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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 ro

他们一直在路上怀古的曲风、摇摆的旋律、多元素的结合。

时隔两年，旅行团推出乐队第二张专辑"Wonderful Day"。新专辑更像是一次内省之旅，乐队通过音符传达着对成长、社

会、人生以及爱情的体会和想法。

Life is journey, Journey is life生活 即 旅行 , 旅行 即 生活!

专访旅行团乐队

Vol.05 City2012/08

封面人物：旅行团乐队杂志主编：陈子叙

专访何三坡燕山的童话之王不懂诗歌就是没文化

鱼行街146-4号若我们不醒，便只得半生。

双城记西安与南京，梦想与现 实 ， 其 实 都 很 遥远。

拉斯维加斯沉迷本身并不是罪恶。

半岛文化荣誉出品

献给那些漂泊在他乡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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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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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TY

一日春光，万物生。

+ 摄 影 阿 闵

｛ 上海 ｝

摄 影 + V A G R A N T 文 案 + 林 森

｛ 洪雅 ｝

迷雾森林，住着来自远方的信鸽。来自各国的信件零散的悬挂在枝叶下，若隐若现。似乎只有信件的主人才能开始开启那些未知的密语。

白色雾霭缥缈无常，无法穿透茫茫森森。宁静悠远，消匿天际。它在等待。等待那些丢失信件的人归来。

雾散之后，带你回家。

摄 影 + 金 社 夫 文 案 + 谢 辰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初春的微凉拌和着絮絮的微风，总是容易卷起层层的涟漪。

瞭望远处，一片白雪纷扰，丝丝纯净，甜腻芬芳，亦如一场不可醒去的梦境。

三月。惊时，食鸡子菜。砌下梨花一堆雪。

{ 重 庆 }

主编陈子叙

副主编未央

总监林司我

责任编辑林未然 鹿生

文字编辑陆青凉 李尔 季晚声 胥慕 夏蟾 Mr_原非白

美术编辑姜寻 王妃 何归晚 杨粗 小癫

摄影团队饭饭 安涂 阿閔

录音方夜 王胜男

视频余剑鹏

b o o k . s e a z o r . c o m

了解一座城市最好的办法，是穿过它经脉一样的街道，

到达它的心脏。太阳带走空气中的燥热，城市浮于一片

光影之上，逐渐下沉。你在这里，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陌

生面孔和陈旧时光包围，突然感到，城市太大了，生命

这样孤寂。我们汲汲营营，每天都在踏上重复的路途，

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不知道终点在何处，而最后又会

否抵达。一切都是未知。祖尔杂志第五期，城市。带你

穿过它的喧嚣繁华，静心领略文字构筑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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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尔

M A G A Z I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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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札记

祖尔杂志从创办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了。真的很感谢各位成员

的辛苦付出，以及其他支持杂志的朋友，因为你们才让杂志有了

更多的提升。在这里说一声，谢谢你们。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理想的城市，里面住着自己梦想的岛屿，我

们在那里建筑起一座座城堡，但是却发现，其实没有一个人能够

走进这座城市。认识一座城市，只需要几分钟，一张地图就能够

看清整座城市的面貌，但是想要了解一座城市，才发现需要花费

一辈子的时间，甚至更长。人在成长，城市每天也在变化，甚至

有的时候我们跟不上这变化。一座城市是一个时代的标识，而一

个个人却是这座城市的构建者。我们心中的城市为什么跟现实的

城市差异那么大，为什么这座我们生活那么多年的城市，自认为

很了解它，但是却真实的一知半解，是否我们根本没有真正的发

现它，认识它，亦或者它本身就不是属于自己的城市。

太多人远走他乡漂泊流浪，一座座城市从眼前穿越，拍照留念，

却发现留下的不过只是一张相纸罢了，它的精髓，它的人文，它

的风情，我们不知道。

祖尔杂志第五期，城市，带你去了解一座城市背后的故事。

陈子叙

2012.5.15

Zor

1 S TA N N I V E R S A R YDREAMER · S EN S E · IN F ER IOR I T Y ·WA LK · C I T Y

2 0 1 1 . 5 — 2 0 1 2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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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05 | 2012

Zor祖尔

新专辑更加大气和多样，独立音乐元素比重的增加。让他们离之前树立的小清新形象越来越远。

新专辑更像是一次内省之旅，乐队通过音符传达着对成长、社会、人生以及爱情的体会和想法。

001 封面002 封二，扉页图文006 团队名单，主编札记012 鹿回头/顾梁京

你站在一米开外的位置，低头不语。你有自己的心事，你的烦郁在隔离，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独立消化才会获得‘吃一堑长一智’的收获。你生来傲骨。春天里的梅花开遍悬崖壁峭，我却在秋天里才听见冬天大海的呜咽。你将它们隐逸了一整个季节。

014 济南四季/简墨

春天的到来好像是谁失手打翻了一杯隔夜的茶，是一夜间的事情；夏天是像模像样的热，长得像海棠的樱花开得甜美，河边的柳绿得快冒火；秋天的济南有异乎寻常让人震惊的颜色；冬天的夜很长，很软，当说不清哪一天，风筝让天空热闹起来，这时候，离春天就不远了。

020 黑暗之巅/楚瓷我们选择与他人对话，与这个世界对谈，期待完成更好的自己，体验千百种人生姿态，不断选择和舍弃，重复看似无意义却实则各有深意。漫步人生过程应该是一场漫长的修行，无知无觉，贯穿于人生路途的每个角落。当你抵达那日，也便是接近永恒之时。

022 浅白色专栏——拉斯维加斯

瘾通常的形态如一头记载着过去岁月的怪兽，它常存心底，时不时站起来，于看不见的暗处将你击倒在地。你与之搏斗，你铩羽而归，你屡败屡战，你不得出路。当明天的太阳又要照常升起，你仍然疲惫地严阵以待，企图用持久战将一切消耗干净，在时间的流逝中等待这只怪兽自行老去。

024 岳南专栏——寻找南诏文化从南诏国的崛起到其人种渊源，从天宝战争到苍山盟誓，沿这一源头往后追朔，干涸的泉源将恢复喷涌，失去的往事将被人忆起，死去的将转世还魂，历史的长河将重新流淌，在这条长河里沐浴着千年的南诏与大理时代在同一星宿照耀下人类奋发向上的身影。

034 旅行团乐队专访——他们一直在路上

旅行团乐队带着震耳欲聋的时代强音，像轰隆的列车一样呼啸而来，带着信念和勇气，带着对摇滚的独特理解，对小清新的特别偏好，带着“Life is journey, Journey is life。（生活即旅行，旅行即生活）”的音乐态度，开始了他们的音乐之旅。无论是全国的歌友会还是各地的草莓音乐节，无论脚下的路平坦或颠簸，无论未来是丛林荆棘还是鲜花掌声，他们一直，在路上，永不止步。

048 专访何三坡——燕山的童话之王

我行我素好了。为什么要听忠告呢？这个国家的忠告比太监和皇帝还要多，等我们把忠告听完，差不多就得断气了。我喜欢那些我行我素的人。——何三坡

050 城市专题摄影

066 造梦者/顾晨语

很多人围在那里。雨水冲走他的屋顶，大衣柜倒在淤泥里，所有的画纸倾斜在浑浊的泥浆里。是一张张女人的脸庞。眼角流着油彩的颜色，那是梵高的眼泪。

068 浮城/季晚声

原谅我不再远行，我去了很多城市，每一个城市都有独特的风景，每一个城市都有动人的故事，可我却老想着武汉。不是那种失去了才觉得有多美好、多珍贵的感觉，而是如果离开，心里就像空了一块，那个位置是你的啊，还是这城市的啊。

070 双城故事/顾晨语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在洗澡。出来只看到简讯：你来接我，我在机场。看着这八个字，头发还是湿嗒嗒地，嘴角还是有极力掩饰的上扬。她终于还是来了。

078 双城记/季衍年

坐在火车上，林恩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直至消逝的城墙房屋，想起书中最后一句话：“我现在已做的远比我所做过的一切都美好，我将获得的休息远比我所知道的一切都甜蜜。”

084 魔都里的心魔/S君

上海被冠以魔都的称号，大抵是出于年轻人对他又爱又恨的情绪。他们留恋这十里洋场的繁华，又极度憎恶不留情面的各色竞争。不论怎样恰到好处的城市，如果不喜欢它的味道，恐怕安逸富足也等同于如履薄冰。

088 鱼行街146-4号/深绘里看见飞鸟的轮廓掠过窗外我才意识到第二天的白昼来临。来的特别快，没有比这更好的时间，我掀开被子下床开窗，楼下街坊的小孩们起的早在玩躲猫猫，河上有船夫捞垃圾，薄薄的雾。阴天，海平线以下三万里。我想念的心没有改变。

092 图文插画/稻荷前

096 电影推荐，书籍推荐

098 音乐推荐，下期征稿

100 封底

Zor·012

鹿回头文/顾梁京（加州） 编辑/李尔

那些记忆，在此作为断点。

只有鹿回头的时候，我的鸽子树才会飞。

我对你说，柿子树挂满沉甸甸果实的时候，我就要远离。你回说，

我想回到那个小城了。其实，只是一年，我们认识不过一年，去年

的十一到今年的十一，这辈子的情话我就对你一个人说完了。

十一月的晨曦，我在大雨弥漫的水雾里看见你。在这里我暂时称呼

你为景廷。我一直处在一个混沌的世界里，那里被我描绘得如同黎

明还未来临的古老森林。树木的馨香，草丛的心跳声，斑马从我身

边经过，我也觉得自然，并没有怀疑斑马怎会出现在幽暗的森林

里。一只鹿，我认得它，还是它，站在那里，不动声色，暗暗地观

察着我，我知道，它看的是我。背后是未来得及炫耀的朝霞四起，

惊醒了沉睡整个夜晚的蝴蝶。她们将黑暗覆盖，徒留我一个人等在

那里，我以为你会再回来。我等你这么久了。

从小学四年级到大学二年级，你一个人走过多少城市，拥抱多少风

景。看见锦帛丽缎，湖光潋影，凝翠郁绿，生命的大段汁液在你胸

膛里来回旋转，你逆流过一小撮尘埃，那是我不经意间抖落的心

绪，我一直坚信你会回来。

你在新生的世界里畅游，我以为你可以将自己塑造的很好。像极了

米开朗琪罗石头群里的一个王者，总会有一天带着你骄傲的光彩走

到我面前，期待我的掌声与仰望的姿态。

我想到了李米，想到了《雏菊》想到了《风月俏佳人》，闭上眼

睛，我记得你给我摘下一把蓝色风信子。我忘记最后将它插在了哪

个花瓶里。

等待是有重量的吗？

好多年了，我又回来听王菲了。她还在唱“容易受伤的女人”。那

英又出新专辑。两个可爱的小阿姨，如果刘嘉玲带来林青霞是不是

可以凑成一桌麻将了。

我对Aunty说，好多年了，我还是不能说，我喜欢林黛玉。回答他

人提及曹先生塑造的姑娘。我一直说的都是王熙凤。那个精明的女

人。

还未热恋就已相恋亦是最美。林夕叔叔的辞藻最诱人。

我带着对你的执念，对你的骄然，看遍年华的风景，我还是犹豫，

没有你的参与是否光彩褪变。看不透微醺蔷薇里的参差别离。

你站在一米开外的位置，低头不语。你有自己的心事，你的烦郁在

隔离，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独立消化才会获得‘吃一堑长一智’

的收获。你生来傲骨。春天里的梅花开遍悬崖壁峭，我却在秋天里

才听见冬天大海的呜咽。你将它们隐逸了一整个季节。

夜空静谧而璀璨。风雨不改。一如约期再来。

你在我的诗集里画满云彩，我想念你单手牵着我过马路的认真模

样。羊群穿着过冬的棉衣。大雨掩盖不住海棠树下老妪的嘤嘤哭

泣。稻草人看护一整个播种的收成，它掌握着农人过年的粮食。松

鼠也来啃玉米。乌鸦带来喜鹊报喜的消息。春意盎然的城市，变化

最大的还是草坪上那不起眼的一缕墨绿。

夜会回来的女郎，十四厘米的高跟缎带凉鞋不轻不重地落在它的肩

头。怀念是一件费心的事，二月十三号是游戏结束的开始。

大朵的木棉花。开在风沙弥漫的荒野里。她的长轴落在燕子衔走的

泥巢里。丢落舞鞋的灰姑娘抓着南瓜车伤心的哭泣，晶莹的玻璃鞋

其实大了她的脚码。运气也在挑选自己的运气。如果流星想要许愿

应该低头还是仰望呢。青黛有岚，海域浮起陌生的岛屿，你猜维多

利亚的秘密在燃烧谁的国度。节奏刚刚吻合的旋律是否更难谱出线

条刚刚合身的衣角。气球携带着我的书信，收信人是小王子还是彼

得潘。月亮的电源是否可以关掉，柔景的雪夜，圣诞老人也滑了一

跤，裤管残存有淤泥。

嘿，我真的好想你，绕着地球又见面的想念，去年生日许下的心愿

还住在心间。屋檐下的冰凌浇灌上牛奶的温暖，小时候的王子来拜

访寂寥的山川。

我曾期望你会带我离开，去哪里的航线我还没有画完。你拿妈妈的

暑期班当挡箭牌，我给你看所有的指行灯划下的弧线。留着饱满的

情绪掩饰所有火焰。希腊少女许愿池里埋藏多久的心意。世界上不

能成为主角的女孩，新娘一步之遥的伴娘。阻碍的繁华，努力的渺

然。继续的年轮。三把椅子站在桌子上，秋天里住着古城的萧瑟。

声声哀怨。唱转千年。

候鸟初潮，约期不再。

卷首语

Zor·013

摄影/Spicy Chili加州圣伯纳迪诺山

Zor·014

济南四季文/简墨 编辑/未央

济南之春

地气一动，人们就开始常说一句话了：济南春脖子短。

济南就是春脖子短这一点不好。可是，是不是也正因如此，人们才

更珍惜它呢？珍惜它的表现就是：无论是谁，挤出一切可以挤出的

时间，在万物生发的极为集中的一段时间里，全都放下手中的活

儿，拾掇自己的身体和心，成一座空房子，准备专心去装一些植物

来，那些世界上最好的好物。

哦，开始了——是谁，失手打翻了一杯隔夜的茶？某些不明所以的

东西在到来，白色的烟团包围了四野，各处弥漫着蠢动的腥涩。一

些硬壳的小虫，在地里横冲直撞，直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顶一鼻

子松软的泥土，才意犹未尽地钻进小小的洞穴，等着别的伙伴先钻

出去，忙起来。它们肯定是翘着二郎腿，枕着短细的小胳膊，眯着

眼睛，内心静洁，低温，恩善，在舒适的窝里享受最后的冬眠梦

吧？小虫们一整个冬天都以梦度日。想想这是多么有趣。如果可

能，我很想给它们弹一首明快的曲子，或朗诵一首栀子花香味的诗

歌。

于是，春天的到来成为了一夜间的事。早晨一醒，就见空地上无端

就多了几团湿漉漉的泥土，小小地凸起着，像小孩子做的泥蛋蛋，

又像鱼儿吐的小泡泡。这儿一团，那儿一簇——是蚯蚓活动筋骨的

痕迹。然后，在这片最先得知春天消息的土地上，迎春和连翘，不

知道谁效颦谁，模样差不多地争着挑出了黄灯笼，是那种一点也不

沉着的黄，是旧时的女孩子见了生人慌慌张张的黄。接下来，同样

黄的小雏菊则傻呵呵的，也不分四季地在脑袋上顶出一个个小花

苞，圆圆硬硬，还有点怕冷，不敢开。那模样，比盛开时还要美一

些。

而很多人在面对美景时，会由衷赞叹：和我小时候的一模一样啊。

如此看来，真是“蜗牛角上争何事”，原来人生在世种种辛苦，不

过只是要回到以前某一年记忆里的样子：看看花，听听水，跟洞穴

里的小虫一样，给予自己行走的自由，想象的空间——如此而已。

这座不大不小、不慌不忙的城市深谙此道，踏实，清醒，不做高调

鸣蝉，只歇不做；也不做尘网劳蛛，只做不歇，它张弛有度，什么

时候做什么不做什么，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

谁能想得到，二月穿着薄棉衣，瘦瘦的，像个犯着肺病的诗人，却

有种蛮力，不由分说地，一把推开冬天，赋予了这个城市爱情般的

低柔歌唱。

园丁们在这个季节是最忙的，他们忙着给植物们施肥浇水，照应这

些简单而神奇的事物，身上带有一股好闻的青草味儿。

济南的好植物很多啊，它该有多少好植物啊，光说花，就西边玫瑰

东边荷的，以至于没处盛没处搁，非要将一个已经很大的植物园改

成“泉城公园”，在不远处又建了一座更大的“植物园”。光建一

两个植物园不算什么，这座城市另有不少小树林，一到春天，就冒

出许多干净和气味清新的叶子，而你去到三十分钟、二十分钟就

可以到达的南部山区，一下子就可以看到，到处都是新翻的土地，

新冒的芽，原野上已经开遍了油菜花，黄澄澄的，像淌着一地的

油——春天总是最先通知乡间。

相信吧，无论高矮胖瘦、有名无名，户口在城里还是乡间，植物都

是这个世界上的非凡之物。而济南处处有水，自然也处处有植物，

处处的植物都生长得水润鲜嫩。

就这样，随着雨一次次的返回，大地变得整个儿香喷喷的，遍地花

开，它们开得毫不节制，风一吹来，不同的花朵彼此之间也满口叫

着“亲爱的亲爱的亲爱的”。在街上走着，不觉生出一种小醉的感

觉，精力集中不起来，脑子也有点懵。如此情况下，简直不能驾

车，一测酒精含量肯定超标——花都开得发酵了。这样的日子，我

每天都泡在户外，舍不得回家，在草丛中趟来趟去，鞋子上沾满花

粉，跺跺脚就起了小雾。

这叫你的眼睛和鼻子闲不住。因为自从太阳的孩子——黄黄的迎春

开了门，黄黄的连翘开了门，黄黄的油菜花炸了锅，花朵们的拜访

就从来没断过——黄花朵还真是一种急性子的颜色啊，她用小手提

着春天的小裙子，率领着颜色家族的众姊妹，以及她们的孩子们，

一刻也不停歇地前进，她们的洁净和细腻叫人简直想一朵一朵、

一瓣一瓣展开，在上面书写诗篇。而直到这个春末，所谓开到荼

蘼，她们也还是没有个终了——即便春天过去，花朵还是开了又

开，开了又开，像传递不完的火炬接力，烧了还烧，烧了还烧。而

即便哪一天，这树花、这种花开败了，其他的又跟上了，梨花白，

丁香紫，玫瑰红，桃之夭夭，如双手互搏，不醒不悟，纠缠不休。

城市触角

Zor·015

城市触角

那些形制相似不相似、大都有着草字头姓氏的小红号小金号，

一百万一千万枝地，不管有人没人，没白没黑地演奏香气，也不

嫌烦。

与香气结伴而来的，是一群群的蜂子和鸟儿——鸟儿用不同的语

言相互问好，在枝头跳来跳去，头角黑黑，遍身黄嫩的蜂子，藏

在花间，昏天黑地“嗡嗡嗡”地甜吻，没有个终了。

不光香，还到处都是亮。那些有名无名的泉、溪、河、湖，都在

同一个时间醒来，披着小云朵，在同一场雨里低声说话，你流向

我，我流向你，渐渐不辨你我和南北东西。

济南的春天，绿当然是少不了的，城内城外的小山们就不用说

了，积攒了一冬的绿啊，嫩得轻得仿佛可以吃下去的样子，这时

说什么也憋不住，一股脑儿全都倾倒在了山坡上，绿得没有了疆

域。草木你推我搡、揉揉搓搓的，绞出了汁子，连石头也被染绿

了，似乎也被泡软了，就要摇摇摆摆随风飘荡，就要兴致勃勃开

出花来。白杨树一夜间吐出了千百条毛毛虫一样的蕾，而满城的

柳，那是满城的绿啊，如烟似雾的绿，没边没沿地蒸腾、洇染开

来，将整个春天都淹没掉。到春三月，柳絮都飞起来了，柳树的

心都飞起来了，它们捉对儿，成球，结成团，轻舞曼歌，说笑嬉

闹，如同一群白衫少年，叫人为他们的喜悦而喜悦——它们天真

无邪，飞奔在半空里，云彩里，不肯再回到凡间。这时候，你被

柳絮烦扰着，也欢喜着，走在柳絮里，像走在梦里，一切都不真

实起来。

春天里还发生着另外许多美好的事。譬如说，莲。在春天的尾巴

上，大大小小湖和河里的莲叶平水冒出，小小的叶子，嫩嫩的叶

子，有点羞涩地抿着嘴唇，打个哈欠就长成了半大小伙儿。他们

舒展开来，平铺下身子，躺在软软的水床上，恨天恨地地等待起

来。其实，不必着急，到不了小夏天，白腰雨燕低低掠过水面的

时候，他们这些“绿衣人”所盼望的伴侣——“粉衣人”就来身

边了，合着眼睛，红着面孔——那当然是深碧浅红的一对儿一对

儿，还没挑明关系，花叶双方最温柔悦意的时刻。在花下，人们

的说话声儿也温柔起来；过了恋爱年龄的人，又想恋爱一次。

而对着莲微笑的人，出神的人，也一样，都是有福之人了。

济南之夏

济南的夏天很热，像模像样的那种热，路边长得像海棠的樱花开得

甜美，到了惨烈的地步，这河边、那河边的杨柳也是绿得快冒火。

种种图像在阳光下折射出金属的质感，散发出天籁般的透亮和清

澈。

“四大火炉”之一嘛，热正常，不热才不正常，有时也会抱怨几

句，但我们并不因此格外责备我们的济南。同武汉、重庆、南京比

比，就像亲妈和后妈的孩子似的，有了区别：可怜的它们是无依无

靠的干热，济南则整个儿可以缩小身躯，躲进天然的“凉棚”里去

呀。这就完全不一样了。再说，全球气候变暖，哪里的夏天不是火

炉？

夏日之杯中，济南自造十万层的清凉，可以抵御那热。

想想济南的四周，哪里没有泉吧，这些可爱的泉们，它们表面上

看着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互不相干，私底下却都是打断骨头连

着筋的亲戚，泉套泉，泉生泉，泉泉不息。坐在趵突泉边的长椅

上，柳枝都拂到了脸上，痒痒的，看阳光折射到池底，石子被有放

大镜功能的波纹漾得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水碧蓝清澈，无词无语，

只偶尔花瓣落下，打下一个个环环相扣的句号。渴了，到杜康泉接

上一瓶“杜康”——如果你有足够大的胃口，尽可接上嘴巴，喝掉

一眼泉，然后再附赠你一眼泉——反正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泉，也许

不用喝，嗅一嗅满园的松柳清香，燥气就全被挤走了。也可以干脆

坐在白雪楼前无忧泉边，或漱玉泉边的白色大石上，双脚浸在冰凉

的的泉水里，画点小速写，抬头看对面的小孩子踩出、泼出、用水

枪滋出的水从面前飞过，低头看彩色的鱼自由嬉戏，一条两三尺长

的“潜艇级”的黑色大鱼在池子里慢悠悠来去，警惕逡巡……这当

儿，世界万象也都不在眼里了。

夏天的济南还有树——东，有龙洞，那是个大阴凉棚，古木足有上

百种，扯天扯地，绿意深厚，有时还要拽上大雾来裁成庇荫的花

边。十几年前，我还在外地工作时，夏天单位组织旅游，同事们不

约而同选的就是龙洞；中，有泉流汇集而成的大明湖，一个大冰坨

子似的，镇在那里，湖上来风，荷花开也香，闭也香，白天也香，

Zor·016

夜里也香，很多人会在长椅上睡去，到凌晨也不想回家；西，有大

峰山、五峰山，其实还有容易被人忽略的腊山，等等，都长满了树

木和高草，里面掩藏着的泉，随时挡住去路；北，一条大河纵贯在

那里，还有数不清的杨柳罩着，朝高高的黄河大堤上一坐，简直哪

里也不想去了。南，就更不用说，南部山区，那是一城的水源啊，

涵养全部的泉，还有树。一架大山就是一个军用水壶，有点歪斜地

悬挂在那里，东南西北风摇一摇，就哗啷哗啷倾倒出甘甜的水流，

百年千年过来，不干也不枯，在旱季涓涓细淌，在雨季飞扬成瀑，

给我们乐趣和鼓舞。

就在城市内部，那些著名的街道上，也是不缺浓荫的——南外环前

几年栽的树都长起来了，还被称作“月季一条街”——月季的香本

来已经出色，何况再“一条街”了呢？在那里散散步都能散成花仙

子，玉函路却又“蔷薇蔷薇处处开”，其惊艳程度几可与前者比

肩。堤口路两边人行道种有特异高大和干净的白蜡树，树龄都有了

几十年；英雄山路整齐划一的雪松，一棵就价值十万多元，可见有

多高大俊逸；纬二路上的法国梧桐直径足有一米多，六七层楼高，

打眼一望简直是两排绿色巨人，都能在其中排演童话剧了；而马鞍

山路则有六排种类不同的高大树木！有的居然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

“作品”，堪称经典——像这样一条马路就趁六排大树的“豪华”

