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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万家灯火 2019年10月12日 星期六编辑：施亚泽 组版：王华 校对：关晋宏

□头大

儿子小的时候，我妈来我们家住了一年半。

我的原则是能少住一天就少一天。能不同住就不同住。

老婆处女座，有洁癖。结婚前她就和我打预防针：公公婆婆短住可以，长时间住肯定没戏。我当时还纳闷：怎么这么肯定？我妈我爸很好相处的，没试试怎么知道。

婚后，她分分钟教我怎么做人。你见过把擦地当成爱好的人吗？你见

过床单不能有一丝褶皱的人吗？你见过半夜回家不吃不喝，先收拾房间的人吗？

你在沙发上看一场足球赛，还没开始她就动手了！擦地，就在你眼前擦，晃啊，晃啊，你都甭想看好。你看完了，她还没擦完。

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和她说能不能歇歇。她说：我擦我的，你看你的，我也没叫你擦呀。我顿时语塞。

在男性中，我自认为也算挺注意个人和家庭卫生的了，但是在老婆看来一点都不合格。一切标准向她看齐。幸亏我适应能力强，要不然早就被扫地出门了。

一天我有两个女同学来我家做客，进来以后明显觉得她们表情有点不自然，坐沙发都没敢沾靠背，就那么直挺挺坐着。她们后来和我说，你们家和售楼处样板间似的，气场太强。

所以儿子要出生了，我如临大敌。我知道奶奶来了会招架不住的，所以我不想让她来。但找保姆看孩子和把孩子放到奶奶家的方式都被老婆一票否决后，我只能让我妈来了。

来之前我悄悄再三叮嘱：妈啊，你儿媳妇可能讲究卫生方式有些极端，但是喜欢干净整齐总不是错的吧。再说，咱们家有些生活方式也需要向人家学习一下。

我妈头点得鸡啄米一样：放心吧儿子，咱们家能让人家小瞧了？

转头我又和老婆说：咱妈给咱照顾孩子，那是情分；不看，也是本分。咱妈你也知道，那绝对是个好婆婆。你呢，什么事也别要求那么严，差不多行了，和谐为重。遇到什么事，一定朝我说，千万别在长辈面前摆脸色。

老婆说：你放心，我既然邀请咱妈来，

一定比对我妈好十倍对咱妈。这话说的，我都感动得快哭了。以防万一，我仍旧找了个保姆，让她帮

助我妈整理家务，这样老人不会太累。我职业性质可能几天不回家，但是一

旦我回家，一定把我妈送回去和我爸住，我和保姆看孩子。周六周日，老婆休息在家，也给我妈放假。

我妈到了我家后，发现洗过的餐具不能有一滴水，顿时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幸亏我妈是个开明的人，但是有时候对于媳妇的要求也是有很多难言之隐。一段时间过后，面露疲色。老婆呢 也说我之前之所以卫生习惯不好（当然是她所谓的），完全是我妈没从小培养好。

我坚定不移和稀泥，两边赔笑脸，说坚持一下，孩子马上就大了，上幼儿园就好了。

如果一个女人情商高，真可以让身边的男人如痴如醉。幸运的是，我赶上了两个。

虽然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不同，但是她们彼此都把对方当成最亲爱的人。

每逢节日，老婆必给我妈买礼物，看孩子期间我妈所有的衣服、鞋子，甚至连我爸的，她都包了，所有的家务能自己干绝对不用婆婆。连保姆在我家都非常轻松。在婆婆面前她永远是笑脸相迎，时常和我妈促膝长谈人生到深夜。

我妈也从未让我太为难，总是尽力做得最好，按照媳妇的标准改造自己，从来没和我抱怨过儿媳妇。

老婆总说,她看到一个花甲老人为她而改变自己的时候，她特别感动。

去年，我可以长时间待在家了，虽然她们相处得很好，但是看得出来她们在精神上还是有些疲惫。于是，我好说歹说把我妈劝回了家，我和保姆带起了孩子，老婆似乎心态上也轻松了不少。

经历过困难的感情才是最弥足珍贵的，从那以后我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还不和我说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老婆。

婆媳同住，可能会考验到每个家庭，但是老婆，我妈和我都要付出自己百分之百的宽容、大度和努力。

“把事情做到极致后，再去抱怨，不好吗？”老婆一边擦地，一边说。

老婆有洁癖

婆婆一直生活在外地农村老家，自从我生了儿子，老人家就一万个不放心，觉得找保姆怎么都不如自己照看好，网上那些关于保姆如何虐待孩子的传闻，更是让老人家扎心。这些年，特别是公公过世后，婆婆就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她老人家爱干净，人也是勤快麻利，把孙子和我们一家人照顾得，真是“两个哑巴一头睡——没得说。”可自从儿子上了大学，我又整天忙于看书写作，她到外面又觉得跟我们这里的“土著”居民言语不通 无法交流，明显看着寂寥落寞了。

我和老公一商量，干脆给婆婆买个智能手机，她老人家爱听也爱唱秦腔，手机里随便一搜，想听啥有啥。开始婆婆死活都不答应，说老人机她用着都费劲，连接听个电话都经常摁错了键，智能手机哪是她能摆弄得了的。但老公还是执意给婆婆买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卡布奇诺智能手机，我拿到手里，就赶紧给老人家搜了一段秦腔名家肖若兰的戏，婆婆听到那委婉的唱腔，就跟着哼唱起来，我一下子惊呆了，夸张得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高喉咙大嗓门喊道：“妈，我都不知道啊，你秦腔还唱得这么好，那调调，那声韵，嫽扎咧（陕西方言，特别好）！”老公也跟着直夸婆婆唱得好。

