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謝聰輝 教授

八仙形象特徵、故事主題與文物藝術

< 藝文、攝影 >

作 者 簡 介謝聰輝 教授

最高學歷：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博士

目前職務： 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專任教授

國立故宮博物院文物徵集審查暨盤點學術委員

國立臺北藝術大學傳統藝術研究所兼任教授

99、100學年度連續獲得「國科會特殊優秀人才獎助」

學術專長： 道教學、台灣文化信仰

編按：謝教授學術著作繁多，並熱心參與社會服務與擔任諸多學

刊審查委員，為道教研究學門頗為著名的學者。而喜愛研究教學

與結交朋友的他，常不吝分享其珍藏的藝術文物與品評觀點，鼓

勵創作友人結合工匠之法、詩人之趣與哲人之道，努力創化出精

彩感人的作品，為「志於道、游於藝」做了不錯的詮釋。

謝教授擅長以親切熟悉的本土語言，配合生動活潑的肢體動作，深入淺出地賞析珍藏的優美藝術文物，為民間社團邀約講演的熱門學者

100.10.26 謝聰輝教授蒞臨板橋新埔社醫群演講「典藏之趣，文物之美」 （謝教授左側為夫人陳淑芬中醫師）

若要問：「什麼可以成為中華文化的共同心理結構意象？」那答案絕對有「八仙」一項。因為道教與民俗傳統中的八仙，歷經晚唐的濫觴，宋、元的演變發展，以迄明中晚期的逐漸定型，其

形象、法器與故事不僅藉由仙傳、小說、戲曲與藝術圖像的傳播，深深為接受中華文化者所熟知與喜愛；其吉慶喜樂、長生度世與逍遙人間的主題意涵，也與國人的信仰習俗生活相結合，堅韌地植根於每一個人的內心世界，成為共同不變的心理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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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仙形象特徵與隨身法器

（一）鍾離權：綜合古書的記載，其乃魁梧雄

偉，虬髯蓬鬢，髯過於腹，目有神光，束

髮為日月雙髽，常坦腹跣足，採槲葉為

衣，手搖棕扇自若。 （圖A1、B1、C1）

（二）呂洞賓：《宋史》卷四五七《隱逸上 ‧ 陳

摶》記其有劍術，百餘歲而童顔，步履

輕疾，頃刻數百里，世以為神仙。元 ‧

秦志安《金蓮正宗仙源像傳》更清楚描

述：龍姿鳳目，鬢眉疏秀，美鬚髯，金

水之相，頂華陽巾，服逍遙衣，神清骨

秀，耳出三毫，袖有青蛇之劍。 （圖

A1、B2、C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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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李鐵拐：據明代《逍遙墟經》改編自南

宋 ‧ 周密《齊東野語》故事，謂其質本

魁梧之道人，後落魄無依，乃附一餓莩

之 尸 而 起 。 因 此 戲 曲 穿 關 打 扮 常 作 ：

陀 頭 、 皂 補 衲 、 錦 襖 、 不 老 葉 、 法 墨

踅（靴）、網裙、雜彩縧（花邊）、執

袋 、 行 纏 （ 裹 足 布 ） 、 鐵 拐 、 猛 髯 。

（圖A2、B3、C3）

（四）張果老：其本為唐代修鍊道人，形象為駝

腰曲脊，皓首蒼髯，容貌蒼老，頭戴道

冠，身著道袍，手持魚鼓簡板；又據唐 ‧

鄭處晦之《明皇雜錄》記載：「果乘一

白驢，日行數萬里，休則摺疊之，其厚

如紙，置於巾箱中；乘則以水噀之，還

成驢矣。」 （圖A3、B4、C4）

（五）藍采和：據五代 ‧ 沈汾所著《續仙傳 ‧ 藍采

和》，其常衣破藍衫，六銙黑木腰帶，

闊三寸餘，一脚著靴，一脚跣行，夏則

衫內加絮，冬則臥於雪中，氣出如蒸。

後轉為手提花籃、內有四時不謝之花或

藥物的少男。 （圖A3、B5、C5）

（六）韓湘子：在金代磚雕中為儀表端莊的清

秀少年，其或頭梳髮髻，身穿道袍，背

一布袋，袖手躬身；或袍服束帶，肩披

蓑衣，頭梳ㄚ髻，左手提籃，右手持钁

頭。後定型為手持橫笛，又因元 ‧ 陶宗

儀《説郛》卷一百十二下〈韓仙傳〉記

載前世為鶴，因此圖畫造像或跨騎一仙

鶴。 （圖A4、B6、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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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曹國舅：金墓磚雕曾作頭挽雙鬢，身著

