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劉敞,《公是先生弟子記》。上海:華 會科學出版社, 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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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15
〔宋〕劉敞,《公是先生弟子記》。上海: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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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近人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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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釆柔桑不種棉,女紅辜負艷陽天
──從婦女紡織與否談清代臺灣方志書寫
陳弘音*
一、 緒論
清代臺灣的漢人族群作為一個移墾社
*國立臺灣大學歷史學系三年級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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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無邪•‧創刊號
會,與臺灣原生的居民有著先天性的文化歧
異,此自不待言;另一方面,臺灣的漢俗也
與中國大陸的原鄉文化,有著適地適性的不
同,此間包含著複雜的三方文化交互作用。
然而,在官方帶有中國本位主義而書寫的方
志中,臺灣漢俗與中國民情的不同似乎總是
以先決性的視野、以道德性的論述來進行詮
釋,而較少顧及上文所提的適地適性問題,
如對於婦女的書寫和描述就是相當具代表性
的一種典型範例。
臺灣的婦女以不習紡織、女紅雖強而性
喜遊藝、盛妝容飾、遊街不知羞恥等特色行
載於史料:臺灣婦女因不習紡織而被視為懶
惰者,連為奴之價亦廉於他地,1但她們為何
不進行紡織?臺灣婦女真的不織布嗎?為何
各方記載中都要特別強調其不習織布此一環
節?
筆者認為,這與臺灣方志的書寫習慣、
書寫視角有關。臺灣清代的史料主要來自於
官修的方志,與個人於臺灣的遊志與紀略,
其所能到達的地區、能接觸的面向都是有限
的;再者,此類的地方記述都有彼此傳抄之
習(於下文引用之史料可明見),無視各地
情況之不同。前者造成以偏蓋全,輕易地就
為臺灣這一塊地方作出一種刻版而概略的論
述,而後者造成同一本方志內可能會存有眾
多歧異的論述―因為各地的風俗有些許的不 1丁紹儀指出:「《臺灣縣志》言:『臺人雖貧,男不為奴,女不為婢。』乃百年以前事,今殊不然,
每每轉鬻內地為人婢,價亦廉於泉彰諸郡。」並
認為:「他鄉之人旅食於臺者,積番銀數十圓即可
得妻,惟習於嬌惰,蠶桑紡織咸不解。」見丁紹
儀著,《東瀛識略》,收錄於《中國地方志叢書‧
台灣地區‧53》(臺北:成文出版社,1984),頁90。
同,但作志者卻仍習於將前出的、他地方志
的論述脈絡,而將許多矛盾的現象共置於同
一本方志之中。
本文基於以上觀點,將範圍縮限於方志,
2透過史料分析,檢驗方志中是如何描述臺灣
女性與紡織之間的關聯,爬梳其間是否存在
