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万生钢喉铁嗓气定神闲epaper.tianjinwe.com/tjrb/resfile/2020-03-31/09/09.pdf2020/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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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杨仲达 市档案馆干部杨仲达,是天津市 一万余名下沉干部中的一员。他是退 伍老兵,曾从军于和平年代,却未经历 战争。此次疫情如同战场,社区即为 前沿,故而站于门前充当一卒,守护百 姓安全,亦聊补青春遗憾。他也是一 位作家,身体力行下沉,也身体力行地 记录《下沉》,所思所见,有感而发,集 腋成裘,接续成章,为一段历史保留了 一份原始标本。现从他的《下沉》中选 摘开始部分前十天内容,删消撷取,虽 远非全貌,但也可略见下沉图景。 “非典”时期老兵 首当其冲下沉社区 2 月 11 日,星期二,我们真的要 下社区了。我的领导和同事李绮我们的李姐,转发馆长指示:疫情防控 呈胶着对垒状态,请在外参加防控任 务的同志注意自我防护,和社区同志 并肩作战,确保我们自己在内的广大 群众平安!切切! 同事赖新鹏在群里回复收到并说 感谢。我这才想起已到南开区档案馆 锻炼的小赖是下了社区。李姐发馆长 指示后未久,又发了馆在职党员参加 社区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我们都报 了名。社区现在是防疫第一线,事关 重要。我将听令。 17 年前“非典”肆虐,我尚在军 旅,在空军航空兵潍坊场站通信连供 职。我曾带领两位战士,每日到潍坊 市区邮局取报纸、信件和包裹。当时 是部队营院内为数不多能出大门的 人,我们在一辆三轮摩托上奔突,风驰 电掣,历经风险,因此可算一线。而今 新冠肺炎之即,我或又将去社区执勤。 2 月 12 日,星期三,李姐来电话, 说下社区的事已经研究,从明天开始, 由我代表编研处参加馆防疫工作队, 到宁福里社区参加防疫。我们这次是 由机关党办从各支部选一名党员,共 16人组成六个小组的防疫工作队 伍。我在第三组,组长是征集接收处 副处长刘虹刘姐,另一个是从地方志 馆刚过来的王国新。 2 月 14 日,星期五,早上一出楼 门,即被寒气袭击。刘姐已经和居委 会联系,今天正式上岗。居委会的书 记、主任给我们每人发了暖宝宝和足 底贴,我注意了墙上的责任栏,她的头 像和名字排在首位,叫初春晓,响亮好 听,而且有意义,这名字的三个字意思 基本一样,充满了朝气。我们去门房 执勤,外面已下起很密的雨来。门卫 师傅姓赵,看我们来,由衷地高兴。我 们来前已经明确,要接受社区居委会 的领导,确定每天出两个人进行倒班。 午饭后,我和王国新按时返回宁 福里,门房里端坐着一位干部,寒暄知 道是党员双报道的志愿者,叫赵京华, 在天津市社会主义学院工作,有长者 之风,平易朴素,他认真做着为居民登 记发放出入卡的工作,后来也出去和 我们一起维护进出车辆的秩序,而那 时候,雨水不知不觉间转成了雪,下得 纷纷扬扬。 这一下午,逐渐熟悉了门卫赵师 傅、物业赵姐、社工小刘和民警于警 官,还有一个穿着警服其实是志愿者 的年轻人亮亮。虽是大雪,但车辆一 点儿也不少,进出的人一点儿也不少, 每个人车,都必定登记,问明来龙去脉 并测体温,纷乱之中,紧张有序。 这雪实在是下沉社区的标配,第 一天就赶上了,如同一个碰头彩。在 风雪弥漫之中,在万家灯火之时,我缓 慢地开车回返。晚饭之后,打电话向 刘姐道谢并汇报工作,在三人抗疫群 里发了雪中的图片,然后竟睡着了。 要待寒消冰化尽 甘当哨上一新兵 2 月 15 日,星期六,早起。漫天 洁白,院中路上,雪中的歪斜的脚印被 冻成了冰,凝固在某个时间。门卫换 了一人,姓冯。昨天赵师傅已告诉我, 说是他们上 24 小时歇 24 小时。在此 疫情之际,压力最大的就是门卫。 物业的赵姐住王顶堤园荫里,骑 电动车,五十多岁。物业和居委会有 不同的职能,特别是非常时期,“居委 会主要管理人,物业主要管理门”,这 是我的总结。相互之间也要补台,人 员出入登记,赵姐和两位门卫也管。 我们主要负责把门、看证和测温,两位 门卫更侧重于进门车辆的抬杠落杆。 今天上午和我搭档的是居委会社 工赵姐,此赵姐非彼赵姐。她给我照 了一张“定妆照”。我站在宁福里大门 前,身后是车杆,然后是一条冻路,头上 有一棵枝杈纵横的绒毛白蜡树,枝头挂 着未消的雪。我换上了长下摆的羽绒 服、羽绒裤和雪地鞋。这都是上个月去 东北出差的装备,没想到回到天津又能 用上。那条羽绒裤是专门网购的,臃臃 肿肿,嘟嘟噜噜,但寒气不侵。雪地鞋更 为重要,才下过雪,地上结冰,冷从脚底 往上而来,时间一久,如同裸站在冰上。 回馆里吃午饭,然后上楼到办公室, 蜷缩在沙发上晒着太阳又睡着,醒来觉 得冷,忽然想发朋友圈,图就是上午拍的 “定妆照”,似乎还应该有一首诗。在沙 发上试探很久,终于没有作出,起身时已 是日暮,路上好歹诌出一首,停车,迫切地 发出去。为明诗意,又特意配上雪景图和 25年前的冬天,我在空军部队停机坪上站 岗的照片,诗题为《打油题老兵上哨 图》 —重操旧业意难平,不为军情为疫 情,要待寒消冰化尽,甘当哨上一新兵。 只这一会儿工夫,再看手机,朋友圈 星星点点地闪出一个一个的人来,各种 关切,嘘寒问暖,点赞评论,我已应接不 暇。又发现群里发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我们馆退休老党员毕杰同志为抗击新冠 肺炎疫情,向和平区红十字会捐款一万 元。我并没有见过毕杰同志,听说住得 远,年已八十且有重病。