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范畴化与“副词＋名词”结构④

刘正光　崔　刚

一、引　　言

关于汉语中“副词＋名词”（如：很淑女）的结构，已有不少研究取得

了可观的成果。下面我们评介两种有代表性的观点。

邢福义（１９６２）讨论了该类结构可用不可用的问题，并认为（邢福义，

１９９７）该结构的使用一方面与句式结构有关，另一方面与使用者的文化背

景有关。邢的研究主要是探讨“很犡”结构槽作为语言和文化背景对形成

该类用法的作用。邢先生对该类用法持非常谨慎的态度。桂诗春（１９９５）

从自然语言处理的角度出发，认为这是不符合汉语习惯的用法，是一种

“铤而走险”的语用策略。邢和桂都认为这不是规范的用法。桂先生甚至

认为，这类用法不能纳入乔姆斯基的语言能力／语言运用模式。我们认

为，这是乔氏将语言能力和语言使用者都高度理想化的观点的反映。如

果“存在的就是合理的”，那么，我们没有必要首先给它贴上某种标签。

张谊生（１９９６，１９９７）认为“副词＋名词”是现代汉语中的客观存在，并

从以下五个方面探讨了副名组合的语义基础：顺序义、类别义、量度义、

动核化以及性状化。谭景春（１９９８）认为名词的性质义是名转形的语义基

础。施春宏（２００１）也认为，名词的描述性意义是副名组合显现的客观基

础，并同时探讨了描述性意义的显现方式以及该结构的类推问题。张、

谭、施没有就这种用法定性为规范不规范，而是探讨了这种结构的客观存

在性与语义特征。我们支持这种做法。因为，这有利于更加深入地讨论

问题，并发现其中我们未认识到的东西。

另外，杨永林（２０００）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分析了副名结构产生的语

·４７１·

④　文中未标明出处的例句大多转引自参考文献。不一一标明，以节省篇幅。

用动机和条件，并运用最简方案理论探讨了该结构的语义匹配问题，试图

说明该结构的不协调之处。他认为，由于该结构违反了“完全解释性原

则”要求，副词修饰语内部的可度量性语义要求与中心词内部的明晰的类

属特性特征之间产生了逻辑冲突，由此导致了语感上的“跨类”误用现象。

但他们的研究还未来得及解决以下问题：什么样的认知机制导致名

词的意义由指称向陈述转化？名词指称意义向陈述意义转化的内在条件

是什么？听／读者怎样提取名词所表达的意义？名词在向形容词的功能

与范畴转移时，体现出怎样的语义、形态句法特征？其中的认知操作过程

是怎样的？

二、非范畴化：名词由指称向陈述转化的认知机制

本文认为，在副名结构中，名词由指称意义向陈述意义转化只是其语

义特征变化的显现方式。它实际反映的是语言与认识创新的过程。其认

知机制是非范畴化。非范畴化是范畴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最重要

的认识能力之一，是语言与认识创新的重要方式。在语言研究层面，我们