相互矛盾的紀錄,如果矛盾之處存在的話,
其所呈現出的圖像包含著哪些類型?透過以
上史料的提煉,以方志中的矛盾之處描寫推
敲臺灣婦女紡織究竟與否,並且試圖更深入
一步地探究彼此矛盾的記述是基於怎麼樣的
「書寫觀點」、而形成於方志之中。最後嘗
試性地推而展之,以討論臺灣漢俗紡織此一
微小問題,來試探臺灣清代方志中的先決性
視野與道德性評判。
二、 史料分析
(一)臺灣婦女不織布
臺灣方志最早肇於康熙(1662—1722)
時蔣毓英之《臺灣府志》,3然而,在此書之
中尚無婦女不織布之紀載。最早關於臺灣婦
女不織布的記載則為《諸羅縣志》,其描述
方向有幾個偏重:
1. 男有耕,女不織。
2本文篇幅所限與命題的聚焦,將史料聚集於方志的書寫,其實在方志之外仍有許多材料。如前所
舉丁紹儀之個人私作。 3據《清代臺灣方志彙刊》,可知蔣毓英《臺灣府志》應早於高拱乾《臺灣府志》,但因後書流傳較
廣,故過往習以高志為臺灣首志。參見黃美娥,〈臺
灣府志點校說明〉,見蔣毓英纂修,黃美娥點校,
《臺灣府志》,收錄於臺灣史料集成編輯委員會編,
《臺灣史料集成‧清代臺灣方志彙刊》第一冊(臺
北:文建會,2004),頁 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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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闢土,漢人藝麻,備車車牛之用
為索索綯;無桑。多男少女女;女女好逸逸
樂樂樂樂,即女女紅,不不事紡績,以五絲刺刺
雲日、花草、麟麟鳳、魚龍龍、美男子、
婦人之狀狀相矜耀為觀美。故曰男耕
而食,女女不不織而衣,臺郡皆然矣。4
2. 女功為逸樂之事,無補於世。
女女不不蠶織,以刺刺繡為能。自十歲以
上,則教之工巧者,自贍其口,尚
有贏餘。然雖工無益益於世,曷若若紡
織之為有用乎?漢詔云:「錦繡纂
組,害女女紅者也。女女紅害,則寒之
原也,善矣。」5
3. 臺灣民風不淳厚,如果教習女子紡
織,則風氣必丕然一變。
夫衣食者,生人之大命也。先王之
世,力力不不必為己,惡惡其不不出於身;
貨不不必藏於己,惡惡其棄於地。故雍
睦輯寧寧寧之風,藹然可挹也。邇者滿
大中丞嘗著《蠶桑要法》,以教閩人
矣。其援據經傳所載,天下之土無
不不宜於蠶桑者。……蠶績並興,布
帛充牣,不不資外省省,同巷相從,篝
燈繼日,女女無枌栩婆娑之逝、江漢
遊冶之容,成之不不易易,服之無斁,
勤儉之風比隆隆豳雅,視錦繡纂組傷
4周鍾瑄主修,詹雅能點校,《諸羅縣志》,收錄於臺灣史料集成編輯委員會編集,《臺灣史料集成.
清代臺灣方志彙刊》第三冊(臺北:文建會,2005),頁 219。 5周鍾瑄主修,詹雅能點校,《諸羅縣志》,頁 230。
女女紅者霄壤也。6
這三個描述角度成為其後的臺灣方志的論述
依據,從《諸羅縣志》開始,《臺灣縣志》7
到《重修鳳山縣志》8、《續修臺灣縣志》9、
《彰化縣志》10、《淡水廳志》11、《苗栗縣
志》12。其間雖有論述的偏重,但其所承襲
6周鍾瑄主修,詹雅能點校,《諸羅縣志》,頁 220。 7如:「男有耕而女無織,以刺繡為工。布帛取給內郡,其價高,亦耗財之一端也。」見王禮主修,
王志楣點校,《臺灣縣志》,收錄於臺灣史料集成
編輯委員會編集,《臺灣史料集成.清代臺灣方志
彙刊》第四冊(臺北:文建會,2005),頁 122。 8如:「女不蠶織,以刺繡為能。自十歲以上,教之女紅。工巧者,自贍其口,尚有贏餘。然雖工
無益於世,曷若紡織之為有用乎。」此段直引自
《諸羅縣志》。見王瑛曾編纂,詹雅能點校,《重
修鳳山縣志》(上),收錄於臺灣史料集成編輯委
員會編集,《臺灣史料集成.清代臺灣方志彙刊》