正为老处长感动 着,又来了紧急通知,要求我们“不分职务 级别,一律下沉到社区,不是去当监军,不 是去视察工作,而是自觉入列入队,去当 普通一兵”。我这才明白,此前的我们,是 档案馆先遣的防疫工作队,而正式下沉即 将开始。 下沉是一次练兵 考验干部的觉悟和体能 2 月 16 日,星期日,今天我休息。 就像老电影《今天我休息》里仲星火演的 警察,即使休息,也不忘警察身份,休而 不息。在这疫情期间的我们,休息和不 休息也失去了界限。老同学杨新华给我 发来信息,她看见我站岗戴一个布口罩 觉得不专业,要我的地址,说给我寄口罩 来,这份慷慨和实在让我记在心里。 2 月 17 日,星期一,早起,去宁福里 值班,天晴而冷。我搞档案编研,遣笔墨 生涯,长期伏案,曾经也有遐想,当一个 体力工作者,在天地间劳作。现在得到 了机会,却不得不承认,站着不如坐着舒 服。下沉是一次练兵,考验干部的觉悟, 更考验干部的身体。我觉得疲惫,发冷, 趁着没人频频给自己测体温。和我一同 站岗的社工小刘可能看出端倪,让我去 屋里休息一会儿,进到门房休息了10分 钟,才稍微好些。开车回馆里吃午饭,午 后又开车送刘姐去宁福里执勤。回来 时,我觉得体温升高,自摸额头和手腕, 都烫!怕连累父母不敢回家,去哪里“被 隔 离 ”呢 ? 是 不 是先 向 组 织 汇 报一 下 呢?思来想去,还是回馆。进了大门,门 卫师傅从传达室出来,说杨老师您不是 刚出去吗?意思是不用重复测量。我 说,您还是给我测一下吧。估计他也纳 闷,那枪只是一打,他就说: “好嘞!”示意 我进去。我仍不放心,上楼到办公室,沏 好茶,大量喝水,又从抽屉里找出清热的 喉疾灵吃了,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才感 觉好多了,只是虚惊一场。 2 月 18 日,星期二,早上,见群里韩 晨琛和刘轶男都报告接到了社区电话, 韩晨琛在自住的中山门团结北里,刘轶 男是在自家小区对面的凤麟里。韩晨琛 上午参加会议,下午即开始值守。 下沉已经全面展开。 宁福里院里有一个社区医院,是社 区居民拿药看病的地方。宁福里小区包 含着一个宁祥里,两个院子里外相通。 在它们的外面,还有居祥里的两个院和 居祥南里、居祥西里。统共六个小区院, 还有周围其他小区的人,都要依靠这个 医院。我到的第二天,就由我把一张写 有社区医院电话的粉纸贴在了门房的墙 上,凡来拿药者,一律打电话而不能入院 内。拿药者多是古稀老人,白发苍苍甚 至步履蹒跚,在早春的寒风中伫立于门 前,故而我们常给老人些许细微关怀,多 几句话,拿个凳子或者帮助拨打电话。 社区医院里常见的是两个大夫,一 个年长稍胖者姓金,一个年轻稍瘦者姓 佟,她们接了拿药者的电话即从医院出 来,一趟一趟,不厌其烦。针对拿药者, 第一次要问明需求并拿走医保卡,第二 次则是一手交药、一手接钱。这两个大 夫都是满面春风,耐心交代。 午饭后得知全市第一批下沉干部已 经逐步到位,居委会申姐说,到 1 月 20 日将再来八名干部,和居委会一起上班, 至于我们的去留她则没说。晚上收到刘 姐的微信,说可能这个班会排下去,即使 再来干部,我们也将继续在宁福里值守, 这里就是我们下沉的地方,不会再改变。 买菜成为一件大事 人间烟火赓续不断 2 月 19 日,星期三,早上即去执勤, 市委宣传部的陈亦东也下沉到这里,上 次雪后中午,他是作为党员向社区报道, 这次是正式下沉到这个小区,成为我们 的搭档。 今天到社区拿药的仍多,挤在院内, 凑在门房外敞篷下的桌子前。邢警官意 识到这一点,让各位老者都到杆外等 候。邢警官和我一样也是转业军人,他 是八里台派出所的警官,分管宁福里这 一片,他是主管,那位小于警官是他的下 属。他们的任务,主要是针对人员的管 理,尤其是针对外地返津人员。他们很 多时间都在宁福里,也在几个院子内来 回巡逻,包括对上谷商业街商家的监督。 2 月 20 日,星期四,在此时期,买菜 成为一件大事。宁福里进进出出的人多 数是去买菜,手提筐盛,携着各种的菜品 和吃食,充满生活气息,人间烟火,赓续 不断。很多老人相搀相扶出去买菜,又 相搀相扶满载而归,也有很多儿女开车 前来,登记入门,给父母送菜送饭。 2 月 21 日,星期五,早上即去宁福里 值班,一起站岗的又有一位新战友,是监 狱局的警官康憬宇,我叫他小康,32 岁, 平头,高个儿,一表人才,一丝不苟,而且 待人和气,说话耐心。小康说,他这次下 沉,也是因为住在这个小区,他从小就住 在这里,已经17年了。他是无意之间说 的这个话,但17年是一个能够让人联想 的数字,也就是说,他是“非典”那年来到 这里的。17 年前的 2003 年,似乎已经 遥不可及,真是感到岁月沧桑。 演出不偷懒不惜力 观众爱听什么就来什么 记者: 您这些年一直在开个人专场演出, 开了多少场? 康万生: 打我 60 岁开始,一直到现在,连续 没有间断,到现在有二十多场了,我今年74 岁。前几年有一次,两小时40分钟唱了43段, 没有垫场,就我一个人。最近一次是在北京长 安大戏院。 记者: 从网上看您的视频,您这个底气,您 这个劲道,可不像七十多岁的。 康万生: 这个也是一种长期的积累,因为 我喜欢京剧,尽量去发挥,我演出不偷懒、不惜 力,观众喜欢什么我就唱什么,大伙儿看我的节 目,觉得哪个比较好,爱听的,来一段?好,我就 来这个。大伙儿高兴就好,这样演实际也是练 功,自己积累功力。平常生活中也是实实在在 做人,给人留个好念想,别让人戳脊梁骨。让观 众觉得,这人还不错。我就满足了。 记者: 他们说您这是正宫调,是什么意思? 康万生: 京剧根据笛的音高,定胡琴的调 门,西皮外弦与笛正宫调的工音同高,就是正宫 调。比正宫调高出一度的是乙字调,高出半度 的是工半调,低一度的是六字调,低半度的是六 半调,低二度的是趴字调。正宫调现在来说就 是G调,这是花脸的最高调门。 记者: 我看您平时也系着板儿带? 康万生: 板儿带,我们叫腰硬子。从上戏 校那会儿就扎着,谁要不扎这个,老师给他踹出 去,文的武的都得扎。