气派，在全国来讲都是不多见的——包括汁水多草木多的南方。

于是，一切都密集起来，一切都接续着春天，加深了春天的色泽，

并没有分割开来的样子：花儿继续开，鸟儿继续唱，山继续绿，西

沉的太阳继续西沉，在湖边的小池塘继续在湖边，继续蓄满心事，

天空继续飘着云，如孩子们继续快乐。而群泉活泼，草木单纯，一

片水，一片叶子，一片片都是美丽、新鲜、清凉的小世界。这个城

市简直就是猫在水底、叶底和快乐底下，过夏天。

即便夏天里温度突然飚升，人们也都笃定安然，因为毫无疑问，雨

就要来了，不管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还是噼里啪啦雨打荷

塘，明朝的一场彻凉是无疑的，而泉们又会涨了几公分。这态度，

极像性格大喇喇的母亲，对待偶尔任性离家出走、十几岁的儿子，

一笑置之，绝不会六神无主着急上火，因为知道，在同学家贪玩两

天，他自己就会乖乖地地回来。北方的夏雨一直处在青春期，而济

南这座城市，是没有更年期的——她一直这个家里辛勤操持、温柔

敦厚的少妇。

北方的夏天比南方要有意思得多，因为四季分明，所以欢天喜

地——想想看，看四时变化，就像看一棵树从出芽孢，到发嫩

叶，到树干逐渐结实，到叶子长大，再长大……长成它自己的样

子，而后到秋天和冬天，叶子枯萎、长小、落下，交给我们小小

的信件，该是多么奇妙的过程？叫人想起一个小小的女孩子，从

婴儿的无知无识、幼小的不凿、少女的青涩，一直到少妇的丰

润，甚或到晚秋和严冬老去后温柔的皱纹，那都是很好的。

就这样，在夏天，人们会看到许多叫人愉悦的事物——明明看着

一只长尾巴的蓝喜鹊，在树木间跳来跳去，拿着相机跟它，刚要

按下快门，它却一纵身子，飞到另一片枝叶里去了；午夜的草丛

里，你们居然看到一只小刺猬，圆身子，白净得像个姑娘，朋友

用手机照着亮儿，你手捧着它，小声和它说着小话儿，内心张开

而温柔无比，朋友微笑看你们，像读一则气质洁净的寓言。而白

天阳光下的高大乔木，那一株一株挺拔入云的银杏、悬铃木和白

杨树，那一条街一条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黑松和云杉，不慌不忙

地结缡连枝——这些街道，横成排，竖成列，以经纬线命名，是

全国或全球独一份儿吧？又简易，又独特，还好记——再大的路

盲也不用怕，不必看太阳，横着竖着数一数：1、2、3、4……心里

就亮堂了。走在街道上，感觉像走在地球仪上，很是奇妙。

济南对待夏天的姿势从来都是这样，从容不迫——在这里，一切

似乎很简单：有丰沛的水，有空气，有阳光，就可以养活一群香

气浓郁的植物。走在它们织成的帐子里，你会感觉走在农耕时

代。如果走到郊外的草丛中，还会沾一脚一裤腿的苍耳，再抬眼

看看麦子、玉米，谷物盖满大地，你低头会汪一眼的泪水，想感

谢什么。

静美而富饶，济南的夏天，方舟一样泊着。一切都安然无恙。

济南之秋

到了秋天，我们常常要被这座城市异乎寻常的颜色所震惊。

首先，秋天的天空总是瓦蓝得让人无语凝噎——凝望大朵大朵絮

城市触角

Zor·017

状的云被风簇拥着变幻、移动，心里就潮潮的。蓝得太明白的天

空和白得太纯粹的云朵，都会让这座具有两千六百年历史的古城

那种油画的感觉更加强烈。这个季节掩饰不住壮年来临之前的欣

慰，以及青春将逝的一丝怅然，然而浑身充满活力，暗自攒劲，

想着做一番大事。正合适济南的气质。

在夕照里，或者是朝阳中，呈现蜜色的城池不可避免地镀上了一

层淡金色的光彩，仿佛一位气质沉静的美妇，坐在阳台上，遥望

远山，清澈的眼神，显出高贵的慈柔和追忆逝水年华的深意。但

这种追忆却又不是怎么感伤的，仿佛她早已洞察了自然界演化真

理和人生轮回的内幕。

秋天是爬四周小山最好的时候了，大地在收获，万物在沉稳收

集、郑重捧出，对人类发出了邀请。一切都丰肥厚实起来，比起

春天轻倩的色彩和夏天毫不压抑的欢笑，济南的秋天多了一层类

似中年人的深沉热情，向心里沉入。在这些散落在城市边缘、镶

着塔松蓝郁花边的小山上，农人栽种的果树已经结果了，山楂、

杏子、核桃、樱桃……全都结得密密麻麻，风吹果落，香随风

送，它们的叶子则先青绿，再嫣红，像极了针扎破白手指凝结成

的一豆豆儿鲜血，为山体抹上了一层又一层、一片又一片油亮油

亮的颜色，同整个蓝天相辉映，点染得既辉煌灿烂，又温柔安

宁，呈现着大千世界的秩序荣光。让你一时相信，人类所有经典

的艺术品应该都是师法自然的，秉着大师似与不似之间的偈语。

文字的声音的图画的影像的……小到对一花一木的描摹，大到对

星斗纵横的想象，莫不如此。

说到济南的秋天，就不能不想到一个地方叫“红叶谷”，而我去

了两次都不曾见到想象中的漫山遍野的开烂的红颜色——时候不

对。但是记得那里有一面墙一面壁的蔷薇，雪堆似的，嫩粉暖

白，开得不留余地，像放学时大江一样涌出大门的孩子。山色为

花改。还记得山路起起伏伏，路边下去有很深的山沟，走到一个

小山包，看到不高的一座塔……而当一切都慢慢消退，最终留在

脑海中的总是回荡在山谷中欢乐到肆无忌惮的喊笑……然后安静

下来。

花红也是真的。这里有座佛慧山，古来就是著名的赏菊地点，满

山满坡的，都是菊花，开得那个彻底，没有半丝扭捏和保留，豪

爽，奔放，恨不得连叶子也都开出花来——不是人工栽种的，其他

季节倒也看不出这座山的不同寻常。可是，就是秋天这个按钮一

揿，它就开花。那些小小的白的黄的花朵，有着异常泼辣的生命

力，前赴后继，柔软烂漫，要一直开到整个深秋过完——整个秋

天，整座山，会排山倒海地香。它们将全部的美展露在世界面前，

如汉乐府里朴质而热烈的诗篇。

当然还有牵牛花。它们从六月长途跋涉而来，一路挺进到了秋天，

蛮横，不讲理，却又不择地势，随遇而安，什么样呲牙咧嘴的险

阻，也被费尽气力拉拢成了它们乖顺的依靠，让人惊惧无语。从屋

檐到几乎所有楼房的西墙，眩目的生动的，晨光里晃动爱娇小脸

的，除了它们，还有谁？有紫有蓝，浓浓淡淡搭配着，看起来不是

那么高贵，却那么俏皮，一朵朵蔓延而上，到处插满鼓胀的喇叭，

像到处撒落歌唱的种子。

是的，秋天是歌唱的季节。夜读时，常有小虫敲窗，而一天比一天

凉起来的风顺势就把它们高昂急促的歌唱吹到屋内，你从客厅找到

厨房，从桌底找到床下，始终只能闻其声，不见其踪影。是传说里

的蛩声吧？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说蛩的心里有一滴秋天的水，可

以安然蓄在那儿。秋老虎再怎么发威，秋虫总还循着自己的轨迹，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来陪伴我们。身边有它们，我们

的内心就更加安祥。

不知名的红叶也算花红吗？算吧？比花还要红，比歌唱还叫歌唱。

还是在那些不知名的小山上，可以见到无数的野树，不择出身，席

地而生。它们不是什么娇贵的红叶李、枫树和黄栌，没有好土好

水，小泼皮一样，仅靠着一股什么都不怕的劲儿照样长到大。它们

快快乐乐、一把火烧红了天地，烧啊烧啊烧啊烧啊……叫人看了，

恨不能豁命地从头再爱一回。

没错，行走在一山比一山红、一树比一树红的红色里，就会被红色

所感染，像遭遇了一场真正的爱情——就是那样啊，世界之门重新

打开，你感觉没有什么不可能做不到，你沉睡在身体里的那个更强

大的自我苏醒了，生命力被最大限度地激活了，激情、热情以至献

身精神都富裕到过剩，需要奔跑或大声呼喊他（她）的名字。你愿

意将自己也挂到树上去——哪怕只在那里红上一小会儿，风一吹，

城市触角

Zor·018

就掉下来，也愿意。

当然还有河流。河水不见底的地方，水藻像岸上的松树、冷杉一

样，四季长青地绿着，浓，密，长，沉甸甸，且永远动着，腰肢细

软。是那种仁爱富足的绿，眯着睡眼无论魏晋不知有汉的绿；两边

河沿上依然是野树：楝树、枣树、乌桕树、山楂树，霜降之前，全

是一派奔跑着的孩子一样的绿；在新近整修的小清河两岸，还有许

多栽种不久的白杨、银杏，过不了几年，又是一片浓稠的叶子——

另一种形式的燃烧。和小山上一样，有河流的地带都埋伏着一片一

片看不出实际面积的树林，只是树种有所不同——白杨的阔叶一团

一团雄强的烟黄，银杏的扇叶半圆半圆惊艳的明黄，枫树、黄栌等

等更不用说，它们本来就是这个季节的主人公，点染得处处国画油

画水粉画，可是，画家如果真的住到这里来画，大半是要吃亏的，

因为画出来的风物必定太像假的，不能服人——看过画的人会怀疑

作者将半生走过地方的所有好物都集中在一起了。难怪《马可•波

罗游记》里，提到济南时，那个见惯大世面的意大利旅行家也忍不

住说：“……这地方四周都是花园，围绕着美丽的丛林和丰茂的果

园，真是居住的胜地。”

有花有叶有果实，有虫声唧唧，加上螃蟹肥，喝酒的日子便多了起

来，况且，秋天本身就是一个大酒甕，会私藏了许多酒：菊花酒，

雄黄酒，花雕酒，女儿红……抿一口，就会觉得把整个秋天都喝了

下去。在七仙泉边，在甘露泉边，在白云泉边，在自家院子里古井

模样的无名泉边，逢秋分霜降，俗世中的人们便借着一点酒意，从

李太白的癫狂、苏东坡的旷放里下载两个月亮，一个放飞天上，一

个浮搁水上，明晃晃的，将四处边边角角所有都照到，再左右前后

地甩着臆想里的长袖子，在大片玉白色鹅卵石、青砖石铺成的路上

来回走走，就个个走成了诗人——济南的秋天因为有这些泉的涵

蕴，自有一番人世饱满的得意与自在。

我热爱这个季节，以及这个季节的这个城市。它们共有着一个庞大

的气象。我们从这里望眼，就君临了整个东方的诗意。

显然，悲秋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在中国人的眼里，秋一般带给人凄

凉的感受，譬如到了深秋，雨会一场接一场的下，天气凉一些，再

凉一些，终于枯寂荒寒。也许，那是我们看到生命繁花凋谢前的斑

斓是一种绝望绽放的缘故——也许，是我们感悟到个体生命与时空

的抗争是一场无悬念无意义游戏的缘故。也许，什么都不是，只

是年龄渐长的缘故。沧海一粟，能让沧海变为桑田吗？不能；我

们能避免生命过程中深长的倦意吗？不能。这就是人生的悲凉所

在。然而，如果选对了一个地方，一个有山有水、有敦厚人心的

地方，去盛放自己秋天的思绪，那么，那份酸酸的悲凉也就酿成

了微甜的喜悦。这个地方，无疑最好是济南。

元好问有诗句，记录过自己在济南居住的感受：“羡煞济南山水

好”、“有心长做济南人。”他之前的苏子，也曾说出过一个

生活理想：“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

云？”可惜他当年既没有同元好问一样在这里为官的幸运，甚至

没有被贬到济南（他最后被贬到了当时荒蛮险恶的海南）来的幸

运——如果足迹到过，我们天下有一无二的大才子，一定不发这

感慨那感慨，只挈妇将子到这里，有心长做济南人了。

济南之冬

由于大气层变化的原因，济南的冬天虽然已不像老舍先生笔下那

么暖，但还是比别处要好得多，至少风就不多——济南位于济水

之南，北面黄河流过，形成了一个独特的V形，生活在这样一个城

市里，感觉安稳，滋润，被庇佑，会有安全感。

况且，济南的南北西东，皴皴点点、大大小小都有山，像一架架

屏障，或漫长延展，或独自成城，挡住了西边北边来的寒流，于

是，不大也不小的济南城在冬天，就像一个还在孕育中的宝宝，

舒服地躺在子宫里，吮吸着泉汁的甘甜。这个宝宝里还套有许多

“宝宝”，一环一环，无穷无尽——所有的生命组成一个整体，

人类以及和人类共生共存的万物，共同受着造化的这份惠泽。

而造化安排四季，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一季有一季的道理，谁

也不能代替谁，真是美妙。那些小草甸也和杨柳一样，迟迟地不

肯皈依季节，从新绿到葱绿到翠绿再到墨绿，墨绿很久，然后就

定格在黄绿上，直到最冷的日子，才一夜间老去，但仍像一大块

玉，安静又神圣。老去的柳树也好看，柔软的铁线垂悬有序，根

城市触角

Zor·019

根透风，在蓝天上垂钓麻雀——麻雀双脚蹦跳的样子多可爱啊。

老去的白杨树就更有趣了，一个个巨大的鸟巢突然显现，让每一

棵都变成了一个家，深褐浅褐，草啊细木棍啊，被鸟儿唾液粘得

结实，一溜溜的，足有三两百之多，如同一封封装着絮语、寄向

人间的信封。也足可想象，里面暖和和的，各自盛有五七百个鸟

蛋，天蓝天青地睡在里面，到春天就是五七百只小鸟儿，通身清

洁，微湿着绒毛，伸长着脖子，张着小嘴儿（张得大到看不见一

点脸，足有它们的小身子一样大了），露出嫩黄的喙，“啊、

啊、啊”你挤我搡撒着娇给那老鸟儿要吃的。小草甸即便老去也

并不干硬，小面包似的搁在这里那里，毛茸茸的，带着糖霜。而

老去啊，也实在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呢，那是时间在沉淀，在积攒

力量和迸发的欢乐——如果你见过春风是怎样将绿从小草甸萎掉

的根底下吹出来，就该为了小草甸的老去而鼓掌。它们懂得，万

物互有关联，彼岸无非此岸，生生死死是不必忧惧的。

大明湖也经常忘了结冰，白雾茫茫，日夜蒸腾。还有一种鸟儿，

一到冬天就成群结队地飞来湖面，老济南人叫它们“老等”，因

为似乎光知道定那里站桩，等着鱼。看着傻乎乎的，眼却雪亮，

“老等”看上的鱼一个也跑不了——有时候，你会看到一排“老

等”整齐地站在那里，长喙，缩着脖子，眯着眼，乖顺地低垂黑

翅膀，坦着猪油白的圆肚子，一动不动，倒像一排安静的黑白键

等着你去按。

大大小小的泉池上更是将冬当做了春，更加起劲地氤氲起热气似

的白气——在西郊，兴济河畔，森林公园的千亩林海附近，还真

的涵养有温泉，一年四季温乎乎的，像有个好老人边打着盹儿，

边不停地煲着一个咕嘟嘟冒泡的清汤锅，炉子里的火儿小小的，

可是不灭。

下一场雪总是好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冬天也拢着泉上烟霭的城

市。可都快过年了，还没下雪。现在下雪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那

些飘飘洒洒的圣洁之物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然而，济南是不贪

的，一场小雪就能将它黑咕隆咚的夜抹白，对整个阴霾深广的世

界全部原谅了。

一下雪，人们就纷纷从自己热腾腾的小窝里钻出来，急匆匆，奔

向街头。相互问候的话也成了：“下雪了。”“下雪了。”脸上带

着笑。一场雪后，世间所有都泛着一点天空似的淡青色，像一张

张日报，公开发行，坦白于天下。太阳还没出来，我的朋友Y上街

拍照，一不小心拍了几十张形态各异的雪人照，把他自己都吓了一

跳。仿佛在冬天，济南人要赶着做的，只有堆雪人这一件事。

济南冬天的夜很长，很软。东边树梢上的那抹鱼肚白总是撑着撑

着，直到再也撑不住，才忽喇喇大厦将倾，一个踉跄，拽出藏在身

后的太阳，像一个醉鬼被家里的悍妻逼出腰里的酒葫芦。

白杨树的心事飘渺得像个梦。而寒风还没彻底溜走，总要杀个回马

枪才算死心，但白杨树已经将饱满的思绪系满枝头了，像蓄积着一

场暴动。芽孢毛鼓鼓，尖楞楞的，像小脚丫穿着绿绸鞋。一看就

知，白杨树有副倔强、偏激、无论如何都要冲破束缚的脾气。而身

材笨拙的花喜鹊们，早耽在枝头，跳起了足尖的芭蕾，一树枝柯摇

动，枝间鸟影乱颤。它们在多样而神秘的舞姿里，传递着青睐与相

爱的信息吧？麻雀们起得也多早啊，要想在这样的时节偷个懒可真

不容易——厚厚的窗帘还没被光明吵醒，它们就敲着小钹小铙随风

而入，那不断头儿的欢噪钻进你的门窗，直钻进你的床角，钻进你

捂着被子的耳朵里。

说不清那一天，天上忽然热闹起来，泉城广场，植物园，小清河

两岸，黄河大堤……一切宽阔的地方，哪里的天空都是长出翅膀

的“云”了，顺着风向，在蓝色的大幕布下“啊啊”齐唱。鸽子仿

佛被一时间冒出的景象吓呆了，只会“扑楞”一声，从这边枝头，

到那边的屋顶，大得夸张、也好看得夸张的“鹞鹰”，“蝴蝶”，

“画眉”，“蜈蚣”……都在天上飞着。

其实真正飞着的，是手里牵着长线的人呢——小孩子满头大汗，小

孩子身边壮年的大人满头大汗；小孩子牵着长长的线跑，大人跟着

小小的孩子跑，他们的身体和心都跟着那风筝飞上天去了，后来就

不知飞到了哪里。老人放风筝哪会这么毛躁，他们稳稳坐在小马扎

上，掌握一股极大的力量而不动声色，像是一尊佛。

这时候，离春天就不远了。

城市触角

黑暗之巅

文/楚瓷 摄影/吉住志穂

时间的流失是生命残缺的开始，只有毁灭是破碎向完整过渡的唯一途径。

Zor·020

Zor·021

想起在最近的一次单人旅途中，爬山，涉水，看风景。

关掉手机，不和任何人交流，所有接受信息的方式即是听和看，试图把

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开来。

很多风景过目即忘，但是也有例外。比如，生平第一次置身于一线天

里，逼仄狭窄的空间，从岩石的缝隙中透过的光，比白昼更刺目。于是

我想起这黑暗和光的对照其实也就像是生与死的对照。

诸人贪恋生之愉悦，畏惧死之痛楚。就像憧憬阳光而畏惧黑暗，然而在

与白昼的相处中，却早已失去了对光和温暖的敏感性。若能够置身于黑

暗中，摸索和前行，碰壁和迂回，泅渡过黑暗之巅，才能抵达真正意义

上的心芒。

我想起死亡这件事，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才会对生

命本身有着无穷的质疑和抉择。所有的思维、节奏、美都是一种艺术的

拼接，要趋向圆满的壮丽，然后彻底消失。就如同从来不曾存在过那

样，无处循行。

这在我看来是完美的。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我会选择我的死，如同选择我的生。

然而更多时候，我不得不面对人生，质疑现实的生存状态。

如同有时候，站在繁华的街道中间，我不知道人群会把我推向何处。在

熙攘的人群里感受生命的流失，感受每个人的残缺，感到失落和遗憾。

这是个由金钱和人群堆砌而成的世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和不同的

方向，但是大多神情茫然麻木。世人透支生命所追求的名利场大多索

然，虚浮空洞，丧失意义。物质带来短暂愉悦，却让幸福成为任何人都

无法消费起的奢侈品。

现实经常让我觉得没有出路，而每当这个时候，我看宗教和哲学的书

籍。那些沉郁的文字带来精神沉沦。在一些西方基督史的通识材料里写

道，欧洲的修道院大多建在贫瘠荒芜的山上，气候恶劣，物质匮乏，交

通闭塞。人们在封闭的环境里，种植蔬菜粮食，读诗书经文，过禁欲主

义的生活。这是完全与东方避世闲逸的态度相反的方式。

肉和灵是生命的天平两端，一端的贫瘠带来另一极端的富足。因此他们

内心早有取舍。

你可以观察每个人的眼睛，富裕生活的人眼睛里没有可以探究的深度内

涵，对应的，生活的贫瘠会让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富有人性的真实残

缺，那些人的生命枝叶丰盛茂美，每一道皱纹都藏着说不尽的故事和苍

凉悲壮。

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人间心灵的最后守护人。

有生之年想要尝试那样的生活方式，原始朴素，真实孤独，肉体趋近幻

灭，灵魂也就能够皈依生命的真相。

甚至一度，我想过皈依某一个宗教，生命太需要一些力量作为信仰支撑

独行的路途，基督教或者佛教，怎样都好。然而神迹和经文无法让我完

全信服，大多时候只是以旁观者的姿态带着赞许和艳羡看着那些修行者

的生活。有赞许有艳羡，只能说明，你并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因为不能

融入，所以仍旧孤独。

如果我足够幸运，足够坚持，足够努力，那么文字会是我的最后信仰。

距离我在稿纸上写下第一个故事已经过去七年。

忘记了故事的内容和线索，回忆起来依稀想起自杀的片段。稚嫩的字

迹，写在一个硬皮笔记本里，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也被自己忘却，没有

被用心保存，成为时光永远的秘密。想来这件事只是一个契机，给我带

来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七年，写字这件事变成习惯，贯穿了我的整个青春年代。

经历很多场遇见和告别，从对世间的一无所知开始，从告别故土开始，

独自生活与旅行，眼见爱情理想的破灭，与自身的孤独相处，接受第一

份工作，面对从前不屑一顾的物质生活，在繁华和喧闹中保持精神的慎

独和内在修行……这一路走来的过程里，所有敏感的涉世和看破，那些

无人能懂，却深刻震动自己的细碎感受，都埋在那些字符拼凑起的另一

世界里了。

我读书，从高中语文课本上的海子，伍尔夫，海明威到后来的顾城，王

尔德，三岛由纪夫，茨维塔耶娃……我时常回想那些执迷过的作家，心

像波涛起伏的海洋。后来发现，比起他们笔下生花的世界，他们的生命

之途更让我执迷。

尽管他们都对毁灭有着病态的期望，但是我无法不被他们的疯狂执迷吸

引。越是危险，就越是动人。

英年早逝是一种勇气，而把死亡当做至高艺术来实践的人，是疯狂极端

的，也是纯粹天真的。如同《金阁寺》里那个放火烧掉心中信仰的和

尚。毁灭并非因为仇恨，而是因为过于的爱，不舍得破碎，宁愿在记忆

里永恒。

这样的情节深深打动我，以毁灭的姿态。

回想文艺这条路，经过最初的浅薄的悲春伤秋，以及平静充实的内容探

索，最终引向我对黑暗和光明的双重理解。死亡和虚空吸引我，它们日

夜说服我——不可知的存在即圆满本身。

是，我喜欢看毁灭。这个词带有英雄主义的气质，不同于破碎和堕落，

给我趋向极端永恒的完美感受。我不知道毁灭之后是否有重生存在，但

在这变幻不定的人间，毁灭是静止的瞬间，带有美的凝固感。

人生多漫长，不知该如何消耗赏玩。可是人生又多短暂，要如何克服本

性的愚昧和肤浅。

我们选择与他人对话，与这个世界对谈，期待完成更好的自己，体验

千百种人生姿态，不断选择和舍弃，重复看似无意义却实则各有深意。

漫步人生过程应该是一场漫长的修行，无知无觉，贯穿于人生路途的每

个角落。当你抵达那日，也便是接近永恒之时。

也许那一日你不复存在，但是你亦不需要存在。

时间不存在了，天地至美，像是一场梦，新的轮回和抵达在此重新开

始。

生命是一场完成，死亡也是。

我一直在等待，等待自己有一日能够穿越黑暗之巅，看花好月圆。

城市微光

Zor·022

浅白色《MOMENT》书系主编，知名女性时尚期刊专栏作家，资深媒体人，设计师。出版《巴黎没有摩天轮》、《日光微澜》、《浮岛》、《始终不聪明》等书籍。

浮岛

出版年: 2011-4

页数: 236

定价: 25.00元

拉斯维加斯文/浅白色 编辑/未央

很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叫《远离赌城》。

那时的尼古拉斯•凯奇还很年轻，尚未接演那么多烂片。鲜少有

人知道他的叔父便是《教父》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堂妹是因

《迷失东京》赢得国际声誉的索菲亚•科波拉。二十岁时，他从

笼罩在家族光环下少年尼古拉斯•科波拉变成镜头前的尼古拉

斯•凯奇，将自己的姓氏改为“Cage”，向他最喜欢的漫画人物

Luke Cage致敬。

这个醉心于表演的少年在大屏幕上走到三十多岁，用一个又一个

角色筑起人生的堡垒，用一寸又一寸胶片累积起回忆的厚度，也

到了该感受到些许倦意的时候。因此，这部《远离赌城》或多或

少有种水到渠成的宿命感。

我一直记得这部电影。并非因为它浓郁的绝望情绪，而是那种纯

粹的沉迷的力量。落魄编剧Ben来到光怪陆离的拉斯维加斯，决

定与酒精一起死在这里；应召女郎Sera在黑夜斑斓的街灯下马不

停蹄地逃离记忆。两个陌生人在内华达沙漠深处这座喧嚣繁华的

赌城里相遇，这种偶然每天都会发生成千上万次，而他们将这次

偶然变成了永恒。

Ben沉迷于酒精，Sera送给他一个银色的小酒壶。直到生命终

结，Ben的小酒壶一直在灯下反射出微微的光亮。

他们都没想过要将对方变成更好的人，如果在一起能够溶解彼此

的绝望，就已经算是某种拯救。

——如果酗酒能够获得平静，那就尽情去享受平静；如果忘记过

去可以获得快乐，那就逃离到没有回忆的地方。在这座纸醉金迷

人声鼎沸的赌城里，每天有人来有人走，他们只不过是微不足道

的两个灵魂。这座城在沙漠的中央茕茕而立，如一座孤岛，阻断

了现实、隔离了过去、遮住了未来，他们将自己封存进一个似乎

并不存在的时空里。

每个人内心的沉迷都有如一座拉斯维加斯——周围沙漠环绕，中

心灯火璀璨。沙漠隔绝了你与他人之间的关系，只将自己留在这

片无人可以接近的方寸乐土。在这里，有你为之沉迷乐而忘返的

世界；在这里，有你抛开一切只为自己而活的证据。

沉迷本身并不是罪恶。

例如，当你过分沉迷于某件事物而导致“毁掉了美好的生活”，

又有谁能评判哪一样才是真正的美好？是丰衣足食现世安稳，或

是活在你想要的世界里？

如果连一件值得你迷恋的事物都不曾有过，即使生命再长也不能

算是活过。

沉迷的人各有各的瘾：能说的，不能说的；戒得掉的，戒不掉

的；绝望的，快乐的；隐秘的，公然的……

当你了解沉迷在某种程度上是生命必经之途，会不会多一些坦

然？

无数的瘾中，最最困扰人的莫过于无法控制情感和回忆。

瘾通常的形态如一头记载着过去岁月的怪兽，它常存心底，时不

时站起来，于看不见的暗处将你击倒在地。你与之搏斗，你铩羽

而归，你屡败屡战，你不得出路。当明天的太阳又要照常升起，

你仍然疲惫地严阵以待，企图用持久战将一切消耗干净，在时间

的流逝中等待这只怪兽自行老去。

我要送给你的，便是Ben那只小小的银色酒壶：与其搏斗，不如

和解。沉迷并非罪恶，像杀死怪兽般消除迷恋，等同于也谋杀了

某一部分的自己；如果要让它继续长存于阴影中自行老去，它只

会如野草春风吹又生。当你能够开始向自己坦诚，接受自己正沉

迷于某件事物、某种习惯、某段感情、某些回忆，或许反而柳暗

花明。

正如林夕在《再见二丁目》的歌词里写：“原来我非不快乐，只

我一人未发觉，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无论于什么角

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我也可畅游异国再找寄托。”