第十三冊(臺北:文建會,2006),頁 111。 9如:「《舊志》云:『民非土著,百貨皆取資於內地,男有耕而女無織,以刺繡為工。視疏若親,
窮乏貧苦相為周卹。民雖貧不為奴婢。』」其間《舊
志》即為《臺灣縣志》,但《臺灣縣志》的論述雖
大體相同,語句卻不似。從此也可看出方志書寫
習慣中的承襲舊志之例,即便是沒有全句相似,
仍然要賦比於舊。見謝金鑾、鄭兼才總纂,黃美
娥點校,《續修臺灣縣志》(上),收錄於臺灣史料
集成編輯委員會編集,《臺灣史料集成.清代臺灣
方志彙刊》第十八冊(臺北:文建會,2007),頁140。 10如:「蓋敦俗在勸農桑,彰邑男知耕而女不知織,誠將御製耕織圖詩刊示村莊,為之縷析勸諭,使
蠶事興而隙地皆可樹桑。」見周璽總纂,洪燕梅
點校,《彰化縣志》(下),收錄於臺灣史料集
成編輯委員會編集,《臺灣史料集成.清代臺灣
方志彙刊》第二十二冊(臺北:文建會,2006),頁 429。 11如:「曰女紅 雖蠶桑不事,紡績無聞,而刺繡之工,一花一卉,精緻如繪,所善者打草粉,
至衣裳鍼綻,不假外人,甚有刀尺精良,為裁縫
家所不及者。」見陳培桂纂輯,《淡水廳志》(臺
灣: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93),頁 298。另按,《淡水廳志》為陳培桂纂輯,同治十年出版。 12如:「曰女紅 雖蠶桑不事,紡績無聞,而刺繡之工,一花一卉,精緻如繪,所善者打草粉;至
衣裳鍼綻,不假外人,甚有刀尺精良,為裁縫家
所不及者。」此直引《淡水廳志》。見沈茂陰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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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是傳抄的痕跡十分明確,成為了臺灣婦
女不織布的基本書寫:「女不織」往往與「男
有耕」成為一個連代的論述,臺灣的女性似
乎已經站在一個坐而食之的位子上,雖然男
性仍然保持著他們的勞動習慣(甚至是美德),
而女性卻不然,這成為臺灣女子懶惰的最好
證明。而無桑一事,似乎不在方志撰者的考
慮之內。13
而除了懶惰之外,臺灣婦女還精於逸樂
之術,刺繡許多精美的花樣以鬥巧。在方志
撰者的眼中,女紅不若紡織「有用於世」,
習於女紅而不紡織的臺灣婦女是本末倒置的
代表,女紅成為了女性逸樂的罪名,自此清
代臺灣的史料有了一個基本論述——臺灣婦
女不織布,只善刺鏽,貪於逸樂。
(二)臺灣婦女會織布
然而,臺灣婦女真的不織布嗎?上述之
方志雖然皆記錄了臺灣女性不織布,精於刺
繡的特色,但其實臺灣亦存有女性會織布的
記載,最早可推至《福建通志.臺灣府.列
女》之中:
洪之廷妻張氏【年年十八歸洪,生一女女。
夫死,舅姑憐憐其年年少,使鄰媼微諷之。
氏曰:「吾所以忍死者,為舅姑也。」
勤紡績以終養,四十年年如一日。雍正間
《苗栗縣志》(臺灣: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93),頁 114。 13其實臺地究竟是否有桑樹,應視各地氣侯環境不同。而從今日的臺灣看來,各地皆可樹桑。故
筆者傾向於認為當時臺灣部份地區有桑。另按,
《臺灣通史》稱:「……台桑葉小。」也是不可忽略的一條史料,極可能部份有桑的地區仍無法進
行蠶桑養殖。見連橫撰,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
《臺灣通史》(臺北:眾文圖書,1979),頁 640。
旌。】14
陳邦棟妻蔡氏【名惜娘。年年十九而邦棟
卒。時男甫週月。氏哀慟,誓不不獨生。
舅姑諭以撫孤愈於死,遂承命節哀,勤