扎了60年,我不唱戏也 扎着,现在睡觉时解下来,原来睡觉都不解,到 了什么程度呢,离开它走不了道,夏天长痱子。 我现在这条板儿带40年了,以前用坏了一条, 现在这个是我的第二条。勒多紧呢,越紧越好, 松了不管用。从小腹那兜着,往上兜,一定不能 离开这个胯骨轴,还不能影响翻跟头。你不知 道这个板儿带的好处,它最高级、最科学、最 好。台上你一唱,它能兜底气,它有力量,老是 饱满的,老这么努着,没有它就感觉泄了。 记者: 听说您是用拼音来唱的? 康万生: 比如说唱“开封府”这个“开”字, 用这个字的汉语拼音,字正才能腔圆,字念不正 就要跑偏,字符、字尾、归韵,都得准确。“送王 爷”这个“爷”字,也是要用汉语拼音,基础得打 牢了。演员必须要琢磨这个,观众看戏,不看字 幕,就听你唱,得让人家听清楚了。 哥哥当工人供我学戏 几经辗转终成专业演员 记者: 您最早喜欢上京剧是什么时候? 康万生: 我出生在吉林省,原籍是河北省 香河县渠口镇康庄人。1952年,我6岁时全家 一起到天津。我父亲是工人。我上小学时每天 经过新开路的遥吟京剧社,那是当时非常有名 的票房,很多名角儿都去那唱过戏,每次我都站 那听一会儿。那时就喜欢花脸,花脸唱起来特 别振奋人心,想着自己长大了也能唱花脸就好 了。我哥哥康万松特别喜欢京剧,但是我们家 里条件不行,所以哥哥就当了工人,供我学戏。 记者: 您考天津戏校顺利吗? 康万生: 我 11 岁时考上了小红花儿童艺术 剧院。一年后考天津戏校,在考生中我岁数最 小,个头儿也最矮,别的考生站在地上唱,我是 站在一个箱子上唱的,结果落榜了。第二年又 考,这回很顺利。上学后主攻花脸,经刘少峰、 张福昆等名师的培养。后来嗓子唱开了,我就 喜欢唱包公戏,喜欢老包这个人物,刚直不阿、 为人秉正。通过唱老包对我在做人做事上也有 启发,性格沉稳了不少。 记者: 那您后来为什么去了工厂,没留在 专业剧团? 康万生: 那个年代赶上普及样板戏,我这 又瘦又小,跟舞台上的英雄人物差距比较大,咱 来不了正面的,而且反面也都是胖子,鸠山啊、 胡传魁啊,我都演不了,所以只能在戏里演个日 本兵啊、特务啊这一类,跑龙套。有一回在人民 剧场演《红灯记》,李玉和被押赴刑场的一场戏, 我演一个日本兵,人家喊“带李玉和”,我有一句 “得令嘿”,我来了那么一嗓子。人民剧场是天 津人艺演话剧的剧场,建筑结构特别棒,就这一 嗓子,观众炸了,鼓掌叫好。这不就麻烦了吗? 李玉和还没出来,怎么给日本兵叫上好了?过 后我写了几十篇检查。后来我一看不行,我本 来也演不了,瘦小枯干的,我也别唱了,改行吧, 到飞鸽自行车厂。 记者: 到自行车厂您干什么呢? 康万生: 装配,装自行车,一天干的活都没 数儿了,太多了,停不下来。 记者: 您这么瘦干体力活行吗? 康万生: 也是不想干,所以后来我又当兵 去了,到部队文工团唱样板戏。从部队复员后, 我考过两个京剧团,还不是考演员,不敢考演 员,我考后台的电工,做舞台音效、道具,搞幕 后,弄个风声啊,来个警报器啊,弄个扇子模仿 下雨啊,我爱研究这玩意儿。我心想,我上不了 台,在后台别人看不见总成了吧?但那都没进 去,超编啊什么的,反正就是多少种理由吧,进 不去。后来我就特别不想干了,死心了,去了当 时的红旗自行车厂。 记者: 什么时候重返的舞台呢? 康万生: 1978 年,刚开放唱传统戏,《空城 计》《除三害》这几出戏能演了。天津京剧三团 的魏国勇是我大师哥,他串门碰上我 了,我唱了一段,他说你嗓子还这么好,上 我们那去,上我们三团去。他带我见了当时三团 的老团长赵风,他特别爱才,我刚一唱,就让他按 那了,行,我们要了。在三团工作,人事关系调不 进去,红旗自行车厂给我工资,我们厂长、书记都 支持我。这辈子我都得感谢人家。 唱戏不是卖傻力气 别把自己的特点闷回去 记者: 戏迷对您的唱功非常推崇,网上评论 一片喝彩声,说您是铁嗓钢喉,气定神闲,堪称“东 方帕瓦罗蒂”。 康万生: 其实我不是嗓子好,而是气好。唱 花脸,特别是唱到“虎音” “炸音”的时候,很多演员 觉得费嗓子,其实气运到那儿,声音自然而然就出 来了,就像打太极一样,你把太极的技巧搁在喉咙 上,把丹田气运匀了,丹田气就像一个风箱,随着 气息的轻重缓急、抑扬顿挫、刚柔相济,不会伤嗓 子。唱戏不是卖傻力气,而是演员的心气儿,这些 都需要细细琢磨、领悟。 记者: 京剧在您的心中处在什么样的位置? 康万生: 没有京剧我就活不了。老天给了我 这个条件,我天生就注定了该干这行,如果这一天 我没出点儿声,可能我就要生病了。 记者: 有没有让您特别难忘的演出? 康万生: 太多了。就说1989年正月十五凌 晨,我母亲去世了。我和家里人一起操办丧事,但 是当天晚上我还有演出,票已经卖出去了。一边 是生身母亲,一边是衣食父母,最后我决定还是要 登台演出。那天演的是《大探二》,我演徐延昭,那 心情太复杂了。1989年6月我到香港演出,噩耗 传来,我老师方荣翔先生因心脏病去世。得知这 个消息后,我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虽然我与方 先生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他老人家是我的领路 人,在艺术方面给予我的指点和帮助太大了,没能 在方先生的弥留之际见上一面,实在是遗憾。 记者: 作为裘派花脸,怎么理解裘派的传承? 康万生: 我觉得不应该死学裘派,我唱裘派 能够不走板,但是如果太像裘派了,那我也学死 了。别把自己的特点给闷回去。除了裘派,我也 听其他派别的唱,评剧、梆子和各种曲艺类型我都 喜欢,在演出中也有所借鉴。 疫情如战场,社区即前沿 下沉纪事 印象 康万生 钢喉铁嗓 气定神闲 本报记者 何玉新 讲述 9 人物 2020年3月31日 星期二 责任编辑:何玉新 美术编辑:卞锐 我在工厂的时候,二十多岁,天天相亲,几乎一个 礼拜相两三次,厂里的师傅都给我排好队了。