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代人在做的小生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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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几代人在做的小生意 - epaper.zhoudaosh.comepaper.zhoudaosh.com/images/2020-06/07/04-05/04-050607.pdf · 江国良正在自家店里修理钟表 今年63 岁的朱凤涛对于旧书的情结来自于父亲

江国良正在自家店里修理钟表

今年 63 岁的朱凤涛对于旧书的情结来自于父亲

刘文渊在陕西南路的店里给西裤打套结

上世纪 80 年代,刘文渊的父母在香港工作时的旧照。

04/05 柒调查 2020 . 6 . 7 星 期 日

编 辑 顾 筝

几代人在做的小生意星期日周刊记者 姜天涯 李欣欣

年轻人在选择工作的时

候,考虑行业前景、收入、喜好。

一门营生贯穿几代, 好像

是很遥远的事了。

但也有上海老底子的行当

在代代相传,比如:做西服、修

钟表、卖旧书。

如果祖上有门手艺, 发不

了财,但可以过过日子,你会传

承下去吗?

(欢迎关注星期日周刊微信号

“上海市民生活指南”:SHerLife)

一门营生贯穿几代,好像是很遥远的事了。 插图/马越

钟表店:爷爷辈开始做,孙子接下来

走进武进路上的“良辰钟表店”,就像是

穿越到了民国。

200平米的店里,彩绘窗花玻璃、柚木墙

板、皮质沙发、壁炉、老式挂钟,都诉说着这栋

房子曾有过的历史。

店主江国良生于 1959 年,这家钟表店可

以追溯到他爷爷的那个年代。

上世纪 20 年代,江国良的爷爷就住在这

里,自住的同时,兼做起了钟表生意。

等到 50 年代,店不再对外营业,只私下

帮亲戚朋友修修物件。江国良的父亲去了发

动机厂上班。这门生意,断了二十多年。

1976年江国良中学毕业后,在家当了两

年待业青年。1978 年个体经营刚刚放开时,

他马上在家里挂起了修理钟表的牌子。

“听到第一只‘声音’(消息),我就自家

(自己)弄了。1978 年执照还没拿下来,我就

开了。格辰光人家还没跟了噶快,我跟得蛮快

的。”

最开始钟表店只有一个开间,设在家门

口。

在那个年代,个体户算不上好职业。

“进单位更好,铁饭碗。自己做呐,被人讲

起来低档一点,没保障。格辰光观念是这样

的。好在我有这个爱好,相对充实一点。”

“阿拉爱好技术,人家外面‘吃’不下的,

我接下来。生意慢慢慢慢才做起来。”

江国良最初的手艺来自于爷爷。开店之

初,既为生计,也是从小的耳濡目染。

“本身阿拉爷爷那里学来的。阿拉爷爷以

前总归也留了点小工具。”

“还有从小跟着爷爷,我跟我爷爷之间,

比跟我爸感情深。有这样一个情结在里面。”

江国良至今还会想起小时候爷爷修理钟

表的画面。

“有辰光夜到(晚上)蛮晚呃,好听到清脆

的工具声。di~duo~di~duo~这钟拿来拿去。因为白天也做别的事体,有些难的生活

(活儿)夜到可能静得下来。个末(那么)就挑

灯夜战,这种情景脑子里厢蛮清晰的。”

店铺的装修随着岁月,几经变更。

现在的样貌是江国良根据小时候的印

象,还有早年爷爷的描述,花了二十年,一点

点装修完成的。

连设计师也换了好几个,最后一个终于

按照江国良的要求完成了设计图纸。

“我哪能讲,伊哪能画。”他说。

虽不完全一样,但“原来的味道还在”。

“我觉得钟表店应该是像格能样子。”

2000年左右,江国良将钟表店隔开一半,

开了咖啡馆,也卖些简餐。

一直到 2016 年头关掉餐饮店之前的十

几年里,江国良先后开过 4家餐饮店。

虽然钟表店从未断过,但经营餐饮业牵

扯了他过多的精力。

“蛮吃力的,现在实业很难做。我做的十

几年里厢,房价租金不断在涨。”

“我格辰光还有点戆血血(傻乎乎)呃。后

来想想不来事(不行),我到底欢喜啥呐?餐饮

一弄,我钟表势必就要放脱。人的精力基本上

(只能)做好一桩事体。”

“毕竟钟表是我核心技术,我自家手里厢

的。我做餐饮,没有‘灵魂’。做钟表,我觉得

我灵魂在里厢。”

“侬要是有传承,会重视它。就觉得我做

不好,要给祖上丢脸,到我手里给做坏脱

了。”

江国良的儿子目前还在上初中,他并没

有觉得一定要把手艺和店传给儿子。“让伊

自由发展,再看适应啥物事。”

但良辰钟表店,江国良还是想要开下去

的。这里面有他的家族记忆。

“从小祖父噶欢喜我,我有家庭的感情,

觉着噶许多辰光下来了,阿拉爷爷辈做下来,

当中因为某种关系断脱了,我又把它接上来

了。我总希望,拿伊传承下去。”