蓑衣，披蓑裙，赤臂跣足，右臂掛著一

個籃子，雙手持一把笊籬（水中撈物之

器，如蛛網形，或稱千年竹罩），滿面

推笑，頷蓄常鬚的老者。後明代戲曲遂

轉定型作象簡烏紗，蟒袍玉帶，輕敲玉

版或檀板。 （圖A4、B7、C7）

（八）何仙姑：元 ‧ 苗時善編《純陽帝君神化

妙通紀 ‧ 度何仙姑第十九化》，記何仙

姑十三歲得呂洞賓所賜仙桃半顆，所以

形象皆作少女狀；另據明 ‧ 車王府子弟

書 《 八 仙 慶 壽 》 ， 其 粉 面 朱 唇 ， 錦 裙

繡襖，笊籬之內，還種著數朵金蓮；其

後隨身法器挽蓮蓬或荷花。 （圖 A2、

B8、C8）

二、八仙故事與主題意涵

八仙故事中最引人入勝的莫過於非常的法

術變化與神通能力的情節敘述，以及所透顯出

來的主題意涵。如呂洞賓雖結合劍俠、逸士、

文士、道士與全真祖師為一身的多重職能形

象，但最為所熟知的法術是「尤精劍術」。而

其劍有斬妖除魔的法劍，如明 ‧ 馮夢龍《醒世恆

言：呂純陽飛劍斬黃龍》所言的「降魔太阿神

光寶劍」，能「飛取人頭，言說住址姓名，念

咒罷，此劍化為青龍，飛去斬首，口中銜頭而

來。」亦有作為度己度人修練意義的道劍，即

如宋 ‧ 吳曾《能改齋漫錄》卷十八〈呂洞賓傳

神仙之法〉所說的「三劍」：「一斷煩惱，二

斷貪嗔，三斷色慾，是吾之劍。」而張果老著

名的法術故事除噀紙成驢之外，又如：佯死氣

絕拒帝召，去髮擊齒以還童與辨漢武帝仙鹿以

見長生，以及八十獨身種瓜，終娶得賞園韋氏

女，倒騎白驢壓倒趙州橋而驚動魯班頂橋的故

事，也都是強調其精通法術與背後修鍊以求長

生的意涵。另如藍采和有不老駐顏之術，所以

言有人為兒童時，至及斑白見之，顏狀如故；

後於酒樓乘醉，有雲鶴笙簫聲，忽然輕舉，於

雲中擲下靴、衫、腰帶、拍板，苒苒而去。此

自是在紅塵俗事修鍊有成，而後能超越塵世、

解脫凡質而純化為仙質的例證。韓湘子能進奉

瞬間釀造而成的「逡巡酒」、施展即刻開出的

「頃刻花」與預告雪擁藍關，皆為度化韓愈體

悟人世之短暫與世事之無常。

在八仙故事中運用法術，以達到試煉、點

悟，進而潛心修鍊、了卻情緣的主題，也一再

被凸顯。如鍾離權兵敗入山，失去原先將軍的

身份，又不知前途如何，正處在一種「非此非

彼、曖昧模糊」的中介狀態；而後得東華帝君

等人引導、點化，使之明瞭其為暫時謫降俗世

的身份，更傳授其靈文秘訣，天遁劍法。鍾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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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苦節的道門風範，以建立了質樸、守貧及以

