,他說已盡到做家長的責任﹔「現在許壽美是李家的媳婦,而不是許家的女兒。」他們婚後留在台東中學教音樂,次年四月一日,壽美生了一個兒子,四月四日消息又上了《聯合報》三版。一個從小疼愛壽美的奶奶(她母親的乾媽)看了報導很高興,不停勸說許家父母。過了一年多,許家終於同意壽美帶著李泰祥和兒子返回家門重叙天倫。

一個新的生命,融合了漢人與阿美人的血,讓兩個階級達成和解。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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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王子與公主的故事到底只是神話。李泰祥與許壽美費盡心力結合,山山水水走過,最

後卻歧路難合,夫妻緣盡。在阿肥家的客廳,幾對情侶進進出出,情緣也都起伏顛簸,幻滅

居多。如今還維繫夫妻名份的,只有許博允、樊曼儂這對「新象」佳偶。許博允與我同年屬

猴,見面總互稱「猴子來了」。我們兩隻猴子,一隻來自永定農村,一隻出身台北豪門,卻

都沒考大學﹕他建中畢業,跟著許常惠學作曲﹔我虎女畢業,埋頭寫小說。

他長得像當紅的義大利影星馬斯楚安尼,是阿肥家客廳裡的頭號帥哥。樊曼儂出身音樂世

家,父親樊燮華是國防部示範樂隊隊長。她那時已從藝專音樂科畢業,主修長笛,秀氣修長,

是帥哥身旁的氣質美女。樊曼儂鎮定沉靜,像個女王,許博允活潑體貼,像個跟班。這樣的

組合,後來開創了「新象」歲月,成了台灣歷史最悠久的表演藝術公司。這兩對情侶,結局

各異,卻都是音樂派,不是左派。我也不是左派,卻因嫁了一個老左派,結局比兩對音樂派

悽慘。

我與楊蔚結婚之後,他分期付款買了一部山葉機車。有時周末載我到阿肥家聊天,吃過晚

飯九點多,他堅持先送我回永和,再回臨沂街的阿肥家。「為什麼我要先回去?」他理直氣

壯答道﹕「我們男人聊的,你們女人不懂!」我如果堅持留下來,可能會被陳映真、吳耀忠、

阿肥、單槓那些朋友認為不識大體。他們都比楊蔚小很多,對他大哥長大哥短的,我也不願

在他們面前讓他這個大哥為難,後來就不再問「為什麼」了。

一九六六年十一月,我做了母親,之後就不常去阿肥家。那時文革已經開始翻天覆地,楊

蔚起床看報總是先找文革新聞,邊看邊興奮狂叫﹕「他媽的,中國人要翻身了!」兩岸冰凍

的時代,我覺得那些事離我很遙遠。現實裡的生活那麼艱難,我關心的是如何寫作,賺稿費

應付生活,好好的照顧孩子。楊蔚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也常半夜才回來,理由永遠是「去

阿肥家聊天」。「阿肥家」彷彿一種道德屏障,因為那裡不是「黑美人」或「五月花」﹔丈

夫去的不是花天酒地之處,妻子似乎也就沒理由抱怨。然而,他的夢中呼喊越來越頻繁了。

總是在一陣囈語和尖叫之後,像個找不到頭的鬼,雙手在空中不停揮舞﹔「不要啊,不要啊

——」然後赫然從床上坐起,摸出菸,顫抖著擦亮火柴,慢慢點燃,一支又一支的抽著,臘

黃的臉冷硬如僵屍。

Page 12: 李泰祥--音樂大師

婚後沒幾天我就開始被他的惡夢嚇醒,一次又一次,他點起菸默默抽著,我坐在一旁流淚。

二十歲的我惶惑無解,不知如何擺脫那個夢的糾纏。後來有一次,連著抽了五六支菸之後,

已是薄霧微明的清晨,他輕拍我的手說﹕「不要哭,我告訴妳一一」他說,關在綠島時,小

小牢房擠了十多個人,睡夢中總聽到有人被叫出去,然後再也沒有回來。「不要啊,不要啊

——」那是深夜被帶出去的人,也是每一個尚未被帶出去的人,常常聽到,或者自我吶喊的,

夜半歌聲。

「不要怕,已經過去了,」最後他這麼安慰我。

然而那只是一句空洞的安慰。那個夢從來沒有過去。到了一九六八年春末,那個惡夢幾乎

每夜來拜訪。呼喊,尖叫,顫抖。抽菸,沉思,面如冰霜。我沒有再哭,也不再惶惑。只是

直覺有什麼事發生,閉起眼睛恍惚看到黑暗中一條白色的裂縫沒有盡頭。五月二十六日,吾

兒發燒送急診。五月二十七日,他徹夜未歸。次日上午十點多回到家,鞋子未脫,衣服未換,

緊閉著嘴癱在床上。我不斷的大聲罵他不關心兒子,說我不相信他去阿肥家。不管我怎麼罵,

他始終緊閉著嘴。後來,他弓起身子,掩面痛哭。

那時我以為他被我罵哭了。後來才知道,陳映真、吳耀忠、單槓等人,都已被捕。台大學

生阿肥,因為六月五日要在中山堂為王仁璐的現代舞發表會做舞台監督,警總大概看在他是

「國戚」的份上,等到六月六日早上他要去台大上課,才在他家旁邊的連雲街口下手,把他

攔進一輛計程車,直駛東本願寺警總保安處。之後他才知道,陳映真等人也在那裡。那時阿

肥最擔心的是楊蔚,「他有案底,被捕必死無疑」。然而他沒看到楊大哥,於是開始想著

「楊蔚為什麼沒有被捕?」

5.