将非范畴化定义为在一定的条件下范畴成员逐渐失去范畴特征的过程。

范畴成员在非范畴化后重新范畴化之前处于一种不稳定的中间状态，也

就是说，在原有范畴和即将进入的新范畴之间会存在模糊的中间范畴，这

类中间范畴丧失了原有范畴的某些典型特征，同时也获得了新范畴的某

些特征。

语言非范畴化具有以下特征：１）语义抽象与泛化；２）范畴的某些典

型分布特征（句法／语义特征）消失，范畴之间的对立中性化（犚狅狊犮犺，

１９７８）。范畴分布特征的消失为范畴成员跨越自己的边界或者说为一个

范畴中的实体进入另一范畴打开了方便之门；３）语篇和信息组织功能扩

展或转移；４）高范畴属性成员转变为低范畴属性成员，或发生范畴转移。

例如：

（１）一整天，西装笔挺的尼克尔故意跟他那帮狐朋狗友保持着距离，

很绅士地拿着香槟酒杯陪着萧依依说话。（朱晓琳 《法国男孩尼

克尔》，《小说月报》２００４／４，狆．７３）

（２）她无论是搞社会调查，还是采访的时候，最后她总要笑嘻嘻地，

·５７１·

很女学生地问对方，你认为社会上最有权的人是哪些？（阿成

《丑女》，《小说月报》２００４／７，狆．８３）

（３）犪．……王自力连这一点都不懂，太畜生了！（迟莉《小姐你早》，

《收获》１９９８／４）

犫．……王自力连这一点都不懂，太大／小／老／蠢畜生了！

（４）犪．这条裙子很款式。

犫．这条裙子很新／老／旧／现代款式。

原型意义上的名词，表示具体的“物”（犜犎犐犖犌），具有所指意义，在句

中充当主宾语。但在（１ ４）中，“绅士”、“女学生”、“畜生”和“款式”都丧

失了指称意义。名词丧失所指意义后，语言使用者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

提取名词所具有的意义，如特征意义、功能意义、关系意义、联想意义等

等，甚至还可以根据需要附加说话者的意义。这一认知操作过程，在微观

的层次是转喻映射，在宏观层次是隐喻映射，映射的方式是：人／物＞特

征／性质。“绅士”表示“彬彬有礼”，“女学生”表示“纯真可爱”，“畜生”比

喻卑鄙恶劣，“款式”表示“时髦”的意义。这些特征意义都是描述性的。

由于语义特征的变化，它们的句法能力也发生了相应的改变，如不能再接

受名词的修饰成分修饰，如量词、形容词等。在语篇功能上，由充当动词

的论元（主宾语）转变为直接充当谓词了，即名词在非范畴化的作用下，获

得了新的功能。这种功能可能是临时的，也可能经过语用强化逐渐定型。

由于这样使用的名词在语义、句法和功能上都与原型意义上的形容词相

似，在范畴属性上，这些名词实际已经充当形容词使用了。

以上例证表明，为了满足不断出现的新的认知与表达需求，语言实体

在非范畴化的作用下，能够不断获得新的意义与功能，为语言的创新与发

展创造条件。同时，由于非范畴化的作用，范畴的动态属性得以充分表现

出来，使语言系统在保持相对稳定的前提下，具有足够的灵活性，不断适

应新的环境和要求。

三、概念结构的二元性：指称与陈述