苦為樂的修行宗風；其具體表現於早期的雲水

生活方式，就是一缽一履走天下，甚而有「道

丐」的形象。

三、八仙文物藝術舉例賞析

八仙的信仰透過文物藝術表現者不勝枚

舉，其多采多姿的藝術美感造型，與所傳達出

吉慶喜樂、福壽長生與辟邪護佑的功能意涵，

不僅為大家所熟悉，也是收藏家頗愛珍藏的

主題。如台北故宮珍藏的宋代緙絲〈八仙拱壽

圖軸〉 （圖 D1），已出現何仙姑為八仙之一

員；另《歡聯慶節冊》

中的圖畫八仙，保留了

早期傳記的形象，都值

得研究者特別注意。再

如筆者所收藏的部分八

仙文物，若用心去賞析

的話，必可體會每一作

者巧妙地運用各種不同

的質材，展現其傳神意

趣與內涵意義；不僅讓

我們與之心靈交會而感

動，更因為能融入情境

而共鳴，產生美感交融

的身心安頓力

量。其八仙會

聚主題者：如

清同治年間彩

磁 八 仙 果 盤

（ 圖 D 2 ） ，

蘊含仙食獻供

的意境。民初

台南精繡八仙

祝壽幛片掛軸

（ 圖 D 3 ） 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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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其後隱居修行，積行救人，終成全真派的祖

師，正是具顯通過儀禮的意涵。其中「度化」

的主題又牽涉到「出身與修行」結構：即主人

翁天庭獲罪→謫降凡塵→經明師（仙真或智慧

老人）點悟前生→進而贖罪修行、積德度化→

最後得重返天界。此結構情節不僅常出現於八

仙故事中，如鍾離權十試呂洞賓，以黃粱夢度

化呂洞賓，累卵以度劉海蟾體悟人世短暫，要

藍采和鎖住心猿意馬（圖 A5）等等，亦成為後

代度脫戲曲中一再重複的主題。如在呂洞賓的

度化傳說故事中，最引閱聽者遐思與興趣者，

莫過於度化妓女的情節：大凡從宋、元時期強

調 的 有 情

無 性 ， 突

顯 緣 份 與

識 見 ； 到

了 明 代 小

說 與 戲 曲

中 的 三 度

白 牡 丹 ，

則鋪陳渲染有情與色情的人性情慾糾葛，以及

作為全真派祖師修鍊考驗與神性度化形象之衝

突敘述；進入提倡教化、禁淫褻的清代，呂洞

賓三戲白牡丹中的點藥名情節，則調整成為調

戲與鬥智的重點。

又在八仙故事中，另一有趣的情節即乞

丐的形象經常出現。如李鐵拐借一跛惡的餓莩

之尸還魂，以重入紅塵修行而度己度人。藍采

和每行歌於城市乞索，持大拍板長三尺餘，常

醉踏歌；或有人將錢與之，則以長繩穿，拖地

行，或散失，亦不廻顧，是一似狂非狂的乞者

形象。另原型是北宋仁宗國舅曹佾的曹國舅，

亦曾棄功名出家，拋棄御賜金牌向深流，手持

笊籬，化錢度日，以表修行決心。其中所強調

的主題意涵，即是全真派創教祖師金 ‧ 王重陽

在《重陽立教十五論》中，所揭舉的反奢華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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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獸八仙堂彩，在細緻精妙的開臉繡法下，所

展現的栩栩如生神情與紋裡質感，令人嘆服。

數量極少的民初臺灣八仙太子童帽（圖 D4），

利用銀雕鎏金的工藝技術，裝飾出高貴的氣質

與滿心的祝福期待。1965 年台南善化涼傘（圖

D5）中的八仙，是相關神明儀駕飾物常見的裝

飾。民俗八仙彩陶神偶（圖 D6），有一種親切

樸拙的趣味。道長絳衣中的八仙（圖 D7），乃

彰顯其非凡的人神中介者身份與法術功能。海

南黃花梨八仙根雕（圖 D8），不僅質材特殊，

作者更巧妙地利用鍾離全的法扇，融合了八仙

醉酒與八仙渡海兩大主題。而未見八仙、只見

其法器圖像者，稱為「暗八仙」，在宗教民俗

文物用品中，常與辟邪護佑、吉慶多產圖案一

起呈現：如清末民初的八寶雙鳳盤銀床眉繡帳

（圖 D9），即以八仙法器配合銅框辟邪鏡以

保佑新婚吉祥如意；福壽繡字與石榴結實纍纍

圖像，以祈求夫妻福壽綿延、多子多孫。又八

仙單獨形象出現者：如清竹根巧雕呂洞賓（圖

E1），手執麈、背法劍立於祥雲之上，再施以

礦物彩繪，具現其古拙的風格意趣；近人雕刻

的檀香呂洞賓（圖 E2），運用檀香細膩的質

感，營現出其修行者的神韻與行道的形象，也

讓人景仰與祈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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