紡績,養舅姑,撫孤成立立。】15
這些紀錄大多存於列女之中,而情景都是喪
夫者為了奉侍姑翁,撫養獨子。類似的資料
其後亦存於《臺灣府志》16、《臺灣縣志》17。
自然,〈人物志〉往往是為了紀錄社會上的特
殊人物而存在:「及夫儒林、文苑、忠節、孝
義、隱逸,其流風遺烈,皆足以興起人心,
方伎雖小道而曲藝不遺,寓賢非鄉產而餘馨
未歇,故並傳焉。列女一門,特為繁重……
不以才尚,亦不以才掩也。」18,與記錄普
遍現象、「欲使閱者如身履其地,而親見之」
19的〈風俗志〉目的不同,在〈人物志〉之
中提到婦女紡織並不能作為臺灣婦女普遍會
紡織的證據,然而,〈風俗志〉之中對於婦女
紡織的風氣實也有所紀述。
在前述之《臺灣縣志》、《彰化縣志》、《重
14陳壽祺總纂,洪燕梅點校,《道光福建通志臺灣府》(中),收錄於臺灣史料集成編輯委員會編集,
《臺灣史料集成.清代臺灣方志彙刊》第二十七
冊(臺北:文建會,2007),頁 1146。 15陳壽祺總纂,洪燕梅點校,《道光福建通志臺灣府》(中),頁 1148。 16即張氏之故事。 17如:「林氏,辜純湯之妻、明經辜南金之胞嫂也。居於東安坊。純湯卒,林年二十有二,無子,撫
其媵二子為己子。事姑至孝,躬紡績以奉甘旨,
歷數十年如一日。」王禮主修,王志楣點校,《臺
灣縣志》,頁 260。 18《福建通志臺灣府》,收錄於《臺灣方志》八四,頁 9。 19《諸羅縣志》,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臺灣文獻叢刊》第一百四十一-一百四十二種(臺北市:臺灣銀行,1957),頁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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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鳳山縣志》中亦提及:
男有耕而女女無織,以刺刺繡為工。布帛取
給內郡,其價高,亦耗財之一端也。近
亦有躬紡織以備寒暑衣服,一人習之,
千百人從而效之;一家習之,千百家從
而仿之。女女紅之害,庶幾免矣。20
婦女女惟事針黹,不不出戶庭,刺刺繡之工,
匹於蘇廣。惟蠶事未興,紡織尚少。近
有挈女女眷來來臺者,頗知紡織機布,但皆
買棉之彈好者為之。21
女女不不蠶織,以刺刺繡為能。自十歲以上,
教之女女紅。工巧者,自贍其口,尚有贏
餘。然雖工無益益於世,曷若若紡織之為有
用乎【昔稱農不不加糞、女女不不紡織,此自
開闢之初言之。近今生齒日繁,墳壤近
磽,小民薙草糞壚,悉依古法行行之;勤
耘耨、濬溝洫,力力耕不不讓中土。紡織之
業,如嘉祥祥里里,村莊機抒聲聞。篝燈掩
映,童而習之;女女子之嫁者,轉相傳授。
數數年年來來,男耕女女織,風丕變也】!22
對照至此,則可見臺灣各方志對於婦女
織布的歧異論述。《臺灣縣志》既已言「女紅
之害,庶幾免矣」,為何《續修臺灣縣志》中
明言承襲「舊志」,卻仍保留「男有耕而女無
織,以刺繡為工」此句?23而《彰化縣志》
20《臺灣縣志》,頁 122。 21周璽總纂,洪燕梅點校,《彰化縣志》(下),頁441。 22王瑛曾編纂,詹雅能點校,《重修鳳山縣志》(上),頁 111。 23見謝金鑾、鄭兼才總纂,黃美娥點校,《續修臺灣縣志》(上),收錄於臺灣史料集成編輯委員會
編集,《臺灣史料集成.清代臺灣方志彙刊》第十
八冊,頁 140。參見前註 9。
此處提及婦女「頗知紡織機布」,卻又在他
處提到「彰邑男知耕而女不知織」24,一書
中明確地同存「婦女織布」與「婦女不織布」
兩種論述。時代最晚的《重修鳳山縣志》則
將婦女彷織與不紡織的記錄置於同一處;這
之中存在著而修志者怎麼樣的書寫觀點與論
述傾向呢?
