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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yright 2014 by Stanford University 黄蕙芳 台湾高雄地方法院法官 台湾刑事案例制度 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指导性案例制度的发展方向 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 2014 8 25 日(最终版本) 此评论的引用是:黄蕙芳,台湾刑事案例制度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指导性案例制度的发展方向,斯坦 福法学院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2014 8 25 日,http://cgc.law.stanford.edu/commentaries/11-huang-huifang此评论的中文原文由夏林菲、夏伟初审,并由卫楚楚、陈倩、熊美英博士编辑。 载于本评论中的信息和意见作者对其负责。它们并不一定代表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的工作或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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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蕙芳

台湾高雄地方法院法官

台湾刑事案例制度 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指导性案例制度的发展方向

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

2014 年 8 月 25 日(最终版本)∗

∗ 此评论的引用是:黄蕙芳,台湾刑事案例制度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指导性案例制度的发展方向,斯坦

福法学院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2014 年 8 月 25 日,http://cgc.law.stanford.edu/commentaries/11-huang-huifang。此评论的中文原文由夏林菲、夏伟初审,并由卫楚楚、陈倩、熊美英博士编辑。 载于本评论中的信息和意见作者对其负责。它们并不一定代表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的工作或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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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前言

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于 2010 年 11 月通过《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案例指导工

作的规定》,1 并至今已公布了七批指导性案例。2 此规定之制定及指导性案例之公布,说

明为了解决各级法院间有关事实认定与法律适用所产生的问题,最高人民法院是煞费苦心

的。同时,指导性案例也给诉讼当事人、律师及法官在处理类似案件时以参考、遵循之方

向。这对于尽快解决诉讼纠纷和保障诉讼权、人权均具有时代性、经济上之重大意义。 指导性案例制度是有别于最高人民法院编写的《人民法院案例选》和《中国审判案

例要览》而另外创设的一项新的制度,是成文法的有益补充。3 指导性案例似乎被赋予了

类似于司法解释的地位。4 虽然《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案例指导工作的规定》并未明确指出

法院在审理类似案件时应参照指导性案例中的哪一部分,但是,承办案件的法官可以凭借

对于案件事实、法律等争议点的认知而对指导性案例中所提供的“基本案情”及“裁判理

由”予以参考,进而做出裁判。如此,对于处理争议及统一相关法律意见亦有莫大帮助。

以指导性案例制度之建立为契机,本文将从台湾司法刑事实务方面着笔,简要介绍

当前的台湾刑事案例制度。并且,通过解决实际面临的刑事案例问题来探索台湾刑事案例

制度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指导性案例制度未来的发展方向。

二、 台湾刑事案例制度 在台湾,刑事案件的审判一般是根据“三级三审”制的。这些案件是不包含检察官

申请简易判决刑事案件及少数限制上诉第三审即最高法院之案件。第一审开始于检察官向

地方法院起诉案件。经判决后,如当事人不服地方法院判决,可上诉至有管辖权之高等法

院或其分院,此即第二审。若当事人不服高等法院判决亦可上诉至最高法院,即第三审。

地方法院及高等法院均为事实审,必须认定事实及适用法律。最高法院仅为法律审,就原

审判决法律适用有无违误来审查上诉是否合法、或有无理由。5

台湾采用大陆法系之成文法制度,与以判决先例为主的英美法系国家不同。尽管如

1 《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案例指导工作的规定》,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2010 年 11 月 26 日, http://cgc.law.stanford.edu/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案例指导工作的规定。 2 指导性案例,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http://cgc.law.stanford.edu/guiding-cases/。 3 见陈葵,司法实务中如何适用最高法院指导性案例,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2012 年 4 月 22 日,http://cgc.law.stanford.edu/commentaries/3-judge-chen/。 对《人民法院案例选》和《中国审判案例要览》的讨论,见王立峰,中国案例指导制度的必要性和功能, http://cgc.law.stanford.edu/commentaries/9-professor-wang/。 4 王晨光,制度构建与技术创新-我国案例指导制度面临的挑战,中国指导性案例项目,2012 年 2 月1 日, http://cgc.law.stanford.edu/commentaries/2-professor-wang/。 5 关于台湾的法院组织,见《法院组织法》1932 年 10 月 28 日公布,1935 年 7 月 7 日生效, 2014 年 1月 10 日最新修正,2014 年 1 月 29 日生效,http://law.moj.gov.tw/LawClass/LawAll.aspx?PCode=A0010053。第