沙漠再大也有尽头，拉斯维加斯再美也只是一隅。

原来我非不快乐，所有沉迷都只是沙漠中的孤城，当你离开，它

还在，那些美好与爱、那些沉迷与拯救永远都不会消失。沉迷之

美不必磨灭，而你，在孤城之外，仍拥有更大的世界。

专栏

Zor·023

拉斯维加斯 FLAMINGO 酒店摄影/Cathy

Zor·024

岳南著名作家，中华考古文学协会副会长。出版《陈寅恪与傅斯年》、《南渡北归》三部曲等书籍。作品被翻译成英、法、德、等文字在海外出版，全球销量已达数百万册。

追寻南诏文化文/岳南 编辑/林未然

序

1938年11月，抗日战争已进行了一年零四个月，南京沦陷将近

一年。流亡昆明的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为躲避日机轰炸，被迫转移到

北郊龙泉镇龙头村起凤庵。安顿就绪，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专门委

员、刚从英国伦敦大学学成归来的吴金鼎博士奉主任李济之命，打

点行囊，前往大理地区调查古迹。

吴金鼎来到大理，闻有一位叫费子智（Fitz Carald）的英国人

类学家正在此处研究“民家”问题，便到这位英国人的居处了解线

索。费子智出示了自己在当地搜寻的几个小石凿及数块残陶片，告

之这些遗物在“出大理城西羊苴咩六里古土墙西”，并引往一观。

这个意外插曲，给吴金鼎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未久，流亡昆明的中

国营造学社委派刘敦桢、陈明远、莫宗江等三位建筑学专家来到大

理与吴金鼎汇合，共同对周边地区的太和故城、皇冢、三塔寺等

古代建筑遗址展开田野考古调查，相继发现了带字瓦片和橙黄色砂

陶、绿釉陶片等遗物。这些遗物与英国人在南诏时期的国都羊苴咩

城遗址发现的陶片相似。假定英人费子智所得陶片为南诏文化时期

遗物，新发现的带字瓦等遗物与其年代相近，也应为南诏期物，这

一发现令吴金鼎等人极为兴奋。1939年1月9日，吴金鼎在苍山之麓

马龙峰发现了一处古代遗址，所出遗物以橙黄色砂陶为主，但此种

陶片较南诏时期太和故城、羊苴咩城所出橙黄色砂陶，制作技术远

为原始。此后，吴金鼎又在苍山连绵的山脉中相继发现了龙泉遗

址、中和甲址、小岑遗址，发现之物皆与马龙峰相似。假定马龙遗

址为南诏文化承前启后的转折点，那么，龙泉等三处遗址同为南诏

文化之源头，沿这一源头往后追朔，干涸的泉源将恢复喷涌，失去

的往事将被人忆起，死去的将转世还魂，历史的长河将重新流淌，

在这条长河里沐浴着千年的南诏与大理时代在同一星宿照耀下人类

奋发向上的身影。

于是，吴金鼎怀揣惊喜，返回昆明向李济主任汇报，申请发掘

执照。在李济具体组织下，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组成“苍洱古迹考察

团”，吴金鼎任团长，吴的夫人王介忱以及刚从英国伦敦大学学成

归国的曾昭燏小姐为团员，另携几名技工赴大理在上末村小学安营

扎寨，开始对马龙峰遗址进行田野考古发掘——中国考古学家首

次以科学手段追寻迷失日久的南诏文化为主要目的考古发掘，在

苍山洱海地区拉开了序幕。

南诏国的崛起

从大理下关西洱河向南翻越三台山，是一个狭长的坝子，

坝子的南端有一座古城，这就是南诏的发源地——巍山。1300多

年前，一个叫细奴逻的乌蛮随父亲为避仇敌，举家翻越西部哀牢

大山来到这里，在巍山坝子边缘开荒辟地。父子的辛勤劳作，渐

渐赢得了当地土著尊重。一日，细奴逻的妻子给山下耕种的细

奴逻父子送饭，途中遇见一位持钵讨饭的梵僧老者，便把餐饭献

上，转身回家重新做饭。第二次下山又遇见老僧，她依然恭敬地

请梵僧用饭。到第三次终于把饭送到细奴逻父子手中，老僧再次

出现，细奴逻父子高兴地把手中的饭菜献上。老僧见状拱手施

礼，说道：“我是观音的化身，今日得汝家斋多矣，不必再饭。

我不远万里为一件大事因缘而来，请汝为王。”言毕飘然而去。

一年后，细奴逻受邻近白子国首领张乐求进邀请参加祭祀铁柱的

大典，这位观音突然在柱顶上显出真身，后又化作一只金鸟落在

细奴逻左肩，众人惊异，谓细奴逻有王者气象，白子国酋长张乐

进求更感诧异，遂主动禅位于细奴逻。自此，细奴逻继首领位，

建立蒙舍诏，开始了吞并五诏，建立南诏国的征程。

这一充满传奇色彩的神话故事在当地流传了千年，并在记

述南诏历史的主要典籍《白古通纪》、《南诏野史》，以及地

方旧志中保留下来。《南诏野史》云：“细奴逻素有祥异，会唐

封首领大将军建宁国王张乐进求，以诸葛武侯所立白崖铁柱，岁

久剥蚀重铸之。因社会祭柱，柱顶故有金缕鸟，忽能飞，集奴逻

左肩，相诫勿动，八日乃去。众骇异，谓天意有属，进求遂妻以

女，举国逊之。于唐太宗己酉，贞观二十三年（694年）即位，

年三十二岁，建号大蒙国，称奇嘉王。”

张乐求进不见于正史，但《南诏中兴二年图传》记有其人

与南诏祭祀铁柱的事件，或许确有其人。据后世考证家如木芹

专栏

南渡北归（北归）

出版年: 2011-1

页数: 432

定价: 39.8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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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等人分析，白崖在今弥渡县红岩、巍山故城之东侧，张乐进求属于

白蛮首领，细奴逻属于乌蛮首领，细奴逻以军事计谋征服了张乐进

求。正是这次兼并活动，使细奴逻拥有了以白崖为中心的一大片领

地，并与白蛮部落结成了政治联盟，成为蒙舍诏第一代诏主。

关于“诏”这一名称，后晋时代沈昫编著的《旧唐书•南诏

传》作了这样的解释：“南诏蛮，本乌蛮之别种也，姓蒙氏。谓王

为诏，自言哀牢之后，代居蒙舍州为渠帅，在汉永昌故郡东，姚

州之西。其先渠帅有六，自号六诏，兵力相埒，各有君长，无统

帅。”另据史书记载，在细奴逻建诏前后，在大理及周边地区已形

成了六个大的部落组织，称为六诏，分别是：

蒙舍诏，在今巍山彝族自治县境南部；

蒙嶲诏，在今巍山县北部至漾濞县一带；

邓赕诏，在今洱源县南部邓川一带；

施浪诏，在今洱源县北部的三营一带；

浪穹诏，在今洱源县城区一带；

越析诏，又称磨些诏，在今宾川县宾居街一带。

六诏之中，越析诏属于磨些蛮。蒙舍诏属于乌蛮，即后来彝族

的祖先。其余四诏则属于白蛮，即后来白族的祖先。白蛮是以汉晋

时期川南宜宾一带迁徙的僰人为主体，融合了洱海周围地区的土著

人口和部分自中原迁徙的汉族人口发展演变而来，分布在洱海周围

地带的平坝中，又称为西洱河蛮或河蛮。《通典》这样记载洱海地

区建诏前的白蛮状态：“其地有数十百部落，大者五六百户，小者

二三百户，无大君长，有数十姓，以杨、赵、李、董为名家，各据

山川，不相役属，自云其先本汉人。”因发源于巍山坝子的蒙舍诏

位于六诏最南端，故称南诏。

公元653年，南诏诏主细奴逻遣使赴长安向大唐皇帝朝贡，唐

高宗赐以锦袍表示抚慰。这是颇具政治眼光的南诏适应历史发展潮

流，选择正确的方向，主动与唐朝中央政权交往的开始。翌年，细

奴逻派长子逻盛炎再朝长安，唐高宗封细奴逻为巍州刺史，并赐锦

袍以示安抚。为答谢唐朝的恩情，在随后的日子里，南诏不断遣使

朝贡长安。在朝贡与觐见中，蒙氏王族拓展了政治视野，开阔了眼

界，增长了政治才能，为进兵洱海地区，吞并五诏，建立雄踞滇西

边疆的南诏政权奠定了基础。

公元664年，唐王朝为加强边疆统治，在今云南楚雄州姚安县

设置姚州都督府，节制滇西各部。为遏制青藏高原的吐蕃势力日益

南下，统一洱海地区各部落势力，唐王朝急需在洱海地区找一个助

手，而南诏正是最佳的选择。公元735年秋，唐玄宗敕书南诏第四代

诏主皮罗阁，严肃地道出了大唐与南诏组成军事联盟的计划，明确

指出南诏在唐王朝姚州都督直接指挥下实施军事行动。

公元737年，洱海周边的邓赕、浪穹、施浪等诏主与吐蕃结成

联盟，暗中支持吐蕃在西南的掠夺行动，唐王朝认为用兵时机已

经成熟，于是调动姚州都督府的兵马，派遣御史严正诲等与皮逻

阁共同策划，开始了统一洱海地区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在唐王朝

的鼎力支持下，舍诏相继打败了其它五诏，称雄苍山洱海地区，

建立南诏国。吐蕃的势力被迫收缩到洱海北部的剑川、野共川一

带。

公元739年，皮罗阁直接驱逐洱海西岸居住的白蛮，占据大

厘、太和，并在西洱河畔建造太和城，将蒙氏的统治中心从巍山

移至洱海西岸的太和城。为防范北部敌人入侵，皮罗阁又在苍山

和洱海连接的最狭窄处，建立了一个防御性城堡龙首城（又名上

关）。皮罗阁移都太和城后，又遣使北上朝觐。传说当使节张俭

成在觐见时，唐玄宗问他从何地而来，张俭成回首南望，指着天

边的一片云说：“臣从云的南边来。”唐玄宗对云之南这个地名

很感兴趣，便封皮罗阁为云南王，赐名蒙归义，云南之地名由此

而来。随着皮罗阁受唐王朝册封，南诏成为在大唐帝国西南夷对

抗吐蕃的重要支柱，南诏的政治、军事地位急剧上升。天宝七年

（748年），皮罗阁死，其子阁罗凤继承王位，是为第五代诏主，

同时也承袭唐王朝册封的云南王称号。自此，南诏与大唐王朝开

始了分分和和，爱恨交织的历史。

天宝战争

滇东之境自汉晋以来一直为当地土著部落联盟控制，自唐

玄宗始，中原势力开始进入滇池地区。就在这个汉民族与当地土

著融合的关健时刻，南诏趁势进军并占领了滇东，迁移当地白蛮

20万户于永昌（今大理西南部保山）。此举显然触及了唐王朝的

神经和利益所在，为扼制南诏不断膨胀的民族势力，唐王朝开始

采取或明或暗的抑制甚至打压措施，二者矛盾突显，最终引爆了

“天宝之战”。《旧唐书•南诏蛮》载：“七年，归义卒，诏立

子阁罗凤袭云南王。无何，鲜于仲通为剑南节度使，张虔陀为云

南太守。仲通褊急寡谋，虔陀矫诈，待之不以礼。旧事，南诏常

与其妻子谒见都督，虔陀皆私之。有所征求，阁罗凤多不应，虔

陀遣人骂辱之，仍密奏其罪恶。阁罗凤忿怨，因发兵反，攻围虔

陀，杀之，时天宝九年也。”

阁罗凤出兵攻陷姚州，杀云南太守张虔陀，并“取姚州及

小夷州凡三十二”，唐王朝震怒，于次年派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

率兵八万从戎州入云南，安南都护王知进率兵由“步头路”入安

宁讨伐南诏。阁罗凤此时仍不愿与唐王朝中央公开对垒，加深仇

恨，派使臣向进驻安宁城的唐军请求罢兵，并晓以利害：“吐蕃

大兵压境，若不许，当归命吐蕃，云南之地，非唐所有也。”

（《旧唐书》）骄横跋扈的鲜于仲通严辞拒绝了南诏的请求，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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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专栏

宁城很快被南诏攻破。“褊急寡谋”的鲜于仲通亲率大军直指洱海

地区，并遣大将王天运从苍山后出兵，自率主力自东南腹背夹击南

诏国都太和城。南诏上下群起相抗，并焚香指天发誓：“彼若纳

我，犹吾君也。今不纳我，即吾仇也。”（《南诏德化碑》）在唐

朝军队围城之际，南诏秘密遣使化装打扮至浪穹参见吐蕃御史论若

赞，请求吐蕃发兵救援。与此同时，阁罗凤命长子凤迦异、大军将

段全葛等率部迎击苍山后背之唐军，自己亲率主力正面迎战，天宝

年间惊心动魄的大决战在西洱河畔展开。南诏军队同仇敌忾，战斗

悲壮激烈，西洱河被血水染成红色，尸体淤塞，唐军六万将士覆

亡，王天运被杀，鲜于仲通只身逃免。

胜利之后，南诏投向吐蕃。天宝十一年（752年）正月一日，

吐蕃派出使节于邓川册诏阁罗凤为赞普锺南国大诏，赐金印，号东

帝。南诏改元为赞普锺元年，建立年号，成为一个雄居西南的独立

王国。

面对鲜于仲通的惨败，时任唐王朝御史大夫兼剑南节度使的

杨国忠，竟使骗术，称败为胜，假饰唐军凯旋。为邀功掩过，天宝

十三年（754年），在继李林甫为右相的王国忠与一帮同僚鼓吹、

蛊惑下，唐玄宗决定征兵再战，使南诏臣服。当唐朝大将军李宓统

率十万大军进入洱海地区时，南诏军队在吐蕃的援助下，力克劲

敌，十万唐军全军覆没，主将李宓沉江而亡。

天宝之战后，唐王朝的政治势力彻底退出洱海地区，收缩至

四川凉山一线，在西南百余年的惨淡经营累积的业绩轰然倒塌，

唐、诏之间变成势不两立的寇睢。未久，中原地区陷入了长达七年

的“安史之乱”。南诏借唐王朝无暇它顾之际，与吐蕃结成联盟，

数次合兵越过金沙江进攻唐朝控制地区，先后攻克凉山、西昌、泸

沽一带唐帝国防线。唐王朝一败再败，盐源、越西一带盐矿之地尽

失，南诏与吐蕃共同瓜分了胜利成果，今西昌一带归属吐蕃，会理

上下归南诏，南诏于会理设会川州，并以都督驻其地，兼制邻近的

各州。唐朝的势力被迫再次退缩至黎州清溪关一带。

公元762年，南诏诏主阁罗凤亲率大军西开寻传，也就是今澜

沧江以西至伊洛瓦底江流域地带，包括三国时期永昌郡之地，南

诏国土“南通渤海，西近大秦（印度）”。公元765年，阁罗凤命

其长子凤迦异统兵修筑拓东城（今昆明市内），并以南诏副主的身

份坐镇东方，“威慑步头，恩收曲、靖，颁告所及，翕然附从。”

（《南诏德化碑》）至此，南诏完成了对云南甚至更广泛区域的统

一和控制，其控制区东至云南曲靖地区，东南达越南北部，西南直

达今缅甸曼德勒，北以大渡河为界，东北抵达今贵州遵义一带，形

成了一个纵横数千里、称雄中国西南的大国。

就在南诏如意中天，称雄四海之时，阁罗凤与手下的臣僚埋藏

在心中的隐忧仍没有消除，对南诏命运的担忧始终挥之不去。或许

此时阁罗凤隐约感到了什么，766年，阁罗凤于太和城立起一块青

石质地的大石碑，由南诏清平官郑回制文，唐时流寓南诏的学者

杜光庭书丹，碑文叙述了南诏的兴起，与唐的友好交往，以及不

得已而叛唐的经过——这便是流传千古的《南诏德化碑》。

唐懿宗咸通四年（863年），樊绰在其所著《蛮书》中首次

提到了其碑，惜对碑文记录不详。元世祖至元初年（1264—1295

年），云南行省成立，学者郭松年因事到云南大理，著成《大理

行记》一书。郭氏此行亲眼见过《南诏德化碑》，但在他的书中

只对南诏立碑之事作了概括性叙述，仍没有著录全文。直至明

代万历年间，大理白族学者李元阳在其所纂《云南通志》中，

方首录《南诏德化碑》原文。据李氏记录，碑之正面刻有41行、

3800余字，碑阴题刻南诏文武官员的职衔与姓名约1000字，总计

5000余汉字。明代后期，太和城毁圯，《南诏德化碑》被埋入废

墟之中，从此不见天日。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酷爱金石之

学的云南布政使王昶（号兰泉）到大理，几经查寻，终于在荒烟

蔓草中发现了该碑，并将全文抄录在《金石萃编》中。该书《南

诏德化碑》条下云：“约高一丈三尺一寸，广八尺六寸，行数不

可考，每行约九十字，行书，碑阴四十一行，正书。”王昶按：

“此碑文约三千八百字，存者约八百字……则此碑虽剥落，亦可

贵矣。” 清嘉庆三年（1798年），迤西观察使（按察使）李晓

园巡视大理，寻查此碑，只见“碑沉X（草头下面一个豸，右边

一个里）野土，因加三跌，俾得侧卧，覆瓦亭以蔽风雨，并撰刻

《碑亭记》，识其事……碑之现存可识者，六百二十七字，悉写

为大字，以《萃编》释文核之……其中有兰泉先生昔时未曾释出

者三十六字，亦有昔释出而今缺者八十二字。”（阮福《滇南古

金石录》）碑文脱落消失之速，除了风雨剥蚀，还有一个重要因

由，即自乾隆年间王昶命人将碑从荒草中掘出始，当地民间突起

传闻，谓患眼疾的人如能从碑上取少许石末，放入药内作为“药

引”，就能药到病除。于是四邻八舍百姓竟相前往石碑处挖取石

末，碑上的文字也随着石末被作为“药引”熬汤喝入病人肚中。

1944年6月，应大理士人之邀，流亡昆明的西南联合大学教授罗

常培、郑天挺与云南大学的游国恩、张印堂、徐嘉瑞等学者前往

大理续纂县志，征集资料。期间一行人往太和古城遗址处寻访

《南诏德化碑》，碑文所剩无几，学者们不禁扼腕，“慨然于此

碑文字之磨灭，有增无己……再经若干星霜，此碑残余几许？”

（徐嘉瑞《大理古代文化史》）1961年，《南诏德化碑》被列为

全国文物保护单位加以保护，此时碑文能辨识者只有100余字，

撰文题名更是一字无存，幸亏有先贤已录著碑文，没有使其成为

历史的尘烟。

按现代南诏文化史研究专家徐嘉瑞所言：“此碑文章，胎

息左氏，其辞令之工巧，文体之高洁，但臻上乘。三千余言，

一气呵成，名章隽句，处处有之，在有唐大家中，亦不多觏。”

《南诏德化碑》的珍贵处不只是文词奇崛瑰丽，掷地有声，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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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专栏

要的是暗藏着历史的密码。碑文最后有阁罗凤遗嘱性的肺腑之言：

“我世世事唐，受其封爵，后世容复归唐，当指碑以示唐使者，知

吾之叛非本心也。”此段锥心泣血般的文字，倾诉了南诏国主对唐

王朝爱恨交织的复杂心情，为后继者留下了宽阔的政治活动空间，

也为南诏重归大唐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苍山盟誓

公元779年，南诏国一代英主阁罗凤撒手归天，其子凤迦异早

亡，其孙异牟寻继位。异牟寻初即位，便对南诏与吐蕃的关系表示

出不安与忧虑。尽管此时的南诏是一个纵横数千里的大国，但在与

吐蕃的对比中仍处于弱势和从属地位，南诏虽与吐蕃联盟，但吐蕃

对其并不信任，各方面给入监视、压制和欺侮。南诏军人屡被吐蕃

调动驱使，蕃人入寇必以南诏为前锋，造成了南诏兵力大量伤亡，

虽极为“难忍”，但“吞声无诉”的局面。异牟寻即位后，吐蕃便

与之联盟向唐王朝边境发起大规模进攻，欲取蜀地为吐蕃之东府。

此时大唐帝国已从“安史之乱”的大动荡、大危难中重新站立起

来。唐德宗闻奏，立即“发禁卫及幽州军以援东川，与山南兵合，

大败异牟寻众，斩首六千级，禽生捕伤甚众，颠踣厓峭且十万。”

（《新唐书》）此次战争，南诏与吐蕃双方死伤惨重，唐朝取得了

决定性胜利，平削了天宝战败之耻。

异牟寻兵败归国，对面临的政治局势深感恐惧，于是下令在离

太和城北部十五公里的洱海西岸筑造周围十五里的羊苴咩大城，并

于第二年（780年）将国都从太和城迁到了羊苴咩城。从739年皮罗

阁定都太和城到780年，太和城作为南诏国都共计41年，未来一系列

波澜壮阔的历史将在新的政治、军事中心——羊苴咩城上演。

遥想当年，阁罗凤依附吐蕃而叛唐之时，吐蕃与南诏在名义上

处于兄弟般的平等地位。而到了异牟寻即位，吐蕃将原来赐给南诏

王的“赞普锺南国大诏”封号，改为“日东王”。“锺”是兄弟之

意，“日”是指臣子，意味着南诏已成为吐蕃的臣属之国。这一公

开的政治歧视令南诏朝野极为震怒，双方矛盾由暗转明，裂痕进一

步加深。此时的吐蕃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在与南诏联兵寇唐

失败后，以怨恨与轻视之心向南诏加重征收赋税，“悉夺其险立营

候，岁索兵助防。”南诏上下激愤难平，反意盟生，最终走上了归

唐之路。

当年阁罗凤叛唐并率兵攻破（崔+同）州时，西泸县令郑回被

虏往南诏，阁罗凤重其儒学深厚，赐名“蛮利”，为南诏国帝师，

令其教导凤伽异、异牟寻等子弟读书习儒学。异牟寻即位后，对郑

回的为人为学极为器重，遂以回为清平官。“清平官，蛮相也，凡

有六人，而国事专决于回。”（《资治通鉴》）。阁罗凤时代著名

的《南诏德化碑》碑文，就出自郑回之手。碑文中是否暗含着郑

回的思想倾向，尚待研究，但他心中渴望南诏回归故国是肯定

的。南诏虽与吐蕃疆土相邻，但是无论从政治还是经济、文化交

流，都远没有与大唐中央王朝那种血脉相连的关系和感觉。自汉

晋以来，祖国西南边疆与中原汉文化就形成了一种民族血脉的联

系，虽然在特殊情境中彼此出现过分离，但那份潜藏流动于骨血

中的亲情是难以割断的。郑回正是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大势，才

斗胆对异牟寻直言道：“中国有礼义，少求责，非若吐蕃（忄+

林）刻无极也。今弃之复归唐，无远戌劳，利莫大此。” （《新

唐书》）异牟寻听罢，点首称善，但未轻举妄动。

此时的唐王朝面对连年的边境危机，唐德宗采纳宰相李泌的

建议，调整战略，“北和回纥，南通云南，西结大食、天竺”，

西北边境渐逐稳定。公元785年，韦皋为西川节度使，根据朝廷旨

意展开对西南夷各部族的招徕抚慰。自787至793年，韦皋连年致

书于南诏，反复说服，终于取得成效，异牟寻下定决心弃吐蕃归

附大唐。贞元九年（793年），异牟寻与郑回等重臣商定，遣使者

三人异道同赴成都向韦皋递送帛书信物，以防信使路途受阻或遭

遇不测。三路信使相继到达成都，将密信交于韦皋，另各有一装

载信物的金缕盒献出。盒内有绵，表示柔服；有当归，寓意南诏

当归附大唐王朝，永做祖国的一部分；有朱砂，以示所献一颗赤

诚之心永向大唐中央王朝；有黄金，表示归附之心如金子一般，

坚定不移。韦皋见之大喜，立即派出卫队护送南诏使者入京师长

安觐见天子，“德宗嘉之，赐以诏书，并命韦皋遣谍往觇。”

贞元十年（794年）一月，韦皋派出的使者崔佐时一行到达

南诏国都羊苴咩城。时值吐蕃的使者正在羊苴咩城王宫之中，异

牟寻恐走漏风声，引起吐蕃的警觉，要求崔佐时换上正在此处访

问的牂牁使节的服装，遭到崔佐氏的严辞拒绝。崔佐氏曰：“我

乃堂堂大唐王朝的使节，何以屈从穿一个小部落的服装？”崔氏

大义凛然的气度与不妥协的精神，促使南诏做出了决断。当天夜

晚，异牟寻在王宫举行了迎接崔佐时一行的盛大仪式。夜色笼罩

下的王宫火炬熊熊，威严肃穆，崔佐时针对异牟寻畏惧吐蕃使者

的心理，当庭高声宣读天子诏书。这一行动，促使异牟寻必须立

做决断，弃蕃归唐。异牟寻“顾左右失色，流涕再拜受命”，众

臣僚跪拜欢呼。

次日，异牟寻率其子与清平官及臣僚来到苍山脚下神祠，

与唐朝使节崔佐时共同举行了庄严神圣的“苍山盟誓”。异牟寻

交出吐蕃所授金印，去掉吐蕃给予的“日东王”封号，要求恢复

“南诏”旧名，世代为大唐属国臣子。誓毕，异牟寻命人将誓辞

刻为四册，一册进献大唐天子；一册藏于苍山神祠；一册沉入洱

海；一册留于南诏王宫“别室”，以此敬告天地山川之神祗，南

诏归唐有苍山洱海为证；告之朝廷及天下百姓，南诏归唐永为誓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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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苍山盟誓”标志着南诏叛唐40余年历史的终结，一个新的

政治联盟再度形成。南诏斩杀吐蕃使者，刻金契以献唐王朝。贞元

十年九月，德宗皇帝派祠部郎中兼御史中丞袁滋为南诏册封使往南

诏国都羊苴咩城，按照唐朝的礼仪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册封仪式，正

式册封异牟寻为南诏王，并颁发了“贞元册南诏印”。“贞元册南

诏”成为南诏历史上的一件大事，标志着南诏重新纳入大唐帝国的

版图之开始，西南少数民族与汉民族多元一体、共同发展的格局被

推进到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尽管异牟寻死后，南诏统治者劝丰佑在

唐太和三年（829年）又寻衅滋事，发兵反唐，“大掠子女、百工

数万人及珍货而去。”（《新唐书》）但唐朝采取了克制态度，二

者矛盾没有进一步升级，和平与友好交流仍占整个历史发展阶段的

主流。

南诏与大理国的衰亡

南诏因战争而发展，也因战争而衰落。南诏后期，王室已无

法控制手握重兵的权臣。唐昭宗乾宁四年（897年），南诏国王隆

舜被其臣杨登所杀，隆舜之子、年仅21岁的舜化贞继位，次年改元

中兴，以握有南诏实权的宠臣郑买嗣为国老。舜化贞在位期间所做

的最有意义的一件大事，是命画工绘制了《南诏中兴二年画卷》和

《南诏图卷》，画卷以佛教故事和南诏历史为题材，内容包括《巍

山起因》、《铁柱记》、《西洱河记》三大部分，以艺术的形式表

现了一系列神话故事与南诏政治、经济、文化风貌，对研究南诏历

史、宗教文化具有很高的价值，堪称民族瑰宝。

唐诏宗天复二年（902年），舜化贞卒，郑回的后世之孙、权

臣郑买嗣乘机掐死化贞幼子，发动政变，诛杀南诏蒙氏王族800人

于羊苴咩城五华楼下，篡夺南诏国王位，建立大长和国。这个时

候，唐王朝离最后彻底覆亡还有两年的时光。南诏蒙舍族从细奴罗

建立南诏地方政权，到舜化贞卒，郑氏篡位，前后传王位12世（同

辈为一世），凡14主，共历254年，基本与唐王朝的兴亡相始终。南

诏诸王连名如下：

细奴逻——逻盛炎——炎阁（其子未立）、盛罗皮——皮罗

阁——阁罗凤——凤伽异——异牟寻——寻阁劝——劝龙晟、劝利

晟、劝丰祐——世隆——隆舜——舜化贞。

从上述各王名称可见，南诏蒙氏实行独特的父子联名制，这一

制度除表示蒙氏部族纯正的血统，尚有代表政治系统之意义。除父

子连名，若孙承祖父政权，弟承兄政权时，亦不得不与祖连名，阁

罗凤之承炎阁即其一例。而兄终弟及，则与父名第二字连名。《新

唐书》记载说：“炎阁立，死开元时，弟盛罗皮立。”又说：“劝

利死，弟丰佑立，慕中国不肯连父名。”《滇载记》云：“丰祐”