(三)澎湖婦女:典型之外
不論臺灣的本島是婦女是否習於織布,
在澎湖一地,婦女不會織布卻似較無爭議:
澎民男有耕而女女無織,凡一切切種植,俱
係男女女並力力。然女女更更勞勞於男,蓋男人僅
犁耙反土,其餘栽種耘耨,俱女女人任之,
諺云:「澎湖女女人臺灣牛」,蓋言其勞勞苦
過甚也。25
又有:
陳廷憲〈澎湖雜詠二十首〉之十四
裙布終身即富饒,翻嫌羅羅綺太輕飄,桑
麻機杼渾多事,自有鮫人會織綃。【澎
俗古樸,男女女衣服悉用布素,不不產桑麻,
女女人無紡績之事,居常喜著青布衣裙,
間有近市者亦服綾綾緞,此亦風氣日趨於
華,然習俗勤儉,真有唐魏遺風,勝臺
24見周璽總纂,洪燕梅點校,《彰化縣志》(下),收錄於臺灣史料集成編輯委員會編集,《臺灣史
料集成.清代臺灣方志彙刊》第二十二冊,頁 429。參見前註 10。 25見《澎湖紀略》,見胡建偉纂輯,張光前點校,《彰化縣志》(下),收錄於臺灣史料集成編輯委
員會編集,《臺灣史料集成.清代臺灣方志彙刊》
第十二冊(臺北:文建會,2004),頁 184-185。後光緒年間《澎湖廳志》則書明引自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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灣之華麗麗遠矣。】26
澎湖的女子同樣不織布,但因為澎湖婦女的
工作內容比男性更加勞苦,且澎湖不產桑麻,
而不受苛責。
在爬梳上所述之方志後,則可知從康熙
至同治年間,皆有臺灣本島婦女不通紡織,
只精繡藝的記載,並以此承受許多批評,而
其間雖亦閃現婦女織布的紀錄——不論是以
個人為單位,或甚至是以一縣為單位——但
並似乎不被視為常態而加以重視;而澎湖婦
女雖不紡織,但亦不刺繡,且以風俗較僕、
工作較男性更加勞苦而得免於批評。
三、 紡織與否的可能實情
既然此些記錄如此歧異,則顯然不能全
面反應真實的狀況,然而,從方志的記述與
討論,我們已可猜想,自清領早期為始,有
相當長一段時間、臺灣紡織風氣一直不盛;
而跳出方志之外,在清代頗為盛行的臺灣遊
記之中,我們更可以發現一些討論,足以作
為指引我們思考的線索,如前引《東瀛識
略》:
藍藍鹿鹿洲集中,言臺地寬曠,最宜桑,漳
泉多木棉,俗謂之吉貝,可令令臺民植之。
曹懷璞司馬任淡水,購種至臺,教以藝
法,久之無應者。……豈豈民情偷惰不不知
奮哉?無他,利利薄故也。吾鄉雖近浙,
素不不務蠶桑;亂亂後田多蕪穢,合肥李李肅
毅爵相鴻章念念嗷嗷澤雁,無力力墾荒,莫
如樹桑,功效易易見見;僅一紙文告耳,而
26林豪纂,《澎湖廳志稿》(臺灣:臺灣省文獻委員會,1998),頁 560。
從者如雲,殘黎黎之獲紓喘息,實賴於茲。
此與臺地之茶茶,均不不煩督責而日增月盛
有莫知其然而然者,亦無他,其利利厚也。
欲為閭閭閻興大利利,必審察其利利之厚薄,
庶幾不不勞勞而民勸。語云:因民之所利利而
利利之。斯言也,千古不不易易。27
臺灣紡織風氣為何不盛?丁紹儀的討
論並不是從「風俗」的角度下去探討,而是
從「經濟」的角度分析,指出即便是地方官
努力想要倡導紡織,但紡織在臺灣始終無法
興盛,其原因便在「利厚」與「利薄」之間。
他的看法並非只是「一家之言」,在光
緒時蔣師轍的《臺游日記》中,以更銳利的
語言再度討論了這個問題:
……有創拔茶茶植桑之議者,微論論炎荒天
氣,不不宜於蠶,即使宜之,亦非一二年年
可收其效。毀百數數十萬已成之利利藪,而
冀幸不不可知之原,拂民已甚,決不不可行行。
且維持風化,固自有道,謂臺北北有桑無
茶茶,婦女女遂不不婬逸逸,亦言之決不不讎者。
腐儒談經濟,往往如此。28
我們可以確認,直到光緒時,北部的婦女紡
織風氣依然不盛,但蔣師轍指出了婦女不紡