目前店里还有两位师傅,分别跟随了江

国良 30年和 15年。

这些年,他陆续带过十几个徒弟。但大多

数人都走了。精密仪器的修理,需要三到十年

的学习实践。

好在还有年轻人愿意学。

李想今年 34 岁,因为喜欢钟表精细的构

造,他在店里已经工作了 15 年。江国良笑称

他为店里“年轻的主角”。

但他已经不愿意再招收新徒弟了。“因为

收到后面,烦。来都不懂,教伊老吃力呃。等伊

会了,想法又很多。”

“年纪轻的人呐,有辰光安不了心。这个

行业,你安不了心,就做不好这个事体。”

他现在的目标是,提高店里师傅的水平。

“我就希望,徒弟当中有谁能够出来,能

承担起来。不管任何人,希望把这个手艺,把

良辰传下去。”

定制西服:英文店名加上了“son”

开在陕西南路的汉氏洋服,做的是手工

定制西装。英文店名是 “William Li-

u&Son”。

作为舶来品的西装,早先大半客户是外

国人。就像这个行业的大多数店铺一样,汉氏

洋 服 在 开 业 之 初 ,也 取 了 英 文 店 名

“William’s tailor”。

店主刘文渊(Jerry)是家里的第四代裁

缝。

他的父亲刘庆东(William)2006 年在

东诸安浜路开了店。

等刘文渊准备接手时,父亲买下了陕西

南路上 25平的小房子送给他。英文店名加上

了“son”(儿子)。传承之意,一目了然。

“在国外其实也是简单的父亲做,儿子

做,这样加一个‘son’上去的。”刘文渊说

道。

刘文渊的手艺来自父亲。但家里最早从

事西装裁缝的,是刘文渊的舅太爷。

舅太爷 1949 去香港闯荡,在当地结识了

一帮上海的红帮裁缝。从最初专接跑船的单,

到后来,在香港的高档商场里开了西服定制

店 Peter&Fashion。

刘文渊的爷爷没有跟去香港,依旧在上

海做中装。

等到上世纪 80 年代,刘庆东在上海跟随

培罗蒙的王兴祥学习之后,1988 年也去了香

港,来到祖辈参与建立的Peter&Fashion。一

直到 2002 年,他才回到上海。

2008 年,刘文渊考取了上海的大学,学

习市场营销。在此之前,他对父亲从事的行业

知之甚少。

直到高中之前,他与在香港工作的父母

都分隔两地,只有过年才能见得到。

对于父母的工作,刘文渊“只知道他们是

做衣服的,只知道他们每天要做到很晚”。

“我记得我上小学的那会儿,就觉得都不

太好意思跟我的同学说,我爸妈是裁缝。”

在他考取大学之前,父母也没有想过店

的未来由儿子传承。

“那时候家里爸妈因为觉得做这个事太

辛苦了,他们其实更希望我去从事一些‘正

常’的工作。”

读大学期间,刘文渊开始帮家里零散地

做一些活。他开始慢慢了解父亲在做的事情。

“毕竟我们家做的衣服并非不好的衣服,

而是最高端的一块。”

尽管刘文渊接受了父辈的职业,但他的

接受还是有条件的。

刘庆东回忆起十年前:“他(刘文渊)说,

你的衣服做得很好。(但)你的样子老土啊,线

条不优美啊。你要我学可以,你要改。”

“衣服你要去修改一点的话,是非常难的

一个事情。因为整个的结构就在那边。你要在

廓形上修改很多点,才能把细节改过来。”

着急的刘庆东带着儿子从上海到北京,

一家家店看过去。他认为儿子的想法,以现有

的手艺做不出来。国内没有找到,刘文渊就拿

着国外师傅做的衣服给父亲看。

最终经过四五年的研究、打磨,刘庆东接

受了儿子的意见。现在,“创新这一块,完全

听他的”。

刘庆东在东诸安浜路开店之后,师父王

兴祥把裁缝刀传给了他。

“剪刀传给我的时候,我真的是心里喜悦

了好久好久。”

“我师傅以前去东诸安浜路的时候,他眼

睛白内障已经看不清楚了。但他摸在衣服上

面,用手去感觉。老一辈人对手艺,特别特别

尊重。你要能传下去,他会无私地把自己的东

西给你。”

最初汉氏洋服建立的时候,刘庆东在想

的还是赚够儿子上大学的费用。但师父传剪

刀一事,对他影响颇深。

“我师父把这把剪刀传给我,对我的意义

很大。可能我无论将来发展得怎么样,Jerry

怎么样,这个使命感还是有的。”

等到 2017 年底,店搬到陕西南路的时

候,刘庆东也把店传给了儿子。但他还是没打

算退休。“我们这个行业都是做到 80岁的。”

他说。

刘文渊几乎每天都会出现在店里。

除此之外,这两年他还往国外跑,和意大

利、日本等地的同行交流。他希望可以开成百

年老店,就像英国萨维尔街的同行们一样。

而多多少少,刘文渊也实现了小时候想

从商的愿望。作为一份半工半商的工作,“其

实也没有太大的出入”。

“它其实也是更有人情味的事业,跟从商

没有什么冲突。”他说。

随着店里的老师傅们年龄渐长,寻找新

生力量依旧是一个问题。

“还是要慢慢去找一些喜欢做这块的人,

慢慢去发掘。也不能太急,因为现在真正想学

的人很少。”

