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日本語文學當中的 台灣 校正 [互換モー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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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前言
1990年代後民主化與台灣本土主義潮流之下
在台灣開始盛行「台灣文學研究」,
現在許多研究者研究日據時代台灣日語文學。
同時,所謂後殖民理論與文化研究等的影響之下,日本的「國文學(日本文學研究)」、「比較文學研究」
這些學問領域也開始關注
日據時代台灣日語文學與日本現代文學當中的台灣問題。
但是,現在的日語文學如何面對且描寫台灣,
關於此問題目前尚未真正開始,研究成果也尚未夠多。
本發表將探討一九九○年代以後到現在日語文學
如何描寫「台灣」。
以司馬遼太郎、馳星周、津島佑子、船戶与一、
以及李維英雄等的作品為分析對象,
將考察現在的日語作家用什麼樣的批評性視點
而如何面對當代東亞。
最後,身為生活於台灣的文學研究者之一,
我想說到我本人希望的日語文學之未來。
司馬遼太郎《台湾紀行》,朝日新聞社,1994
馳星周《不夜城》,角川書店,1996
《夜光虫》,角川書店,1998
津島佑子《あまりに野蛮な》,講談社,2008
船戶与一《金門島流離譚》,毎日新聞社,2004
北方謙三《望鄉の道》幻冬舍,2009
李維英雄《星条旗の聞こえない部屋》,講談社,1992
《天安門》,講談社,1998
《国民のうた》講談社,1998
《ヘンリーたけし レウィツキーの夏の紀行》,講談社、2002
2 台灣民主化與台灣表象
1990年代初頭台灣進行民主化時,
「日本國民作家」司馬遼太郎來台灣旅行,
當時擔任總統的李登輝、實業家蔡焜燦等人
用流暢的日文歡迎他。
透過與體驗過日據時代的台灣本島人的交流,
司馬描寫台灣歷史、社會、地理等,給日本讀者介紹。
司馬遼太郎《台湾紀行》,朝日新聞社,1994
司馬雖然沒有肯定殖民地主義,
可是,對李登輝等人的同感之下,
他高度評價日本統治政策給台灣帶來許多現代性的東西。
另一方面,司馬將蔣介石、陳儀等從中國大陸來的外省人
說成「宛如從古代來的」,
指出他們給台灣前現代性的作風。
「いうまでもなく、歩道は、公共のものである。
が、台北では商店ごとの私が優っている。
自店の都合で店頭の歩道を盛り上げたり、そのままであったりする。
『戦前の台北では、ありえないことでした』
と、ある老台北(ラオタイペイ)が、日本時代のことをほめて(?)くれた。
『蒋介石氏がきてから大陸の万人身勝手という風をもちこんだんです』」
(司馬遼太郎《台灣紀行》)
司馬遼太郎本來非常贊同明治維新與日本現代化,
一直以來討厭清朝、朝鮮王朝、江戶幕府及昭和軍國主義等所代表的非現代性。
對司馬來說,接受日本殖民政策的現代性
且推動民主化的台灣能夠實現明治國家的
「現代國族主義」與其「公共精神」。
→但是,除了閱讀書籍以外,
司馬的「台灣觀」的來源都是
經過皇民化政策時代且說流暢日文的台灣本島人。
《台灣紀行》這一書中,沒有「外省人」的聲音,
他們都藉由本島人講的日文被解釋。
現在日本有許多〈懷念〉日據時代台灣的書籍,網路上經常看到為了討厭中國讚美台灣這種言論。
司馬遼太郎本來是個典型的戰後日本知識份子之一,憎恨且反省軍國主義,肯定戰後日本社會。
可是司馬遼太郎的散文居然深刻影響到最近的日本右派政治言論,給不少日本人對台灣的刻板印象的源流之一部分,
使他們只從與日語或日本之間的關係了解台灣,躲避或想不到面對戰後歷史與外省人的聲音。
2 女性主義與台灣
津島佑子《あまりに野蛮な(太過野蠻的)》,講談社,2008
津島佑子寫從女性視點來描寫台灣的日據時代與現在,
試圖逼近霧社事件。這篇小說有兩個女主角,
1930年代生活於台北的ミーチャ、來現在台灣旅行的リーリー。ミーチャ是台北高校社會學者的新婦,
欣賞台灣食物、語言、文化。看到霧社事件的新聞報道,同情莫那魯道與他的女兒。
可是小孩死掉壤她的心理狀態越來越不穩定,最後病死。
リーリー是ミーチャ的外甥女,她也喪過兒子,
尋求ミーチャ來台灣旅行,
在台北、阿里山等地方接觸日據時代留下來的東西,
遇到講日文的原住民、客家老人,
與原住民交流時幻視遇到霧社事件的母子。
最後,リーリー夢想
與ミーチャ、莫那魯道以及她在台灣遇到的人們一起
朝著三個太陽行走。
→這篇小說的意義是從女性與「野蠻」的視點
重新描寫亞洲歷史。司馬遼太郎等人描寫的台灣是
根據「現代」「文明」「男性」的價值觀與視點的,
可是津島佑子的女主角的視點是相反的。
與司馬遼太郎不同,
《太過野蠻的》的女主角們不敢讚美日本的統治政策。
リーリー從客家老人聽到慰安婦的記憶,
在台灣她總是反省殖民地歷史對待台灣人。
但是,另一方面,連此《太過野蠻的》也
有與司馬遼太郎等人同樣的故事結構。
理由是,這篇小說的主角也
光憑日文從與日本或日語之間的關係了解「台灣」,
幾乎想不到現在台灣有戰後歷史記憶與外省人的聲音。
這篇小說內容都是描寫日據時代和現在台灣之間的關係,
女主角的主觀意識太容易與原住民等人融和一起。
可是,現在台灣社會與人民的記憶
並不是光藉由與日本或日語之間的關係形成的。
與台灣的人民融合的幻覺不是單方面的錯覺嗎?