1 条规定:“本法所称法院,分左列三级:一、地方法院。二、高等法院。三、最高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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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台湾之《刑事诉讼法》6在 2002 年 2 月大幅修正之时,仍然采用了很多美国法的概念。

例如,将原本法院之职权调查主义改良为当事人进行主义,并在法庭活动中仿效美国之交

互诘问制度(或中国大陆所称的“交叉询问制度”),由检察官及被告或其选任之辩护人对

证人进行诘问程序,以达法院中立听讼和判断之立场。

事实上,台湾各级法院审理案件时,往往参考很多司法案例。诉讼当事人或各级法

院若想了解并搜寻相关司法实务案例,一般可从司法院网站或各法院院内网站提供之《法

学资料检索系统》7进行搜寻。在该检索系统内所提供之“司法判解函释”有:司法院大法

官会议解释、最高法院判例、最高法院裁判、高等法院及其五所分院的裁判、地方法院裁

判、智慧财产法院裁判、最高法院决议、法律问题座谈等。

在此分别说明司法院大法官会议解释、最高法院判例、裁判、决议,以及法律问题

座谈等在法院刑事审理中的效力。

1、司法院 8大法官会议解释

《宪法》第 78 条规定:“司法院解释宪法,并有统一解释法律及命令之权。”一般法

院,不论地方法院、高等法院或最高法院,均无解释宪法、统一解释法律命令之权。故在

《司法院组织法》第 3 条规定:

“司法院置大法官十七人,审理解释宪法及统一解释法令案件,并组成宪法

法庭,审理政党违宪之解散事项,均以合议行之。大法官会议,以司法院院

长为主席。…”9

大法官会议解释最主要的作用,一是确定宪法的含义和解决宪法适用上的疑义或争

议,另一是针对法令作违宪审查,以确保法令之合宪。10 因此,大法官会议解释有其法律

上之地位。各级法院在审理案件时,必须遵照大法官会议解释内容而援引适用于个案。

6 《 刑事诉讼法》,1928 年 7 月 28 日公布,1928 年 9 月 1 日生效,2014 年 6 月 18 日最新修正,2014年 12 月 18 日生效,http://law.moj.gov.tw/LawClass/LawAll.aspx?PCode=C0010001。 7 司法院法学资料检索系统,http://jirs.judicial.gov.tw/Index.htm。 8 “司法院设各级法院、行政法院及公务员惩戒委员会。” 《司法院组织法》,1947 年 3 月 31 日公布、生效, 2009 年 1 月 21 日最新修正,http://www.judicial.gov.tw/constitutionalcourt/p07_2.asp?lawno=81,第 7 条。有关司法院所属各机关的详情,见 http://www.judicial.gov.tw/aboutus/aboutus04.asp。 司法院与法务部不同。法务部是法务行政的主管机关,掌理全台湾的检察、矫正、司法保护、政风及行政院的法律事务。法务部所属机关依业务性质分为五大系统:一、检察机关;二、调查机关;三、矫正机关;四、行政执行机关;五、廉政机构。分别负责打击犯罪、为民众伸张正义、矫正教化收容人、辅导更生人、保护犯罪被害人、推动廉政革新、提供法规谘商、执行公法上金钱债权等各项重要施政工作。详情可见 http://www.moj.gov.tw。 9 《司法院组织法》,注释 8,第 3 条。 10 见黄建荣,法安定性考虑在司法实务上之适用,《台湾高雄地方法院八十七年度研究发展项目研究报告》,第 19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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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最高法院判例

《法院组织法》第 57 条规定:

“最高法院之裁判,其所持法律见解,认有编为判例之必要者,应分别经由

院长、庭长、法官组成之民事庭会议、刑事庭会议或民、刑事庭总会议决议

后,报请司法院备查。…”11

所以,最高法院是经过一定程序把判例编纂成的。

《最高法院判例选编及变更实施要点》之规定更具体。第 2 条规定:

“本院民、刑事庭各庭庭长,就该庭之裁判,认其所持法律见解有编为判例

之必要者,得检送院长核阅后,交数据科按年度、类别及法条顺序,分别汇

编作为选编判例之初稿资料,报请院长交付审查…。”

第 4 条规定判例之审查过程:

“判例之审查,分初审及复审。初审由院长指定庭长、法官若干人组成审查

小组审查,经选为判例初稿者,得就文字修正,提出审查报告,叙明理由,

检送院长核阅后,分别召开民事庭会议、刑事庭会议或民、刑事庭总会议复

审之。”

第 5 条规定:

“民、刑事庭各庭审理案件,关于法律上之见解,认有变更判例之必要时,

得由该庭叙明理由,拟具变更判例提案,检送院长核阅后,准用选编判例之

程序。但决议须有应出席者总额过半数之同意,始为通过。”12

然而,现行判例选编,均仅记载判例要旨,因而无从了解其要旨形成之背景、相关案情及

判决理由、内容。 所以,法官在适用判例要旨有疑义时,仍参阅《最高法院判例全文汇

编》。在该汇编中,每一判例全文包含“判例要旨”、“相关法条”、“裁判书全文”,而“裁

判书全文”中有当事人名称、主文、理由、适用法条等。法官可以从该判例的“裁判书全

11 《法院组织法》,注释 5, 第 57 条。 12 《最高法院判例选编及变更实施要点》, http://jirs.judicial.gov.tw/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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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理由”一栏所载之事实、法律适用及意见予以比照援引。

在台湾刑事案例制度运作上,最高法院判例依据法律有其拘束力,是一个补充的法

源。13 从而,最高法院刑事判例可作为法院裁判之依据。如果法院裁判所引用之判例有违

宪疑虑时,人民亦可依《司法院大法官审理案件法》第 4 条第二项规定,14 请求司法院大

法官解释,以维护人民的权利。15

3、最高法院裁判

最高法院就其审理之案件,每月会精选具有参考价值之民、刑事裁判汇编成《最高

法院民事庭所制作具有参考价值之裁判要旨》、《最高法院刑事庭所制作具有参考价值之裁

判要旨》,以供法官参考。而该些裁判要旨,通常是最高法院在其审理的案件的裁判理由中

择一重要或争执之点所进行的论述。例如,民国 97 年度台上字第 2019 号裁判要旨为:

“贪污治罪条例第 6 条第 1 项第 4 款之对于主管或监督之事务图利罪,其所

谓主管之事务,系指公务员依据法令规定,在其职务范围内,有主持或执行

权限之事务而言;而所称监督之事务,则指公务员依据法令之规定,虽无主

管之权,但依其职权,对之应负监管与督导之事务,方足当之。至是否主管

或监督之事务,应依各机关之组织法规或相关法令予以认定。且主管或监督,

系属不同之范畴,公务员要无可能对同一事务,本身既系主管又另负监督之

责,此为当然解释。是公务员主管或监督之事务为何,自应于事实栏明确认

定,详细记载,始足为适用法律之依据。” 从以上内容可见,裁判要旨亦无任何案情内容之记载。但是,法官仍须在比较案情

的内容和性质之异同之后,才能援引最高法院裁判或裁判要旨,作为本身裁判之论理和依

据。裁判要旨或裁判本身,对于法院而言,亦无任何法律上之拘束力,仅是单纯办案参考,

上级审尚难仅以下级审未遵照裁判要旨或最高法院裁判为由即予以撤销原判、发回重审。 4、最高法院决议

最高法院掌理民、刑事诉讼之终审审判。因为是法律审,以第二审判决确定之事实

为判决基础,进而为法律上之判断。又因审判独立,各庭互不隶属,可能发生就同类案件

所持法律见解歧异之现象,滋生类同异判之弊。在最高法院院长主持下,经全体三分之二

13 见黄建荣,注释 10,第 77 页 (援引韩忠谟,《法学绪论》,第 25 页(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9)。 14 “大法官解释宪法之事项如左:一、关于适用宪法发生疑义之事项。二、关于法律或命令,有无抵触宪法之事项。三、关于省自治法、县自治法、省法规及县规章有无抵触宪法之事项。前项之事项,以宪法条文有规定者为限。”《司法院大法官审理案件法》,1948 年 9 月 15 日公布,1993 年 2 月 3 日最新修正,http://www.judicial.gov.tw/constitutionalcourt/p07_2.asp?lawno=58,第 4 条。至于何人可申请大法官作违宪审查,在该法第 5 条定有明文规定。 15 见黄建荣,注释 10, 第 80 页。但是陈计男大法官认为判例并非法律本身,对于下级法院没有法律上之拘束力,亦不得作为违宪审查之标的。见黄建荣,注释 10,第 80-8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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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庭长、法官出席,并获得出席人数过半同意,可就有争议之法律见解作成决议,以达

统一法律见解之目的。16

《最高法院决议汇编》前言所载:

“本院决议原在统一本院民、刑事各庭之法律见解,俾供各庭办案参考,并

不具拘束力,与本院判例系经报请司法院备查,具有司法解释性质者回

异”。17

据此可知,各级法院法官采用最高法院刑事庭 18会议决议而为裁判, 是本于其独立审判之

原則,认为该会议决议之內容为正当而予引用,并以此加强其判决理由之说服力,而并不

是因为该会议决议对其有规范拘束之效力。19 当然,上级审法院亦难单纯以下级审未引用

刑事会议决议或引用有误而予以撤销。纵然最高法院刑事庭会议决议无法律上之拘束力,

但是各级法院在适用时,大都会遵照援用,以避免案件被撤销。

5、法律问题座谈

法院在审理案件时,如果对于法律适用或问题有异议,均可以以各法院作为提案机

关将法律问题提出,送交高等法院汇整,并由高等法院邀请该院及其分院、各地方法院和

检察署的代表、一位最高法院的庭长、律师及教授等,参与研讨提案之法律问题,从而形

成讨论意见、审查意见及研讨结果。法律座谈会的重点,是透过法律精英集体的反复辩证,

寻找出符合社会公义与解决纠纷的最佳方案,为法官们提供在审理具体个案时的参考,增

加判决的可预测性与一致性。20 法官是否援引法律座谈会意见,仍应基于其对于案件之了

解及认知,适当地使用该意见内容,以作为自己裁判论理过程之参考。当然,上级审亦很

难仅因为下级审法院未遵照法律座谈会研讨意见而作出裁判,并予以撤销发回。

三、 台湾刑事案例制度面临之问题

尽管刑事庭法官在审理案件适用法律时,有上述案例可供参考,但如前所述,除大

法官会议解释及最高法院判例有相当于法令之拘束力外,其余如最高法院裁判、决议及法

律问题座谈,均无拘束力。在此,举下列二例来说明因为实务上法律见解之不同,可能导

致判决结果歧异之不合理现象,并进一步探讨解决争议之方法。 1、 最高法院各刑事庭对贩卖毒品案件中的自白 21有不同的认定

16 见《最高法院决议汇编:中国民国 17 年至 95 年》,序第 1 页。 17 同上,前言第 2 页。 18 目前最高法院刑事庭共有 12 庭。 19 见黄建荣,注释 10,第 85 页。 20 见《100 年法律座谈会汇编》(台湾高等法院编印, 2012),第 4 页。 21 编者按:在中国大陆法律用语中,即“自首”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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贩卖毒品案件,无论在检警侦办上或法院审理上,都是极具考验之案件。被告对于

贩卖毒品之事实是否承认,会影响整个法院判断以及审理程序速度。为鼓励贩卖毒品之被

告自白认罪,使刑事诉讼程序尽早确定,就有了对于贩卖毒品之罪在侦查及审判中均自白

者,减轻其刑之规定。22 此立意固然良好,但是法院如果对于自白之认定标准不一,则反

而造成被告投机取巧,导致不公平现象。 在贩卖毒品案件中,如果被告在侦查及审判中即对于其意图营利、贩卖毒品之行为

及对象,包括议定价格、收取价金、交付毒品之行为自白承认,法院在审理此类案件时,

因当事人通常不再要求传讯买受人作证,均可尽早终结诉讼程序,并依上述规定对被告减

刑。 但是,倘若被告仅承认有与他人通话联络并讨论毒品之金额、数量及交付毒品之地

点,且在事后将毒品交付给该人,并向该人收取款项,然后辩称:只是帮他人购买毒品而

没有赚钱或没有赚取差价之营利意图。在此情形下, 被告究竟在贩卖毒品之事实上有无自

白?可否依上述规定减刑? 对此,最高法院刑事庭之间有不同见解。有一刑事庭认为: “有无营利之意图,乃贩卖毒品与转让毒品、为他人购买毒品而帮助施用毒

品等犯罪之主要分野,亦为各该犯罪异其刑罚轻重之原因,自属贩卖毒品犯

罪之重要构成要件事实,…就贩意图营利一节,既未坦承,即难认已就贩卖

海洛因之犯罪自白”。23 另一刑事庭认为: “又自白乃对自己之犯罪事实全部或主要部分为肯定供述之意。至行为人之

行为应如何适用法律,系属法院就所认定之事实,本于职权而为法律上之评

价。…被告已供称有交付毒品,并收取价款,虽其同时供称并未赚钱,但上

述供述能否谓未就贩卖毒品之犯罪事实为自白?”。24 最高法院各刑事庭间因对于自白之见解认定不同,其裁判结果亦随之不同。而此亦

导致地方法院及高等法院法官在裁判时,因为所参考援引之最高法院裁判不同,而有不同

22 见,例如,《毒品危害防制条例》,1955 年 6 月 3 日公布,2010 年 11 月 5 日最新修正,2010 年 11 月

24 日生效,http://law.moj.gov.tw/LawClass/LawContent.aspx?pcode=C0000008。2009 年 5 月 20 日立法修正公布