作“晟丰佑”。如果此书可信，则南诏只有世隆一代不连名，世

隆以下仍连名。

郑买嗣篡位后，他所建立的大长和国只存在了短短的25年

就宣布灭亡。928年，剑川节度使杨干贞起兵弑大长和国国主隆

亶，拥载清平官赵善政为国主，改国号大兴天国。十个月后，杨

干贞废赵善政自立，改国号为大义宁国。二年后，杨干贞被其弟

杨诏篡位，国号不变。937年，通海节度使、大理喜州人段思平

联合大义宁国内的董迦罗等权臣和滇东三十七蛮部，统兵十余万

攻羊苴咩城，诛杀杨诏，杨干贞被废为僧，灭大义宁国，建立大

理国，都城仍为羊苴咩城。

自938年段思平即位，至1094年共计156年的时间里，大理国

之名作为西南部一个政权的国号沿袭下来。当大理国主传到第14

世段正明时，因统治无能，政局动荡，段正明被迫禅让位于清平

官高升泰，国号改为“大中国”。二年后，高升泰卒，死前良心

突显，遗嘱子孙把王位还给段氏家族，其子遵其嘱请段正明之弟

段正淳登上王位。自此之后，高氏的后代世居相位，一直左右着

大理政权。

1096年，段正淳即位，改国号为后理国。至1254年，后理国

共传8世，计158年。后世人们仍视大理国与后理国是一个不可分

割的整体，皆以大理国相称，并将中间高氏执政二年并入其中。

如此这般，段氏大理国共传22世，计316年，基本与中原的赵宋

王朝相始终。

大理国的政权，只是国号和姓氏的变更，或者说是由乌蛮

（彝族）统治的南诏国改为白蛮（白族）统治的大理国，其控制

疆域与南诏基本一致，在政治体制和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仍是南

诏政权的延续与发展。与南诏国和唐王朝关系不同的是，大理国

没有纳入宋王朝的行政区划，始终作为一个独立王国存在，并与

宋王朝保持着密切的经济文化往来。主要原因是宋王朝自身力量

有限，在“北有大敌”的因境中，无法使大理国臣服。

1252年，蒙古宪宗蒙哥为统一中原，命令其弟忽必烈率10万

大军，从蒙古出发征讨西南。次年，忽必烈大军自川西南下，渡

过金沙江，翻越苍山，攻陷羊苴咩城，大理国末代国王段兴智逃

往鄯阐城（今昆明）。1254年，蒙古大军攻占鄯阐城，段兴智被

俘，统治西南地区长达316年之久的大理政权覆灭。自此，云南

并入元帝国的版图。元朝建立后，设立云南行省，后历数朝代未

再生变，但行政中心移入昆明，大理的辉煌不再，只作为一个地

方治所延续着它昔日的余光。明洪武十五年（1382年），明朝大

军攻克大理，活促了元代“大理总管“段氏兄弟。经过战争洗劫

的大理府城已是满目疮痍，残破不堪，几成废墟。于是，明王朝

新上任的大理卫指挥使周能依照中原城池的形制，在今大理中和

镇的位置上重新建造一座大理城。正是这座明代大城的建造和发

Zor·029

专栏

展，使原有的南诏、大理国的国都羊苴咩城以及元代大理府城永远

地消失了。

元明时期，由于中央集权和大量汉族移民的涌入，苍洱地区

乃至整个云南的主流文化与中央保持着惊人的一致性，文化融合突

飞猛进，正如《滇略》所谓“人文日渐兴，其地夷夏杂处，然宜蒸

蒸化洽，淳朴易治……”“衣冠礼法，言语习尚，大率类建业（南

京）。”外来文化的强势进入与地方民族特色文化的消融，使南诏

与大理时期的地域文化随之凋零飘落，难以寻觅了。或许正是历史

文化在时代大潮嬗变中如东流的江水，一泻千里，永不回头，才令

后世人类发思古之幽情，生出追寻往昔旧迹，从史中求史识，进而

得出历史经验或教训的殷切之情。南诏、大理国消亡600多年之后的

1939年，以吴金鼎为代表的“苍洱古迹考察团”的田野考古发掘，

正是这种情绪的具体流露和科学探索的一次实践。

湮没遁失的南诏、大理国历史真的会因考古学家的田野发掘转

世还魂，重返人间大地吗？

南诏人种探源

吴金鼎率“苍洱古迹考察团”来到苍山马龙峰发掘未久，便

发现了一座土筑城堡。城堡分内外二重，形状完整，考古人员在城

外得一小石凿。次日，又发现一件完整的石斧和一件石凿，这是大

理境内首次以现代科学手段发现的石器。随后，考古人员在城堡内

相继发现了人工引水的水道、灌溉的沟渠、居住区、炉灶、半穴居

遗迹，以及居民储藏米粮、果实、植物根茎或薪炭的窖穴。与上述

遗迹同出的有五百多件斧、凿、刀等磨制石器，其中斧、凿形制与

此前在华北史前时代所发掘的器物同式，而刀类流行半月式，形状

颇似华北所产。在石器的上层有小铜块、铁片、铁刀片等金属物和

为数众多的陶器碎片出土。陶片多为棕色近紫色，有带暗红色，并

有明显的拍纹陶片。其中晚期绳拍，似华北汉化之风，所带汉代色

尤重。城堡中的内城内外有壕沟，城墙略作长方形，东西各长近百

米，南北长超过百米，高约二米。内城之外有一不规则之外城，有

六城门，西北部有一道深堑，其它三面皆有人工修筑的壕沟。当地

乡民相传此城为三国时修建的“诸葛营”，乃诸葛武侯屯兵之所。

考古人员根据地层和出土器物推断，该遗址的筑城时代当在

三国以后，除了未发现三国时代的证物，当年诸葛亮渡泸南征，并

未曾抵达苍洱地区，虽明代何镗《游点苍山记》中有“旧传武侯征

南中，顾苍洱奇丽，停车于此数月”之言，终是附会之谈。可信的

证据只能证明城堡属于马龙遗址最晚期遗物，所建年代最早不早于

汉，最晚至南诏强大以前，或与南诏兴起之时相衔接。继马龙遗址

之后，吴金鼎等考古人员又在苍山白云峰麓北部、茫涌溪之上发现

古城一座，所出遗物与马龙相似。

自1938年11月至1940年6月，“苍洱古迹考察团”共发现、发

掘佛顶、龙泉、中和、马耳、太和城、南诏避暑宫、羊苴咩城、

五华楼、一塔寺、三塔寺、上关等遗址32处，勘定古迹6处，共计

38处。另外发现古墓17座，皆南诏及南诏以后之物，惜未发现南

诏与大理国的国王与高王族中人的陵墓。所掘遗物共分为史前早

期、史前晚期（南诏早期）、南诏期或更晚期。在发掘各址中，

均发现纺轮、纺坠等器物，证明纺织技术在苍洱文化早期即已发

达。根据发掘所出遗物，吴金鼎等认为：苍洱地区人民早期所居

之地多在地势高处，即马龙、白云等遗址所在。地势较高，可免

潮湿水患，又易于防敌。待人口渐增，农业规模扩大，势必向山

下发展，最后离弃山地，经营平原生活。而“平原生活，人口增

加，农田之规模扩大，农产物因之激增。当时人又能融合北来之

汉族文化，与西来之印度文化，生聚教训，遂成大国。即史所谓

南诏，亦即大理一带民家人所念念不忘之白子国也。”（《云南

苍洱境考古报告》下同。）

发掘结束，因出土遗物甚多，运输困难，吴金鼎决定除收留

一部分代表物外，其余皆就地埋藏。马龙、佛顶诸址之物，埋于

上末村高级小学操场旁。龙泉、中和等遗址之物，埋于龙泉遗址

东大石之侧。大理北段出土遗物，埋于喜州西门外。

返回昆明后，经过对发掘遗物进行整理、研究，吴金鼎与他

的业师李济、梁思永等皆认为这一地区的文化面貌与中原有很大

差异。鉴于发掘遗址分布于苍山之麓和洱海之滨，故定名为“苍

洱文化”。——这一文化的发现和命名，开创了南诏、大理国文

化研究的先河，为中国西南部田野考古与考古学的发展奠定了基

础，同时对后来整个西南部地区文化体系的建立产生了巨大而深

远的影响。

1941年底，因昆明持续遭日机轰炸，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与中

央研究院史语所等学术机关，被迫离开昆明迁往四川南溪李庄，

吴金鼎失去了再次率团前往苍洱地区继续调查发掘的机会。1942

年，吴金鼎、曾昭燏主持编写完成了《云南苍洱境考古报告》，

并作为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专刊在四川李庄出版。这本报告的特殊

之处在于，插图全部用木板刻印，为世界考古发掘报告所罕见。

在这部报告的最后，吴金鼎充满希望与期待之情地说道：“古代

遗留，甚为丰富，料隐藏者尚多。后之从事西南考古者，再来此

工作，必尚有较大之收获也。”

古代南诏文化与葬制

新中国成立后，随着中央和地方文物考古队伍的建立，南

诏、大理文化探索研究热情再度升起。1957年和1978年，云南省

Zor·030

专栏

考古研究所在大理剑川海门口处两次发掘出土了大量石器、陶器和

青铜器物，部分陶片明显属于西北地区的彩陶性质。2008年，云南

省考古研究所以闵锐为队长的考古队再次对该遗址进行发掘，出土

石器、骨角牙器、陶器、铜器、铁器、玉器等遗物二千多件，同时

还出土了二千多根“干栏式”建筑木桩柱，横木和相关的木构件。

这些木桩和横木构成了庞大的建筑群体，其范围遍布剑湖地区十几

平方公里之内，是已发现的中国最大水滨木构“干栏式”建筑聚落

遗址。“干栏式”建筑是长期生活在低洼平坝处居民一大发明创

造，其特点是把地面抬高，既解决通风，使室内凉爽，又能很好地

阻止蛇鼠的侵忧。至今云南南部的一些民族，仍居住在这样的“干

栏式”建筑中，特别是一些细节，如挡鼠板、外廊、两面坡屋顶

等，皆沿袭了远古的习俗，成为中国建筑史上的活化石。根据发掘

成果，闵锐等考古人员初步断定剑川海门口遗址是云南已发掘的最

早的铜器时代遗址之一，年代范围起于距今四千年前的石器时代晚

期，经铜器时代初期至中期，一直延续到铁器时代。令考古人员特

别惊喜的是，在遗址第4、5、6、7文化层中发现了完整的彩绘陶，

多为双耳器上施红彩，至晚期地层中红彩颜色更加浓重，似穿了一

件厚厚的红色陶衣。主持这一发掘工作的闵锐撰文认为“这种风格

显然是受到了黄河上游史前文化的影响。”

遥想当年，吴金鼎就在《云南苍洱境考古报告》中说过：

“大理所常见的陶片，带压制断续纹者，华北除甘肃省外，他处未

有。”这一段看似平常的记录，却透露出一个极其重要的文化信

息，隐约地表明了苍洱地区远古人类源出于西北河湟一带的华夏

族，这一暗示性提醒，为后来研究者打通了思路，找到了门径。继

吴金鼎之后，云南学者徐嘉瑞根据地下发掘器物，进一步论证了

大理和甘肃一带的密切关系。1963年，徐嘉瑞他的《大理古代文化

史•重印自序》中曾经预言：“假如更多的彩陶片发现，那就完全

说明大理是属于彩陶文化系统了。”徐氏的预言随着大理其他遗址

特别是剑川海门口遗址的发掘得到证实并为学术界普遍接受。在新

石器时代，居住于西北高原河湟地区以游牧为主的羌氐族人（夏民

族之一支），披着毡，赶着羊，由今青海东南河湟地区出发，沿青

藏高原东南边缘与四川盆地以西的条形地带南下，越金沙江而至云

南，一部分沿澜沧江继续向南推进，另一部分在苍洱地区定居下

来，过着游牧和半游牧生活。他们居住在苍山之麓的陂陀上，建筑

雕堡似的住宅，防御敌人。吴金鼎等考古人员发现的马龙、太和等

遗址和出土器物就是羌氐族人生活的见证。

羌氐族在云南落地生根，每个部落都有一个长老和军事首领，

羌氐族称为“耆老”或“鬼主”。随着人口不断繁盛，生活区域开

始向平缓地带和靠近水系的地方过渡，“干栏式”建筑兴起并逐渐

形成规模，农耕、渔利也遂之演化为生活的主要部分，大鬼主逐渐

扩大为部族的君主——诏，并在居住活动区域之旁侧修筑更为庞大

和坚固的军事堡垒与城池，苍山白云峰古城遗址即其一例。进入阶

级社会后，若干大姓贵族或奴隶主或名家，又相互结盟，最终形

成了苍洱地区规模最大的六诏。

羌氐部族由西北高原向西南地区迁徙过程中，因长途跋

涉，不能定居，人死之后就地火葬，或把骨灰撒在地上，或装在

陶罐里携带上路，四时取出祭祀。这种形式虽后来有所变异，但

火葬制度一直延续下来。唐代樊绰撰著《云南志•蛮夷风俗》记

载说：“西爨及白蛮死后，三日内埋殡，依汉法为墓。稍富室广

载杉松。蒙舍及诸乌蛮不墓葬。凡死后三日焚尸，其余灰烬，掩

以土壤，唯收两耳。南诏家则贮以金瓶，又重以银为函盛之，深

藏别室，四时将出祭之。其余家或铜瓶铁瓶盛耳藏之也。”樊绰

是唐代人，咸通三年曾随唐朝派往安南的经略史蔡袭留居云南一

年，对南诏风俗颇有了解，这个记载当是可信的。

苍洱周边的白蛮以川南的僰人和汉人为主体的民族混合而

成，因而仍依汉俗，采取土葬之制。后来随着佛教进入，由白

蛮建立的大理国君臣崇佛成风，葬俗随之改变，从王族到境内全

体白蛮都改棺木土葬为火葬，此俗一直延续到明代。因了这一变

革，南诏与大理国时期的国王与高级贵族陵墓便渺然不为外界所

知了。

自大理国亡，许多文人学士和达官贵人，包括元代曾任西

台御史的郭松年、乌撒乌蒙道宣慰副使佩虎符兼管军万户的李

京到大理巡视时，都十分关注南诏、大理国的王陵及贵族墓葬所

在，但都没有查访到。明代的李元阳、清代师范、王崧等著名学

者相继在苍洱地区四处探访南诏、大理国王陵，仍一无所获。南

诏、大理国王陵到底在何处遂成为千古之谜。1938年，吴金鼎奉

李济之命率团前往苍山洱海地区进行田野调查，有一项秘而未宣

的任务就是悄悄寻找南诏、大理国时期的王陵。尽管吴氏等一行

费尽周折，发掘了大量遗址，但只发现了一些汉化的小型墓葬，

王陵与贵族墓葬没有发现蛛丝马迹。这个千古谜团一直萦绕于世

人心中挥之不去。

吴金鼎在苍洱发掘60年后的1999年12月，大理州政府组织专

家学者成立南诏、大理国古陵调查组，在大理地区展开田野调

查。根据史籍记载的线索，调查组第一个目标便盯住了巍山县南

诏（山+龙 山+于）图山古城。选择这个目标的理由是早在1958

年，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与云南省博物馆组成联合发掘队，在

大理巍山县城南15公里的垅圩图山顶上，发掘了一座古城遗址。

遗址内庞大的宫殿柱础与附助设施清晰可辨，并有大型莲花砖与

有字瓦当出土。经鉴定，瓦当上的文字是唐代西南地区的早期文

字，此城被认为是南诏最早修建的一座城池。40年后，寻找陵墓

的调查人员在（山+龙 山+于）图山古城遗址及四周寻访数日，

未发现陵墓线索。踌躇徘徊中，调查人员根据唐人樊绰记载推

断，贮藏王室贵族两耳的“金瓶”和“银函”，很可能藏在南

Zor·031

专栏

诏都城的深宫别室之中，于是把调查目标转向南诏吞并北部五诏之

后，在苍山洱海之间建造的三座古城——太和城、羊苴咩城、大厘

城。

三座古城由南往北依次排列于洱海西岸与苍山之间，由太和

城往北7.5公里是羊苴咩城，以此往北20公里便是大厘城。当年三城

以羊苴咩城最为庞大宏伟，号称“延袤十五里”，据到过此地的马

可•波罗在他的《游记》中对大理都城的记载，羊苴咩城可列为当

时的世界十大城市之一。这座大城是南诏、大理国居住和经营时间

最长的都城，历时约500年，直到明初被毁弃荒废。城毁之后，城

内是否建有“别室”类深宫，史籍所载的南诏与唐王朝使节“苍山

会盟”时藏于城内“别室”的一份“盟册”等珍贵文献是否显露于

世？明以后的文献或野史皆未披露。以后历代文人学者游历考察此

三座都城遗址时，仍没有发现与之相关的重要文物出土。1939年，

吴金鼎率“苍洱古迹考察团”对上述三座都城以及洱海内金梭岛南

诏时期的王室避暑宫遗址进行了长时间调查发掘，但寻找王陵或

“别室”的梦想最终破灭。1997年，云南省考古所考古人员对太和

城遗址进行调查发掘，仅发现大批唐代南诏砖瓦和带字砖瓦残片等

等遗物。2001年至2006年，云南省考古所研究派出工作队，对洱海

银梭岛古代遗址和羊苴咩城遗址进行数次发掘。银梭岛掘获几十吨

陶片、上万件石、玉、青铜、小型器物和南诏时期的有字瓦。羊苴

咩城发掘出一批大型建筑遗迹，其中包括大型柱坑、柱础石、约6米

宽的夯土墙（分析可能为羊苴咩城皇城的内城墙）、水沟、灰坑、

水井、道路、房子、古河道等，此次发掘对南诏文化的认识和重建

具有里程碑式的重大意义。

遗憾的是，神秘的“别室”以及“金瓶”、“银函”，连同

“苍山会盟”的“盟册”仍未发现。据参加发掘的考古学家推断，

深藏地下的咩苴咩城仅发掘了五千多平方米，与整座城市相比微不

足道。在今大理古城三月街中心区，可能就是羊苴咩城当年的皇城

所在地，或许未来对此处的发掘，能发现几代考古学家与“古陵调

查组”梦寐以求的珍宝。也有不少学者对羊苴咩城皇城藏有“金

瓶”“银函”的猜想不以为然，认为在战乱中毁掉了，有《大理古

佚书钞•淮城夜语》记载为证：清平官郑买嗣篡夺南诏王位建立大

长国后，“杀蒙氏家族八百余口，灭南诏，掘陵地，取其葬器，焚

尸，尽投澜沧江。”亦有部分学者认为这条记载并不可靠，乌蛮

与南诏王族实行火葬制，人死后尸体均被火化，何来郑买嗣“掘

陵地，取其葬器，焚尸”之事？取其葬器是可能的，但焚尸显然是

子虚乌有。既然王城遗址无线索可寻，会不会埋藏于寺塔地宫之中

呢？

《大理古佚书钞》有这样一个说法：“鉴于前人得失而不立陵

墓，帝王之薨如高僧涅（般下加木），火化之，收骨灰于瓶，原藏

崇圣寺千寻塔。”为了验证这条线索的真伪，“古陵调查组”决定

对大理地区星罗棋布的寺庙、佛塔、石窟等古迹一一排查。

妙香佛国

公元7世纪，印度佛教密宗向外传播，往南通过南方丝绸之

路进入云南、西藏，并很快为这一地区上层皇室贵族接受，被奉

为国教加以推广，佛教逐渐走向民间。蒙氏兴起之初，便在（山

+龙 山+于）图山兴建云隐寺塔、巍山古城西寺塔。南诏后期，白

蛮势力渐增，国家政权实际掌握在白蛮贵族手中，蒙氏为强调其

政权的正统性质，崇佛之风愈炽。841年，唐王朝武宗大行灭佛，

中原大批梵汉僧侣避入南诏，从而使这一地区的佛教更加繁盛。

著名的大理崇圣寺千寻塔、弘圣寺塔、下关佛图寺塔以及昆明的

东西寺塔等相继兴建。捐金铸佛，一时成为风气。

南诏佛教主要信奉密宗，但又与地方巫教相结合，形成“独

崇观音”的特殊现象。李唐出至陇西，自托为老子后裔，是以

释、道并重。南诏兴起得到唐王朝的扶植，亦重用汉人，重视

儒学，因而在南诏国内出现了释道儒并存的局面。除了释道儒三

家，民间还有“巫鬼”之术和“本主崇拜”等信仰与风俗。“本

主”乃“本境土主”之意，是原始崇拜的孑遗，人物鸟兽皆可作

为本主崇拜的对象。除了本国的帝王将相，亦有佛教的“大黑天

神”等被作为本主，而唐朝征南将军、兵败被杀的李密也被苍洱

一带百姓奉为“本主”，四时祭祀。

佛教随着南诏的国运而发展，在云南之地长盛不衰，留下了

无数佛教艺术瑰宝。南诏中后期，除了灿若星斗的寺塔，还兴起

了开凿石窟造像之风，大理周边山中多有石窟造像，最为著名的

当属石钟山石窟。1951年，中央文化部文物局派文物专家宋伯胤

赴大理剑川石钟山石窟考察，宋氏对此进行了科学调查并作了详

细纪录，拍照115张，拓片19张，并于1958年出版了《剑川石窟》

研究专著，此为剑川石窟首次科学调查与研究，开启了后世研究

的先河。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现已发现石钟山石窟16处，造像139

尊。根据造像题记等实物研究，石窟开凿于晚唐即南诏国王劝丰

祐天启十一年（850年），经五代、两宋止于大理国段智兴盛德四

年（1179年），历经300多年的时间陆续开凿而成。此值南诏、大

理国“政教合一”、佛教盛行的时期。石窟造像除体现佛教内容

和教义外，还以现实主义的艺术手法，大胆地把人间的帝王群臣

乃至低级人物搬上佛山圣地，并艺术地再现了南诏历史上不同时

期三个极具代表性的历史人物——细奴逻、阁罗凤、异牟寻的宫

廷政治生活，以及与外部文化交流活动盛况，为南诏、大理国的

社会生活留下了真实的历史记录。

大理建国后，段氏虽为白蛮，但出于政治需要，崇佛与南诏

Zor·032

专栏

无异，故段氏继位，仍复敬奉，不过悄悄掺入了禅宗的内容。据史

料记载，南诏、大理国号称“兰若八百，迦蓝三千”，铸造的佛

像，可谓恒河沙数，不可胜记，成为名副其实的“妙香佛国”。对

佛的迷恋和崇拜程度，使出家为僧或尼成为一种正常的生活甚至

荣耀，帝王子弟与王后王妃也有出家为僧、尼者。大理国300余年

中，22位国王有9人出家为僧。自大理国后期始，经过一次次金戈

铁马，战争兵燹，当年修建的寺宇如今多已不复存在，留下的塔寺

也不过十之一二。当年铸造的数以万计的金铜佛像，也在战争与灾

变中散落于历史的风尘之中化为乌有，南诏、大理国佛教的历史只

有靠现代考古发现来追忆往昔的辉煌。

1990年，根据当地群众报告，巍山县考古人员在垅圩图城旁一

座寺庙遗址内，发掘出土了80多件佛教石雕造像和部分有字瓦当，

经鉴定，确认为南诏时期的石雕佛像。佛主有释迦如来佛、弥勒佛

等，其中有一尊观音像高40厘米，宽15厘米，头戴宝莲花高冠，赤

足站在莲花上，造型精湛完美。这个精美的造像很能令人想起南

诏王室专门绘制的《南诏图传》，以及图传中具有中印结合名字

的——阿嵯耶观音菩萨。这个观音菩萨的出现，连同当年细奴逻祭

祀铁柱过程中出现的观音真身化作飞鸟在其肩上停留了7天的神奇

故事，成为南诏国王君权神授的证据。此后的南诏在弘扬佛教上的

不遗余力，也就成为一种政治统治的手段和必然。

南诏在它的发源地巍山兴建的两座佛塔皆已颓废，大理崇圣寺

千寻塔是整个云南最古老、最著名的一座塔，该塔位于苍山中和峰

下，大理古城之西，始建于中唐开成元年（836年），高69.13米，

共16级，为四方形密檐式空心砖塔，形制与西安小雁塔颇为相似。

大理国时期又附建南北两座八方形密檐式空心砖塔，高42.4米，10

级，与千寻塔合称崇圣寺三塔。三塔相互映衬于青山碧水之间，雄

伟壮丽，为佛教建筑艺术之极品。在经历了一千多年风雨剥蚀与

兵燹灾变之后，崇圣寺渐已毁弃，唯三塔仍雄峙于苍山之麓洱海

河畔。1925年大理地区遭逢地震，千寻塔古刹内曾有部分藏宝掉

落，惜很快散佚，下落不明。自此，无论是专家学者或寺院僧

众，皆认为三塔中珍藏的文物已消失殆尽，世间不复见矣。想不

到的是，1978年，当考古人员在对三塔进行考察、修缮时，意外

从塔顶部位发现各种文物580余件，其中南诏、大理国时期的金

银铜等造像153躯，并有各种法器、珠宝、经卷及与佛教有关的

用品现身。这是已逝的妙香佛国向世人展现的一缕余光。此后，

考古人员又在苍山之麓的佛图寺塔、弘圣寺塔（又称一塔）等古

塔相继发现了一批佛教文物，从而引起了世界佛教界广泛瞩目。

据推测，这些佛教瑰宝，很可能是当年大理国的皇家宝

藏，作为当年建塔、修葺进行法事活动时置入其中的。或许为了

便于礼佛时取放，没有像唐王朝辖境一些寺庙如陕西扶风法门寺

一样在塔下建造地宫供养，而是直接放于佛塔顶部秘藏。当然，

千寻塔下是否还有地宫匿藏珍宝，只有等待未来开启之日才能见

最后的分晓。但无论如何，这批侥幸现世的佛家珍宝，为研究者

提供了弥足珍贵的资料，令当今人类透过仍散发着习习光芒的佛

教文物，去管窥和追忆昔日那个妙香佛国的辉煌。

最后要交待的是，大理州组织的“古陵调查组”经过几年

的努力，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收获，只在祥云水目山一座墓塔龛

洞中发现了230个火葬罐。就这些火葬罐的等级和存放的位置等

判断，显然不是南南诏、大理国王族人员的葬所。因大多数寺塔

物别是塔下地宫不便随意开启，古陵的调查只有作为南诏、大理

国文化的一部分，期待于未来的考古探索和发掘。

南诏三塔 太和城遗址

羊宜咩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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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一直在路上Life is journey, Journey is life采访/张鲟 蒋力 编辑/陈子叙 摄影/owlowl 曾晓 音五六 杨千乐

从清新慵懒的《MY》到热情似火的《巴拉巴拉的城堡》，从温婉悠长的《小南》到轻快活泼的《厦门之夏》。像沐浴着四月清凉的晨风，如汲取着柠檬树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心情方才还像流泻的清泉一瓢，忽而又似滚滚风雷，振起强劲的悲怆感。百变的曲风，多元化音乐，对复古、摇滚等曲风的娴熟运用，突显生活化、强化真实感，偶尔情绪化的创作理念，使得这五个来自南方的80后大男孩（主唱孔阳，吉他黄子君，键盘手韦伟，贝斯手小P,鼓手徐彪）俘虏了大片乐迷的心，迅速成为年度热门的新锐乐队——旅行团乐队。

2012年3月31日，在武汉大学人文学院的音乐会前夕，我们有幸采访到这支人气正旺的乐队，与主唱孔阳进行了一次真挚的对话，共同分享了他们的音乐历程和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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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2011年北京天空摩登音乐节摄影/owlo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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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6月28日，旅行团乐队推出了令人期待已久的全新专辑"Wonderful Day"。

新专辑更加大气和多样，独立音乐元素比重的增加也让他们离之前树立的小清新形象越来越远。新专辑更像是一次内省之旅，乐队通过音符传达着对成长、社会、人生以及爱情的体会和想法。

专辑发行后，旅行团乐队还将带上他们的新歌去到更多的地方，把他们关乎成长的一切带给更多的人们。

图为《Wonderful Day》专辑拍摄现场。摄影/曾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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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手打击乐 徐彪 Xu Biao

2011年北京天空摩登音乐节现场Zor·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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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音五六 服装：刘超

旅行团乐队，1999年成立于广西柳州市，2005年签约摩登天空后改名旅行团乐队(The Life Journey)。成员有孔阳、黄子君、韦伟、朱筱毅、徐彪。乐队风格：Indie Rock，Indie Pop，Britpop，Pop-Rock。乐队创作将音乐更生活化、更真实更丰富更情绪化，因而作品相对多元

化。Life is journey, Journey is life（生活即旅行 , 旅行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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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筱毅 Paul首席贝司手1984年11月22日

发电厂子弟、母亲是高级化剂师、中学物理化学考不到30分的家伙、

长子独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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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伟 Old banana键盘演奏员/词曲创作1985年2月12日

工作狂、点子狂、舞台狂、不靠谱、手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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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彪 Xu Biao鼓手/打击乐1983年12月5日

白、懒、馋、有洁癖、老北京、乐天派、说话口吃、做事认真，享受

每一场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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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君 Mali乐队队长/词曲创作/吉他/合成器/打击乐1983年12月4日

从小生活在当地的暴力街区（太平西街），因此患有暴力及封闭空间

恐惧症、左眼有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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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阳 Yann 　主唱/吉他/词曲创作(其他乐器有待开研)1984年10月24日

冷、黑、闷、分裂、说话少，但做事认真、能吃苦、勤劳、真诚、善良，小时的梦想是执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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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你们这个团队是因为什么而聚到一起的？