“现在为什么年纪轻的人不肯,一个是因为

这个生活枯燥,短时间内看不到真正的结果。“

“另外,你还要碰到好师傅。碰到好师傅,

也要下决心,五六年才能学出来。”

现在店里加上父子俩,共有 9名师傅。其

中 3名是新生代裁缝,都是刘文渊的堂兄妹。

如今,父子俩都希望有愿意学习的年轻

人来,手艺可以无偿教授。毕竟刘庆东的师父

王兴祥,也把裁缝刀传给了毫无血缘关系的

自己。

“希望西服这个行业,不要越走越衰。新

学的人多了,从事的人多了,那这个行业才会

更加生机勃勃。”

旧书店:老朱小朱一起开

民营旧书店“小朱书店”开在蓝村路上,

店招上画着一只可爱的卡通小猪。

115 平米的店里分门别类地摆放着旧

书,从民国时期的旧书、连环画,到老杂志、专

业用书,门类庞杂。

经营书店的是一对父子。

父亲叫朱凤涛(后称 “老朱 ”),今年 63

岁。“小朱书店”最早就是他开的。

儿子朱俊峰今年 34 岁 (后称 “小朱”),

2008 年开始在父亲的店里工作。从新闻出版

职业技术学校毕业后,他在阿迪达斯工作了

两年,被父亲召回店里。

“子承父业”在今天看来,多少有些不合

时宜。作为一名 85 后,小朱为什么同意去父

亲的店里工作呢?

时间回到解放前,小朱的爷爷在靠近四

川北路的弄堂口摆书摊。公私合营的时候,去

了上海旧书店。

1978年,21 岁的老朱也来到上海(旧)书

店四川北路门市部工作。

当时老朱的父亲还没有退休。期间十年,

父子俩就住在书店二楼的仓库里。

“可以说是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工作在

一起。”

老朱至今记着父亲在店里整理书刊的情

景:“不讲每天都工作到晚上 12 点,总归

10-11 点,一本本整理好。这个工作实在实在

是仔细。”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今后我要有家自己的

店,就像连家店(指店面和住家的房子连在一起

的门面)。晚上就住在里面,累了就睡一觉,如果

有精神了,起来再继续工作。”老朱说。

2000年开始,老朱开了自己的第一家书

店。辗转二十年,他从专卖新书、杂志的新书

书店,回归到了旧书。

旧书所承载的回忆,也使得老朱为此奉

献一生,仍津津乐道。

四年多前,老朱收到了一本背后敲有“上

海旧书店四川北路门市部”章的书。在和书

友的交流中,发现这本书当年是从自己父亲

手中卖出去的。

“现在回到我手里面。我把它作为一种

书友对我的支持,也是对我老父亲、对这个事

业的尊重。我不忍心卖掉,把它像宝贝一样留

在这里。”

这些关于父亲和爷爷的故事,小朱听过

很多。也许因为这样,当父亲劝他来书店帮忙

时,他也没有太多犹豫。

“因为从小我父亲、我爷爷就从事这一行

的嘛。从小是跟书打交道的。”小朱说。

“你到外面去,尽管挣钱多,但压力也

大。”“自己的店,就比较自由。”老朱会跟小

朱说些劝导的话,小朱似乎也默默接受了。

当我们问小朱:“除了图书之外,有没有

其他特别想做的事情?”

他说没有,“因为其它方面不太懂,也不

在行”。

但老朱却接过话头:“我来透露一下哦,

他最想做什么呀?(如果)有钞票,倒想开一个

像阿迪达斯的运动品牌店。但这个不可能的,

(毕竟)投资也是很厉害的。”

对父亲的话,小朱也点点头:“没什么挣

扎的,体育就是个爱好、兴趣。”

来到父亲的书店后,小朱大多数时间都

“泡”在店里。

经营旧书有点像一门传统的手艺。海量

的旧书中许多是孤本,不断收进来、卖出去,

要全部录入电脑不现实,主要得靠脑海中的

印象来分类、查找。

跟着父亲多年,小朱也具备了这样的功

夫,在脑海中建了一个分门别类的 “旧书

库”。

对书店的经营,小朱也有自己的想法。他

和父亲商量,计划开网上书店。名字老朱已经

想好了,叫“春明书店”。

那是因为老朱的父亲曾建议他的书店取

名“春明”。一来父亲名“相春”,二来民国时

上海就有家春明书局。

老朱说:“实际上我一直记得这个店

名。”

“我心想阿拉爸讲到过这个事体,我一定

要(做到),虽然伊走了,但伊在天有灵。”

老朱希望小朱可以像自己一样,把旧书

事业一直爱下去。但他也知道,现在看书的人

少,买旧书的人就更少了。

“如果他不做了,我就把有一定史料价

值、文献价值的书,捐给国家。这样(书)一直

传承下去。或许有读者看到这本书,还能想起

来当时有过这样一家‘小朱书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