相互转换的内在条件

　　张、谭、施认为，名词在副名结构中表达的是名词的描述性意义，而非

·６７１·

名词的指称意义。这是很有意义的发现。然而，他们来不及在有限的篇

幅内深究名词的指称与陈述意义相互转换的内在机制。这是一个十分重

要的理论与实际问题。非范畴化可以揭示出这种转化的认知操作方式，

但不能揭示这种转化的内部条件。这个条件就是概念结构的内在二

元性。

犑犪犮犽犲狀犱狅犳犳（１９８３）指出，一个概念结构可区分为符号（狋狅犽犲狀）概念和

类（狋狔狆犲）概念，如：

（５）犪．他家养的狗早餐吃牛奶。

犫．进门看颜色，打狗看主人。

符号概念指概念的内在结构是一个可能精细的（狆狅狋犲狀狋犻犪犾犾狔

犲犾犪犫狅狉犪狋犲）内在结构的心理结构体，能够作为完整的实体映射到意识之

上，是被范畴化的事物的表征，如（５犪）中的“狗”所示。类概念指被范畴化

的范畴的表征（犑犪犮犽犲狀犱狅犳犳，１９８３），包括有机体在学习一个范畴时创造和

存储的信息，如（５犫）中的“狗”。在类概念这个维度，它通常是没有指称意

义的心理结构体，即所存储的信息并不特指狗这个范畴中某一特定的狗。

区分符号概念和类概念的重要意义在于从根本上说明了语言实体的概念

结构本身就包含了两种不同的意义：指称和陈述意义。由于类概念中学

习者“创造和存储的信息”本身就是对该概念的描述和说明，它们构成了

语言实体的指称与陈述意义相互转换的来源和基础。语言实体表达的是

符号概念还是类概念以及两种概念的相互转化由语用环境确定。

（６）很骑士地让美芳在他背后坐好。

（７）作为作家，名字与脸蛋广为人知，而作品真正的读者不多，甚至

读过的人也说不出其意义与价值所在。那是一件滑稽的事。滑

稽之处在于：成名的路千万条，为什么要当“作家”？你的作品

太泡沫、太无聊，辜负了你的青春红颜，让我们说你什么好？

（８）皮秀英瓜子脸，吊梢眉，相当狐狸。

（９）这样回答问题，太公式了吧！

（１０）她的书非常悲观，非常灰色，偶然有一道彩虹出现，也是昙花

一现。

犑犪犮犽犲狀犱狅犳犳指出，符号概念与类概念是“体现”（犐犖犛犜犃犖犆犈犗犉）关

系，“骑士”的符号概念指“欧洲中世纪的军人”中的具体一员。作为类概

·７７１·

念不但指引号中的部分，而且还添加了人们在习得这个概念时随着社会

的变迁而不断存储的许多新信息。因此，作为类概念，它可能逐渐增加了

“有风度”、“讲义气”、“勇敢”等。这些不断附加与存储的意义随着学习者

的不断积淀而成为一种社会约定，存储在“骑士”的类概念中。“泡沫”的

符号概念是“聚在一起的小泡”中的一个或这种物理现象。但是，在其类

概念中，可能还存储了“五颜六色”、“一戳就破”等信息。“狐狸”的符号

概念只表示“哺乳动物的一属，形状略像狼，耳朵三角形，尾巴长，毛通常

赤黄色，吃野兽、鸟类、家禽，昼伏夜出”这类动物中的一员。而类概念除

了表示这部分概念内容外，还包括“性狡猾多疑，妖媚等含义”。这是人

们在学习这个概念时通过生活和经验的积累所存储起来的信息。“公式”