K：我们乐队五个人嘛，有四个人是来自广西，柳州市。城市很小，就

专门会有一些乐队、或者是爱好音乐的人聚集的地方。就经常是物以

类聚嘛，所以就认识了。我跟键盘手韦伟本来就是堂兄弟，认识了20多

年，是我跟他组起了这个乐队，在此之后，又认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

人。

R：你们创作的灵感大概都是从哪里来的？

K：什么都有。就比如说第一张唱片的时候就是我们99年到05年之间的

一些创作，签约公司以后我们就来到了北京。基本上你会感觉到城市带

给人的气场是不一样的，在以前在广西的时候，因为是学生，没有太

多的思想负担，写的东西相对都单纯自然。（现在是会更商业化一点

吗？）也不是，就是会更加关注到社会的另一面。我希望通过一些积极

的观点，积极的状态，把不好的东西剔除掉，或者改变。

Q：我在微博上，看到你很晚了还在关注足球。那你创作《利物浦》这

首歌也是因为你喜欢利物浦而得到的灵感吗？你是怎么想到创作这样一

首歌的？

K：也是一个青春期的经历，我们小时候都会有拿衣服，拿书包，或者

是砖头来摆球门，就是没有正规的足球场，而是有一块空地就能够踢球

的那种状态。这是我们从小就经历过来的。所以在歌词里面有描述到一

个少年，他找不到球场，就是在整个都市化的进程中，有很多小区你会

看到没有足球场，有球场可能是网球场，你还得付费。人类其实是群居

类的动物，其实需要的是更多的互动，像现在的商品楼让每个人都感觉

特别的陌生疏远。

Q：你还记得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会不会很紧张，或者

是有没有出现了一些什么小状况？大概的给我们描述一下吧。

K：乐队的第一次是07年在北京，然后，因为我们是一个新乐队，台下

都是一些艺人，还有一些很刁难的歌迷。也不是说很刁难，就是说耳朵

比较刁一些，然后心里会有很大的负担，很紧张。（那后来演出完之后

怎么样？）演出完之后感觉还不错，会有人找你来合影交流，所以第一

次演出还是算顺利的。

Q：我们知道，在柳州或者说桂林，出来的歌手和乐队并不多。那你们

是怎样让自己往音乐道路上迈步的？

K：其实我们就是平时上课的时候写歌词（:-D），放学之后自己在家里

琢磨，甚至说周末的时间，或者寒假暑假的时间聚集在一块。一般会是

一个礼拜排练一次，就让大家平时的想法在周末的时候能够得到一个相

互的交流。

Q：前段时间，我看你在微博上转发了一条关于谭晶反对三俗歌曲的提

案的微博，那你对现在的音乐有什么样的看法？

K：我觉得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烙印，包括现在的音乐其实更加的

快餐化，就是没有那么的精致，或者说沉得住气，但是我觉得这是不能

去逆转的。这种东西它是在时间里面。可能它在这段时间就是这样，比

如说台湾音乐会在八九十年代蹦出一大批非常优秀的音乐人，但可能在

进入到2000年后有一个消沉期。其实在世界范围内也是这样，不光是中

国的音乐。

Q：那你觉得你走上现在这条路，组乐队做音乐，有后悔过吗？

K：后悔没学好钢琴是真的。（喔？摇滚需要学钢琴吗？）没有，摇滚

它只是一种态度，可能你也是摇滚，只不过我玩的音乐叫摇滚乐罢了。

但是你能够来采访我们这种音乐人的行为的时候，那你本身就是在关注

一种很独立的精神。就像你们的独立杂志一样。

Q：现在的很多大学生自己也组建了乐队，在做音乐。你有什么建议给

他们？

K：做自己想做的。就很简单，去做就OK了。就是天方夜谭的事不要

想太多，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有想法就要趁年轻去实践，一直走一直

不停地走下去。

Q：你平常除了跟乐队他们一起参加一些活动以外，自己的时间会用来

做什么事情？怎么享受你少有的自由生活？

K：就跟普通人一样，会做饭啊，会买菜，然后去郊游，去旅行。大概

是这样。我觉得旅行真的对一个人很重要，看到不同的东西在不同的地

方，会得到不同的感悟，然后有新的心得体验。

Q：我想八卦一下，你是不是单身？

K：呃... ...我有女朋友。恩，时间差不多了。

旅行团乐队带着震耳欲聋的时代强音，像轰隆的列车一样呼啸而来，带

着信念和勇气，带着对摇滚的独特理解，对小清新的特别偏好，带着

“Life is journey, Journey is life。（生活即旅行，旅行即生活）”的音

乐态度，开始了他们的音乐之旅。无论是全国的歌友会还是各地的草莓

音乐节，无论脚下的路平坦或颠簸，无论未来是丛林荆棘还是鲜花掌

声，他们一直，在路上，永不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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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坡著名诗人、文化批评家。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组诗《木刻师鲁迅》获丁玲文学大奖，小说《挎一篮粽子出夜郎》入选《中国先锋小说二十家》。2008年出版诗集《灰喜鹊》引发热议，被媒体评为“史上最牛诗集”。主编出版有《艺术札记》6卷等。

灰喜鹊

出版年: 2008

页数: 234

定价: 98.00元

专访何三坡

燕山的童话之王采访/林未然 编辑/未央

林未然：何三坡前辈，您好，我是《zor》电子杂志的林未然，

有幸可以采访您。读您的诗歌第一眼看到就惊叹，然后细心读第

二次会感动，读第三次就会很小心的记在心里。您现在住在燕

山，远离尘嚣，保持着纯真，所以我把这次采访命名为《燕山的

童话之王》。如果在采访中有不妥之处还请您见谅。

何三坡：童话之王吗？很好听呢。但你不担心郑渊洁老师会不高

兴么？

林未然：第一次向您约稿，对于我们这样刚开始起步的电子杂志

来说，您毫不犹豫接受我们的邀请，可以问您接受的原因是什么

呢？

何三坡：哈~乡巴佬嘛，古道热肠。这么说不太正经。我喜欢的

第欧根尼教导过我：接受一切命运。

林未然：您十八岁当兵后，是怎么热爱上诗歌的呢？您觉得在部

队生活对您的诗歌有怎样的影响？

何三坡：十八岁？让我想一想哦。那一年，我被分配到贵州乡下

一个劳改农场。苦得够呛。战友们热爱喝酒、练武术、弹吉他。

而我爱上了营房旁边的一位姑娘。部队规定不允许恋爱，违规的

家伙会被遣返回乡。但所谓哪里有压抑，哪里有幻想。于是，一

个战士开始了他疯狂的诗歌创作和单相思。阿赫玛托娃有一首关

于幻想的成名作，是这样的：梦中，月亮是金色的。它将一枚

戒指，戴在我手上。她说：“保护好这件礼物！要对幻想充满骄

傲！” 无论何时，我决不会将这枚戒指弄丢。

林未然：从贵州凯里到北京，这么多年来，您有再回家过吗？这

两个地方带给您的经历，您觉得最后悔和最怀念的故事是什么

呢？或者说您觉得您的心境变化最大的是什么呢？

何三坡：：1989年离开凯里，2009年回去过一次。其间相隔了整

整20个年头。印象中没做过什么值得后悔的事。最怀恋的是带着

大学生们上街游行。它构成了我青春期最激越最华彩的部分。

林未然：因为语言犀利，有人称您“狂妄”，而因为接近自然的

诗歌，又有人说您“纯真”，这样两种可以说是矛盾的性格在您

的生活以及文字中是怎么转换呢？

何三坡：孩子，我们生活在一个奇异的反逻辑的国度，在这里，

善良就是悲惨，美好就是荒唐，纯真就是狂妄。我这么说，你还

矛盾么？

林未然：在生活中外界给您定义为天真的、纯朴的、喜欢童话的

大孩子，但您前半生中经历的未必像童话那样美好，而现在您依

然保持着一颗年轻的心，这是为什么呢？

何三坡：生活的残忍之处是：它总在摧毁一代又一代人。而它的

美好之处是：大地上总有溪水奔流，总有玫瑰盛开。你就是你希

望的那个人。上帝也拿你没有办法。

林未然：您说《徒然草》是您最喜欢的文字，这些文字零零碎碎

被您聚集在一起，这些看似零散的文字的意义是什么？

何三坡：仿佛星光下的野草，它们自生自灭，接近自然。它们与

我无望的生命息息相关。

林未然：您写诗歌，也热衷于文学评论、文化评论，如果刨除这

些，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何三坡：我倾向于做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但我身边的人总在鼓动

我写童话，写小说，拍电影。

林未然：现在，您做评委，写小说，写剧本，却很少再写诗歌，

为什么呢？

何三坡：诗歌无处不在呢，可以在小说里，也可以在剧本中。如

果把写诗歌当作一个职业，诗歌会很孤独。

林未然：你觉得诗歌在未来的文化里的发展趋势是什么呢？

何三坡：我不是预言家，没有判断未来的本领，但我知道，诗歌

不会死亡，那些最好的歌词作者会接替诗人把诗歌的薪火传下

去。

林未然：您曾经说过“不懂诗歌就是没文化”，但是现在很多人

已经不懂得诗歌，甚至连纸质书籍都面临危机，您觉得如何才能

专访

Zor·049

专栏专访

改变这样的局面呢？

何三坡：时代在变，新艺术正在产生，譬如一部好的电影，也会

有诗歌精神。你无需为此忧虑。

林未然：现在，很多人开始从事写作，不管是业余的还是专业

的，面对这些新人，您对他们有什么忠告吗？

何三坡：我行我素好了。为什么要听忠告呢？这个国家的忠告比

太监和皇帝还要多，等我们把忠告听完，差不多就得断气了。我

喜欢那些我行我素的人。

林未然：前辈，对我来说，一开始您是那种愤世嫉俗粗犷豪放的

摄影/VAGRANT

画展

形象，但接触下来却发现您比现在的年轻人还要抱有童心。您说

要像芒克那样满头白发却童心依旧才有意思，作为年轻人我自愧

不如。很多人喜欢您的犀利，很多人喜欢您童话般的诗句，我喜

欢的是您的性情。我可以有幸采访您，可能并不专业，但是想更

接近您的生活，因为毕竟文字来自于生活。最后，再一次感谢您

接受我们的采访，祝您永远年轻快乐。

何三坡：冬天。午后，风吹过屋顶，带来了你的祝福，窗帘上的

阳光，美好又温暖。一只喜鹊在树上吃着柿子。它欢快的声音在

寂静的风中传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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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ty corner专题策划/陈子叙 未央 林未然 鹿生 插画/于朝蓬

摄影/阿閔 安涂 叁川光树 阿夏 饭饭 季锦春 陈子叙 FHZH 数の子くん SAMO 阿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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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阿閔坐标/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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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安涂坐标/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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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叁川光树坐标/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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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阿夏坐标/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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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饭饭坐标/丽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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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饭饭坐标/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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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季锦春坐标/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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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陈子叙坐标/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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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FHZH坐标/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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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数の子くん坐标/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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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SAMO坐标/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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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阿康坐标/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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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梦者文/顾晨语 编辑/未央

十年，他在梵高居住过的小镇依旧找不到自己的归宿。他一直坚持

只画女人。

饱满的，华丽的，妖娆的，裸露的，衣衫不整的，年轻的，貌美

的，皱纹爬满额角的。每一张他收两块五。随身携带的水壶里其实

什么也没有，因为从来没有人看见他用那个生了锈的铁壶喝水。斑

斑痕迹，提醒他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之久。

天气很好的时候他画不出来，喜欢去附近的公园散步，那里有一群

他养大的白鸽。不过也不全是白色，有一只灰色的鸽子，它只喜欢

在雨天出来游戏。所以他几乎遇不见它。

他坐在那里，脚边拥挤着觅食的咕咕叫声。他双手插进口袋里。露

在外面的袖口上面有绿色的颜料，混合潮湿的空气。晕出一圈春天

的湖泊。

有人曾经坐在他画架的前面，在等待作画的时间里，告诉他，你的

眼睛是透明的湖蓝，里面有海鸟栖息。那一整天，他都画不出一幅

完整的画来。他一直思索，怎样调出来的湖蓝才算透明。

他记得他离开家乡准备为梦想出发的时候。那时候的天空是沙黄

的，路边的树木因为缺水变得枯涸。没有人来送他。好多人拥挤在

一个狭小的汽车站，有佝偻的老妪伸出黝黑的手问他要零钱。

行行好吧，先生。上帝保佑您。

他将左手伸进口袋，里面是10:26出发的车票。他又将右手里的提

袋换到左手里，伸进右面的口袋，三个一块的硬币，还有一个半截

的铅笔。他犹豫着，拿出画笔递给老人。老人拿在手里，出神地看

了一会，离开。走出好远之后，她又回来。先生，也许您刚刚拿错

了，这个我并不需要，也许它更适合您。他抬头，又见那个老妪，

她的眼睛里有一颗永不落的太阳。

是的。这些给您。我确实更需要它。他用口袋里的三个硬币换回还

剩下三分之一的铅笔。

夕阳只是装腔作势地挂在那里，没有任何力量。他一直低着头，生

怕被人发现他将去寻找自己的梦想。

多年之后他明白，其实，梦想一直在那里，不需要你去寻找，只需

要去实现。

除了蹩脚的普通话他什么外文都不会说。他跟着一群自称画家的男

女登上一艘货轮。躺在他们之间，有人在船上画落日，海鸥，波

涛，桅杆，昏昏欲睡的鱼群……他问同行的男人要了一根烟，打火

机一直不起火，又借来男人燃着的烟将它引着。他不停地咳嗽，颠

簸的船让他有困倦。他手里夹着未吸完的烟睡着了。梦里他遇见湖

蓝色的大海，白色的帆。明晃晃的太阳，还有一株向日葵。

他始终只为女人画画。他们笑他眼界看得窄，艺术感太狭隘。他不

辩解。十字路口，你总会看见，有一个静谧的男人等在那里给你作

画。

他的生活穷困潦倒，有时候连续三天只能啃白面包。嘴里生出大颗

燎泡。眼睛变得浑浊。约翰逊是他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他们只用画

笔交流。这么久了他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外文。他经常受到约翰

逊的帮助，一捆画纸，一罐番茄酱，十只铅笔，一个旧沙发，这些

够他过一段时间了。

他消失了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其实也没有谁真正在

意他的行踪。光线昏暗的小酒馆里，一群当年跟着货轮一起追求梦

想的画家聚在那里，手里握着浅黄色的酒杯，诺大的酒杯盛不下自

己当年幼小的梦想，玻璃杯子外面看不出自己当年的模样。突然有

人说起了他，说他出去找女人了，说他赌博赢了很多钱在外面找了

一个女人，不再回来了。有人附和着，不管他，他就爱做白日梦，

梦想，哪里有梦想，只是一个人胡思乱想罢了。

后来，他又回来了。领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手里有一根拐杖，看

不见所有的颜色。他带她去公园喂鸽子。那天，灰色的鸽子也在。

他说，你看，新朋友也特意赶来迎接你。你要记得他们的颜色。

他们是什么颜色？

灰色和白色。

什么是灰色和白色？

就是你看见的颜色。

原来所有的颜色都是一样的啊。

是的。

那，盲人和你们有什么区别？

几乎没有。都只是活在自己的颜色里。

这样啊。那我也没有错过什么啊。

城市故事

Zor·067

城市故事

是的。

他依旧坐在那里，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他的肩膀，试图与他亲

近。

嘿，伙计，最近你过得可好？我在外面过得可不算太好。有人看

见我，问我多大年纪。我一时回答不出来。我说，三十二岁，仔

细想想，不对，他说，今年是二零一一年了。我还以为是二零零

七年呢。原来我一直活在四年之外。伙计，我不小了。

鸽子咕咕地叫着，在他的肩膀啄食他的领口。小女孩在另外一张

凳子上睡着了。他低着头，他一直低着头，手心里握着那截短铅

笔。口袋里是一封信。他说，收到你的信我就猜到她不再等待

了。这样也好，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十年，让一个少

女等成了女人，十年，他的梦想依旧距离他遥远，我还什么都没

有抓到，我还什么都没有实现，李香兰，你要我怎么回去，我该

怎样描绘曾许诺给你的未来。那是我还不能画出来的颜色。这些

年她少有抱怨，有时候太过想念，就恨恨地说，画板上的女人才

是你最好的情人，你只爱她们。这些年他画了这么多女人。他

说，任何一个出现在画纸上的女人，都没有你美。

他抱着沉睡的女孩离开，留下一地觅食的鸽子，咕咕，咕咕。

这些年他画的画都被压在大衣柜的最下面。潮湿的天气里他会拿

出来一张张地梳理，久了就变旧了。和他一起来的画家有的早就

办过画展了，有的早就改行开了小饭馆，结婚生子了。也有的不

知道去哪里。他依旧在那里，没有任何变化。像是十年前来时一

样。时光没有在他那里留下刻痕，他的一天就是别人的十年。他

还没有学会说外文里的梵高，约翰逊的孩子已经拿着蜡笔画出绿

叶黄花的向日葵了。

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画家。

他又去买颜料，路过橱窗的时候，他停下来，看见镜子里面的男

人，瘦削的脸庞，头发没有生气，像是枯草般耷拉在那里，是别

人嘴里的营养不良。他不去管它。手指不再灵活，关节因为寒冷

留下后遗症。他继续低头离开，手里攥着买水粉的钱。要是好的

话，今年冬天买一件大衣吧。想着，他就开心起来，步伐渐渐轻

盈。左手里牵着一个盲姑娘。

傍晚，在街角，他又遇见他们，那群一起来的画家，说好了一起去

喝酒。还是那个破旧的小酒馆，老板也是他们中的一个，十年，只

有坐在这里他们才会变得有梦想，他们还会一起谈论当年拿来当做

神一样敬仰的文森特.梵高，他们说着人生和理想，感怀所有的磨

难，是时间磨平一切不安。他们的眼里早就有了世俗，再也成不了

艺术家。除了他。这些年，很多人放弃了，可是他还在，似乎还是

在原来的地方，没有任何改变。坚执一件无数次被否定过的事实，

也是需要勇气的。他的脸颊因为酒精的作用，变得黝红，女孩在他

怀里已经熟睡，多么有福气的孩子，在大家落魄的梦想里依旧可以

安然入梦。你的梦，一定是彩色的。

外面下起了大雨，他们索性脱下靴子躺在那里睡了。秋风拍打着陈

旧的木窗子，雨水趁着帘子被掀起的瞬间窜进来。打在他的脸上，

凉凉的。他用手护住女孩的头，这样暖和些吧，他喃喃地说，像是

说给自己听。

早晨，空气里像是灌溉了栀子的味道，他们的心情好极了，伸着懒

腰离开了，只有他最后从小酒馆里出来，手里仍不忘牵着那个女

孩。他们缓慢地向前走，反正又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在前头等着他

们。原来仅仅只是一个晚上，雨水还是松软了所有的泥土，花坛里

的冬青树开始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摔倒在脚下的淤泥里。转过弯就

到自己的家了。

很多人围在那里。雨水冲走他的屋顶，大衣柜倒在淤泥里，所有的

画纸倾斜在浑浊的泥浆里。是一张张女人的脸庞。眼角流着油彩的

颜色，那是梵高的眼泪。

他站在那里，和其他人一样。并不心疼，像是在看他人家的遭遇。

约翰逊说，杰克，我送你回去。谢谢，她说过上帝保佑我的。小女

孩急切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是我办了画展，好多人都来看呢。

真的呀！

身后是裂开的水壶，里面流淌的是油彩的颜色，可以画出梵高的向

日葵。

梦是你的自由。

Zor·068

城市故事

浮城文/季晚声 编辑/未央

“苏州园林其实很无趣，我在旅馆遇到一对情侣，他们吵了架，男

人喝着闷酒对我说：‘兄弟，她很好，是我不配。’苏州很美，但

是不适合我。”

【2010/05/06】

“杭州正是梅雨时节，一天到晚绵绵的阴雨，实在很压抑。我去

看了西湖，下雨的时候人好像更多，于是没兴趣了。”

【2010/05/24】

“伦敦天气很阴郁，你知道我不会说话，我只觉得雾很朦胧，像在

梦里一样。不如武汉的暴雨来的踏实。”

【2010/07/14】

“钱包在越南被偷了，幸好护照什么的都在旅店，可惜的是钱包里

有三年前我们在乌镇的合影，你穿着蓝白相间的棉T恤。入冬了，

打算回国。”

【2010/11/20】

“我在昆明滞留了一个星期，终于一个人去了丽江，玉龙雪山很温

柔的样子，如果你在这儿，一定会写出很多美好的句子，而我只能

按下快门，拍几张照片罢了。”

【2011/01/15】

“我的高原反应有点厉害。拉萨太冷了，我十分怀念武汉热烘烘像

个蒸笼的天气。布达拉宫有种很清淡的圣洁，天空很蓝，但我不打

算停留。”

【2011/02/22】

“我回来了。”

【2011/03/05】

“咔”许久未开的锁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信箱一打开，一叠色彩缤

纷的明信片争先恐后的跌进尘埃里，有的露出背后熟悉的字迹，密

密的挤着。苏远山一张张拾起来，关了邮箱去开房门。

一米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漫不经心的洒进来，细小的灰尘在那一缕

天地浮动，苏远山把手中的明信片放在旁边的架子上，提了行李进

门，随后响起的关门声震的窗子“哐哐”作响。

一切还和以前一样，不过是添了蒙蒙的色调，平白带上了怀旧的意

味。他目光似是穿过层层迷障，胶在对面巨大的地图上。

“从清迈到——万象。”拖长了的女声在空洞的房间响起来，像突

然拉开幕的舞台剧。纤细的手执了笔在地图上涂画。一些城市被连

接起来，曲折的线勾出一个歪歪扭扭的心。手的主人转过身来，毛

茸茸的短发窝在脖颈处，带着笑意的眼睛狭长，乌黑的瞳孔在灰白

的空间里闪闪发亮，淌成一条晶莹的河，一直流进他心里。他不敢

出声，怕这河突然就流到远方。

“看，一个心。”清脆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欣喜，她像是急需得到

肯定的宠物，可不等他发表评论，女生又重新看向地图。她伸出手

准确的圈出一个位置，略一停顿便恶狠狠的打了一个叉。红色的记

号笔线条很粗，刻意加重的力道，这个叉格外狰狞。那里是武汉。

“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女生把头靠在澳大利亚那块大陆

上，像是依着那颗心。“我们要去环游世界，把这些地方都走遍。

去看每个城市的风景，了解每个城市的故事。”隔了遥远的距离，

女生的声音闷闷的。

“我不喜欢武汉。”她微微阖了眼帘。接着说：“天气太极端了，

夏天像个火炉，冬天又得把自己裹成个熊。像云南那样温暖多好

啊。”

“还有武汉话，一点都不好听，吵吵嚷嚷的。公交车从来不按时

到，到处都很嘈杂。我不喜欢武汉，到处充满了小市民的气息。”

她点着头数落着，最后下结论“我不喜欢武汉，但是也许会怀念热

干面。”

她微仰着头看了一眼那个心，终于离开地图，汲着拖鞋走到窗前，

拉开了一半窗帘。隔着玻璃打量台上的君子兰，“你看”她指着有

点焉儿的植物“太阳太大了，连它都受不了。”

城市故事

Zor·069

城市故事

城市故事

他不出声，只是听着，看着她的表情有点享受，有有点难过。

“最后我们在云南定居吧。我要养好多好多兰花。”像是想到一

个绝妙的主意，女生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嘴角弯了好看

的弧度，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另一半窗帘挡住了一部分光，她的

脸隐在半明半暗中，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白色T恤晕了金黄色的光

雾。钴蓝色的长裙及至脚踝。纳木错没它蓝的好看，他想。

“可是你没有遵守约定。”他想她一定皱眉了，被乌黑的刘海遮

住的眉应该微微隆起像座小山丘。“你一个人去了那些地方，你

为什么不等我？”她神色似有愤恨，好像要走过来。

“不是——”干涩的声音堵住他喉咙，苏远山回过神来，娇俏的

女生兀然消散，空落落的房间，是一所记忆的监牢。一股寒意从

脚趾开始蔓延至心房。他目光重新聚焦，面前的地图，红彤彤的

叉十分刺眼的，是武汉。它被恶狠狠的标在地图上，也恶狠狠的

标在他的记忆幕布上。

是，武汉有一种庸俗的市井气，但它和你一起以一种冰冷的气息

和温暖的印记永远留在了我的生活里，他想。永远都在那里。

雨水冲刷着森白的墓园，黑色的泥水从砖缝里汩汩地流开来。大

理石上的小幅照片，短发的女孩开朗的笑着，露出尖尖的虎牙，

左脸有小小的梨涡。一小块未烧尽的卡纸粘在地砖上，雨水晕开

了残留的字，勉强可以辨认出“回来了”三个字。

苏远山盯着残留的卡纸。你会不会收到只写着“我”的明信片，

然后猜测是“我爱你”呢。他弯了弯嘴角，转身离开。黑色的伞

隔开他和雨幕，一同消失在大雨里。

“维克，你要走了，不然时间来不及。”苏远山来送这个旅途上

认识的同伴，维克和他一起回来，现在将去往下一个城市。维克

搔了搔短发，“如果你再旅行，请联系我，苏，你是个非常不错

的同伴。”

“谢谢，不过我不会再去旅行了。”苏远山伸出手帮他招出租

车。

“为什么？”维克瞪大了碧绿的眸子。苏远山看着这个认真的少

年，觉得有点好笑，“我已经拥有很多城市的记忆了，已经够

了。”苏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维克有点急躁，“城市发展

的这样快，你不能只留着记忆.” 他

提高了声音，“你不该在此停留。”