織的理由,是因為「炎荒天氣,不宜於蠶」。
其中所引述的「臺北有桑無茶,婦女遂不婬
逸」與前提「婦女性喜游藝,不擅紡織」、「應
提倡紡織,則風氣必丕然一變」等等方志論
述相互呼應,顯示婦女紡織與否,在臺灣的
27」見丁紹儀著,《東瀛識略》,收錄於《中國地方志叢書‧台灣地區‧53》,頁 172-174。 28見蔣師轍者,《臺游日記》,收錄於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印,《臺灣文獻叢刊》第六種(臺北市:
臺灣銀行,1957),頁 6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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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1
治理上、一直是一個反覆被提起的問題,官
方有一套自己的辦法,而個人亦不乏討論。
無論個人怎麼以經濟的角度指出勸織是無
效的,官方仍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試圖突破
這樣的局面。就連在臺灣近代化發展上饒有
建樹的劉銘傳,似也未能逃脫「腐儒」的思
想:「光緒十三年,臺灣建省巡撫劉銘傳暫
駐臺北……十六年,設蠶桑局,以維源為總
辦,春生副之,種桑於觀音山麓未成,而銘
傳去,事中止。」29
茶與桑同樣是以婦女為生產主力的經
濟作物,往往並列而討論,因此我們能夠反
推地得知北部的紡織風氣一直到清領末期依
然沒有興起,而南部的景況又如何呢?《臺
灣通史》稱:
咸豐初,江南大亂亂,有蔡某者為南京織
造局工,始來來郡治之上橫街,織造綢緞
紗羅羅,號曰云錦。本質柔韌,花樣翻新,
渲染之色,歷歷久不不褪,消路路甚廣,馳名
各省省,凡入京者多以此為土宜。然其絲
仍取之江、浙,尚未能自給也。蔡某既
死,傳之其子,以為世業。同治初,廣
東人凌凌定國為城守營參參將,深以台灣蠶
桑有利利,自廣東配入其種,租屋於做篾
街,延工飼飼蠶,種桑東門之外。蓋以台
桑葉葉小,不不宜養育,故移其佳種也。然
初辦之時,頗少成效,或蠶多而桑少,
或桑豐而蠶稀,經營數數年年,損失不不貲,
其事遂廢。30
29黃成助纂,《同安縣志》(二),收錄於《中國方志叢書》(臺北:成文,1967),頁 1180。 30連橫撰,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臺灣通史》,頁 641。
咸豐的郡治仍是今天的臺南。蔡某雖然
成功地發展起「云錦」事業,但「其絲仍取
之江、浙,尚未能自給也」仍然暗示了當時
南部無法紡織,原因則可透過其下凌定國的
結果得知:「台桑葉小,不宜養育……蠶多而
桑少,或桑豐而蠶稀」,而蔡某的事業能夠成
功,或許與其曾為江南織造局工、熟悉大規
模分工生產有關,從記錄看來,其「云錦」
事業顯非以個人為單位生產的,而是大規模
的製造,這與官方試圖提倡的家家戶戶皆「男
耕女織」,以達風俗淳美,完全不能以同樣的
途徑進行考慮(詳後)。
蔡某的經營方式或許使其更容易克服
原料問題,但對於以家戶為單位的婦女紡織
而言,臺灣本身的氣候無法養蠶產絲,發展
紡織或許不如直接從內地長期購布來得合算。
若有官方提倡並提出實質的獎勵與幫助,或
許可以興盛一時,但一旦福利斷絕,依當時
臺灣的發展,還不能有效地克服技術面與成
本的難處,自然也就消失了。
四、 史料記敘的模式
既然在臺灣紡織並不合於經濟發展的
規則,於此,我們則可以提問,為何臺灣婦
女不會紡織須遭受如此的苛責?更進一步的
提問,則是這些記錄背後是否存有觀者的視
角,有其想強調的褒貶呢?