那时候 我不爱说话,也不捯饬,穿一双老头鞋。一见面就觉得 不行,没有合适的。我姐姐的朋友又给我介绍了一个, 是五金厂的工人,叫宋美福,我们俩见面,觉得还都挺 满意,就开始交往。 刚谈恋爱的时候,有一回晚上吃完饭去一宫看节 目,节目演完了,又加演电影《渡江侦察记》,彩色电影, 刚上映。电影散场已经是半夜12点多了,那天还下着 雪,地面结冰,也没法骑车,推着车走,我给她送回佟 楼东风里,走了两个小时。然后我再回家,那就 三四点钟了,我老娘说,怎么回来这么晚?那 时候哪有这么晚回家的? 直到结婚当天,她才知道我是学京 剧的。我俩 1976 年 1 月 1 日结婚,那时 候结婚讲“三转一提溜”,自行车、手表、 缝纫机和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我给她买 了一块海鸥表,花了 120 块钱,后来我一 直戴着。办了12桌酒席,请宏业饭馆的 厨师到家里掌灶,一桌 40 块钱,一共 480 块 钱,那时候我一个月挣 55 块钱,她挣不到 40 块钱。当天我请来不少朋友,有拉弦的,乐队的, 她唱了两段,她会唱样板戏,爱唱评戏,这时候她才知 道我会唱戏。 原来她不爱听京剧,我到京剧三团后,天天出去演 出,去外地,一年有多半年不在家,在天津晚上也得演 出,她一个人带孩子,从托儿所到幼儿园到上学都是她 管。她也不理解我,觉得我唱戏是玩儿。后来有一次, 是冬天,她去后台找我,我刚下场,脱下衣服来和别人 打赌,说这衣服能拧出一壶水来。大家都不信,我把衣 服一脱,果真就拧出了一壶汗水,身上的汗太多了。她 这才知道干演员真不容易,才转变态度。 从那时候开始,我晚上演出回来,总能吃上热乎饭 菜。我其实也是特别顾家,去外地演出,吃的用的,看 见什么都往家里买。去东北演出,买了两口铁锅,我就 背着锅回来。这是真铁的,炖肉、熬鱼它另有味儿。 1994 年,有一天我没在家,我妻子洗完头,可能是 着凉了,血压上来了,觉得头疼,突发脑栓塞,那一年她 是47岁。送到环湖医院抢救,命保住了,但是半身不 遂,生活不能自理。当时我闺女刚参加工作,只能是我 暂时跟团里请假,照顾妻子,又弄她上北京,四处求 医。回来在家请 大夫来扎针灸、 按摩、拔罐子。 我两年没演出, 总请假也不行, 而且治病得用 钱。我就跟我闺 女商量,能不能 辞职,专门在家 里照顾她妈妈。 我一问我闺女就 答应了,她也付 出了很多。 得这个病真的一点儿辙没有,花多少钱都没治,这 二十几年,花的钱没数了。她几次说不看了,放弃吧。 我说,咱有一点儿希望咱也得看,这也是我的职责,结 婚的时候咱都宣誓了,要白头偕老。我就天天督促她 锻炼,后来真就慢慢见好了,恢复得还不错,就是左边 不太得劲儿,现在能炒菜了,我切,她炒。我觉得男子 汉嘛,顶天立地,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要把家撑起 来,要给人一个好榜样。顾好自己这个小家庭,才能够 有那个时间,有那个氛围,把咱的事业发扬光大。 (图片由天津电视台《男人世界》节目提供) 在众多裘派弟子中,康万生堪 称大家,他在台上演绎出了花脸的 威武霸气,被戏迷朋友亲切地称为 “康三爷”。不久前,他做客天津电 视台科教频道《男人世界》节目,讲 述了自己的艺术人生和家庭故事。 康万生1959年考入天津市戏 曲学校,学了三十多出铜锤、架子花 脸戏。从戏校出来暂别舞台十年, 无论当工人还是当文艺兵,他始终 没放下京剧。1978 年 5 月,康万生 加入天津京剧三团,演出《赤桑镇》 一炮打响。 那些年为演好《赤桑镇》,他曾 去北京京剧团求教于给裘盛戎配戏 多年的老演员,请人家说戏。影院 上映戏曲片《铡美案》,他一早就带 着干粮去看电影,连看六七场。他 找朋友借唱片,一字一句地听,一段 一段地揣摩,研究吐字、发音,走路、 骑车也在哼唱,如同得了魔怔。真 是应了那句话: “不疯魔,不成活。” 康万生嗓音淳厚苍劲,却又十 分悦耳,被赞为“铁嗓钢喉”。其实 他的嗓子并非天生,而是通过刻苦 钻研,巧妙运用咽腔、喉咽腔、鼻咽 腔、胸腔以及鼻窦、额窦、脑后音等 共鸣区,以丹田之气发声。由此可 见,对演员来说,除了天赋,后天的 领悟与苦练同样重要。 1979年夏天,京剧三团团长和 老演员杨荣楼带康万生去山东省京 剧团,拜裘盛戎大弟子方荣翔为 师。康万生孜孜不倦学艺,唱给老 师听,请老师指正,尤其记住老师对 他的要求:运用好丹田气,在嘴皮子 上下功夫,在手眼身法步上努力。 方荣翔常给他寄录音带、剧本,专门 写信函授技艺,为他指点传授了裘 派《赤桑镇》《铡美案》《姚期》等戏, 使得康万生进步飞快。 2011年,天津京剧院为康万生 打造了一台原生态个人专场,不借 助麦克风,以本嗓原声演唱裘派名 剧四十余段,他说:“老一辈艺术家 在戏园子里唱戏,哪有什么话筒音 箱?不都是凭着肉嗓让观众听得清 清楚楚吗?我就想留下点儿‘落伍’ 的,往‘老’处靠一靠,让大家听听传 统的东西。”近年来,他又在全国各 地开了几十场个人京剧演唱会,他 的“钢喉铁嗓”让戏迷大呼过瘾。 原生态京剧 不靠麦克风 康万生夫妇 无论遇到多大困难 男子汉也要把家撑起来 康万生的爱情故事 作者(左)在宁福里社区 康万生 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 国家一级演员。1946 年生于 吉 林,6 岁 时 随 父 母 来 天 津。 主工裘派花脸,代表作《赤桑 镇》《铡美案》等,近年来举 办数十次个人京剧专 场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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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杨仲达