苏远山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笑了一

下。有出租车停下，他帮维克把行李

装进后备箱，和他拥抱。维克明白，

不论说什么，苏都不会改变主意了，

他在越南遇到这个男人，随后两人便

结伴同行，每到一个地方，苏都要寄

一张明信片。他问起，苏只说他是替

一个人来看看世界。知道另有隐情，

维克没有再多问。

计程车消失在城市的钢铁河流里。苏

远山转身隐入人海。

原谅我不再远行，我去了很多城市，

每一个城市都有独特的风景，每一个

城市都有动人的故事，可我却老想着

武汉。不是那种失去了才觉得有多美

好、多珍贵的感觉，而是如果离开，

心里就像空了一块，那个位置是你的

啊，还是这城市的啊。

A Tale

Of Two Cities

文/顾晨语 编辑/未央 摄影/叁川光树

Zor·070

A Tale

Of Two Cities

文/顾晨语 编辑/未央 摄影/叁川光树

双城故事

是不是，最后一个愿望才是最重要。因为生日愿望说

出来就不会成真。所以你会把谁放在你的愿望里，并

且希望他借由这个愿望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且祈愿

永远不分离。

Zor·071

Zor·072

他和她相识那年，他读高三，她已大二。

（壹）

电话打来的时候他在洗澡。出来只看到简讯：你来接我，我在

机场。看着这八个字，头发还是湿嗒嗒地，嘴角还是有极力掩饰的

上扬。她终于还是来了。

她穿格子上衣，平底小短靴。看起来顺把春天捎带着。未施粉

戴。看不出她比他大了两岁。她笑着说，你又长高了美少年。

他不语，伸手揽她入怀。她好瘦。她把下巴直接放在他的肩

上。他轻轻地在她耳边说，我有没有说过，你的锁骨很漂亮。

有。而且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其实我想坐一次公交车，和你。

她抬起自己的脸笑着对他说。

好。

他们找了一辆几乎没有乘客的公交车，不关心它要去哪里。坐

在靠窗的两个位子。她坐在里面，直接把头放在玻璃上。转头对他

说，给我你的胳膊，我要拉着它。你要是提前下车了迷了路我到哪

里去接你回去。

他不语，只是任她拉住。你就这么没有安全感么。

一路无语。车窗外是交换的陌生风景。他看着她似乎睡着了，

车厢随着道路的泥泞开始不停地颠簸，她的头不停地碰撞着玻璃。

他把她的头双手护住，轻轻地放在肩上。睡吧，你好累了吧。他揽

着她的肩。

他们随后搭原车返回。回来的路上她给他讲这些年她一直做

得梦。关于潮湿的森林和鹿眼的梦。大片雾气笼罩着山峦，没有出

路，不能回头，脚下是厚重的花朵铺成的道路，每一步都能走出飞

溅的汁液。空气里有番石榴的味道，酸酸的。

原路返回。他们牵着手进入酒店。面对服务生热情的询问，她

附有淡淡的笑靥说，对门的两间。他一路静默。拿房卡，进电梯。

似乎都是跟着她走。她背对着他，说，晚上我会很晚回来，我要去

看哈城的另外一位老朋友，我们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餐。回头看见她

一脸倦意的微笑。

各自回房间。

凌晨三点他知道她回来了，从未掩实的门缝里，看到她瘦而凛

冽的背部，脊椎骨节清晰凸显，像啃食之后的鱼骨一样凸起，覆盖

整个背部的是大片的纹身，九尾狐，狸猫和蝴蝶，这是她的刺青。

穿露背礼裙，她总是最惹眼。

棉布窗帘外的阳光似乎很好。她拿右肘撑起脑袋。她换成干净

的着装。半躺在沙发里看窗台的花束。也许她什么都没有看。她只

是维持这个动作，他折一枝大红的花骨朵插在她的发髻。她冲他笑

笑。其实春天也很好吧。一切都很有生命力。

她说，每一朵花的颜色其实都一样，只是底蕴不同。就像人。

她说，我再来你会不会带着女友一同接我。见他不答，继

续说，即使你有了女朋友也不要带她来。我不认识她，也不想认

识。这不是吃醋。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说，知道了。

（貮）

大三那年春天她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她在他学业最

为繁重的高三出现。只是大学之后联系甚少。他们的关系差不

多是由她控制。他只是不语，但，愿意听从她的言辞，也许只是

觉得她说的是有道理。她大他两年的岁月似乎走过了他少有的道

路。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他们距离太远。并不仅仅是物理上的长

路。但是他又觉得他们很近。因为谈吐之间似乎只有他们懂得彼

此的呓语。他们是怎样认识。他不知道其实那是在慌乱的早晨，

她拿来记录已久的号码。告诉他，无论怎样她原谅他。后来杳无

音讯。原来早就不是最初的主人了。在十月的某天，她看到这样

的留言，何必这样执拗。她终于知道一切都未曾改变---志佑是真

的离开她，且不再回来。

她开始不断地给这个号码发短信。凌晨。下午。傍晚。午

夜。秋天。冬天。还有春天和夏天。很多话她似乎并不是说给他

听而是说给自己听。多是她在书上看到的句子。或是她故事里的

对白。她不想被问及。这个新的主人很好，他的静默代替了所有

的解慰。也许他并不知道他正在以这样的方式温暖着这个女孩。

十二月。她说，我要去香港了。以后就不会打扰你了。其

实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是他。谢谢你的静谧

不语。你的鼓励给我很大安慰。

突然收到回复，我会等你回来。你会回来吧？

那是凌晨三点半的短信。这次，换她不语。

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朋友来送。所以省却了拥抱，挥手，掉

眼泪。她一个人提着简单的行装。她丢弃那张手机卡。她要忘

记。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十一位的数字早就烂于心里。即使自

己死去都不会在最后一刻删除。在一切安顿好的黄昏。她一个人

在阳台给这个号码留言---一切安好。放心。

后来。很久以后再次遇见。她说，要是我不给我留言，你

会不会忘记我。他说，会的。

她很开心的笑着说，谢谢你的坦实。

他说，我有女朋友了。

她说，我刚刚从Antony家里回来。Boy，你好好的吧。

电话在这一刻挂断。似乎忙音持续了很久他才清醒，原来

他早就失去她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和女友有简单的相处，并无波澜。是很安静的对象。所以

平日里不会有争吵。和她有着鲜明的对立性。也不是经常记起

城市故事

城市故事

Zor·073

她。偶尔还是会在看着穿格子衫的女孩从身边经过有一刻的停驻。

无论是怎样的容颜，那样的衣着似乎都没有她穿出来的漂亮。他不

曾与谁提及这样一个女孩的存在。其实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想想这

样的交往都觉得不可思议。也许只是一个替代者的存在。

女友的生日。他和一群朋友在KTV里玩得的开心。难得的是，

他那天奇怪的和每一个人飙歌。手机在那时候响起。女友叫他不

清，犹豫再三就拿起电话：

---您好，他现在不方便接您的电话，有事情需要传达么，还是

我要他等下打给你。

…

里面只是静谧的奇怪。女友自顾地挂掉电话。走近他告知他所

有。他突然看着女友很生气地甩开她的臂膀。

他在生自己的气，其实。

他抓起外套就离开了。女友觉得莫名但是还是觉得他也许有事

情。

他跑了很久。胸腔里有沉闷的声响提醒他必须停下来缓口气。

他将手臂撑在双膝上。他拨通她的号码。第一次按着他早已熟烂于

心的数字。

里面吵杂一片。他听见里面的对白。只是不语。亦没有挂掉电

话。内心翻滚，他知道并不全是因为她的声音在那里弥漫，而是刚

刚的长跑。吵杂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想你了。她的声音很轻，我那时候只是想你了，所以打给

你，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没有其他。你去忙吧。

他依旧不说话。

好累。这里混乱。我想回家了。

他用力地握着手里的电话。来回的车灯打住他的双眼。

接着又听见她说，没有，你去回家吧。等会我就好了。等一会

儿我自己就可以缓过来了。有多事情我必须自己消化才行。

他说，你在哪里。回去吧。

他想他是爱着她的。从她第一个留言开始他就爱上了。开始也

许只是心疼吧。他一直疑惑，为什么有人在她心里住的这么久呢。

为什么这么久了她还是选择努力记得而不是忘记呢。

“你自顾地闯入我的生活，没有我的应允。但是你却来去自

如。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于你心。”

她说，我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你。如果有，抱歉。

他突然害怕，他有感觉，他知道她要离开了。因为一旦一个人

突然对你客气起来，那就说明她要离开你了，准确地说，她不在意

你了。

他说，不要走。这是他说的唯一一句话。这也是这么久以来，

他对她的唯一请求。他说，不要走。这句话类似矫情的对白，并不

符合他的言辞。可是，他管不了太多。他只是知道，如果这次她离

开了，就不再回来了。即使他再次拨打这个号码他也找不回她了。

没有，我没有离开。我的声音很凉，没有原来的温度。

如果你知我的心痛，你就不会这样自顾地来去自如。

他捏紧自己手里的电话。她的声音清晰自然，就像她就站在

一米之远的距离。他突然想见见她。

我去看你，还是你来这里？他给的是二选一的判断题。

她不说话。我有个项目一直签不下来。最近不能乱来的。所

以，你一个人好好的吧，现在你也不是一个人了。你要有所担当

了。即使不是为了她也要因为她学会。这是你应该懂得的。

我会在一个月后去看你，你要耐心等待。

电话中断。他知她有自己的忙碌。可是还是有些微的失落。

我去看你。我不会打扰你的工作。我要见你。

飞机在上海降落。这是与哈尔滨截然不同的城市。她并没有

来接他。他内心失落到海底。他想要转身离开。但又不忍。

入住酒店。他一个人躺在大大的浴缸里。闭着眼睛。想到这

几年与她的交集。其实真的不多。几乎只是简短的遇见。多数是

留言。细细想来那些话语只是呓语罢了。并不是要说给谁听。也

许只是要自己忘记一些事情，求助另外一个人的力量来完成会更

容易一些吧。

他听到外面有她的声响。他拿着浴巾走出来。迎接他的是刚

刚从战场上胜利归来的她。似乎兴致很高。看到他的时候，很是

调皮的歪着头看他，精致的妆在她脸上熠熠生辉。

宝贝，我想你。她双手绕在他的脖子上。拿脸颊摩擦他锁

锁骨处的皮肤。他说，我想你。所以我等不及你来。所以，我来

了。

他把她抱在怀里，走进了卧室。轻轻地放在床上。来不及

退去她的衣服就开始亲吻她的皮肤。她不语。亦没有回应。渐渐

地，他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还是靠的那么近。只是，一切都已结

束。他就在这样的位置看着她。不动声色。她拿起震动的手机给

他。手机亮起的屏幕在提醒着他，女友的未接电话在继续增加。

他随手放在一边，似乎这个时候只能是扫兴的趣味。他将眼睛微

闭。似乎就要做一个决定。她像是早就有预料。所以，像是刚

来，她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呼吸靠近他的耳朵，不要走。

他们相拥很久。她似乎就要睡着了。

他们一起去吃饭。在购物广场，他说想送她东西。却不知道

她喜欢什么。所以一直关注着她的目光停留在哪里。最后他们在

男士内衣专柜停留。她稍有犹豫，你和他几乎一样的高度，你可

不可以帮我选一套内衣。我要拿来当礼物。他站在那里，看着她

先离开去了其他地方。他开始觉得是否自己不该来这场路程。

他把选择好的东西交与她手里。她对他浅笑，说，你帮了我

大忙，你知道，我最不知道送男生怎样的东西。你要不要什么，

我买来送与你。

不用。

城市故事

城市故事

Zor·074

其实就算是后来上了飞机他还是期待着打电话过来，说，其实

那是给你的。

只是。那是电影亦或是故事里才会有的情节。并不属于现实。

“你我的类似爱情”。

他们回到酒店的时候是午夜之后。

他说，与你，我是怎样的存在呢？

朋友。毋庸置疑。

这样。

她给他煮最爱的咖啡。像是安然的妇人。他喜欢她不是那么强

势的一面。他说，其实你真的更适合呆在家里，有一个事业有成的

老公。你会是最漂亮的女主人。

她回头，眉毛向上轻挑，是么，那可不是我最想要的。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梦想么。

是。她依旧肯定。

可是，如果你的梦想和你的爱情有了冲突。你会做出怎样的牺

牲。

不会，因为，我的爱情就在我的梦想里。

她背对着阳台上的夕阳。黄昏把街角的建筑拉的好长。她像是

被镶嵌了一圈柔软的光环。她的后背开始燃烧。他忍不住靠近她。

她拿左手触摸他的眉角。帮他抚平两眉之间的纹路。Boy，你

要有自己的生活。我是行走的人。不肯为了谁而放弃自我，没有谁

会有让我甘愿停留的理由。你要找的是一个可以和你一同走路的

人。会甘愿为了你放弃自我的人。显然，我不是。我需要的是和我

一起飞翔的人，且速度要有明显的一致性。太快太慢都不适合。你

懂得的，是不是？

他只是把整个上身的重量都放在了她的肩上。我真的好累，我

想要找一个肩膀靠靠。我以为你是最适合的人。是我最想要的人。

原来不是。他语气凄凉，似乎有泪。

她不忍，乖，听话。你的生活还只是涉及到学校。还没有来

到外界的纠扯。所以有些事情你会把它看得截面窄了。很多时候并

不是你看起来的那么坏，其实比它要坏的事情还多着呢。这就是生

活。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裸露你的软弱，但是绝不要把它当做你的

武器。你的敌人不会同情你。真正会因它给你机会的人是爱你的

人。他们是不会离开你更不会伤害你的。所以在他们面前你可以放

下生活的面具。可是，并不是每件事情你都需要他们给予的解慰才

能迈过这样的坎坷，你要学会自己承担。那个时候你就不会把一个

不相干的人看得这么重了……

他不想懂得她的言辞。

他只想要她。像是小时候想要玩具小熊一样。一样耍赖。他知

道她会同意。因为她的内心是柔软的。离开上海的时候她同样没有

去送他。他想这座城市再来，应该会是很久以后吧。

飞机在他昏睡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他被空姐的声音叫醒。

原来只是一个梦就把他又带离了她的生活。女友安静地等着他出

来。远远地就朝他招手。是她先发现他的。就像他一样。

他们牵手离开机场。安静地并肩走了一段。他说，对不

起。我要说再见了。是我的错。与你无关。女友似乎早就预料。

好。我知道你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她说，我只是希望有

一天你回头的时候会很坦然地觉得，这一路你走的很安定。这样

才应最好的姿态。我会难过，但是这也与你无关。

她离开。他眼看着她越来越远。

他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程。他一遍遍地回放在上海的场

景。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似乎没有什么值得记忆得境遇。可是

他还是检查了一下自己静音的手机。是的，有她的短信，好好照

顾自己。会有新鲜的生活在等你去发现。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就算作是她在拒绝他进入自己的世界。

生活的表面看起来并无波澜。只是内心像是翻滚的面汤。

一遍遍地梳理她的好。她的模样越来越清晰。

两周后。

他说，我要去看你。她不语。

又是上海。你看谁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就在一个地方转

弯。而这种弯转过好久才会发觉。

他远远就看见她站在那里。心里突然明亮起来。她笑着在

那里等着他。这才是他想要的。

欢迎你来。她轻轻抱他的肩。像是老朋友一样熟悉。他们

一起去吃酸辣粉，像是小时候的玩伴。她说，中辣一份。转头问

他，你要？和你一样。他稍作点头。好，中辣是两份。坐在人民

广场不停地抽鼻涕。他们笑着指责不该是这么辣的。中辣不该是

这么辣的。好辣。眼泪都出来了。面纸用了一包又一包。

这里的温度好舒服，和学校不一样。他闭着眼睛想象这里

是自己的栖居地，周围有大片的白鸽咕咕地觅食。蹒跚走路的小

朋友不小心跌倒在草坪上，妈妈匆忙赶过去，她在旁边给对面的

老人拍照。

是么？可是你不能依赖上这里的天气，你还是要回去的。

这些话，她还是没有说出口。但又像是横在脖子里的鱼骨，难受

的很。

你和我一起住酒店。好不好？他回头找到她的眼睛。

今晚你住我家里，你还没有来过我们家吧。她的鼻子依旧

很红。

……

他们在超市买了青菜和肉，还做了新鲜的蛋糕。她围着印

着哆啦A梦的围裙在厨房里像是一个漂亮的小朋友。

她说，听了这么久王菲的歌，觉得还是最爱《给自己的情

书》，你与别人恋爱，先按装一个药箱…她开始轻轻地哼唱。

城市故事

城市故事

Zor·075

他只是依靠在门边，我想看看你以后结婚的对象到底是怎样的

模样。

她不禁笑起来，走近他，好多女友都有过这样的请求，你知道

么，其实我也想知道，可是我想会是和我一同赶路的人。那样我们

才不会在行走的路途把彼此丢失。你喜欢味道轻一点么？

和你一样就好。

蔬菜看起来新鲜，蛋糕是刚刚烤出来的。你好厉害，比你看起

来更会做饭。也许是因为，你平日里太过强势，别人不会猜测你会

在家里做这些东西。也许多数人会和我一样，以为你花更多的时间

在各个酒会上穿梭。

是么？她抬起头看他。

说完，他就后悔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敌意。像是竖起刺的刺猬。似乎听到了关于自

己不好的言辞。他并不是故意的。她说，也许你不知，我所做的一

切都会迈的过我心里那个坎，我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幼稚，我知道什

么是该做什么是不需。

他起身走近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有一秒钟的停顿，

算了，都一样。他不知。什么是‘都一样’。是说，他和其他误会

她的男人一样，还是其他。饭食的好坏并不会完全决定人的味觉。

还有，心情。再也不想咽下一口。

她自知他是在意了她的所有。他也知，他今天显得小气了。误

会可以有，但是也要看关于哪方面。

他说，你的远，到底有多远。我是否可以和你一起走。我可以

和你一起走。你要不要？

不，你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对他人的生活感到好奇亦不要想要

去承担责任。总会有一天你会受到关于它的惩罚。你要相信我，至

少这一点我不会骗你。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你把别人看得越

重。就会对自己忽略越多，这样不够好。总会有一天你会疲劳，你

会埋怨，这样的责怪我承担不起，耽误的未来，我赔不起。

我不要你赔。他近乎呼喊起来。

可是会有人为你打抱不平。那时候的伤害会比你亲自给予的要

厉害得多。既然这样，为什么我还要自找苦难。你说呢？

你在说什么啊？他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乖，你要懂得。我不会对你伤害，你不是我的对手，你是我

的朋友，我的话值得考虑，但不一定要采取。她拿左手轻揉他的头

发，像是对待一个幼童。

他拨开她的手，我不是来听你说教的。我不是孩子了，我十八

岁了。已经成年了。

傻瓜。心智跟年龄毫无关系。你看有多少人即使到了三十岁依

旧像个孩子。也许那是上帝赠与他的福祉。但是你没有他的幸运。

所以，你必须和我一样走同样的道路。曲折，但是，还是会遇到甜

头，不信你试试看。

他在自己电脑里找出这么久以来她给的所有邮件：

‘Dear，我想去哈尔滨看你。我想在冬天北方迎来第一场雪

的时候，在雪地上写满大段大段的文字。在冰雕之前笑容羞赧地

拍照。邮寄给海南的朋友，让他微皱着眉头说，Dear顾，你怎么

可以一个人去了北方，说好的我们要一起坐在教堂前的台阶吃北

方的冰糖葫芦….然后我就会，很开心的笑。所以，你要加油。因

为去看你，我才会这么骄傲地向别人炫耀。

By，顾。2008.3.4凌晨三点。于加州。’

所以，他拼命地努力，想要考到她提及的学校。她说了，因

为去看你，我才会这么骄傲地向别人炫耀。就是这句话，在很多

个难耐不忍的夜晚他还是自我鼓励着。会好的，一定会去的。

终于，九月的秋天就是在哈尔滨度过。她许诺，大二的冬天

会来哈尔滨看望。那时候冰雕刻出了最漂亮的弧线。他还是没有

等到她。在一个极冷的中午。他眯着眼睛看老师的课件。好多同

学带起了绒毛的帽子。开始听见班级闹腾了一下。站在门口的教

授指指他说，有人找。他几乎是冲出去的。他看到她。一身精致

的装扮，一点都没有和这座冰城不协调的迹象。

Hey Boy.

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我说过，你大二的冬天会来看

你。你看，我没有爽约。她的眼睛很亮，像是春天碧绿的溪流。

那时候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看到的故事，多年以后小叮当又

会说话了，它对大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雄，等你很久了。他

说，等你很久了。

她走上前来，拉他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他反过来握起她

的手。他带她去看最漂亮的冰雕。她像个孩子第一次来欢乐谷一

般，一直兴奋，不停地尖叫，站在镜头前却像个小朋友第一次受

到幼儿园老师奖励小红花时的模样，羞赧，但是骄傲。

她禁不住给海南的朋友打电话。Dear，你猜我在哪里？没

错，就是哈尔滨。亲爱的，我终于还是再回来。

原来，她在早年就来过这里。也许是和一个要好的朋友，也

许是一个人偷偷请假来。反正，她是来过的。难怪，她说，哈尔

滨，我回来了。

他给她拍了很多照片。回到酒店一一筛选。找来路人帮他们

合照，是在简单的冰雕前，他们浅浅的微笑。他说，可不可以把

这些照片赠与我。

好。备份就放在你这里好了。她正在整理自己的行李。明天

就要回去了。

她离开那天下起了大雪，他说不要走，我带你去堆最大的

雪人。在雪地里写满给你的话。我有好多话对你说。我积攒太多

的话，我要对你说。她在雪景里看到一只冬鸟飞过。也许只是幻

境。

她的脸色露出难耐。他用力捏了她的手指。

城市故事

城市故事

Zor·076

好。

他们再回到原来的住处。幸好因为大雪并无其他人入住。他们

将东西放下后并没有再出去。他一直在说话。一直在说，似乎说了

从认识以来的总和。她开始觉得聒噪。内心焦灼。

他说，我还是记得你。我还是等着你来，我就知道你会来。可

是，你看冬天就快过去了，你才来。我差不多就快放弃了，可是另

一个声音告诉我你会来，那么坚执地让我相信你一定会来看我。幸

好你来了。

他说，我不要你走。我不要。

她抚摸他的脸。像是在抚摸一个撒娇的孩童，好，不走，我知

道了。

……

棋盘上的斗争只是你和他的故事，世界没有因为你的输赢而结

束所有。

哈尔滨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寒冷。她一直站在窗前看这一世的

惨白。她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不知在哪里读到过的文字，

似乎说，还没有离开一座城就开始想念。只是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停

留。她说，我要回香港。她给Tony打电话。

他不知这样的大雪可以挽留她几日，只是想到还是要离开，就

有了悲凉的错觉。她坐在他旁边。喝热的咖啡。她说繁重的工作量

压得她喘息困难。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因为自己想要的就

是那样的境遇换回来的生活。这是代价。

在寒冷的冬日，他听她讲述这两年的生活。竞争。压迫。也有

欢愉。漂亮的女人从来就不会寂寞，这似乎是上帝给予的任务。似

乎她们有义务给那些围绕在周围的男生一些甜头，这样他们才会纠

缠不清。他不想知道关于她的其他。他只是想，至少对于她，自己

应该是和他们不一样的。

她在旅行箱里拿出给他的礼物。她说，Polaroid，也许你可以借

由它看到不一样的世界。你看那里就有一座漂亮的建筑。也许你从

未发觉。她的手指指向远处的教堂，塔尖有一只白鸟停留。观望整

座沉寂了的城市。

他在她熟睡的床边坐下。背部靠在距离她左手边的床沿。他拿

着她送的礼物。给她拍照。这也许是他第一次这么直接且不带羞涩

地看着她。目不转睛。她这么漂亮。

她是不知道的吧，她的眼角有泪。似乎隐藏所有的悲难于这

不明的夜晚，这样就不会被嘲笑，不会有难以应对的离隔。他看着

她，一动不动。也许真的，自己真的要努力了。现在的自己什么都

给不了她。除了任性和一次次地牵绊。他托起她的脸放在自己的胸

前。

我会很快赶上你的。就快赶上你了。你先一个人呆在那里。好

不好。

窗外只是安静的夜。并无大雪。

再见。我的美少年。

是。

（叁）

他开始克制自己先要放一放，至少等自己有了可以招架的

力量才可以拥有与之对抗的权利。他常常在图书馆里看书到很

晚。过早的清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他总是忍不住抬头。想，

现在的她一定也在忙着开始一天的行程。如果同一时间我们为了

同样的心愿做着同样的事情，是不是就像我们依旧为了两个人共

同的幸福而努力。这样想想就会加快脚步。

深夜两点。他忍不住给她电话。那里出奇的安静。细细听

起来才会感知到人的呼吸。你怎么了？她的声音很小，我没事。

一个人在家里看书。今天出门又去了读书时经常去的书店。进门

的时候还在嘱咐自己，只是看看并不需要买。你也一定猜得出

来，我没有忍住，还是买了，而且是六本。收银员阿姨是妈妈的

朋友。又听见她夸奖我了。我想我以后会换一家书店了。

其实看书是有很大的益处。这是一个作者和一个读者深入

内心的交流。没有晦涩没有不安。只有倾述与安然。这是令人欣

喜的过程。也许你也可以试试。在那个节奏芬然的交通轨道上，

你并不擅长与他们交流。但是这里可以…

最近过得好不好？她还是忍不住询问他的近况。很好。似

乎又回到了高三，像是又目标明晰起来。这是好事，对吧？

是的。继续。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出来，他分辨不出

她心情的好坏。

他说，这里依旧寒冷。只是这样的寒冷让自己有精神去深

入。也许春天来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她说，会的。一切都将朝着很好的方向赶去。只是时间的

问题。再无其它。

她在公司里游刃有余的生存。她说，现在我是，销售总

监。我去看你。

又见她是在三月。三天月的第三天。她说今天是我生日。

他不语，因为并不知道想要怎样祝福。只是说，变老并不

值得祝愿。她点头，也对。只是，我还是要吃长寿面，喝海带

汤。还有买蛋糕许愿。他说，好。我来准备。

他们在一家酒店过生日。似乎面对满桌的饭食，人本身略

显单薄。他在蜡烛的荧光里遇见她的眼睛。明亮似有泪。他错

愕。

她笑着回复他，没事。我只是又记起那个我一个人拿‘康

师傅泡面’当长寿面来过生日的时日，那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的教

室。我一个人一根根地吃面。愿望掉在了面汤里。即使朋友在晚

上送了大摞的书给我当礼物。十几个人的包厢里我们吃得欢唱，

城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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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or·077

但是还是没有烫开那个用没有升到九十度的热水泡出的面。愿望不

要都说出口，那样就不会实现了。

只是，我的第一个愿望，我要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对等的或者

是略小于它的回报。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愿家人平安，规整。

我的第三个愿望是，希望这个陪我过生日的男孩有比我安稳的

人生。

闭上眼睛，她把最后一个生日愿望放在心里。

是不是，最后一个愿望才是最重要。因为生日愿望说出来就不

会成真。所以你会把谁放在你的愿望里，并且希望他借由这个愿望

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且祈愿永远不分离。

是谁？

他们一起将蜡烛吹灭。像是小朋友一样，甚至还玩起了游戏，

将半块蛋糕全部涂抹在他的脸上。她说，其实，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从奶油的包裹下说出令她开心的话，我觉得见到你我整个人突然

开心起来。也许你就是一个可以给我带来安慰的人。

她笑。也许。就当它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了。一起回酒店的路

上，她说，什么时候和她分手的？

他低头并不看她，上次去你那里之前。

你会再开始吧。也许这次会更适合你。她的语气肯定，像是知

道了不久就会有一个适合他的女孩出现。

是的，你什么时候结婚？

今年秋天。我不要冬天结婚。太冷。我想做个温暖的新娘。你

说呢？

是。

你会来吧？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不知道。也许不会。

她把头转向窗外，霓虹转瞬交换。是谁脱离了原来的轨道。

不再等他了么？

是的。她突然笑了，手里拿着刚刚插在奶油上的半截蜡烛。他

在加拿大已结婚。我想让他的亏欠减少。所以，我要结婚，尽快。

他说，我知道了。

酒店依旧是预留的那间，他们在各自的房间没有睡意。

你睡了么？

没有。

我想你。

我知道。所以，你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知道，我会去。你要答应我做最幸福的新娘。

我答应你做第二幸福的新娘。

好。

哈尔滨的冬天不会再有你的笑脸。这里的冰雕也会感到孤独。

城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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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or·078

季衍年在校学生，现居于南京。梦很多，只实现一二。爱写却不持续，更长时间是在发呆。 心如明镜，知悉善恶是非，荣辱成败，如此，即便在黑暗中独行，也有光指引。

双城记文/季衍年 编辑/季晚声

当列车抵达西安站的时候，林恩正看到“罗瑞先生再次望向窗

外时，地球这大磨刀石已经转动，太阳已在院里映出一片血红”，

合上书放进包里，看看窗外已有一丝清明的天，拢了拢衣服，站起

来拿行李架上的箱子。

广播里单调的女声惊醒了不少乘客，半梦半醒间都在询问着到

达了哪里。林恩低头拖着箱子，不停的在说“借过”，摇摇晃晃的

下了火车。

出站时，抬头看着火车站那两个偌大的字，有一丝晕眩。

西安。

终于来了啊。

林恩坐在路边的公交站台，假期的早晨，人都比较少吧，何况

这么冷的天。

她摸出手机，思索了一下，发了条短信。

“子安，西安的早晨真是冷啊。”笑了笑，把手机扔回兜里，

整理一下围巾，让脸能够躲进去。

不一会儿手机便振动起来，林恩看着有些诧异。

“喂？”一如既往清朗的声音。

“嗯。”

“你在西安？”

“是啊，呵呵。”

“什么时候到的？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刚到，这不正和你说么。”

那边传来一声叹息，“城墙那边有家KFC，找得到么？去那里

等我，我去接你。”

林恩站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好。”

挂了电话，她看着因说话而呵出的的白气团，伸手抓了抓，摇

摇头笑了。

罗子安推开KFC的玻璃门便看到林恩趴在桌子上睡着，走过去

拍拍她的肩，看她抬起头眼神迷茫，皱了皱眉，“脸色这么差，在

车上没睡么？”

林恩揉揉眼睛，站起来，“坐着睡不着。”

“怎么不买卧铺。”

“省钱嘛。”

罗子安拎过她的箱子，推门出去，“你是要先吃饭还是先

睡觉？”

“睡觉。”林恩跟在他后头，上了一辆公交坐在里侧，头

抵着窗户，眼睛微眯。

罗子安看看她，“那，去我家吧。”

回应他的是鼻子里哼出的一声，“嗯。”

林恩躺在床上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听到罗子安穿鞋的声

音，疑惑的问了句，“你元旦不放假么？”

“公司还有设计方案没完成，要加班的。”

“你真不是一般的忙啊。”翻身向内，背对着他。

“我走了，冷就开暖气。”他推门出去，依稀听到一声

“好。”