婆婆眉开眼笑地说：“那牛皮还真不是吹的，妈当年在生产队里干活，每次大家累了在田间地头歇息时，总是叫喊着让我唱戏哩，还说，我那《梁秋燕》唱得攒劲得很，人听了连干活都有劲了呢！”

我突然灵机一动，赶紧在手机上给婆婆下载了一个“K歌”软件，还选了一首《三娘教子》，我随即摁下了录音键，让婆婆跟着节拍唱，没想到老人家入戏极快，一口气就有板有眼地唱了下来，我立刻上传到网上和朋友圈，点赞叫好的留言一片，乐得老人家当天在厨房里做饭，都哼着秦腔，喜上眉梢的。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开始手把手教婆婆怎么用“K歌”录秦腔，开始婆婆还眼拙手生，胆怯地生怕把手机弄坏了，我就一遍遍教，为逗她开心，我还“洋泾浜”地把调子跑得没远没近地唱了几句，婆婆笑得前仰后合。很快老人家就记住了怎么操作，为使录音效果好，我还把自己刚刚买的蓝牙耳机给婆婆戴上。当她按照我教的方法，完完整整地把一首《花亭相会》录好后，让我回放时，婆婆唱得还真是很有味道，甚至有几分肖若兰的味道呢，我听得直竖大拇指。

如今，婆婆已爱上了卡布奇诺智能手机，她和老家的亲戚用微信视频，聊得不亦乐乎。她竟然把“K歌”软件玩得比我还溜，她和一些陕西的戏迷乡党们在“K歌”里合唱，唱得婉转动听，韵味十足。每次我写作或读书累了，就去院子里听婆婆和她的戏迷网友们唱戏。

最近正好在看这届矛盾文学奖获得者陈彦老师的《主角》，还正如书中所说：“秦腔，看似粗粝、倔强，甚至有些许的暴戾。可这种来自民间的气血贲张的汩汩流动声，却是任何庙堂文化都不能替代的最深沉的生命呐喊。有时吼一句秦腔，会让你热泪纵流。有时你甚至会觉得，秦腔竟然偏执地将中华文化生生不息的进取精神发挥到了极致。”感谢婆婆，让我能够亲近这种剧种。

婆婆已经68岁了，公公去世后，她一直在老家独居。从今年年初，婆婆就总念叨着要去找个工作。

对于她这想法，我们很不理解。首先从年龄来看，婆婆怎么说都应该安心养老了；其次从金钱来说，我们从没有让她在钱上紧张过，兄妹几个都是主动给；再一点就是，让这个年龄的老人出去找工作，我们子女的脸上也不好看，邻居们会不会说我们不孝顺。为此，我们兄妹几个轮番打电话阻止她找工作，但婆婆就不答应。

于是我问她，是不是自己在老家住着孤单，要不就过来跟我们一起住。谁知婆婆一口回绝：“我一个人住着挺好，住你们那楼房太憋闷，憋得心都慌。”她这样说我相信，因为她每次不论去我们哪家住，都是住不了一星期就要走。她总说自己的大院子舒服，又能晒太阳又能锻炼身体，说在院子里转一圈都比这楼房里转十圈顶事儿。好吧，不住就不住，可在家歇着不行吗，干嘛要找工作。对此，婆婆很直接：“人老了就怕闲着，不找事情做，我就彻底老了。”

一家人轮番上阵，谁也劝说不了，便商量让婆婆去试试，想着她碰碰壁就不找了，毕竟她这个年龄去找工作，谁也不敢雇。

但我们想错了，婆婆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她去给镇上学校住校的学生做饭。她说：“我就会种地和做饭，所以就冲着‘做饭’这个方向去找。别说，还挺容易找，这不，发工资，还管吃管住。”婆婆说得很开心。

在打工的学校厨房，婆婆负责用切菜机切菜，第一个月干得很高兴。高兴就行，我们继续支持。但高兴时间并不长，第三个月就出了意外，因住校学生减少，学校解散了食堂，婆婆自然就下岗了。

我们几个想，这下婆婆应该就没有找工作的想法了。然而我们又想错了，过了几天我们给她打电话时，她又不在家了，她去县城一个姨妈家当保姆了。这姨妈比婆婆年龄大十几岁，几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就让婆婆去跟她做个伴照顾一下。婆婆担心我们阻拦，干脆先斩后奏，还宽慰我们说，她要和姨妈“抱团养老”。

这份工作婆婆做得很舒心，每次打电话她都要给我们说说她和姨妈的生活，回去看她们，也能感觉到她俩很开心。她们高兴，我们就放心。

就这样几个月过去，两位老人一直挺好，一起吃、一起住、一起遛弯。然而到第三个月，我们再给婆婆打电话时，婆婆说她又下岗了。问原因，说姨妈的孩子把姨妈接走养老了，婆婆只能回到家里。

回到家的婆婆很失落，我们理解她，于是悄悄地达成协议——给婆婆找事做！就这样，今天大哥让她帮忙做几天饭；明天小姑子让婆婆给孩子做床小被子；我也不掉队，得空就塞给婆婆一些钱，让她从乡下帮我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理由是城里买不到……总之，我们就是不让婆婆“闲”着。

真的，不管我们怎样向婆婆提要求，婆婆都特别开心，再也不说找工作了，只是安心地为我们“服务”着。而我们也真正意识到：人老了就怕闲着，只要不闲着，再离儿女们近一些，那么他们就安心，就不会老。

婆婆闲不住□水沐菁华

教婆婆“K歌”□李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