前引《諸羅縣志》或許正有一條史料能
夠解答這個些問題:
夫衣食者,生人之大命也。先王之世,
力力不不必為己,惡惡其不不出於身;貨不不必藏
於己,惡惡其棄於地。故雍睦輯寧寧寧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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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無邪•‧創刊號
藹然可挹也。邇者滿大中丞嘗著《蠶桑
要法》,以教閩人矣。其援據經傳所載,
天下之土無不不宜於蠶桑者。而特慮夫育
蠶樹桑之法,或未講明而習熟,於是繪
為十二圖而詳詔之;今頒在郡縣者可考
也。諸諸羅羅下土墳壚;《小雅》之詩曰:「隰
桑有阿,其葉葉有儺。」開畝樹桑,蕃衍
沃若若無難,因以購種育蠶,即蠶事以興
矣。往者,漳、泉資木棉楚、豫;近乃
平原沙磧,吉貝相望,各供本郡十之五、
六六焉。或者以茲土麻紵之產不不及內地,
夏、秋多雨,吉貝慮不不相宜。比年年風氣
頗殊,乘時辨土,善其蒔之之法,地豈豈
愛寶哉!蠶績並興,布帛充牣,不不資外
省省,同巷相從,篝燈繼日,女女無枌栩婆
娑之逝、江漢遊冶之容,成之不不易易,服
之無斁,勤儉之風比隆隆豳雅,視錦繡纂
組傷女女紅者霄壤也。31
顯然的,「蠶桑之興」隱含了一個「地盡其利,
人盡其材」的暗示,如果「天下之土無不宜
於蠶桑者」則即便是臺灣無桑,仍應引進桑
樹,以便婦女織布。而臺灣婦女若是開始織
布,則「女無枌栩婆娑之逝、江漢遊冶之容」。
這些觀點,在《彰化縣志》中則說得更明確:
蓋敦俗在勸農桑,彰邑男知耕而女女不不知
織,誠將御製耕織圖詩刊示村莊,為之
縷縷析勸諭,使蠶事興而隙地皆可樹桑。
婦女女皆令令治蠶,至吉貝之屬,並使種植,
則布帛之利利興矣。又示以圖匱於豐,防
儉於逸逸,使知習於勤,則民勞勞而善心生,
31周鍾瑄主修,詹雅能點校,《諸羅縣志》,頁219-220。
毋致淫佚於非彝也,尚乎儉!則費省省而
食用足,不不致貧窮而為盜也。禮禮義廉廉恥
興於富足,而沃土無患其不不材,由是風
淳俗厚而上理理可幾也。32
「農桑」、「男耕女織」與「敦俗」之間
緊密的連結明顯可見,即一個中國傳統農業
社會的理想狀態,如果男女各守本份,各盡
己力,則一切不良的風俗與治安問題都將消
弭於無形。此即為方志撰寫者忽視臺灣的風
情與環境,以內地先決性的視野、並加上道
德性的判斷,來為臺灣的風俗進行詮釋。此
亦可以解釋澎湖婦女為何未受苛責,即澎湖
婦女雖不紡織,但仍將其力貢獻於「農桑」
中的「農」,且澎湖婦女較為樸素,符合內地
傳統農業社會之美德。
至此,其內含的概念或已經相當明確了,
特別強調女性不紡織,即是暗示臺灣的風俗
民情之中充滿著不安定的因子。一方面,臺
灣的治安的確有混亂的情況,而「婦女不織
布」此一現象正可成為臺灣部分亂因的解釋,
並給予地方官一個設法克服的方向;另一方
面,臺灣對於內地來說,一直存有「化外之
地」的敏感性,婦女沒有織布的習慣給予修
志者一個指出臺灣風俗不同於內地的機會,
更結合內地社會的既定觀念,達到批評臺灣
風俗,區分「我者」與「他者」的效果。