的符号概念是“用数学符号表示几个量之间的关系的方程式，具有普遍

性，适合于同类关系的所有问题”中的一个方程式。其中，“具有普遍性，

适合于同类关系的所有问题”是人们的认识结果，并同时还有可能存储

“没有变化”或“呆板”的意义。“灰色”的符号概念指颜色中的一种，而在

类概念中会包括它所蕴涵的各种社会意义或附加的感情意义。

本文认为，类概念中所存储的信息具有两个功能：１）为指称与陈述的

相互转化提供了内在语义基础；２）存储的信息量的差异有利于解释副名结

构的可接受性差异。如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很墙壁”、“很天空”之类的说

法。这可能是由于在它们的类概念中，存储的相关的描述性信息还不够或

者很少的缘故。也许，随着存储信息的增加，上述表达也会出现。

以上分析表明，语言实体的概念内容具有弹性和灵活性，在概念结构

中体现为符号概念和类概念的差异，在语言运用中表现为指称和陈述的

相互转化。更重要的是，概念结构区分为符号概念和类概念说明了范畴

结构实现认知经济性的方式。类概念中能够不断存储学习者附加的信

息，增加了信息密度。符号概念有利于保持范畴结构的相对稳定性，而类

概念创造灵活性。类概念创造的灵活性有利于范畴获得动态属性，为功

能和范畴的转移创造了条件。

四、非范畴化的连续体性质与可接受性差异

非范畴化具有两个方面的连续体特征：１）语言实体本身逐渐变化的

·８７１·

过程；２）范畴属性的等级差异。这两个连续体特征能够有效解释不同结

构中名词表示描述性意义时的可接受性差异问题。下面的不同句式中，

名词同样表示描述性意义。但是，句式的不同，名词非范畴化的程度就体

现出较大的差异，所具有的名词范畴属性特征和范畴地位就不一样，可接

受性也随之不同。邹韶华（１９８６）将名词的语义偏离出现的句式区分为能

产性强的和弱的两种。能产性强的句式像“有／没（有）＋犖；是／不是＋犖

（犖１＋是＋犖１犖２＋是＋犖２；犖＋叫＋犖）；像／不像＋犖；够／不够＋犖”等句

式，如：

（１１）那会儿，朴寡妇还不是寡妇，还是个屯里扬脸走道的娘儿们，要

脸儿有脸儿，要人儿有人儿，男人在县城煤场开大卡车运煤，月

月有饷钱，日子比谁都过得滋润。（李绵星《庶出》，《当代》

２００４／１，狆．１３４）

（１２）犪．这黄花大闺女，瓜子脸，小嘴唇，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真俊。

犫．哈……不怪叫你张铁嘴，你这嘴可真叫个嘴。

（１３）犪．嗳，其实老申长得够帅的，像个汉子。

犫．洪达不够朋友。

以上例句中的“（没）有、要、叫”都是动词，“是”是判断词。因此，即使

名词在它们后面出现时，没有了指称意义，都是起描述作用，但是在表层

结构，这些名词还是宾语或补语，在给这些词归类时，一般看作名词。然

而，在语义上，却和形容词非常接近。在句法上，这些结构中的名词前面

都不能有前置修饰成分，如量词、形容词等。我们认为，这类用法的名词，

在功能上起名词的作用，在语义上起形容词的作用。“要脸儿有脸儿，要

人儿有人儿”分别表示长得漂亮，身材好。“鼻子是鼻子眼是眼”表示五官

清晰、端正。

能产性弱的句式如“来／不来＋犖；干（混）出／不干（混）出＋犖＋来；

算／不算＋犖；成／不成＋犖；犞出／犞不出＋犖；出＋犖”等句式，如：

（１４）这不比看电影更来情绪吗？玩玩吧。

（１５）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却暗暗使劲，不混出个人样来，不来见你。

（１６）那棵老槐树呢，虽说用处不小，大伯也不多要，四百元不算

个价。

（１４）中的“来情绪”相当于“不高兴”或“生气”，（１５）中的“混出个样”