市档案馆干部杨仲达,是天津市一万余名下沉干部中的一员。他是退伍老兵,曾从军于和平年代,却未经历战争。此次疫情如同战场,社区即为前沿,故而站于门前充当一卒,守护百姓安全,亦聊补青春遗憾。他也是一位作家,身体力行下沉,也身体力行地记录《下沉》,所思所见,有感而发,集腋成裘,接续成章,为一段历史保留了一份原始标本。现从他的《下沉》中选摘开始部分前十天内容,删消撷取,虽远非全貌,但也可略见下沉图景。

“非典”时期老兵首当其冲下沉社区

2月 11日,星期二,我们真的要下社区了。我的领导和同事李绮——我们的李姐,转发馆长指示:疫情防控呈胶着对垒状态,请在外参加防控任务的同志注意自我防护,和社区同志并肩作战,确保我们自己在内的广大群众平安!切切!

同事赖新鹏在群里回复收到并说感谢。我这才想起已到南开区档案馆锻炼的小赖是下了社区。李姐发馆长指示后未久,又发了馆在职党员参加社区疫情防控工作的通知,我们都报了名。社区现在是防疫第一线,事关重要。我将听令。

17年前“非典”肆虐,我尚在军旅,在空军航空兵潍坊场站通信连供职。我曾带领两位战士,每日到潍坊市区邮局取报纸、信件和包裹。当时是部队营院内为数不多能出大门的人,我们在一辆三轮摩托上奔突,风驰

电掣,历经风险,因此可算一线。而今新冠肺炎之即,我或又将去社区执勤。

2月12日,星期三,李姐来电话,说下社区的事已经研究,从明天开始,由我代表编研处参加馆防疫工作队,到宁福里社区参加防疫。我们这次是由机关党办从各支部选一名党员,共16 人组成六个小组的防疫工作队伍。我在第三组,组长是征集接收处副处长刘虹刘姐,另一个是从地方志馆刚过来的王国新。

2月14日,星期五,早上一出楼门,即被寒气袭击。刘姐已经和居委会联系,今天正式上岗。居委会的书记、主任给我们每人发了暖宝宝和足底贴,我注意了墙上的责任栏,她的头像和名字排在首位,叫初春晓,响亮好听,而且有意义,这名字的三个字意思基本一样,充满了朝气。我们去门房执勤,外面已下起很密的雨来。门卫师傅姓赵,看我们来,由衷地高兴。我们来前已经明确,要接受社区居委会的领导,确定每天出两个人进行倒班。

午饭后,我和王国新按时返回宁福里,门房里端坐着一位干部,寒暄知道是党员双报道的志愿者,叫赵京华,在天津市社会主义学院工作,有长者之风,平易朴素,他认真做着为居民登记发放出入卡的工作,后来也出去和我们一起维护进出车辆的秩序,而那时候,雨水不知不觉间转成了雪,下得纷纷扬扬。

这一下午,逐渐熟悉了门卫赵师傅、物业赵姐、社工小刘和民警于警官,还有一个穿着警服其实是志愿者的年轻人亮亮。虽是大雪,但车辆一点儿也不少,进出的人一点儿也不少,每个人车,都必定登记,问明来龙去脉

并测体温,纷乱之中,紧张有序。这雪实在是下沉社区的标配,第

一天就赶上了,如同一个碰头彩。在风雪弥漫之中,在万家灯火之时,我缓慢地开车回返。晚饭之后,打电话向刘姐道谢并汇报工作,在三人抗疫群里发了雪中的图片,然后竟睡着了。

要待寒消冰化尽甘当哨上一新兵

2月 15日,星期六,早起。漫天洁白,院中路上,雪中的歪斜的脚印被冻成了冰,凝固在某个时间。门卫换了一人,姓冯。昨天赵师傅已告诉我,说是他们上24小时歇24小时。在此疫情之际,压力最大的就是门卫。物业的赵姐住王顶堤园荫里,骑

电动车,五十多岁。物业和居委会有不同的职能,特别是非常时期,“居委会主要管理人,物业主要管理门”,这是我的总结。相互之间也要补台,人员出入登记,赵姐和两位门卫也管。我们主要负责把门、看证和测温,两位门卫更侧重于进门车辆的抬杠落杆。今天上午和我搭档的是居委会社

工赵姐,此赵姐非彼赵姐。她给我照

了一张“定妆照”。我站在宁福里大门前,身后是车杆,然后是一条冻路,头上有一棵枝杈纵横的绒毛白蜡树,枝头挂着未消的雪。我换上了长下摆的羽绒服、羽绒裤和雪地鞋。这都是上个月去东北出差的装备,没想到回到天津又能用上。那条羽绒裤是专门网购的,臃臃肿肿,嘟嘟噜噜,但寒气不侵。雪地鞋更为重要,才下过雪,地上结冰,冷从脚底往上而来,时间一久,如同裸站在冰上。回馆里吃午饭,然后上楼到办公室,

蜷缩在沙发上晒着太阳又睡着,醒来觉得冷,忽然想发朋友圈,图就是上午拍的“定妆照”,似乎还应该有一首诗。在沙发上试探很久,终于没有作出,起身时已是日暮,路上好歹诌出一首,停车,迫切地发出去。为明诗意,又特意配上雪景图和25年前的冬天,我在空军部队停机坪上站岗的照片,诗题为《打油题老兵上哨图》——重操旧业意难平,不为军情为疫情,要待寒消冰化尽,甘当哨上一新兵。只这一会儿工夫,再看手机,朋友圈