我們尊敬的作家陳永善,外省朋友叫他大頭,本省朋友叫他大頭仔,我一直叫他永善。他以

筆名「陳映真」發表小說,以另一筆名「許南村」發表評論。一九九三年冬天,五十六歲的

「許南村」發表了〈後街—陳映真的創作歷程〉,詳述自己的身世、成長、閱讀、寫作、思

想轉折,以及兩次入獄經過。對於一九六八年的被捕,他說,一九六四年,「結識了一位年

輕的日本知識份子。經由這異國友人誠摯而無私的協助,他得以在知識封禁嚴密的台北,讀

到關於中國和世界的新而徹底(radical)的知識,擴大了僅僅能從十幾年前的舊書去尋求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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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和信息的來源。……他的思想像一個堅持己見的主人對待不情願的夥計那樣,向他提出了

實踐的要求。命運是這樣的不可思議,竟然在那偵探遍地的荒蕪的年代,讓幾個帶著小資產

階級的各樣軟弱和缺點的小青年,不約而同地、因著不同的歷程而憧憬著同一個夢想,走到

了一起。

……一九六五年,他翻譯『共產黨宣言』和大正末年一個著名的日本社會主義者寫的入門書

《現代社會之不安》,為他的讀書小圈(circle)增添讀物。…受到激動的文革風潮的影響,

…在六六年底到六七年初,他和親密的朋友們,受到思想渴求實踐的壓力,幼稚地走上了幼

稚形式的組織的道路。…一九六八年五月,他和他的朋友們讓一個被布建為文教記者的偵探

所出賣,陸續被捕。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他被判決徒刑十年定讞。…一九七五年,他因蔣

介石去世百日忌的特赦減刑而提早三年獲釋。 …」

警總稱他們的組織為「民主台灣聯盟」。他所寫的那個「被布建為文教記者的偵探」,

暗指的就是楊蔚。一九七一年十一月,我與楊蔚在台北地方法院公證離婚。一九七五年十月

二十五日下午,施叔青陪我去館前路中國大飯店一樓咖啡廳,見了遠行歸來的陳映真。我向

他深致歉意,他一貫溫和的笑著,「這沒妳的事,」他說,「妳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啊。」

二 00五年秋天,我與阿肥見面追索那段慘烈往事時,他說早年的政治犯出獄後仍受警

總嚴密監控﹔如果不從,可能家破人亡。他認為,在他們的案子裡,「楊蔚只是一顆棋子,

不是關鍵。」他說,大頭那篇自述裡提的日本知識份子,其實是兩個日本外務省派來台灣工

作的實習外交官,一個吉田重信,一個淺井基文。

當時池田內閣想與中共建交,分批派實習外交官來台學中文,伺機接近大學生和知識分

子,與他們「分享」帶來的左派書籍。阿肥也把母親私藏的魯迅全集二十冊等書,搬出來與

他們分享。至於楊蔚在他家的深夜聚會,阿肥說,除了看左派的書,還因為他家有收音機

(我家沒有)。他們利用短波,深夜收聽「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教材,一字字抄錄,寫時評,

交換心得。

然而岸信介胞弟左藤榮作組閣後,眼見文革動盪,政策逆轉。一九六七年九月,佐藤訪

台與蔣介石會談,表明支持反共及反攻大陸,兩國開始合作肅清左派。一九六八年五月,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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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獲得美國堪薩斯州立大學獎學金,陳映真獲愛荷華大學邀請參加「國際寫作計畫」,先後

向警總境管局遞送出國申請案。警總為了搶功,立即展開秘密追捕。

「所以,當時整個大環境是那樣,」阿肥說﹕「我被抓進去後,警總的人拿了一大堆證

據出來,包括我們在實習外交官家裡讀的毛選,資本論,三○年代作品等等。如果不是日本

人提供,警總手上怎麼會有?」

6.

然而阿肥說,也許還有另一個原因。一九七一年出獄後,他曾打電話到美國向姊姊如雪報

平安。如雪激動的哭了,哽咽著說﹕「弟弟,我們對不起你,害你受苦了,是我們連累了你

……」阿肥說,如雪認為蔣經國一直怕蔣緯國出頭,不斷找他麻煩,利用警總出面抓人,造

成「蔣緯國的內弟是匪諜」的事實,蔣緯國就不再是蔣經國的對手了。

他不知如雪這個猜測是否正確,不過如雪後來返台後還跟他提起另一件左派之說。一九六

八年阿肥被捕後,如雪還在台灣,有一天去向宋美齡請安,宋問她﹕「聽說妳弟弟出事

了?」如雪點點頭不敢回話。宋美齡接著說﹕「鄧麗楞的兒子會出事,也不奇怪﹔在重慶的

時候我就知道鄧麗楞是左派!」

「宋美齡那句話,是完全正確的。」阿肥說。

《行走的樹—向傷痕告別》第五章

原載2006.2月《印刻文學生活誌》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