·９７１·

表示“取得成功”，（１６）中的“不算个价”的意思是“便宜”。同样，这些句式

中的名词都不是表示它们的指称意义，而是和前面的动词一道表示新的

意义。但在句法上，这些结构中的名词前面照样不能有前置修饰成分，它

们仍然是宾语。

以上两种句式中的名词的意义和功能变化反映出范畴属性的中间

状态。

仔细比较（１１ １６）各句式中出现的名词的意义、句法地位以及范畴

属性，我们会发现，这些句式中的名词与“副词＋名词”结构中的名词一

样都表达名词的陈述性意义，而非名词的指称意义或中性意义。而且，它

们的语篇地位都相同，在话语中，没有引进独立的话语参与者。但这些句

式（包括“副词＋名词”）中的名词的范畴属性地位却有一定的差异：１）在

（１１ １６）中，名词的范畴属性地位高一些，或者说名词离原型意义上的名

词更近一些，因为它们还只发生了语义上的转移。在句法层次，它们仍然

承担名词的句法功能；２）“副词＋名词”结构中的名词范畴属性地位低一

些，因为它们已经脱离了原型意义上的名词的功能，有的充当谓语，有的

充当定语。以上特征能够有效解释不同结构中（如１１ １６）的名词的非

范畴化用法的可接受性差异。之所以将“副词＋名词”结构看成是“不规

范”的用法，是因为该结构中的名词的非范畴化程度更高，在语义、形态句

法、语篇功能上都发生了转移，更远离原型意义上的名词而更接近形

容词。

五、转喻的视角化（孤立抽象）与语义提取

当名词在“副词＋名词”结构中用于描述性意义时，在众多的潜在意

义中，怎样确定说／写者所意欲表达的意义，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它

反映出语言理解中的认知运作过程。但是，在已有的相关研究中，却没有

得到足够的重视。施春宏（２００１）虽然讨论了名词描述性意义的断取问

题，但从论述的内容看，实际讨论的是名词描述性意义的存在环境与显现

方式。虽然这有助于听／读者确定话语的意义，却不能如实地反映说／写

者主动获取意义的过程。

在副名结构的理解过程中，在微观的操作上，起主要作用的是“转喻

·０８１·

的视角化”或孤立抽象。“视角化”指在语义结构复杂的框架知识中，词的

不同用法分别凸显不同的成分或意义（犜犪狔狅狉，１９８９／９５）。语言实体进入

语用过程之后，必然产生一定的语义和语用指向。该语用指向由孤立抽

象提取出来，经过语用强化，便产生了“副词＋名词”结构中的所表达的描

述性意义。起语用强化作用的是转喻。转喻在交际中的主要功能是增强

信息性和关联性（犎犲犻狀犲，１９９１），将要表达的意义凸显出来并建立起话语

与语境的相关性。转喻视角化主要有“成分视角化”和“含义视角化”。

例如：

（１７）就这样，那一天成子的热闹，成子媳妇的风光，在潘桃心中不可

抗拒地拼起这样一幅图景：成子媳妇，外表很现代，外表很城

市，性格却很乡村，一个彻头彻尾的两面派。（孙惠芬《歇马山

庄的两个女人》，《小说月报》２００２，（１）：３３）

（１８）犪．今秋流行很上海。（《人民日报》海外版２００３ １ ８）

犫．他办事很上海，他肯定能按时写出报告。

（１９）小林的电脑房里新添了一张陌生面孔，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

女孩，披肩发留得十分传统，眉眼很干净，笑起来微微露一点粉

红色的牙床，红得像玛瑙，光亮可爱，让人觉得这女孩子本人也

如玛瑙一般圆润腻手。（黄蓓蕾《玫瑰灰的毛衣》，《钟山》

１９９９／３）

在认知结构中，“城市”与“乡村”各自都有许多细节特征，例如，地理

位置、人口、气候、生活习惯、工作作风、历史传统、文化等。或者从主观判

断的角度看，“城市”有“现代”、“教养”、“文明”、“繁华”等特征，“乡村”有

“朴素”、“落后”、“守旧”、“愚昧”等特征。然而，在具体的语用环境下，不

是所有特征都能成为意义的焦点。因此，这里就有一个凸显与提取的过

程。在例（１７）中，作者指向的是“现代”和“朴素”的意义特征。在（１８犪）

中，被提取的是“时尚”，指代上海所代表的特有的流行时尚，而在（１８犫）

句中被提取的是上海人办事效率高的特征。（１８）还充分体现了语境在

凸显所表达的语义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作用。例（１７）和（１８）可称之为转

喻的成分视角化，充分体现出转喻在建立话语关联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１９）体现了语用强化在意义提取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如前所述，转喻