《毒品危害防制条例》第 17 条:“犯第 4 条至第 8 条、第 10 条或第 11 条之罪,供出毒品来源,因而查获其

它正犯或共犯者,减轻或免除其刑。犯第 4 条至第 8 条之罪于侦查及审判中均自白者,减轻其刑。” 23 最高法院刑事第一庭之 101 年度台上字第 3272 号判决。这案涉及贩卖海洛因。持类似见解者:最高法院刑事第六庭之 101 年度台上字第 2523 号判决、刑事第二庭之 101 年度台上字第 2039 号判决。 24 最高法院刑事第三庭之 101 年度台上字第 2364 号判决。持类似见解者有最高法院刑事第十一庭之 99年度台上字第 4962 号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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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认定标准。此不仅造成裁判之歧异,更影响了刑事被告权益及司法正义之公平性。目前,

对此不公平现象,仅能先透过最高法院尽速召开刑事庭会议,就这一争议问题形成决议,

以先供下级审法院参考,然后再透过判例形成之方式,以实质上之拘束力达到统一适用法

律之目的。

2、 最高法院刑事庭会议决议关于“法院应依职权调查证据” 在《刑事诉讼法》2002 年 2 月修正前,第 163 条规定:“法院因发见真实之必要,应

依职权调查证据”。因此,即使检察官未尽充分控告之责任,法院亦负有调查证据之义务,

否则其判决即有可能被上级审以事实未查明而撤销。在此制度下,法院似延续检察官之工

作,有让人误认为院、检系一体之嫌。 在 2002 年修正后,为确保法院中立之立场,强化了当事人进行主义。证据调查之取

舍与否,不完全取决于法院,当事人之意见也予以尊重。法院依职权调查之证据居于补充

性、辅佐性地位。但是,增订的《刑事诉讼法》第 163 条第 2 项规定了一些条件下法院应

行使其调查证据之职权:“…但于公平正义之维护或对于被告之利益有重大关系事项,法院

应依职权调查之”。 法院何时“应依职权调查证据”,涉及被告罪责之认定。尤其当检察官举证未尽清楚

时,法院对案件之处理态度更攸关被告之权益。在此情形下,法院可凭检察官对于被告犯

罪事实未尽举证责任,直接判决无罪。法院又或询问检察官是否申请调查补充证据,并询

问当事人意见。法院亦可以在依职权调查证据前,先行询问当事人意见。当然在后二者之

情形下,调查证据之结果也有可能对于被告不利。 对于法院何时“应依职权调查证据”这问题,最高法院在 2012 年召开会议并作出决

议,认为: “无罪推定系《世界人权宣言及公民与政治权利国际公约》宣示具有普世价

值,并经司法院解释为宪法所保障之基本人权。……被告有罪既属检察官应

负之责任,基于公平法院原则,法院自无接续检察官应尽之责任而依职权调

查证据之义务。则刑事诉讼法第 163 条第 2 项但书所指法院应依职权调查之

‘公平正义之维护’事项,依目的性限缩之解释,应以利益被告之事项为限,

否则即与检察官应负实质举证责任之规定及无罪推定原则相抵触,无异回复

纠问制度,而悖离整体法律秩序理念”。25 25 最高法院 101 年度第 2 次刑事庭会议纪录,http://tps.judicial.gov.tw/faq/index.php?parent_id=589。在会议中,也有异议:

“案件攸关国家、社会或个人重大法益之保护,或牵涉整体法律目的之实现及国民法律感情之维系者,均属所称‘公平正义之维护’之重大事项。法院就‘公平正义’之规范性概念予以价值补充时,必须参酌法律精神、立法目的、依据社会之情形及实际需要,予以具体化,以求实质之妥当。刑事诉讼所欲追求的目的,不外乎公平正义之维护,亦即真实发见,其应兼及被告利益及不利益之事项,……所谓公平正义之维护,自非专指有利被告之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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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决议公布后,立即受到检察官们的批评。26 姑且不论该会议决议之见解是否可