罗子安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天色微暗。

卧室里没有一丝光线，窗帘拉的密实。他悄声走过去，看

到床上的人蜷成球状，脸埋在腿间，看不清面容，枕边放了一本

《双城记》。

坐在桌前随手拿过翻看，天渐渐黑下来。伸手扭开台灯，

听到床上的人翻了身，脸蹭了蹭被子发出簌簌的声音。

他暗自笑了笑，昏黄的光晕打在她的发丝上，罗子安想起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与林恩在网上认识已将近一年。他是搞设计的，微

博里自然有关于插画图片之类的微群，林恩也在其中。有一次他

发了张未完成的设计图上去，被林恩提了些建议，中肯而独到，

罗子安觉得在网络上这样的人愈发的少了，便关注了她。

偶尔聊天回复，他觉得女孩子温和又幽默，两人年龄相

仿，只是一个上学一个工作。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却也不曾打

过电话。

罗子安有着自己的梦想，他常想着自己能够为热爱的事业

而奋斗，像在高中出校板报时抬头便可看到的太阳一样耀眼。因

而他从不后悔自己放弃学业，只觉得坎坷的前奏迎来的必然是激

昂的高潮。

双城记

出版年: 2004-4

页数: 331

定价: 1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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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故事

Zor·079

他是一个爱做梦的人，常常对着路人幻想有可能发生的故事。

迎面而过的少女，目光淡然的妇人，梦中唯美的意境，他总会把它

们写下来发在网上。面对那些调笑的回复，不置可否，但很少会看

到林恩的言论。

渐渐地，与林恩的聊天，变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加班时给她看

设计了几个小时的成果，路上偶尔收到她发来的碎言碎语，累了的

时候几声抱怨换来她一成不变的支持。突然觉得，当初不被人理解

的决定，如今找到了认可的人。

五月末的时候，罗子安打电话过去，那个在网上和他聊得很开

的女孩子，在电话中异常沉默。他不停的找话题，听那边偶尔传来

孩子般的呵呵笑声。

“对了，我下周去南京出差。”

“你来南京啊？多长时间。”

“大概三四天吧。”

“那周末回去么？不回去我带你玩吧。”

“好啊。”

说是出差，其实只是一个当年曾一起做梦的朋友的邀约，想要

成立自己的广告公司，问他是否愿意加入。

可罗子安不愿到南京去，他觉得南京的天太过阴沉，时常灰蒙

蒙的难以放晴。提出了一些建议，给予了真挚的祝福，他委婉的拒

绝了朋友的邀请。

中午约了林恩一起吃饭，向朋友询问如何过去后便赶往鼓楼。

从地铁口出来，看到路对面一个女生穿着水红色吊带长裙白色针织

线衫站在广玉兰下，像是一朵石榴。大大的帽檐遮住了脸，罗子安

按下手机，看着那个女生接了电话。

“喂？”

“喂，我看到你了。”

女生抬起头，对着他的方向眯起眼睛，笑了笑，压住帽子小跑

过来。

走近了，只一眼，罗子安便知道这不是他平时喜欢的类型。

他喜欢的女生，通常身形娇小，有柔软的长发，整齐的刘海，

眼神柔和明亮，笑起来嘴角有小小的梨涡。而林恩，虽然瘦小，却

无娇气，齐耳的短发乌黑发亮，笑起来眼皮下耷嘴角上扬，不笑时

嘴是微微抿着的。

林恩把前方的帽檐卷起向上，样子颇为搞笑，可她并不在意，

抬起头问他想吃什么。两人都拿不定主意，最后竟找了家西安面馆

吃面。

“你不像在网上那么话多啊。”罗子安歪着头看她吃面。

“呃，我慢热，容易紧张。”林恩想了想解释道，“对了，要

不明天去中山陵吧。”

“行啊，随你。”

第二天两人见面时，林恩换了白色棉布裙子，样式并不新潮，

看着像有些时间了，但依旧洁白。罗子安想，这裙子的优点就是

简单，简单到连绣花花边之类的点缀都没有。而有时候，也只有

简单的东西，才能抗拒的了时间的侵袭。

他们从中山陵出来后，又走了些路去了明孝陵。山上石榴开

的正艳，林恩举着相机拍摄，神情专注，带着小小笑意。

罗子安站在一旁看着她，突然觉得，昨天与今天只是对调了

人与花，广玉兰与石榴，其实都是她。

在那一瞬间，他产生了奇妙的违和感，这不是他喜欢的女

生，却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人。

林恩在睡梦中不安的翻了身，察觉到视线，猛的睁开眼睛，

看到罗子安撑着下巴注视着自己，继而闭上眼睛，“什么时候回

来的？”

罗子安收回视线，“有一会儿了，起来出去吃饭吧。”

“哦。”

用餐后，林恩招来服务生要点柠檬汁，罗子安笑着说，“这

么冷的天喝什么柠檬汁啊。”她托着下巴翻翻菜单，手指在图片

上，抬头对服务生说，“那我要一杯摩卡。”

罗子安搅着咖啡，问道，“我说，你来之前没订宾馆吧。”

林恩望着他，却不说话。他不自然的把头偏过去看着窗外，

“我的意思是，现在是假期，现订的话，估计都没房间了。”

她的眼中有盈盈笑意，“然后呢？”

他无奈的叹气，却也笑了，“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那

里。”

这次林恩再进房间，是好好的打量了的。早晨进来时，睡眼

朦胧，无暇顾及其他倒头便睡，其中醒了几次也只是翻了翻包里

的书，又接着睡，等到罗子安回来，就跟着去吃饭了。

现在好奇的四处看看，这房间像是他做图的风格，简洁大

方，细小之处又不失唯美，站在书橱前，发现了能透露他年龄的

证据，一排专业设计书旁，有不少少年漫画。

林恩洗过澡，笑着拿了一本趴在床上看。看了一会儿，又侧

躺着看坐在电脑前工作的人。

罗子安的手不停的动着，余光瞄瞄她，“你在看什么。”

她回过神，笑道，“我在想你怎么那么显小。”

他笑笑不说话，继续盯着电脑。侧脸棱角分明，面容干净的

像是高中生，眼睫长却不弯翘，在眼睑投下一方阴影。

他已经工作两年多了吧，仍是有浓郁的学生气息，若是继

续上学，应该和自己一样是大三吧。她出神的想着，声音也是年

轻，害的她第一次通话时，愣是没敢说话。

罗子安合上电脑，伸了懒腰，转脸对她说，“你好好睡觉，

我去睡沙发。”

林恩一时没反应过来的愣住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算了

吧你，客厅那么冷，你感冒了我就罪过了。床是你的，你分我一

城市故事

城市故事

Zor·080

城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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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就好，我睡觉不占地儿。”

罗子安原本以为林恩只是玩笑，没想到她睡觉蜷起来不过枕头

大小，确实不占地儿。

黑暗中两人背靠背的说话，罗子安觉得有些好笑，“哎，你就

不怕么？”

“怕？你么？”林恩闭着眼轻声笑笑，“你要是有不轨企图，

我压根儿就不来找你了。”

他翻身仰面躺在床上，腿蹭过她蜷起向后的双脚，皱了皱眉，

“你脚怎么那么冰。”

“嗯，”她已经有了些睡意，“习惯了。”

他伸手摸到她的脚踝，抓起来放在自己的小腿上。

早晨，罗子安是被厨房细琐的声音惊醒的，他睁着眼睛看着天

花板。

锅与勺碰撞的声音，缓慢搅动的声音，水流冲刷过碗盘的声

音。

好像恍然间回到小时候，清晨迷迷糊糊的醒来，听到母亲在厨

房穿梭忙碌。

他披上袄走过去。林恩穿着毛衣系着围裙忙活，转过身看到了

他，笑道，“你醒了啊，家里食材不多，熬了简单的米粥。”

罗子安很少在家里吃饭，这里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休息睡觉的

地方。听她这样说是“家”，内心生出点点温馨，他笑着走到她身

后，用力的嗅着，“真香，好久没喝粥了。”

吃饭时，罗子安问她，“要去哪儿转转么？带你去看秦皇

陵？”

“天冷，不想动。”

“那你来西安是做什么的啊。”

林恩抬起头盯着他笑，“来看你啊。”

只是突然想见你。其实这是一个碰运气的决定，她在火车上想

的是，如果罗子安没时间，她便一个人转两天。毕竟西安也是她很

久以前就朝思暮想的古城。

看人，还是看城，都是一样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想把自己变成是对方的样子。融入他

的城市，感受他的生活，呼吸同一片空气，这样细小的事情使她快

活。

她不知自己何时喜欢上罗子安，或许从认识的时候便喜欢了

吧。他居住的城市，他做的设计图，他的人，三者合一的深深吸引

着她。

假期短暂，两人依偎着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林恩让罗子安带

她去附近的超市买菜，不觉得新鲜，便走远些去菜场。

遇到了楼上的邻居，老婆婆围着大红围巾，看到他们就乐呵

道，“小安，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出来买菜啊。”

他笑说“是啊”，转过脸看林恩蹲在那儿拣菜，神色并无

异样。

“你看你瘦的，多做些好吃的补补。”

林恩站起来低声问他爱吃什么，老人家笑着看她，“姑

娘，听口音不是咱这儿人啊。”

她笑笑，“奶奶，我在南京上学。”

“哦，那还挺远的。”

回去的时候，罗子安牵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羽绒服的口袋

中，林恩低着头无声息的笑。

大三基本上很清闲，林恩学的是新闻专业，平时也不忙。

过完年，几乎是一个月跑一次西安。依旧硬座，带着《双城记》

放在包里。闲时翻翻，不想看便扔在里放着。她总做一些别人看

起来毫无意义而自己自得其乐的事情。

头发渐渐长长，并没有剪短的想法。林恩松松的绑了马

尾，穿着拖鞋去楼上找婆婆学做菜。

一老一少搭着前后手，不时说着话。

“这么频繁的过来，也挺难为你的。”

“还好啦，坐一夜就到了。”

“小安去南京看过你么？”

林恩择菜的手顿了顿，“有啊，不过他工作挺忙的。”

没假期时林恩是周末过来，两人一起见个面吃吃饭。如今

临近暑假，宿舍的人大都回家了，她便理所当然的来西安小住，

给罗子安做做饭洗洗衣服。他的工作一般没有固定的下班时间，

灵感来了，时常会做到凌晨，有时周末都不休息。

做好饭，林恩一个人闲来无事就四处转转，沿着明城墙走

走停停，在大街小巷领略风情。不说话，便当真觉得自己是这城

的一份子。

罗子安难得的早回家，看到桌子上摆着饭菜，却不见林恩

身影。

天开始燥热了起来，地上放了一锅绿豆汤，他盛了一碗坐

在桌边。

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斜斜的洒落进来，一地斑驳。他觉得

与她的相处十分轻松，几乎所有提议都会被应允，总是笑笑的仿

佛没有脾气。罗子安一开始也认为她是没脾气的。直到那一次一

个月也没接到林恩的电话，发短信也没回，他觉着有些不对，打

电话过去，听到对方冰冷的声音，心里也不大高兴。

“你怎么回事？”

“罗子安，你觉得你和其他女人调笑的时候，我会像平时

一样笑着支持你吗？”

Zor·081

城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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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她叫小乔吧。”

罗子安突然明白过来，“那晚你在？”

“是，我去找你。”

“那你也应该看出来她喝多了。”

“那你也别说看不出她喜欢你。”

是，小乔喜欢他，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女孩子天真热情，

是高管的亲戚，在大学修广告设计，寒假在他手下实习。偶尔公司

同事聚餐也会叫上她，拿他们两人调侃。那天聚会小乔喝多了，站

在门口拽着他的手说着喜欢，他不知如何是好，说着“我知道，我

知道”安抚着送她回家。

“那你至少问我啊，这样不声不响的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我有精神洁癖。”

罗子安说不出话，他不明白平日看着温顺的人为何会如此不可

理喻。

那边轻叹了一声，“子安，该断的时候不断，最后会像藤蔓一

样缠上你。”又笑了，“比如说我。”

虽然之后二人和好，但罗子安知道，她的一切包容均是在她爱

你的前提下，你不能有一丝逾越，若是跨越了她的底线，便会收回

一切，独自做决定，并不理会他人想法。实在是个独断专横的人，

却隐藏的很好。

门锁转动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回过头看到林恩穿着他的格子

衬衣进来，大大的挂在她身上有些好笑。

“去哪儿了啊？”

“慈恩寺，又在街上逛了会儿。”林恩有些没反应过来，

“咦？你今天怎么那么早。”

“工作做完了啊，明天休息，要去哪里玩么？”

林恩换了鞋过去，俯下身看着他抬起的脸，手抚上眼睛下深深

的眼袋，“难得休息，你在家睡觉吧。”

他揽着她的腰，笑道，“你那么不介怀，我反而有些不安

呢。”

两个人的日子温馨而平淡，大学的最后一年，林恩稍许忙碌

起来。罗子安的工作倒是清闲了许多，提出方案，具体设计只要交

给下面就好，有了充裕的时间去完成年少的梦想。着手准备着工作

室，联系愿意加入的人。

也许事情正如林恩所说那样，有些时候，那些未断的嫩芽，会

像坚韧的藤蔓席卷而来。小乔找到他时，罗子安没有犹豫便同意她

的加入。小乔的设计色彩瑰丽风格浪漫，颇受大家好评。

罗子安在电话里同林恩说起这件事，那边静默了片刻，说，

“好，我知道了。最近有些忙，可能没什么时间过去。”

“没事，学业重要。”

“嗯。”

罗子安听不出她的情绪，只是知道她是不大开心的。但自己

想想，又认为这没有什么，是林恩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犯因而感

到不安罢了。

就这样，两个人将近小半年没有见面，仅靠电话与短信联

系，林恩有时会嬉笑的说他们这是又回到了精神恋爱。二人各忙

各的，一个准备着考研，一个已经开始接工作室的案子了。

开春时，林恩并没有与罗子安说，便来了西安。

打开家门，看到屋内空无一人，想着也许是又加班了，做了

早饭之后出门。在路上给他发了条短信，下车时口袋里的手机震

动起来。

“你来了啊。”电话里隐约传来欢笑声。

“嗯，你在哪儿呢，那么吵，我还以为你又在公司熬夜

了。”

“今天和工作室的同事踏青呢。”

“哟，真是好兴致啊。”林恩抬头看看天，阳光灿烂，确实

适合踏青，“子安兄在哪儿与美女郊游呢？”

那边传来呵呵笑声，“不远，西安大慈恩寺。”

突然就愣了，“这样啊。”

“嗯，再去其他地方转转，差不多下午四点结束，你在家等

我。”

“哦，好。”

她抬头看看匾额，转身准备回去。没几步，便听到熟悉的声

音，不知为何，下意识的侧身躲进偏殿。

“子安，为什么我不可以。”

“小乔，我和你说了，我有女朋友的。”

“我知道，刚才电话里那个嘛。可是她在南京哎，她会为你

来西安吗？行，就算她会来，你想她父母会同意吗？”

罗子安一脸无奈，“那也是我和她的事情。”

“子安，你给我一个机会啊。你看，他们都说我们的设计很

般配啊。至少我和你在一起可以帮助你实现你的梦想，你不是想

做出最精美的书么？”

罗子安诧异的看着她，而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让他惊讶。

“我能帮你啊，不然你以为你的工作量为什么会变少。”

罗子安迅速的走出去，经过时，林恩看到他的侧脸，嘴角紧

抿，神情不耐。小乔紧跟其后，只是视线无意识的扫向这边，在

看到林恩时愣了一下，随即笑笑离开。

林恩走出去，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转身走进大雄宝殿。

佛祖在上，她看着那似笑非笑的面容，想起去年自己虔诚的

跪在这里许下心愿。

Zor·082

城市故事

城市故事

“愿得一世情缘，不求轰烈，但求安稳。”

身后的风穿堂而过，夹杂着铃铛叮铃的声音，林恩心里一片宁

静，却是空洞。

“你总对世人说，不可说不可说，是否因为世事难料，你也难

以掌控？”

她摘下一直戴于左手的念珠，转身离开。

推开家门，罗子安已经坐在屋内，盯着电视出神。

林恩按下开关，突然亮起的房间使他不适应的眯起眼睛，“你

怎么回来这么晚？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好久没来了，出去走了走。”她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你

饿吗？我现在去做饭。”

在厨房，林恩大声的问他，“子安，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他心不在焉的回答。

林恩端着热好的粥出来，好笑的看着他，“我快毕业了，当然

要问你有没有什么打算了。不是你到南京去，便是我到西安来，总

有一方要退让，不是么？”看着他怔怔的盯着自己，“若是你没有

与我继续下去的打算，就当我没问好了。”

“你考研不是报了这边的学校吗？”

“那也要我能考上啊。”

“那，你让我好好想想。”

“是，我们都要好好想想。”林恩低下头转身回了厨房。

她没有告诉他已经收到复试的通知，而她也从认识他的第一天

起便知道梦想对他而言是何等重要。

她只是想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罗子安，到底会选什么。

五月再来，林恩站在房内，已经察觉到屋子里有了不属于她的

气息。她摇头笑笑，是子安太过粗心，还是那个女生的占有欲太过

明显。

餐桌上通常被她养着满天星的玻璃花瓶，现在插满了雏菊。茶

几上多了些摆设，仿佛都在冷冷的看着她。

一个多月没有任何联系，这是她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如今，答案再明显不过。

她很庆幸自己拎了空箱子来。收拾好行李，把钥匙放在桌子

上，转身带上房门。在楼梯口不期然遇见正在下楼的婆婆。老人家

看到她显得很开心，“小恩啊，都好久没看到你了。”又看到她手

中的行李箱，有一些惊讶，“你这是？”

林恩上前抱抱她，“没关系，奶奶，只是缘尽了而已。”

走到路口，林恩拿出手机拨给罗子安，接通时背景很嘈杂。

“喂？子安，在哪儿呢？”

“啊，在鼓楼那边。最近好么？”

“我啊，挺好的。”林恩转了方向开始前行，“真巧，我

也在鼓楼呢。”

那边传来依旧好听的笑声，“又唬我了吧，你是在南京的

鼓楼吧。”

林恩也跟着呵呵笑起来，拐了弯，果然看到熟悉的背影，

单薄的肩显得愈发瘦高，依旧是高中生的样子，身边买奶茶的

女生穿着浅黄色的洋装，栗色的长发高高束起，站在一起很是般

配。

她敛了笑容，“罗子安，我祝你梦想成真。”

罗子安听着电话突然觉得有些不对，转过身便看到身后不

远处的林恩，如初见时的清爽短发，嘴角上扬盯着他笑着。

然后，张了嘴说了什么。

继而，转身，离开。

小乔捧着两杯奶茶走到他身边，看看他又看看前方匆匆的

人流，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罗子安回过神摇摇头，“没什么。”

林恩虽然没出声，但是他知道，他看的懂，她说了，

“再见。”

坐在火车上，林恩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直至消逝的城墙房

屋，想起书中最后一句话。

“我现在已做的远比我所做过的一切都美好，我将获得的

休息远比我所知道的一切都甜蜜。”

列车抵达南京时，她留下了那本《双城记》，以及夹在书

页中的录取通知。

Zor·083

Zor·084

魔都里的心魔文/S君 编辑/胥慕

一

上海被冠以魔都的称号，大抵是出于年轻人对他又爱又恨的

情绪。他们留恋这十里洋场的繁华，又极度憎恶不留情面的各色竞

争。不论怎样恰到好处的城市，如果不喜欢它的味道，恐怕安逸富

足也等同于如履薄冰。

昨晚梦到去了沙漠，一望无际，靠近镇子的方向，有些许残垣

断壁，已经辨不得全貌。坐车前往抵至海岸边。下车后满眼的浪漫

小镇，空气温润潮湿，酒吧餐吧栉比林立。从头到尾都是晚上，抬

头望见了不曾在上海见到过的满天繁星。

清晨的阳光总是新鲜的，给人一切尚好的错觉。虽已立春，温

度极低。穿好黑色卫衣，戴上黑色鸭舌帽，我混进绿灯下移动的人

群。人行道两旁等红灯的车辆发出轰隆声响，如蛰伏多年的猛兽急

不可耐，蠢蠢欲动。有个的士司机甚至踩油门开行更前一点，车盖

离我一厘米的距离才肯彻底踩下刹车，我条件反射式地弯曲了腿，

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司机发出恶作剧后快意的笑声。我更快地迈

步，其实只想快点去下个路口拐角的85°C面包店。

我相信85°C里的白亮灯光是一种积极元素，一切事物在这光的

映照下都容易熠熠生辉。五色的甜甜圈，安之若素地躺在那里，我

伸出手，虔诚地将它们一个接一个地安放在食物盘，直至塞不下。

风卷残云只需片刻，过多的食物填塞胃部，饱胀感使我直不起

腰。在无法抑制的那一刻到来之前，我及时地奔到卫生间，那些混

合物以更迅猛的方式流窜回来，吐完后迅速让水卷进黑洞。店里暖

气温度很高，我的脸颊绯红发烫，在洗手台的镜子里看到这抹红，

止不住地眩晕。

走到店门口，注意到一对坐在窗边的情侣。女孩子不高兴地抿

着嘴，男孩子双手捧起一支玫瑰讨好地放到对方手里。女孩子旋即

绽放笑靥。我这才记起，原来今天是情人节。那个男孩在说，别生

气啦，我跟她真没什么，我的心里只有你，爱你不是三两天，你知

道的。女孩子更坚定地笑，仿佛得到了最万无一失的保证。我不自

觉地想起了跃飞。

最后一次与他见面是上个月一天里的傍晚。那天他穿着参加他

姐姐婚礼的那款廉价的西装，估计还没水洗过，勉强保持了出厂时

的笔挺。那一餐我们吃的生煎，我们很有默契地为对方倒醋，他似

乎被汤汁烫了嘴，并撒娇似地对我说起这件事儿，又极力压低音量

唯恐被邻桌听到。那天后我没再去过那家饭馆，因为那里的生煎越

来越难吃，还涨了价。我大概是从那天开始患下暴食症的。

“再陪我去一次徐家汇吧”跃飞提议，“那里是我在上海唯一

喜欢的地方。”

徐家汇气派的天桥，四方汇聚的车流鱼贯行进，美轮美奂的商

厦高耸入云霄。晴天的晚霞轻薄飘逸，挥洒在远处。天空高而深。

“你看这里，大家都匆匆忙忙，世界不会因为谁慢一步或快

一步而停歇。时光永远在向前跑。”跃飞一边感慨一边看着车流发

怔。

“这是我们认识的地方。”我讪讪地望向天边。“我走路总是

大大咧咧地，撞翻了你手上的笔记本。因为我刚来上海，没什么积

蓄，怕你讹上我。当时害怕得要死。”

跃飞从车流的世界回过脸，并没有顺着我一起回忆。“芸儿，

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老对你说我们船上的事儿……”他

不紧不慢地说，也不等我回答，手轻轻地放在我胳膊上。“我一要

好哥们儿，为渔政卖命10年，眼看可以有晋升机会，却因为被竞争

对手抖出他外遇的事，下贬到最基层做捕捞防护员。国家企业就是

这样，一个人不仅要行事聪明，也必须作风优良。”他咽了咽口

水，顿了顿，继续说道：“对在制度内谋生的男人来说，让他在前

线一辈子卖命，比要了他的命还残忍。”

“我们的关系实在太尴尬。”

我脑子嗡嗡作响，胸口发热。

“芸儿，我是罪人，我对不起你……你们俩，但……我家里

人都准备好我和她的婚事。她的父亲，在舟山渔政已经帮我安排好

转调的事了。你知道的，能回家乡是我多年来所愿。” 我没有作

声。心瑟瑟地发抖。沉默，此刻沉默也许是最恼人的反击。

“你把孩子生下来，就是害你自己，就是逼我，这样你也不会

开心。”他的手在我胳膊上一按，多了些力度。

城市故事

Zor·085

城市故事

伴着胃绞疼，我漠然地闭上了眼睛。

“算我最后一次求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丧气的哭腔。“我

不想你变成一个可怕的人，你知道吗？”他终于迎上我的眼睛，

一字一顿地强调。

“你对我唯一的改变就是把我的心磨得够硬够狠，这样就没

人伤得了！”我迎上他躲闪的眼神，直截了当地回敬他，心里却

一阵阵起腻。强烈的虚脱感让我站立不得。恨不得此刻天桥下的

路面凹陷出一个大洞，把我吸入无意义的黑暗空间。

“不要让我再见到你！”我费力地从嗓子眼挤出的几个字。

甩开他的手，快步走下天桥。与我碰肩的路人纷纷抽出他们仓促

生命里的几秒钟回头看我，“不长眼睛吧，这人……”路人甲对

着我身后的空气啐道。一时间悲愤混合着羞耻涌上心头，逼迫着

我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往住的方向跑，朝着那个光亮的方向坚定

地迈开大步，穿过红灯，眼里只有人行道。像一名卧底的忍者，

忍辱多年之后，终于有机会扬起锐利的长刀，刺破愤怒的隐忍。

我记得老家隔壁的姐姐说过，她的同学就是在上体育课剧烈跑步

后流产的。

凌厉的夜风跟紧我的速度，擦着耳朵飞过。他的喊声从马路

对面传来，悠长又渺远。

此时的跃飞，于我遥远又陌生。让我忽而记起那个寒夜，他

在狭小寒酸的旅馆里曾经很温柔地安抚我的疼痛，并毫不犹豫地

在我身上冲刺，如同现在我这般决绝。他带着那份沉稳羞涩，过

滤掉我们彼此间的许多生分。他的喃喃之语，甚至让我有那么一

刻，不后悔自己这些一意孤行。所以即使在连热水都间接性供应

的破败旅馆里，我都甘愿跟他在一起。天知道，我可是一个有洁

癖的人。

我该死的脑子怎么就这么不通情达理，毫不客气地循环播

放……最后的最后，跃飞说：“我不知道对与错，谁对我好我就

可以对谁好，这难道有错吗？”。他说话的时候甚至不再看我的

眼睛。

“既然你说不后悔认识我，就应该祝我幸福”。

“啪，啪，啪”这句话如抽出来的手，灵巧地一遍又一遍在

我脸上绽出漂亮的耳光。

眼下，夜风终于吹醒了我，我终于决定要祈求饶恕。

二

跟池玮每周的今天有电影之约。我看看表，3点50分，草草地

吃完又一顿汉堡餐，我步行到庆春电影院。

周一的电影院大厅，零星坐着几个人。侧边门上围坐一群少

年，又是抢爆米花又是从一根吸管里喝饮料，兴致勃勃。

观望影片播放指南屏，思忖哪部片适合非情侣的两人观看，这

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我的肩。

“嗨，依然是早到的习惯。”

我回头看到池玮赞许式的微笑。

“嗯，刚才就在附近，过来很方便。”