星星点点地闪出一个一个的人来,各种关切,嘘寒问暖,点赞评论,我已应接不暇。又发现群里发布了一个重磅消息,我们馆退休老党员毕杰同志为抗击新冠肺炎疫情,向和平区红十字会捐款一万元。我并没有见过毕杰同志,听说住得远,年已八十且有重病。正为老处长感动着,又来了紧急通知,要求我们“不分职务级别,一律下沉到社区,不是去当监军,不是去视察工作,而是自觉入列入队,去当普通一兵”。我这才明白,此前的我们,是档案馆先遣的防疫工作队,而正式下沉即将开始。

下沉是一次练兵考验干部的觉悟和体能

2月 16日,星期日,今天我休息。就像老电影《今天我休息》里仲星火演的警察,即使休息,也不忘警察身份,休而不息。在这疫情期间的我们,休息和不休息也失去了界限。老同学杨新华给我发来信息,她看见我站岗戴一个布口罩觉得不专业,要我的地址,说给我寄口罩来,这份慷慨和实在让我记在心里。

2月17日,星期一,早起,去宁福里值班,天晴而冷。我搞档案编研,遣笔墨生涯,长期伏案,曾经也有遐想,当一个体力工作者,在天地间劳作。现在得到了机会,却不得不承认,站着不如坐着舒服。下沉是一次练兵,考验干部的觉悟,更考验干部的身体。我觉得疲惫,发冷,趁着没人频频给自己测体温。和我一同站岗的社工小刘可能看出端倪,让我去屋里休息一会儿,进到门房休息了10分钟,才稍微好些。开车回馆里吃午饭,午后又开车送刘姐去宁福里执勤。回来时,我觉得体温升高,自摸额头和手腕,都烫!怕连累父母不敢回家,去哪里“被隔离”呢?是不是先向组织汇报一下呢?思来想去,还是回馆。进了大门,门卫师傅从传达室出来,说杨老师您不是刚出去吗?意思是不用重复测量。我说,您还是给我测一下吧。估计他也纳闷,那枪只是一打,他就说:“好嘞!”示意我进去。我仍不放心,上楼到办公室,沏好茶,大量喝水,又从抽屉里找出清热的喉疾灵吃了,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午,才感觉好多了,只是虚惊一场。2月18日,星期二,早上,见群里韩

晨琛和刘轶男都报告接到了社区电话,韩晨琛在自住的中山门团结北里,刘轶男是在自家小区对面的凤麟里。韩晨琛上午参加会议,下午即开始值守。下沉已经全面展开。宁福里院里有一个社区医院,是社

区居民拿药看病的地方。宁福里小区包含着一个宁祥里,两个院子里外相通。在它们的外面,还有居祥里的两个院和居祥南里、居祥西里。统共六个小区院,还有周围其他小区的人,都要依靠这个医院。我到的第二天,就由我把一张写有社区医院电话的粉纸贴在了门房的墙上,凡来拿药者,一律打电话而不能入院内。拿药者多是古稀老人,白发苍苍甚至步履蹒跚,在早春的寒风中伫立于门前,故而我们常给老人些许细微关怀,多几句话,拿个凳子或者帮助拨打电话。社区医院里常见的是两个大夫,一

个年长稍胖者姓金,一个年轻稍瘦者姓佟,她们接了拿药者的电话即从医院出来,一趟一趟,不厌其烦。针对拿药者,

第一次要问明需求并拿走医保卡,第二次则是一手交药、一手接钱。这两个大夫都是满面春风,耐心交代。午饭后得知全市第一批下沉干部已

经逐步到位,居委会申姐说,到1月20日将再来八名干部,和居委会一起上班,至于我们的去留她则没说。晚上收到刘姐的微信,说可能这个班会排下去,即使再来干部,我们也将继续在宁福里值守,这里就是我们下沉的地方,不会再改变。

买菜成为一件大事人间烟火赓续不断

2月19日,星期三,早上即去执勤,市委宣传部的陈亦东也下沉到这里,上次雪后中午,他是作为党员向社区报道,这次是正式下沉到这个小区,成为我们的搭档。今天到社区拿药的仍多,挤在院内,

凑在门房外敞篷下的桌子前。邢警官意识到这一点,让各位老者都到杆外等候。邢警官和我一样也是转业军人,他是八里台派出所的警官,分管宁福里这一片,他是主管,那位小于警官是他的下属。他们的任务,主要是针对人员的管理,尤其是针对外地返津人员。他们很多时间都在宁福里,也在几个院子内来回巡逻,包括对上谷商业街商家的监督。2月20日,星期四,在此时期,买菜

成为一件大事。宁福里进进出出的人多数是去买菜,手提筐盛,携着各种的菜品和吃食,充满生活气息,人间烟火,赓续不断。很多老人相搀相扶出去买菜,又相搀相扶满载而归,也有很多儿女开车前来,登记入门,给父母送菜送饭。2月21日,星期五,早上即去宁福里

值班,一起站岗的又有一位新战友,是监狱局的警官康憬宇,我叫他小康,32岁,平头,高个儿,一表人才,一丝不苟,而且待人和气,说话耐心。小康说,他这次下沉,也是因为住在这个小区,他从小就住在这里,已经17年了。他是无意之间说的这个话,但17年是一个能够让人联想的数字,也就是说,他是“非典”那年来到这里的。17年前的2003年,似乎已经遥不可及,真是感到岁月沧桑。

演出不偷懒不惜力观众爱听什么就来什么

记者:您这些年一直在开个人专场演出,开了多少场?康万生:打我60岁开始,一直到现在,连续

没有间断,到现在有二十多场了,我今年74岁。前几年有一次,两小时40分钟唱了43段,没有垫场,就我一个人。最近一次是在北京长安大戏院。

记者:从网上看您的视频,您这个底气,您这个劲道,可不像七十多岁的。康万生:这个也是一种长期的积累,因为

我喜欢京剧,尽量去发挥,我演出不偷懒、不惜力,观众喜欢什么我就唱什么,大伙儿看我的节目,觉得哪个比较好,爱听的,来一段?好,我就来这个。大伙儿高兴就好,这样演实际也是练功,自己积累功力。平常生活中也是实实在在做人,给人留个好念想,别让人戳脊梁骨。让观众觉得,这人还不错。我就满足了。

记者:他们说您这是正宫调,是什么意思?康万生:京剧根据笛的音高,定胡琴的调

门,西皮外弦与笛正宫调的工音同高,就是正宫调。比正宫调高出一度的是乙字调,高出半度的是工半调,低一度的是六字调,低半度的是六半调,低二度的是趴字调。正宫调现在来说就是G调,这是花脸的最高调门。