取,单单在实际运作上,如何能确保法院依职权调查能够“以利益被告之事项为限”?凡

证据之调查,在未实际查证并取得结果前,又如何判断是对被告有利或不利?若法院依职

权调查证据时,原本是认为有利于被告之事项,而调查结果则相反,则此时,应如何处理

该证据?被告可否主张对该证据不应予以采用? 上述会议决议所造成之争议,不仅使检察官不满,对于实际审理案件之法官亦有适

用上之困扰。故在此情形下,法官通常有二种做法:一、于职权调查前,先询问当事人有

何意见;二、询问检察官或被告是否愿意声请调查证据。纵然如此,亦有法官先行依职权

调查证据后,再提示当事人使其表达对于所调查之证据之意见。目前,对于该会议决议內

容如何为法官援引之情形,尚无具体资料,然其毕竟系供法官办案参考。事实上,法院实

务上亦尚未出现因违反此会议决议内容而予撤销之判决。 由此可知,最高法院会议决议虽是最高法院为统一民、刑事庭各庭间法律见解而作

出之意见,然下级审法官仍可本于独立审判原则而决定适用与否。但是,给予最高法院会

议决议适当之法律位阶或地位,或透过实务运作或判例形成之方式给予其某程度之拘束力,

亦不失为解决争议或消除见解歧异之方法。

四、 台湾刑事案例制度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指导性案例制度之发展方向 由上述最高法院裁判及会议决议內容所产生之争议,可知刑事案件之审理,不仅涉

及被告人权之保障,对于社会公平正义之维护更有莫大之影响。它所反映的是价值、文化、

人文思考与社会环境。所有法律之制定、修正与适用均是为了配合这些交错因素所带来之

变化。被告人权之维护固然重要,但在这错综复杂之社会,探究法院如何发挥适当之角色,

保障沉默社会大众之权益,让社会公平正义得以彰显,也是担任审判职务之法官之责任。 中华人民共和国指导性案例制度之建立,显然是要在众多复杂案件中找出一些可以

遵循之法则,在社会公义与被告权益之间找到一些平衡点。最高人民法院已发布的指导性

案例,与台湾适用之《最高法院判例全文汇编》比较,其内容有相同之处。前者有:“裁判

要点”、“相关法条”、“裁判结果”和“裁判理由”。后者有:“判例要旨”、“相关法条”和

“裁判书全文”(内有当事人名称、主文、理由、适用法条)。指导性案例的“裁判要点”

或最高法院判例中的“判例要旨”是整个指导性案例或最高法院判例的精神所在。它直接

告诉裁判者某些法律构成要件,法律名词之定义,或案件之法律上意见。在台湾,若适用

“判例要旨”有疑义时,则裁判的理由是决定是否援引“判例要旨”之最佳参考。至于指

导性案例,案例中的哪一部分可以被援引目前还不清楚。 指导性案例与台湾的《最高法院判例全文汇编》也有不同之处。台湾《最高法院判

26 例如,台湾高雄地方法院检察署检察官王启明即表示该决议不仅理由矛盾、方法错误,更严重侵害立法权而欠缺民主正当性。台湾澎湖地方法院检察署检察官吴巡龙于 2012 年 6 月 4 日至最高法院前静坐抗议。

Page 10: 黄蕙芳 台湾刑事案例制度 与中华人民共和国指导性案例制度的发 … · 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于2010 年11 月通过《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案例指导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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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全文汇编》并没有像指导性案例那样另将“基本案情”独立列为一个标题,但在理由栏

内会说明基本事实,之后再就原裁判(即高等法院或其分院之裁判)适用法律、论理等过

程有无违误而加以说明。这分别是由于台湾的最高法院是法律审,而非事实审,即就适用

法律有无违误而作审查。故法理上是不涉及事实之认定。但台湾最高法院往往在其发回二

审即高等法院之裁判理由内要求二审再就某些事实调查清楚。 指导性案例制度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项重要发展。经过多年的努力,台湾刑事案

例制度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值得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参考。但台湾刑事案例制度

也有不足之处。如上所述,最高法院会议决议虽是其为统一民、刑事庭各庭间法律见解而

作出之意见,然下级审法官仍可以不依其会议决议。如果再能够透过一定之程序或法律规

范给予适当且具重要意义的最高法院会议决议內容,如最高法院判例或司法院大法官会议

解释那样的实质上的拘束力,则对于被告权益之维护及诉讼经济之进步均有莫大帮助。这

是作者对台湾刑事案例制度发展方向的期待。台湾的这些经验都反映了清楚厘定案例实质

上的拘束力的重要性。如能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指导性案例成为统一法律适用的一个重要

工具则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