的功能在于强化信息性，融入说话人的立场、情感和态度等主观意义。

·１８１·

“传统”作为一个中性词，通过转喻的作用，其“保守”的意义加入其中

了。由于有了这种添加，词语的信息性增强了。再比如“这条裙子很款

式”中，“款式”也是一个中性词，由于转喻的作用附加了“新潮”或“新

颖”的意义。这反过来说明，在“副词＋名词”结构中，名词的意义都附

加了一种语用含意，以增强信息性。这样的过程便是含义视角化的过

程。当然，成分视角化和含义视角化并不是截然不同的，而是相互联系

的，只是侧重点不同而已。

主观意义有两种存在方式：一种是经过反复的语用强化而约定化，

即有社会性的，如文艺作品中的人物等；另外一种是临时的。事实上，即

使是约定化了的也是由临时的逐渐积淀而成的。约定化了的，在理解上

一般比较一致，可接受性程度比较高。临时由语用强化而产生的副名结

构除了新鲜感比较强以外，理解上可能会体现出因人而异的现象，可接受

程度可能低一些。例如：

（２０）他们在一起很般配。习红梅太明星，杨闯挽着她，不像她老公，

倒像经纪人；烟烟太风尘，杨闯拥着她，就像老嫖客和雏妓。

（洛兵《新欢》，人民文学出版社，２００３，（７）：１０１）

（２１）很外交的语言，很纯真的表情。她说可以成为朋友，但不愿接

受采访。

（２２）我们的局长很个性。

（２０）中的“明星”和“风尘”已经获得了较为固定的语用含意，因

此，对其意义的理解不会出现太大的差异。而在（２１）和（２２）中，情况

可能会有所不同。如果你对“她”持积极的评价和看法，你会认为“外

交”是她成熟，善于应付局面的表现。如果你对“她”持消极的看法，

你会认为“外交”是她在敷衍你的表现。同样，在（２２）中，“个性”可理

解为局长是一个有主见，不随声附和的好局长，也可以理解为他是一

位不好打交道的局长。（２１）和（２２）进一步说明，语境对意义的提取

具有很强的制约作用。

这些理解上的因人而异现象还可以由语言使用者在利用类概念中存

储的信息时所表现出来的主观灵活性来解释。由于类概念中所存储的信

息是学习者创造和存储的结果，那么，存储的内容有可能因时、因地、因人

而异。语言使用者在使用这些信息时，可以根据表达的需要，灵活地、选

·２８１·

择性地提取类概念中的信息为表达目的服务，从而产生语用指向和话语

相关性。该过程也是转喻思维与推理的过程。

六、“副词＋名词”反映出人类认识中

新旧知识的相互作用与联系方式

　　范畴化从杂乱无章的世界中建立起结构和秩序，大大减轻了人类认

知和记忆的工作负担，为快速有效地认识世界提供了便利。但是，在认识

活动和语言实践中，当我们面临新的认识任务和表达需求时，怎样同样经

济快速有效地将新认识的内容外化为语言表达式还是一个语用经济性的

问题。

前人的研究成果一般把此类用法仅仅看成是一种修辞手段（陆俭明，

１９９４），一种语用策略（桂诗春，１９９５），甚至特殊现象（邢福义，１９９７）。他

们考虑问题的角度还是从语言本身的规则出发，过多地强调了规则的重

要性。如果规则是一成不变的，那么，语言系统中将堆积越来越多的“特

殊现象”、“修辞现象”。这样的处理虽然有它的长处，但从新的角度探讨

这个问题可能会有很多新的发现。　

我们认为，这不仅仅是一个修辞问题、语用策略问题、特殊现象问题。

它还反映出人类怎样利用原有知识完成新的认知任务，实现新的认知目

标的过程。以（１７）中的“城市”和“乡村”为例说明这个问题。“城市”的类

概念中可能同时包含“现代、时髦、教养”，甚至“矫揉造作”等含义，而“乡

村”的类概念中也可能同时包含“朴素、落后、守旧、缺少文化”等含义。当

说／写者不仅仅希望传递其中的某一个意义，而是希望将这些不同的意义

同时传达时，以上形容词都无法独立完成这样艰巨的任务。面对这样复

杂的交际需要，怎样以经济有效的方式完成交际任务既是一个认识方法

问题，也是一个语言使用问题。犠犲狉狀犲狉和犓犪狆犾犪狀（１９６３）认为，最好的

途径是“旧瓶装新酒”，即扩展原有表达方式的意义与功能。“旧瓶装新

酒”原则强调原有概念在认知发展过程中的调节作用，或者说原有概念在

生成新概念时的承接作用。“城市”和“乡村”在意义上的增加、功能上的

扩展充分体现了这样一个认识过程。这种在原有知识基础上的扩展（信

息含量的增加）既保持了原有结构的稳定性（仍然具有名词的某些特征）

·３８１·

同时又获得了动态的灵活性（活用为形容词）。这三个特征———信息密

度、结构稳定性和灵活性———正好满足了大脑存储知识并将知识用于认