记者:我看您平时也系着板儿带?康万生:板儿带,我们叫腰硬子。从上戏

校那会儿就扎着,谁要不扎这个,老师给他踹出去,文的武的都得扎。扎了60年,我不唱戏也扎着,现在睡觉时解下来,原来睡觉都不解,到了什么程度呢,离开它走不了道,夏天长痱子。我现在这条板儿带40年了,以前用坏了一条,现在这个是我的第二条。勒多紧呢,越紧越好,松了不管用。从小腹那兜着,往上兜,一定不能离开这个胯骨轴,还不能影响翻跟头。你不知道这个板儿带的好处,它最高级、最科学、最好。台上你一唱,它能兜底气,它有力量,老是饱满的,老这么努着,没有它就感觉泄了。

记者:听说您是用拼音来唱的?康万生:比如说唱“开封府”这个“开”字,

用这个字的汉语拼音,字正才能腔圆,字念不正就要跑偏,字符、字尾、归韵,都得准确。“送王爷”这个“爷”字,也是要用汉语拼音,基础得打牢了。演员必须要琢磨这个,观众看戏,不看字幕,就听你唱,得让人家听清楚了。

哥哥当工人供我学戏几经辗转终成专业演员

记者:您最早喜欢上京剧是什么时候?康万生:我出生在吉林省,原籍是河北省

香河县渠口镇康庄人。1952年,我6岁时全家一起到天津。我父亲是工人。我上小学时每天经过新开路的遥吟京剧社,那是当时非常有名的票房,很多名角儿都去那唱过戏,每次我都站那听一会儿。那时就喜欢花脸,花脸唱起来特别振奋人心,想着自己长大了也能唱花脸就好了。我哥哥康万松特别喜欢京剧,但是我们家

里条件不行,所以哥哥就当了工人,供我学戏。记者:您考天津戏校顺利吗?康万生:我11岁时考上了小红花儿童艺术

剧院。一年后考天津戏校,在考生中我岁数最小,个头儿也最矮,别的考生站在地上唱,我是站在一个箱子上唱的,结果落榜了。第二年又考,这回很顺利。上学后主攻花脸,经刘少峰、张福昆等名师的培养。后来嗓子唱开了,我就喜欢唱包公戏,喜欢老包这个人物,刚直不阿、为人秉正。通过唱老包对我在做人做事上也有启发,性格沉稳了不少。记者:那您后来为什么去了工厂,没留在

专业剧团?康万生:那个年代赶上普及样板戏,我这

又瘦又小,跟舞台上的英雄人物差距比较大,咱来不了正面的,而且反面也都是胖子,鸠山啊、胡传魁啊,我都演不了,所以只能在戏里演个日本兵啊、特务啊这一类,跑龙套。有一回在人民剧场演《红灯记》,李玉和被押赴刑场的一场戏,我演一个日本兵,人家喊“带李玉和”,我有一句“得令嘿”,我来了那么一嗓子。人民剧场是天津人艺演话剧的剧场,建筑结构特别棒,就这一嗓子,观众炸了,鼓掌叫好。这不就麻烦了吗?李玉和还没出来,怎么给日本兵叫上好了?过后我写了几十篇检查。后来我一看不行,我本来也演不了,瘦小枯干的,我也别唱了,改行吧,到飞鸽自行车厂。记者:到自行车厂您干什么呢?康万生:装配,装自行车,一天干的活都没

数儿了,太多了,停不下来。记者:您这么瘦干体力活行吗?康万生:也是不想干,所以后来我又当兵

去了,到部队文工团唱样板戏。从部队复员后,我考过两个京剧团,还不是考演员,不敢考演员,我考后台的电工,做舞台音效、道具,搞幕后,弄个风声啊,来个警报器啊,弄个扇子模仿下雨啊,我爱研究这玩意儿。我心想,我上不了台,在后台别人看不见总成了吧?但那都没进去,超编啊什么的,反正就是多少种理由吧,进不去。后来我就特别不想干了,死心了,去了当时的红旗自行车厂。记者:什么时候重返的舞台呢?康万生:1978年,刚开放唱传统戏,《空城

计》《除三害》这几出戏能演了。天津京剧三团

的魏国勇是我大师哥,他串门碰上我了,我唱了一段,他说你嗓子还这么好,上我们那去,上我们三团去。他带我见了当时三团的老团长赵风,他特别爱才,我刚一唱,就让他按那了,行,我们要了。在三团工作,人事关系调不进去,红旗自行车厂给我工资,我们厂长、书记都支持我。这辈子我都得感谢人家。

唱戏不是卖傻力气别把自己的特点闷回去

记者:戏迷对您的唱功非常推崇,网上评论一片喝彩声,说您是铁嗓钢喉,气定神闲,堪称“东方帕瓦罗蒂”。康万生:其实我不是嗓子好,而是气好。唱

花脸,特别是唱到“虎音”“炸音”的时候,很多演员觉得费嗓子,其实气运到那儿,声音自然而然就出来了,就像打太极一样,你把太极的技巧搁在喉咙上,把丹田气运匀了,丹田气就像一个风箱,随着气息的轻重缓急、抑扬顿挫、刚柔相济,不会伤嗓子。唱戏不是卖傻力气,而是演员的心气儿,这些都需要细细琢磨、领悟。记者:京剧在您的心中处在什么样的位置?康万生:没有京剧我就活不了。老天给了我

这个条件,我天生就注定了该干这行,如果这一天我没出点儿声,可能我就要生病了。记者:有没有让您特别难忘的演出?康万生:太多了。就说1989年正月十五凌

晨,我母亲去世了。我和家里人一起操办丧事,但是当天晚上我还有演出,票已经卖出去了。一边是生身母亲,一边是衣食父母,最后我决定还是要登台演出。那天演的是《大探二》,我演徐延昭,那心情太复杂了。1989年6月我到香港演出,噩耗传来,我老师方荣翔先生因心脏病去世。得知这个消息后,我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虽然我与方先生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他老人家是我的领路人,在艺术方面给予我的指点和帮助太大了,没能在方先生的弥留之际见上一面,实在是遗憾。记者:作为裘派花脸,怎么理解裘派的传承?康万生:我觉得不应该死学裘派,我唱裘派