→來台灣的許多日本人
往往一看到日據時代的東西或聽到老人講的日文,
就直接想到日據時代,甚至覺得親近感,
也想不到戰後歷史與外省人。
這種模式的背景是冷戰時期的記憶分斷?
3 台灣黑社會與越境性
描寫台灣的當代日語大眾文學當中
常看到的題材之一是黑社會與流氓。
大眾作家馳星周的《不夜城》、《夜光蟲》
這些長篇小說以台灣、華僑黑社會為題材描寫無國際性「個人」。
《不夜城》的主角是東京新宿的台日混血流氓、
《夜光蟲》的是從事台灣職棒放水的日籍投手。
主角們都是奸詐傢伙的壞人,經常靠暴力和犯罪,
什麼道德也都不相信,
可是有時從像「善惡的彼岸」的視點來批判國家認同。
「血を意識し、そいつの意味を毎日毎晩考えたことのないやつはどうだっていいんだ。本当の半々ってのは、おれやおまえみたいなやつらのことだ。どこにも受け入れてもらえないやつらのことだ。おれは半々として生まれたんじゃない。半々である自分に気づいたんだ。日本人と台湾人のあいのこだから半々だってわけじゃない。おれ自身が自分のことをそう考えてるか
ら半々なんだ。」
(馳星周《不夜城》)
→積極否定國家認同,超越民族意識而活下去的「個人」。
→透過描寫超越國家和民族意識活動的台灣流氓,
關注非主流的邊緣人。
北方謙三《望鄉の道》幻冬舍,2009
大眾文學作家北方謙三以曾祖父為小說角色雛型,描寫明治時期的台灣。
主角夫妻本來在九州經營賭場,可是因為打架被趕出去,
到台灣開始賣起點心。
之後與別的點心舖爭奪市場,又與台糖和總督府交涉,
還與當地的台日流氓打架,主角夫妻逐漸擴充公司。
最後主角夫妻被允許回九州,並開始在內地做生意。
馳星周透過描寫台日流氓,創作無國籍性的角色,
另一方面,北方謙三作品的主角夫妻在台灣一直講九州腔,
最後回到日本內地。
北方謙三的主角有時批判日本統治政策,同情台灣人,
但是作品內容大部分是描寫日本人和日本人間的人際關係,
很少描寫當時台灣社會。
雖然以台灣為舞台,可是這篇小說的主題並不是描寫台灣,
而是描寫「日本人如何熱情地製造東西」。
尤其在最近日本經濟長期衰退的社會背景之下,
作者似乎意圖讓日本讀者懷念起日本持續發展的時代。
船戶与一《金門島流離譚》,毎日新聞社,2004
描寫台灣的日語文學作品多半聚焦於日據時代這個問題點。
可是冒險小說作家船戶与一的這篇長篇小說
是以曾經是冷戰最前線的金門島為舞台。
男主角以前是日本的精英上班族,
可是某個理由迫使他從日本逃到金門
(在冷戰時期他的叔叔作為「白團」成員到過金門),
並在大陸和台灣之間從事走私。
4 冷戰與台灣的語言記憶
作品舞台的1990年代金門已不是重要軍事據點,
作者將金門塑造成擁有特殊背景的各種人們來往的地方。
例如:廈門黑道利用「黑孩子」娼婦與殺手、
被迫嫁到台灣的越南女生、與她私奔的泰雅族青年、
喪失社會主義貴族地位而成為流氓的羅馬尼亞人等等。
→透過不是「台灣」也不是「中國」的金門為舞台,
以跨國家和民族活動的流氓為題材,
船戶也試圖描寫各式各樣的邊緣人、弱勢者。
→接觸台灣的不少日本人經常躲避或忽略「大陸」、「戰後」,
但船戶試圖書寫這些問題。
李維英雄《星条旗の聞こえない部屋》,講談社,1992《天安門》,講談社,1998《国民のうた》講談社,1998
《ヘンリーたけし レウィツキーの夏の紀行》,講談社、2002
李維英雄其大部分小說描寫
男主角回想在台中模範街度過的童年時光。
他的父親是美國外交官,為了協助國民黨,與妻子從1957年到1960年一同居住在台中模範村的日式房子裡。