知活动的基本要求（犌犲犲狉犪犲狉狋狊，１９８５）。这是因为，高信息密度满足了认

识效率要求，在稳定而又灵活的基础上扩展其语义与功能满足了人类认

识的实现方式的要求：依靠新旧知识的相互作用与联系。

犉ó狀犪犵狔（１９９５）利用像似性理论对句法现象的新奇表达法的解释也

支持我们的观点。他认为，富于表达力的句法违规现象（狋狉犪狀狊犵狉犲狊狊犻狅狀狊）

必定是有理据的，否则，读／听者无法理解传递的信息。这个理据就是像

似性，它反映出语言使用者的认知与情感状态。

七、“副词＋名词”结构反映出语篇的

信息组织原则与动机

　　谭景春（１９９８）用“省略”的观点来分析“副词＋名词”结构的句法特

征。例如：

（２３）犪．你还真挺本事→

犫．你还真挺有本事。

（２４）犪．他想，我的儿子狗小真福气呀，能够碰到这么好的人家。

犫．狗小爹欣慰地对老婆说，咱们村里每个人都想成为城里人，

可咱们的狗小现在就是城里人，他真是一个有福气的孩

子呀。

犮．狗小的娘应和着说，是呀，咱们狗小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卢江良《狗小的自行车》，《小说月报》２００４，（７）：１０２）

无可否认，（２３）和（２４）中的各句表达的命题意义没有差别。但既然

如此，为什么说／写者偏要“冒险”选择犪的表达方式，而放弃熟悉的其他

方式。这也许不能简单地用“修辞手法”来解释了。

该结构可以用认知效率和语篇信息性两个原则进行解释。根据

犚狅狊犮犺（１９７８）的研究，在范畴的形成过程中，范畴系统必须能够以最小的

认知代价提供最大量的信息。在副名结构中，由于名词通过转喻的作用，

得到了语用强化，增加了信息量，因此，该名词比一个意义相近的形容词

所表达的信息量要大很多，例（１１）至（１３）的详细分析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４８１·

可见，同样的认知内容获得了更高的表达效率，实现了认知与表达的经济

性原则。从语篇信息组织的角度来看，相对于“有＋名词”等结构中的名

词表达描述性意义，副名结构属于标记性结构，名词由此获得了更多的认

知与心理显性度。名词显性度的增加使得它可能更处于语义与信息焦点

的位置，而获得更强的表达效果。（２４）能够充分说明这一语篇信息的组

织原则与特征。（２４犪）中的副名结构处于信息焦点的地位，“福气”作为焦

点新信息得到了强调。而在（２４犫 犮）中，“福气”由焦点信息位置转移到

了非焦点信息位置，处于焦点位置的是随后的名词短语“孩子”和“人”。

从认知处理的角度看，由于“省略”了动词，需要处理的量减少了；同时，应

该处理的结构也简化了，如（２３犪）是一个犛＋犞结构，而（２３犫）却是犛＋

犞＋犗结构。

以上分析表明，“省略”的分析方法虽然比较直接明了，但有可能：

１）掩盖不同结构中名词范畴地位的差异，如（１７ ２２）所示；２）正因为如

此，就难以解释为什么像“有＋名词”表示性质义或描写义的结构是非常

规范的用法，而“副词＋名词”就是“特殊现象、修辞手段，不规范的用法”，

这实际是一个语用差异问题；３）掩盖相关句式的形态句法差异；４）忽略

副名结构的理论语言学意义。

八、结　　语

据我们的观察，目前“副词＋名词”结构，无论是口头表达还是书面表

达都有越来越常规化的倾向。本研究的考察结论是：１）在认知操作层

次，非范畴化为名词由指称向陈述的转化提供了方法与动力；２）在语义

层次，概念结构的二元性提供了描述性意义的来源与基础。类概念中所

存储的学习者学习该概念时所附加的程度不等的信息，为指称和陈述的

相互转化提供了可能；３）在认知框架中，语言实体可能有许多不同的成

分或意义，但在一定的语境下，被提取的只有一个。承担该提取功能的是

孤立抽象机制或转喻中的视角化；４）非范畴化的连续体特征能有效解释

不同结构中名词表示描述性意义时的可接受性差异；５）不应该仅仅将该

结构看成是“修辞现象、特殊现象、不规范用法”，而应该看成一种客观存

在，它反映了我们的概念系统日益丰富的概念内容和表达这些概念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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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需的语言表达式的空缺。它反映了认知系统和语言系统的不断的创新