我们选择了大团圆的片子《全球热恋》，因为池玮特别迷恋桂

纶镁。

创口隐隐的疼痛频频使我走神。上一周我刚刚去过医院。好久

没去过了，还是那么可怕的地方。面对板着脸的医生的询问，身体

不自觉地僵硬起来。记得小时候，不管哪儿有点小病小痛都会煞有

介事地装得很严重，母亲就带我颠簸老远的山路去县城的大医院，

一样面孔生硬的医生伸出冰冷的手往脉搏上一搭，一通言语之后，

慢腾腾地开出了一张药单，我接过来认真地看，单子上的字个个如

长了手脚支桠着难以辨认，只看清底部费用栏里的数字。走到缴费

处，永远只能见着一只白手从黑暗的洞口伸出来。在里面周折一

圈，换回或红或绿大大小小的药丸。拿回家，背着母亲偷偷将药丸

分批扔竹林子里面去。如此费劲心机完全是为了让母亲对我担心一

回，得到她的关注，我便安心。那时还不明白这种无病呻吟的小把

戏给她带来多大焦虑。

办好手续，坐在医院晦暗的长廊独自等待。我害怕自己镇定的

放空，这可能是坏的征兆。哪怕一点点惊慌都可以，让我责备自己

呀！至少让我感觉，自己还可以思考，还活着。

果然是坏的征兆。在药物流产后大出血……

清醒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病床上。医生进来问，没有家属陪

Zor·086

Zor·087

城市故事

城市故事

同吗？我晃晃头。“你本来就贫血，疗养一周才能出院。”他顿了

顿，“你的子宫壁太薄，这次创伤可能会导致不孕”医生冷冷地宣

布，脸上是雪人般的冰霜。“情况需要进一步跟进……”医生专业

地强调，技术是更新的，一切都有待观察。我闭上眼睛，疲惫压倒

性地盖过疼痛。这一切的不真实感，最让我恐惧。那个时候我想起

池玮，想起他漂亮纯净的眼神。眼睛发胀，喉咙发紧，只是没有眼

泪。

五年前，我和池玮从同一所大学毕业，结伴闯荡大上海。当

时铺开在眼前的路多新鲜呵，我们面对一切挑战跃跃欲试。然后是

五年如一日地，按部就班。他从怀揣梦想的少年变成出色的英文翻

译，整日穿梭于上海各大星级酒店、国际性会议的现场。他的生活

从简单美好变得富有质感，如甜甜圈般充满吸引力。他就是我眉

飞色舞跟别人夸耀起的，引以为傲的同声传译。我的生活从跃飞到

孩子再到暴食症。我们互相做着彼此生活的见证者。在生命里，遇

见了池玮一个这样的男子，是我幸运的福祉。他倔傲英挺，身长清

瘦。他背淡蓝色的双肩包，蓬松的头发丝丝柔软。黑色的帆布鞋干

净利落，松垮的牛仔裤悠闲地搭在腿上。他不会是所爱，但却在我

生命里的某一段时间，浓烈绽放。

他终究无法救赎你，当你率先踏入一个深渊之后。

电影中的桂纶镁美丽大气，有一种单薄利落的美，这是池玮的

最爱。

散场后我去卫生间，池玮去停车场取车。出了影院大门，见

池玮正倚着道旁粗壮的梧桐树干，旁边立着他的自行车。他穿着干

净的白衬衣，蓬松的头发下一脸安静的表情，一如公园里与世无争

的老人。看见我时，他安静地笑。我坐在后座上，他就带我飞起来

了。空气里飘着不知名小花儿清新的香味，路灯下斑驳的树影儿打

在平整的水泥地上。我趴在他单薄的背脊，快要睡着。“不要睡着

啦，待会儿被卖了都不知道……”池玮轻柔的声音絮絮叨叨，更有

了催眠的效果。混沌里是一个人的样子，没有谁的影子。这个人画

画，我就要他画一副送我；我们一起跑进山上的寺庙，翻过围栏，

跑到空地上，嘻嘻哈哈地一路打闹，这些都是新鲜的。唯一相似之

处是仓促的时间，像是被催着分开，怎么样也推不开的紧迫感。

背脊上一层细密汗珠，我知道，这个人是跃飞。

我想我永远失去你了吧。我自然还活得下去，只是会凋谢。心

里那个卑微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出来，分出少女的娇羞，换来片刻

的抚慰。韶华白首，不过转瞬。你有你的漠然，我有我的别扭。烟

花再美，转身即粲然陨落。繁华落尽, 唯有余温在身。

睁开眼，车子已经停在家门口，“居然没从车上掉下来，

吁……”池玮惊呼。他的眼神温柔又深邃，仿佛告诉我说“没事

呢，一直腾出一只手护着你”。

我揉揉发酸的眼睛，扬起嘴角表示满意。

“晚安，”池玮对我说，“孩子的事，都过去了，你还有

大半的人生。等忙过了这段，我陪你去西湖散心。答应我，好

好吃饭，好好睡觉。”仿佛为了配合静谧的夜，他的声音也轻轻

的，跟以前无数次散场无异。可能因为工作压力的关系，他越发

消瘦，手背青筋更明显地突起。他脸上轻松的笑容莫名给了我勇

气。我伸出双臂围住他。他比我高一个头，我的脸刚好贴在他胸

前，我听见他扑扑的心跳，“咚”“咚咚”，这真是最美好的闷

响。他显然被惊到，片刻的迟疑后，他也用弯曲的双臂回应我。

“晚安。”我也轻轻地说。

到家，仍旧是吐了。这是暴食后遗症。这一次的呕吐，几

乎带走了身体里全部的食物。心顿时变得瘦瘦的。我应该再也见

不到你了，跃飞。活得下去是一种选择。凋谢地活就是不对的，

是死不了地活着。你说过要带我离开，去更遥远的地方。青苔的

白墙，木框的窗户，石垒的河沿和那白色橙色泥土色的花盆里蓬

勃着的大片大片美好生活。你厌恶了上海太过于混杂的美，可是

报复它最好的方式，就是把我留下吗？

三

洗漱好，关紧窗。

把自己重重扔到床上，裹着被子沉沉睡去。狭小的房间将

黑暗压缩地更紧实，烧烤碳在炉子里炽烈燃烧着，一点点入侵破

碎的氧气。

歌里唱到：

那荒谬

很城市

一个非常孤寂

两个却又充满怀疑

那气息

很吸引

只好这样形容我和你

就像城市总有它的感性

所以爱情总有她的神秘

不该在一起有时也会一起

不该美丽有时也会美丽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第一口，尝到蛋糕的滋味”。

只因不会再有这样的第二口。

Zor·088

鱼行街146-4号文/深绘里 编辑/未央

Zor·089

阿凉：

若我们不醒，便只得半生。

挂了你的电话我起身把盆栽搬进屋里，玻璃桌上落了灰，画着扭曲的手印，长长的过道里流窜着人群，奔跑的小孩子差点

撞翻我脚边的木椅，几乎是自动屏蔽了刚才电话里列车报站的电子声。我不能想象你又如以往扭头就走的样子，这里没有

让你眷恋的人，或事物，都没有。其实我们想的远没有实际来的痛快。

我曾无数次构思你走过的路，铺满我一整夜的梦还屈指不可数。寒冷的气候一早就昭示在结霜的窗户上，你穿的暖吗，吃

的饱吗，睡的好吗。阿凉，虽潇洒地说不操心，可我没有一天不想你。停驻在这个南方小镇依然是等你回来，木头说下一

站要去丽江，去梅里雪山完成他对雪霏的承诺。他会在凌晨后和我窝在藤椅上讲起过去，那感觉就像电影里牧羊少年围着

火炉说话，夹着细微的笑声，时而应和，气氛一直很安静。而就在不久以前，你说我该拔白头发了，你说阿维我上次夹在

照片后面的线怎么不见了，你说阿维沙发这样摆不好看，你说我该把胡茬剃了，阿维还是养胖点吧。转眼咖啡馆里余下冷

清的我和照片中的你四目相对，连张国荣唱出来的快歌都让我听不出喜悦。

八人场的派对莫名其妙哭出来的只有我，Lady gaga的劲歌也挡不了耳际你最平稳的声线。你说我最近要转站了，你说阿维

想我没啊。我被花生呛到始终回应你的是咳嗽，你突然态度摆严肃说我想了想还是要回你身边。我喝了两口克罗娜噎的眼

泪直掉，只是含糊的说嗯嗯好。旁边起哄的人催促汤圆煮好了赶紧趁热吃，你听见只字片语抢着说那你去玩吧早点休息。

我听着急促的嘟嘟声握着手机发呆，伏在厕所木门上听着上下楼梯脚步匆匆，远远的W开始四面喊阿维你快来啊打什么电

话这么久啊人呢。庆幸灯光调到足够暗谁也看不见我，我突然想坐下来静静理清你对我的好。被子抱枕到处是你的影子，

太阳下曝晒的温暖，一如我生病你早起烧好的热水放在床头柜上的药，任何一处都细致的让人心生安慰。洗好的碗筷擦好

的咖啡杯，它们都悄悄藏在橱柜上散发出你的气味。不着痕迹的，提醒我你存在的事实。 “奶茶……红茶在哪里？”你蹲

下身撩起右侧的头发夹在耳后，手电筒乱晃照亮你鼻翼上的小雀斑，发顶也照成暖黄色。“在这！”意外地从吧台中窜出

来控制不住音量，你的眼睛清澈得像张网，一不小心，兜住整片海。

“我想以后把咖啡馆弄成各种主题，心情好弄地中海的，心情不好我换黑色，看谁压抑死谁。”你坐在高板凳上左摇右

晃，喝了酒双颊通红，穿着浅蓝的高领毛衣一会儿埋了半张脸，又恍然大悟一般拍拍腿举起瓶子咕咚咕咚灌了大口下去，

仰着头眼睛被灯光刺得半眯起来，睫毛下阴影很长。你会声音很响地问我爱不爱你，也会大有情调的在香烟上写管你爱不

爱我反正我很爱你。走楼梯故意踩的很用力抱怨自己体重又增了，都是你的小心机，我看着为生活的惊喜而高兴，至少我

不用独自面对阁楼的回音，你每晚睡觉前还想模仿电视里大床中线摆一碗水不能越礼，每次都是缩在被子中往我胸前拱。

甚至梦里都带着你身上沐浴露清新的水果香，好像很多年，我记得是很久了。你离开的第一晚我面对墙壁失眠到三点，脚

冻得冰凉想不起需要热水袋还是电热毯，你代替了这些角色给我力所能及的爱，还是你从来不爱，只有覆盖的亲情让我短

暂失明。错以为你停留是为我。

即便深知自己爱你也没有那么烈。“阿维你舍得我走吗？”被问及你爱不爱我想不想我一类，你知道我不善表达内心想

法，于是自问自答给个交代就撇撇嘴倒水喝，触到我的目光又不在意飘走，手指敲击桌面滴答滴答。自你走后我再没有

留过指甲，再没有用过彼此共有的情侣杯，再没有把你喜欢的哥哥设成电脑桌面。你说：“二楼的灯要重新做。”我却找

不到第二个能与我听到水管漏水同时心有共鸣的跑上去再按一次抽水扳扭的人。同时，跑上去，我会止步在楼梯口目送你

上楼，拉好衣角坐回沙发和别人继续刚才的话题。也可以在一点以后被你吵闹饿得慌下速冻馄饨，“吃吧。烫吗？”缩回

勺子你低下头轻轻吹，睡衣歪的不成型露出半只肩膀，我关上电脑把被子拎起罩住你，右脚贴着我的腿，不打暖气仍旧温

馨。

阿凉，我是又在想你了。想枕着你长发入睡的日日夜夜，而你又是在谁的房间，唱着怎样的哀歌。我遇到许多的事看过许

多的景天天想着远方的某个人。真切的你的呼吸，这么远那么近。

Zor·090

收件人：阿维（0512-63XXXXXX）

寄达地址：江苏省吴江市同里古镇鱼行街146-4号，未完成的咖啡馆。

2011年11月08日

Dr:展信见颜。阿维我换地址了，我是阿凉。串在墙上的图你撕了吗，我记得有106张。新租的房子附近有间小酒吧，经常有个青年摄影师坐在最后面那桌喝酒，有时候单独一人，有时候和另一个姑娘，不像是他女朋友。三天期间他只跟我说喝克罗娜放片柠檬会降低酒精度，很有意思吧。房子在靠码头的位置，雨季会尝到咸咸的水味儿，风很大，开一上午的窗我就冻得手脚麻木。旧房子，墙角有斑斑的霉迹，地板的横纹也磨成了黑印子，挡不住的喜爱，你知道我想要的。挂在酒吧木桩子上的小灯泡亮到天明，我不怕走夜路了，别嘲笑我，以后再离别，可以不用送。我一个人也没关系了。

我更中意晴天，但就快过完了，邻里间传一年半数以上的下雨天。学着剔除很多毛病，我觉得活的更自我，搬到远离摩天大厦的地方没什么不好，往丛林方向，有水有空气，不觉得时间是虚度。还好你坚持在开咖啡馆，我也过上梦寐的海域生活，有缘，去看你。

能忘了我就行，蔷薇花压得不好看，梗断了，在106页。

2011年11月01日爱你的阿凉:)

Zor·091

信的末尾补发了笑脸，阿凉你忘了我不爱听情话。

在阁楼里跳舞，只剩我。我对着影子练习走步，记忆里闭上眼有你牵着我，天窗漏光照在眼皮上，绕开冰箱和衣柜，左边直走六步，转一个身惯例你会倒进我怀里。眼下更多的是我抱着空气险些没栽下楼的庆幸，才真的是我大梦初醒啊，怪缘分太浅我不肯认输。

朋友接连不断的送来婚宴请柬，夹在人群中送上俗语祝福，读书时的好友渐渐看不出原样，太过幸福或低落都有伤害。他们碰杯说阿维你变化真大，阿维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娶老婆啊。围着劝酒我苦笑，再继续苦笑。中局摆手示意不能再喝了，拿上喜糖盒子推开门走不远顺势坐在花坛上，心底寻思要结婚我的新娘在哪里啊，弯腰就干呕——“我喜欢女儿，生儿子以后和你一起欺负我就糟了，你也知道我就是纸老虎……”你握紧勺子的手，骨节突出，有些蜕皮的下嘴唇，一刀剪的直长发，不穿袜子，右手带了银戒指。上一个冬天你把勺尖抵在嘴边半晌闷出一句：“还是生儿子吧，家里爸妈都希望传宗接代吧。”最后一句是肯定句，但是又疑惑地看看我，追加一个“啊？”我搓搓鼻梁说都可以，摸到一手的汗。你皱起眉两难，拽着毛熊恼火地说不嫁了。“反正我也不会待很久……”我讶异你冒出这些话，你眼神很直白，只叹气不作解释。“叮……”钥匙掉在地上，打碎你还没说完的话，我一脑子幻想。

崩塌了。崩塌了。你说挂满整个咖啡馆的张国荣照片现在都有了，你说盆栽要定期换水施肥现在都长的很壮，你说不能总下馆子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现在做好一桌菜也等不回你踏进来的心，晾在外面的拖鞋连你的我也洗了。我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字又全部删除，还失心疯清空所有的信息，望着不知道你还在不在用的号码始终没勇气拨过去，洗了碗上了楼扑到床上发呆，哭一哭爬起来把资料改成Miss underwater。睡前和昨天一样想着明天不能再这样，哪样都是今天在重演，心口被烙得发烫。

看见飞鸟的轮廓掠过窗外我才意识到第二天的白昼来临。来的特别快，没有比这更好的时间，我掀开被子下床开窗，楼下街坊的小孩们起的早在玩躲猫猫，河上有船夫捞垃圾，薄薄的雾。

阴天，海平线以下三万里。我想念的心没有改变。

阿维

Zor·092

《一个人的旅行》

图、文/稻荷前约稿编辑：季晚声

稻荷前，插画师，本名侯海涛，多次为《青年文摘》等创作封面。博客地址：http://blog.sina.com.cn/u/1212843251

Zor·093

一直梦想着自己去旅行背大大的包穿舒适的鞋一个人看遍所有的风景

《一个人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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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的黄昏》

Zor·095

淡淡的合欢树的香气

伴随着蝉鸣绵绵

在随风摇曳不愿离别的我

回头张望像在世间的流逝里

忽然迷路了

《天亮前迷路的孩子》

Zor·096

电影推荐编辑/林未然

一个国家的形成是由城市开始，从古寨到村落到镇到城市最后是国家，形成的每一步就像是人的进化一样，思想进化，城市进化，繁华、昌盛然后冷漠。这个城市中形形色色的人太多，故事太多，我们听不完说不完，也许他们的生活他们所在的城市是我们没有经历过的，但是也许看过听过知道过却会触及自己心里的

那一份最柔弱的部分。

星空导演: 林书宇编剧: 几米 / 林书宇主演: 徐娇 / 林晖闵 / 刘若英 / 庾澄庆 / 桂纶镁类型: 剧情 / 爱情 / 奇幻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 台湾语言: 汉语普通话上映日期: 2011-11-03(中国大陆/香港) / 2011-11-04(台湾)片长: 100分钟又名: Starry Starry Night

影片根据几米同名小说改编。13岁的小女孩谢欣美（徐娇 饰）都与爷爷（曾江 饰）在深山里度过。可是终于有一天小美要离开古朴的小木屋和静寂迷人的夜空，她随着爸爸（庾澄庆 饰）妈妈（刘若英 饰）回到城市生活。与小美有着类似地感受的是频繁随着父母搬家与转学的男孩周宇杰（林晖闵饰）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某一天，小美的爸爸妈妈选择分手，而她也终于决定回到深山，带着她的好朋友小杰，一同去仰望那久违已久的星空。

有阴影的地方一定会有光。也许因为成长的太快。速食时代让每一个孩子只能拥有一个短暂如同梦一般的同年，于是很多人忘记了自己最纯真的年代。也许就像是影片中永远缺少一块的拼图一样，这样的一部分永远是心中也许遗忘却不会磨灭的印记一样，因为他是我们最天真的那部分。看一部电影，补上你的那块拼图。

告密者导演: Larysa Kondracki编剧: Alex Kirwan / Rayisa Kondracki主演: 蕾切尔•薇兹 / 莫妮卡•贝鲁奇 / 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 / 瓦妮莎•雷德格瑞夫 / 大卫•斯特雷泽恩 / 利亚姆•坎宁安 / 大卫•休莱特 / 卢克•崔德威 / 尼古拉•雷•卡斯 / 亚力山德鲁•波托西恩类型: 剧情制片国家/地区: 德国 / 加拿大语言: 英语上映日期: 2011-08-05(加拿大)片长: 112分钟又名: 惊天告密(港) / 追密者：失控正义(台)

《告密者》根据十年前在联合国担当维和人员的凯瑟琳•波克瓦克的真实经历改编而来,讲述了一个女警察陷入美国当局一桩丑闻事件的种种遭遇。美国女警嘉芙到波斯尼亚执行维和任务，无意间发现最令人咋舌的拐卖人口罪行，大部份无辜少女惨被虐杀，为捣毁这个犯罪集团，嘉芙搜出如山血证，多个国家军官和外交官都涉案其中。

有战争的地方就有军队，有军队的地方就需要军妓。可是，有哪一些人自愿来作军妓的，于是产生了贩卖和暴力。贩卖人口、冷漠的人性、暴力和“合理”的性行为，猖狂与懦弱，女人的无奈以及无法逃离都成为这部影片中知情人女警察嘉芙一层层捅破直至公诸于世，尽管有牺牲尽管她再也无法进入联合国工作，冒着生命的危险为了那些无辜被欺骗成为军妓的女孩。虽然，结局依旧是惨败的。

游园惊梦导演: 杨凡编剧: 杨凡主演: 王祖贤 / 宫泽理惠 / 吴彦祖 / 赵志刚 / 陈克宇 / 富恒智类型: 剧情 / 同性制片国家/地区: 香港语言: 普通话上映日期: 2001-10-18片长: 120分钟又名: Peony Pavilion

1930年代的苏州，以超凡脱俗的容貌和绝佳的昆曲造诣红极一时的得月楼歌妓翠花嫁入当地豪门荣府，却遭遇荣家上下的冷落。荣兰是荣家的亲戚，虽为女儿身却 有 男 儿 之 志 ， 一 心 想 做 巾 帼英雄报效国家。翠花与荣兰结识后因合演昆曲《牡丹亭》生出情愫，终因越轨之举被荣家驱逐出门，被迫暂借荣兰处所安身。风流倜傥的邢志刚的到来为两个女人的生活带来意外波动。因为唤醒了原始冲动，荣兰对邢志刚一见倾心，可是世事无常，落花有情难保流水就有意。而翠花眼见荣兰的移情，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黯然身伤。

也许重要的不是许下承诺的性别是男或女或者爱情的性别之分，重要的是那份承诺和依靠在岁月中 承 载 的 包 含 了 太 多 。 如 花 美眷，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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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籍推荐编辑/陆青凉

副标题: 赵宁静的传奇作者: 钟晓阳出版社: 新星出版社出版年: 2011-9页数: 237定价: 25.00元ISBN: 9787513303118

本书以中国东北为背景，从四十年代写到六十年代，从东北写到香港，以“妾住长城外”、“停车暂借问”、“却遗枕函泪”三部曲叙述了赵宁静一生的浪漫爱情传奇。被朱天心称为“文坛王菲”的香港作家钟晓阳以一枚精致女心，在历史如山的倾轧中觅得爱恋夹缝，一国兴亡自有整个天下去担当承受，但爱之甘美、思念之绞痛、诀别之悲哀，却是独属于少女一个人的——无人能够劫夺与分享，同时也无人能够抚慰与分担。

副标题: ——City of Delight作者: 林培源出版年: 2011-10-1页数: 268定价: 24.80元ISBN: 9787535451477

青年作家林培源的第三部小说《欢喜城》，讲诉了潮

汕女子叶贞青在城市与两个男子发生的故事，其中掺

杂着家庭的矛盾、各种人际纠纷。叶贞青的孤独，是

夜里盛开的花朵，散发出阵阵幽香。在城市这张巨大

的网里，所有人都不过是它的猎物，悲欢离合每天都

在上演，谁的年华不曾有过伤。

作者试图一次次深入人物的内心，挖掘人生更为深刻

的主题。

作者: 葛亮出版社: 作家出版社出版年: 2011-4页数: 323定价: 28.00元装帧: 平装ISBN: 9787506358019

“一均之中，间有七声。”《七声》是一本色味俱佳

的小说。像电影一样立体的十个短篇，影影灼灼间尽

收金陵的沉浮香港的明暗，甚至是整个时代的沧桑和

无奈。一颗善良而细腻的心，一枝忠诚而干净的笔，

一腔深情一份执着，轻易湿了读者的眼眶。而这种

感动，绝不是刻意的矫情的，而是内心最最真实的悸

动。

副标题: 青山七惠作品系列原作名: かけら

作者: (日)青山七惠译者: 竺家荣

出版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年: 2011-12-1

页数: 136定价: 22.00装帧: 平装

ISBN: 9787532754854

本书为短篇合集，共收录3篇青山七惠的作品：《碎片》、《榉树的房

间》、《山猫》。其中《碎片》是以一个年轻女性为主人公，描写了单独

和父亲两人出游时的复杂心情，对于亲情的渴望。2009年，她以短篇《碎

片》获得“川端康成文学奖”并成为该奖项史上最年轻获奖者，所以这个

故事是很值得一读的。“青山七惠的写作有一种感人的志向，抛开散淡的

文字，直视她写作的初衷，我就会被那种善良的努力感动。”

Zor·098

音乐推荐编辑/胥慕

歌手：Tamas Wells专辑名称：Thirty people away发行时间：2010年10月 　　地区：美国 　　出版者: Popboomerang

专辑曲目01. The Crime at Edmond Lake 　02. Fire Balloons 　　03. England Had a Queen04. The Chemicals Took Their Toll 　　05. An Organisation for Occasions of Joy and Sorrow 　　06. An Extraordinary Adventure (of Vladimir Mayakovsky in a Summer Cottage) 　　07. Her Eyes Were Only Scars 　　08. Before Elizabeth Arrived at the Club 　　09. Thirty People Away 　　10. True Believers 　　11. 11. Your Hands into Mine

推荐语：我得知他是从Valder Fields开始的，只需一曲，这个声音纯净又温暖的歌者就深深印

进脑海。这算不上是一张新专辑，更新的速度不快，但Tamas出淤泥而不染的嗓音总是能让人单曲循环却不腻烦。

一把简单的木吉他，轻松易懂的歌词，伴随着出现的鼓点，融洽其中的钢琴。谱出的曲，唱出的歌，没有奢华的修饰，没有繁复的卖弄。但让人惊喜的是，就是这样直接的表达，总能猝不及防地渗透人心。

车水马龙 、川流不息的城市啊，接踵而至的艰难，日趋增长的压力，现实的重重枷锁。我们要面对太多。往往夜深人静，总需要有这么一张唱片抚平心上的褶皱。他似与世无争的诗人，宁静而清新的声音，赋予给歌曲质朴而纯洁的特质。

让我们暂且忘却城市喧嚣和浮沉 ， 身 心 放 松 ， 荡 涤 心 灵 尘埃，似云游海外。

歌手：苏见信专辑名称：黎明之前

发行时间：2011年07月22日专辑曲目：

01沦陷 02假装阳光的蜡烛

03黎明之前 04顽强05三秒06再见07浪子

08远得要命的爱情 09桃花开 摇摇摆摆

10莎呦哪啦11降龙乐章

12莎呦哪啦(Full Band Version)

推荐语：

他的歌，传唱之久，传播之广，都让人叹服。《黎明之前》，是信耗尽十

年，遵循自己的心意全创作的一张唱片。其中包括电影《赛车传奇》的两

首主题曲，一首台语歌。静心聆听，不难发现，对自我的深省，对爱情的

向往，对人生的沉思，对现实的无奈。这些都成为这张专辑的核心主题。

我们印象里的信，是站在舞台上肆意高音，用力嘶吼的歌者。

但是我们也总能从他的摇滚里，听出舒缓的抒情曲调。充沛的感情是淋漓

的热血。他把这份热血通过他的歌传达给我们，让我们在快节奏的人生长

路上，在人声鼎沸的都市生活中，偶尔停下来想一想，自己具备的能力，

自己内心的欲望。

深沉、猛烈、诙谐、狂傲、柔情。震撼人心的同时，也摇撼着华语乐坛对

摇滚乐的认知。

乐团：苏打绿

主唱：吴青峰

专辑名称：《你在烦恼什么》

发行时间：2011-11-11

专辑曲目：

01《片刻永恒》 　　

02《幸福额度》 　　

03《你被写在我的歌里》 　　

04《如果凝结就是爱》 　　

05《喜欢寂寞》 　　

06《燕窝》 　　

07《茧》 　　

08《当我们一起走过》 　　

09《浪漫派》 　　

10《控制狂》 　　

11《你在烦恼什么》

推荐语：

“苏打绿”六人齐力创作出的一张最新专辑。从生活中最细腻的感触着手，以《你在烦恼什么》为主打，谱出轻快明亮的人生。其中《你被写进我的歌里》，特约邀请SHE成员ELLA合唱。主唱吴青峰高亢的魔幻之音，让人念念不忘。神奇魅惑，攫取听觉。精巧的歌词，明晰的内涵，直喻人生，直指人心。鼓点，贝斯乐，电吉他声，提琴乐。彼此交融，相得益彰，配合得恰到好处又天衣无缝。

片刻即永恒，幸福的真貌，琐碎凝结成了爱，用来享受的寂寞，镣铐般的茧。浪漫与控制，燕窝与烦恼。他们经历着的生活，酿出细腻零散的经验和反思，然后成了曲。他们眼里的都市爱恨，沉淀成短长词条，然后组了词。

“没有伟大和华丽，艰深和苦楚，看穿了轻薄的所有风景，重归自己内心，甚至抵达更多人的心”。

Zor·099

下期主题：傲慢与谦逊

傲慢—他昂首于苍穹，置目光于头顶，睥睨旁人爱慕与痴狂。谦逊—他放低了姿态，知世俗而不世故，于低处谨看世间百态，于微处细听人间万象。

祖尔杂志第六期，让我们一起揭开傲慢表象，直析谦逊真章。

征稿栏目及要求：

[ 卷首 ] 写在前面的只言片语，文字简洁且富有深刻涵义。能遵循杂志宗旨，表达本期主题思想。篇幅在800-1500为宜。

[ 文字类 ] ①体裁不限。篇幅需在1200-5000为宜，诗歌除外。 ②要求文字方向须与本期主题“傲慢与谦逊”主旨相符。

[ 图片类 ] ①征集封面及专题图片，图片内容与表达寓意需符合本期主题。 ②征集与主题相关摄影、图片、绘画类作品。

③所有图片须为原创作品，4张起投，图片像素不低于1000。[ 微视听 ] 书籍、音乐、电影短幅迷你推荐。推荐触动读者、听众、观众心灵的优秀作品。要求原创，且附带

相关图片。篇幅200字以内为宜。

以下为不对外征稿栏目（仅供参阅）：

[ 专题 ] 根据每期主题，多元素、多角度、多层次进行细化阐释。[ 专访 ] 专访环节，每期采访一位颇具影响力的人物，不分领域，不分国度。

[ 深度阅读 ] 针对一些文化、社会现象进行纵深解读、犀利剖析

不断追求超越与完美，是我们前行的动力。随着杂志的发展，我们也会根据读者的反映与要求，不断进行一一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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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稿日期：2012年10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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