能够不走板,但是如果太像裘派了,那我也学死了。别把自己的特点给闷回去。除了裘派,我也听其他派别的唱,评剧、梆子和各种曲艺类型我都喜欢,在演出中也有所借鉴。

疫情如战场,社区即前沿

下沉纪事

印象

康万生 钢喉铁嗓气定神闲■ 本报记者 何玉新

讲述

9 人物2020年3月31日 星期二 责任编辑:何玉新 美术编辑:卞锐

我在工厂的时候,二十多岁,天天相亲,几乎一个礼拜相两三次,厂里的师傅都给我排好队了。那时候我不爱说话,也不捯饬,穿一双老头鞋。一见面就觉得不行,没有合适的。我姐姐的朋友又给我介绍了一个,是五金厂的工人,叫宋美福,我们俩见面,觉得还都挺满意,就开始交往。刚谈恋爱的时候,有一回晚上吃完饭去一宫看节

目,节目演完了,又加演电影《渡江侦察记》,彩色电影,刚上映。电影散场已经是半夜12点多了,那天还下着雪,地面结冰,也没法骑车,推着车走,我给她送回佟

楼东风里,走了两个小时。然后我再回家,那就三四点钟了,我老娘说,怎么回来这么晚?那时候哪有这么晚回家的?

直到结婚当天,她才知道我是学京剧的。我俩1976年1月1日结婚,那时候结婚讲“三转一提溜”,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一台半导体收音机。我给她买了一块海鸥表,花了120块钱,后来我一直戴着。办了12桌酒席,请宏业饭馆的厨师到家里掌灶,一桌40块钱,一共480块钱,那时候我一个月挣55块钱,她挣不到40

块钱。当天我请来不少朋友,有拉弦的,乐队的,她唱了两段,她会唱样板戏,爱唱评戏,这时候她才知道我会唱戏。原来她不爱听京剧,我到京剧三团后,天天出去演

出,去外地,一年有多半年不在家,在天津晚上也得演出,她一个人带孩子,从托儿所到幼儿园到上学都是她管。她也不理解我,觉得我唱戏是玩儿。后来有一次,是冬天,她去后台找我,我刚下场,脱下衣服来和别人打赌,说这衣服能拧出一壶水来。大家都不信,我把衣服一脱,果真就拧出了一壶汗水,身上的汗太多了。她这才知道干演员真不容易,才转变态度。从那时候开始,我晚上演出回来,总能吃上热乎饭

菜。我其实也是特别顾家,去外地演出,吃的用的,看见什么都往家里买。去东北演出,买了两口铁锅,我就背着锅回来。这是真铁的,炖肉、熬鱼它另有味儿。1994年,有一天我没在家,我妻子洗完头,可能是

着凉了,血压上来了,觉得头疼,突发脑栓塞,那一年她是47岁。送到环湖医院抢救,命保住了,但是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当时我闺女刚参加工作,只能是我暂时跟团里请假,照顾妻子,又弄她上北京,四处求

医。回来在家请大夫来扎针灸、按摩、拔罐子。我两年没演出,总请假也不行,而且治病得用钱。我就跟我闺女商量,能不能辞职,专门在家里照顾她妈妈。我一问我闺女就答应了,她也付出了很多。

得这个病真的一点儿辙没有,花多少钱都没治,这二十几年,花的钱没数了。她几次说不看了,放弃吧。我说,咱有一点儿希望咱也得看,这也是我的职责,结婚的时候咱都宣誓了,要白头偕老。我就天天督促她锻炼,后来真就慢慢见好了,恢复得还不错,就是左边不太得劲儿,现在能炒菜了,我切,她炒。我觉得男子汉嘛,顶天立地,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也要把家撑起来,要给人一个好榜样。顾好自己这个小家庭,才能够有那个时间,有那个氛围,把咱的事业发扬光大。

(图片由天津电视台《男人世界》节目提供)

在众多裘派弟子中,康万生堪称大家,他在台上演绎出了花脸的威武霸气,被戏迷朋友亲切地称为“康三爷”。不久前,他做客天津电视台科教频道《男人世界》节目,讲述了自己的艺术人生和家庭故事。康万生1959年考入天津市戏

曲学校,学了三十多出铜锤、架子花脸戏。从戏校出来暂别舞台十年,无论当工人还是当文艺兵,他始终没放下京剧。1978年5月,康万生加入天津京剧三团,演出《赤桑镇》一炮打响。那些年为演好《赤桑镇》,他曾

去北京京剧团求教于给裘盛戎配戏多年的老演员,请人家说戏。影院上映戏曲片《铡美案》,他一早就带着干粮去看电影,连看六七场。他找朋友借唱片,一字一句地听,一段一段地揣摩,研究吐字、发音,走路、骑车也在哼唱,如同得了魔怔。真是应了那句话:“不疯魔,不成活。”康万生嗓音淳厚苍劲,却又十

分悦耳,被赞为“铁嗓钢喉”。其实他的嗓子并非天生,而是通过刻苦钻研,巧妙运用咽腔、喉咽腔、鼻咽腔、胸腔以及鼻窦、额窦、脑后音等共鸣区,以丹田之气发声。由此可见,对演员来说,除了天赋,后天的领悟与苦练同样重要。1979年夏天,京剧三团团长和

老演员杨荣楼带康万生去山东省京剧团,拜裘盛戎大弟子方荣翔为师。康万生孜孜不倦学艺,唱给老师听,请老师指正,尤其记住老师对他的要求:运用好丹田气,在嘴皮子上下功夫,在手眼身法步上努力。方荣翔常给他寄录音带、剧本,专门写信函授技艺,为他指点传授了裘派《赤桑镇》《铡美案》《姚期》等戏,使得康万生进步飞快。2011年,天津京剧院为康万生

打造了一台原生态个人专场,不借助麦克风,以本嗓原声演唱裘派名剧四十余段,他说:“老一辈艺术家在戏园子里唱戏,哪有什么话筒音箱?不都是凭着肉嗓让观众听得清清楚楚吗?我就想留下点儿‘落伍’的,往‘老’处靠一靠,让大家听听传统的东西。”近年来,他又在全国各地开了几十场个人京剧演唱会,他的“钢喉铁嗓”让戏迷大呼过瘾。

原生态京剧不靠麦克风

康万生夫妇

无论遇到多大困难男子汉也要把家撑起来

康万生的爱情故事

作者(左)在宁福里社区

康万生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

国家一级演员。1946年生于吉林,6岁时随父母来天津。主工裘派花脸,代表作《赤桑镇》《铡美案》等,近年来举办数十次个人京剧专场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