「在模範鄉的入口,有一座沉緬緬的木橋,每天從早到晚來往往的,是美國大型軍用吉普車的行列,或是後頭戴著二、三十個有著黝黑小臉的軍用的「這個國家」的陸軍卡車。(中略)筆直的、發光的公路呈直線往地平線延伸。地平線旁的有空軍基地,從那裡搭吉普車行駛三十分,可以看到在緩丘上個有「日本人」軍人打造的碉堡和地下壕,那緩和的坡道突然變成陡坡直指海洋。
據說那海的對面,有「大陸」。 (中略)
正因為有那樣的「大陸」存在,所以父親才會到「這個國家」來,他隱約注意到這一點。」(《國民之歌》)
現代日語文學的多數作品雖描述台灣與日本之間的關係,
但都無法直接切入冷戰時期的台灣,
經常忽略「中國」、「外省人」、 「戰後」 。
可是李維英雄透過個人的記憶描寫
冷戰時期包圍台灣的「大陸」、 「美國」等國際環境,
將個人記憶與冷戰時期亞洲國際政治做了對照。
「房子全部都是『日本人建的』房子。父母和他從華盛頓搬到那裡沒多久,
他就從傭人老謝那裡,或從經常出入父親書房,用「大陸」語言交談的國民黨某一位老將軍那裡聽來的。那「日本人」,和母親偶爾指著家中什麼東西時,說他們留下了這個,或說他們使用這樣的東西生活的時候的「theJapanese」,同樣是幻想的居民。他並沒有即時注意到這一點,而是經過一些時日後才了解這回事。」
平時在台中家裡聽到的都是英文,而主角與台灣人的傭人用中文溝通,
經常進出父親書房的國民黨軍人交談的大陸語言,當地小孩喊著主角聽不懂的語言。
此外家裡保存著過去居住在此的日本人遺留下的日文書、唱片。
→李維文學當中的「台灣」則是種種陌生語言所構成的,與其他日文作家截然不同,對以英文為母語的幼年主角來說在台灣遇到的日文並不是「懷念」的語言而是陌生語言。面對「他者」的語言,這個幼年體驗則是李維的「台灣」。
李維英雄大部分的私小說主題是
在新宿、中國大陸各地的主角們面對不熟悉的當地語言,
遇到出乎意料的種種事情、問題、心理狀態。
從語言「邊陲」的立場面對亞洲各地人民,並描寫他們的聲音,
台灣的「家」則是李維文學中基本姿態之原點。
而《天安門》這部作品的主角到北京旅行,
李維一邊描寫巨大的政治權力中心
一邊描寫台中模範鄉的個人記憶。
亞洲邊陲的「家」也是為對抗巨大政治論述的據點。
中國崛起的現代時代背景下
李維英雄文學當中的「台灣」雖然是對抗強大政治論述的,
可是與追求台灣國權不同,
而是代表站在「個人」、「邊陲」、「異邦人」、「弱勢者」的文學立場發聲。
亞洲邊陲的「家」則象徵此普遍性的立場。
今天的發表是以1990年代以後的小說為主,
可是尚有不少遺漏的作品,例如《台灣萬葉集》等。
還有許多描寫台灣的散文、遊記等。
大致上來說,以台灣為題材的現代日語文學中
多數作品主角或描寫主體都是所謂的「日本人」,
在日本出生長大,
他們藉由日語溝通或參考文獻來描寫台灣。
5 結論
即使是台語或中文等的母語話者作家
也不見得能夠準確地描寫「台灣」,
日語作家或許也能夠書寫台語、中文等的世界,
反而更有機會點出
以台語、中文等為母語的作家無法觸及的「台灣」。
可是,多數日語文學中不見得有關於語言的隔閡,
此情況與殖民政府曾讓台灣人民學習日語的歷史脈絡或許有關連,
現在的日語作家應該對此問題抱有自覺。
不管台籍或日籍現在台灣有非常多會日語的人,
台語、中文流暢的「日本人」也不少。
我希望未來直接深入亞洲語言的日語文學作家會增加。
例如,除了李維英雄以外,
最近年輕的旅日台藉作家溫又柔《來福の家》(集英社、2011)
就試圖實踐此創作活動,
透過直接深入台語、北京話、日文等亞洲語言,
描寫從單一語言與國家看不到的風景。
此外,發表者也希望使用中文、台語等語言並以台灣為題材
展開「文學」創作的日本作家能大量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