过程。

参考文献

犉狀犪犵狔，犐．犐犮狅狀犻犮犻狋狔犪狀犱犲狓狆狉犲狊狊犻狏犲狊狔狀狋犪犮狋犻犮狋狉犪狀狊犳狅狉犿犪狋犻狅狀狊．犔犪狀犱狊犫犲狉犵．犛狔狀狋犪犮狋犻犮

犐犮狅狀犻犮犻狋狔犪狀犱犔犻狀犵狌犻狊狋犻犮犉狉犲犲狕犲狊．犅犲狉犾犻狀／犖犲狑 犢狅狉犽：犕狅狌狋狅狀犱犲犌狉狌狔狋犲狉，

１９９５，２８５ ３０４．

犌犲犲狉犪犲狉狋狊，犇．犆狅犵狀犻狋犻狏犲狉犲狊狋狉犻犮狋犻狅狀狊狅狀狋犺犲狊狋狉狌犮狋狌狉犲狅犳狊犲犿犪狀狋犻犮犮犺犪狀犵犲．犉犻狊犻犪犽．

犎犻狊狋狅狉犻犮犪犾犛犲犿犪狀狋犻犮狊，犎犻狊狋狅狉犻犮犪犾犠狅狉犱犉狅狉犿犪狋犻狅狀．犅犲狉犾犻狀：犕狅狌狋狅狀犱犲犌狉狌狔狋犲狉，

１９８５，１３５ １５１．

犎犲犻狀犲，犅．，犝．犆犾犪狌犱犻牔犉．犎ü狀狀犲犿犲狔犲狉．犌狉犪犿犿犪狋犻犮犪犾犻狕犪狋犻狅狀牶犃 犆狅狀犮犲狆狋狌犪犾

犉狉犪犿犲狑狅狉犽．犆犺犻犮犪犵狅：犝狀犻狏犲狉狊犻狋狔狅犳犆犺犻犮犪犵狅犘狉犲狊狊，１９９１．

犑犪犮犽犲狀犱狅犳犳，犚．犛犲犿犪狀狋犻犮狊犪狀犱犆狅犵狀犻狋犻狅狀．犆犪犿犫狉犻犱犵犲，犕犪狊狊犪犮犺狌狊犲狋狋狊：犜犺犲犕犐犜

犘狉犲狊狊，１９８３．

犚狅狊犮犺，犈．犘狉犻狀犮犻狆犾犲狊 狅犳 犆犪狋犲犵狅狉犻狕犪狋犻狅狀． 犚狅狊犮犺 牔 犔犾狅狔犱． 犆狅犵狀犻狋犻狅狀 犪狀犱

犆犪狋犲犵狅狉犻狕犪狋犻狅狀． 犎犻犾犾狊犱犪犾犲， 犖犲狑 犑犲狉狊犲狔： 犔犪狑狉犲狀犮犲 犈狉犻犫犪狌犿 犃狊狊狅犮犻犪狋犲狊，

犘狌犫犾犻狊犺犲狉狊，１９７８，２７ ４８．

犜犪狔犾狅狉，犑．犚．犔犻狀犵狌犻狊狋犻犮犆犪狋犲犵狅狉犻狕犪狋犻狅狀牶犘狉狅狋狅狋狔狆犲狊犻狀犔犻狀犵狌犻狊狋犻犮犜犺犲狅狉狔．犗狓犳狅狉犱：

犗犝犘，１９８９／１９９５．

犠犲狉狀犲狉，犎．牔犅．犓犪狆犾犪狀．犛狔犿犫狅犾犳狅狉犿犪狋犻狅狀牶犃狀犗狉犵犪狀犻狊犿犻犮犱犲狏犲犾狅狆犿犲狀狋犃狆狆狉狅犪犮犺

狋狅犔犪狀犵狌犪犵犲犪狀犱狋犺犲犈狓狆狉犲狊狊犻狅狀狅犳犜犺狅狌犵犺狋．犖犲狑 犢狅狉犽／犔狅狀犱狅狀／犛犻犱狀犲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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