至此,回頭再進行史料的細審,則可明
確地看出,從康熙至咸豐時的紀錄仍帶有較
重的批評色彩,而關於婦女織布的例子雖存,
各方志的本身卻不重於處理此現象的出現與
32周璽總纂,洪燕梅點校,《彰化縣志》(下),頁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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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123
普及,仍堅持保留「婦女不織布」的紀錄;
而同治後,「婦女不織布」的描述漸少,其論
述也不再帶有指責婦女的色彩,反而開始偏
重於稱讚婦女的繡藝,33並惋惜臺人不能自
織,以致流出大量金錢於內地買布。34這之
間的轉變,正與臺灣社會的發展,與內地逐
漸接軌並被視為一體有關。
五、 結論
臺灣的婦女究竟織不織布此一問題,實
可分為兩個層面,一者為史料書寫中的概念、
另一者則為當時社會的事實。前者已於上文
進行嘗試性的討論,指出史料的書寫受到臺
灣的治安和與內地的關係影響,是方志撰寫
者用以暗示臺灣治安不良,與對臺灣這新闢
的「化外之地」所存的偏見所致;而關於後
者,我們也透過方志之外的史料交互對讀,
推測出一些可能的情況:臺灣婦女的織布風
氣的確不盛,但其間最大的原因,或許與惰
性貪玩無關、而與當時臺灣的氣候、地理環
境有著密切的關聯。這之中,我們又可以注
意到,從政府倡導民風的角度、與從經濟發
展的角度來詮釋「婦女不織布」的現象,會
得出全然不同的兩個結果,此篇文章主要就
是靠此兩派理論的對讀,來發掘歧異記述的
理由。
第一位來臺的撫建巡府王凱泰
(1823—1875)曾提道:「臺多桑濮之風,皆
33如前所引《淡水廳志》、《苗栗縣志》:「曰女紅 雖蠶桑不事,紡績無聞,而刺繡之工,一花一卉,
精緻如繪,所善者打草粉,至衣裳鍼綻,不假外
人,甚有刀尺精良,為裁縫家所不及者。」語氣
轉折甚為明顯,見前註 11、12。 34連橫撰,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臺灣通史》,頁 640、641。
緣婦女懶惰,不務本業。近給示勸諭,以挽
積習。」35清代的臺灣政府一直試圖透過「勸
諭」的方式,使得臺灣符合傳統觀念中的美
好社會。雖然並未成功,卻意外地為我們留
下了史料,使得我們得以從紡織這一小小的
議題上,試探當時的中國是如何「凝視」臺
灣,如何決定治臺政策。這龐大的歷史關注,
就讓我們從王凱泰那首短短的詩來談起吧:
「不釆柔桑不種棉,女紅辜負艷陽天。可憐
曲巷三更月,彈破琵琶第幾絃……」36
35王凱泰,《臺灣雜詠三十二首》,收入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臺灣文獻叢刊》第二十七-二十九種(臺北市:臺灣銀行,1957),頁 43。 36王凱泰,《臺灣雜詠三十二首》,收入臺灣銀行經濟研究室編,《臺灣文獻叢刊》第二十七-二十九種,頁 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