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宅家引冲突？12355上海青春在线青少年公共服务平台提供心理疏导

“别怕，你的这些情绪很多人都会有”■本报见习记者 刘雪妍

疫情防控中，为了减少外出，人们待在家里。

记者近日采访了解到，长时间宅在家中，也引发了一些家庭冲突———儿子执意要下楼玩耍，妈妈在多次劝阻后情绪崩溃，脱口而出：“你出去就是送死，被感染还不如被车撞死。”13岁的少年梗着脖子回应：“那我现在就跳楼！” 第二天这位妈妈非常后怕，打电话给 12355上海青春在线青少年公共服务平台。她想不通，儿子以前一直都很听话，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暴躁。

24小时都在一个屋檐下， 人们情绪被放大，

变得敏感了， 有时候连亲人之间说话都比较极端，“父母自己的情绪一定要稳定，恐吓和限制只会给孩子带来心理上的逆反。”12355心理督导宋娅茹告诉她。12355的志愿者金小燕说：“现在的状况最主要是‘不确定’，我们的回应就是给大家提供一种确定感。”

1月 25日开始， 金小燕和 30多名志愿者就开始了线上值班，为咨询者提供心理疏导。第二天，国家卫健委发布《关于印发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紧急心理危机干预指导原则的通知》，金小燕早早在群里转发，因为觉得其中针对不同人群的心理危机干预要点非常实用。

作为静安区同济大学附属七一中学的专职心理老师，她明白，近期的很多咨询，看上去是平时也会出现的亲子关系、家庭教育问题，但其实都受到了疫情影响。

有在读初二时因为考试焦虑来寻求过帮助的孩子，一年来一直情绪稳定，最近因为居家隔离又出现焦虑，觉得自己学习效率低，幻想别人在家学得很厉害，压力很大，尤其当面对自己不是很擅长的数学科目时， 这种不安的情绪更严重；当电视、手机、电脑等电子产品成为孩子居家隔离生活的案头之物后，看到孩子无休止地“刷屏”，不愿意看书学习，有的家长强行制止，产生负面循环，导致家庭关系紧张；也有孩子看到父母天天讨论疫情信息、囤积食物、作息不规律，觉得家里陷入全方位混乱， 也产生了恐慌情绪，严重的甚至因为担心，出现一些躯体症状；一位休学在家的大学生原来就因情绪问题去看过精神科，并接受了药物治疗，最近觉得自己又有了新症状，总是纠结要不要去医院。

金小燕说：“疫情影响下， 恐慌情绪不可避免，尤其在过往生活中有过创伤经历的人，处于情绪高压下，更容易引发内在创伤机制，产生情绪反应。”

有位年轻母亲在看到儿童确诊病例后，产生了急性应激反应：除了天天给孩子用酒精擦洗身体，还不让孩子听电话，觉得电话信号也能传来病毒，甚至做梦都是孩子在抢救。

2008年汶川地震时，部分震区青少年被送到上海，宋娅茹曾为他们进行过心理干预，面对突然间失去了父母的 7 岁孩子， 她以咨询师的身份，和孩子进行情感连接，通过绘画等方式来调节心理创伤，孩子恢复得很好。

地震后造成的危害属于灾后心理救助，而现在大家普遍是觉得心里没底，此时若去“解决”问题，效果并不见得好。宋娅茹觉得，接纳、倾听和给予支持，才能给对方信任感和稳定感，告诉对方“你最近很多情绪反应，其实是正常的，很多人都会有”， 对方可能就会缓解很多。“专业上有种技术叫做本体疗愈，通过调整，身体可以自己从创伤中解脱。”

但有些应激状态下的敏感人群则需要干预，

比如在和那位对孩子说出“出门不如去死”的妈妈沟通时，宋娅茹就告诉她，青少年像早晨的太阳，需要运动以及和同伴交往，现在被关在家里，

自然觉得郁闷苦恼，父母可以在家里陪他做做运动，甚至让他做好防护下楼丢一次垃圾。再去告诉孩子，妈妈也是为了保护他，同学和老师们每天也都待在家里，在群里报平安，互相陪伴。

除了亲人之间，有的亲密关系也会受到影响，

有位女生找到宋娅茹，她觉得男朋友在操控自己。

这对情侣因居家隔离不得不朝夕相处， 而在娱乐方式和时间安排， 以及生活细节上产生了冲突和矛盾，闹到要分手的状态。宋娅茹认为，关于信任感和依恋关系是这对年轻情侣需要面对的问题，

有些情绪在封闭环境里会被放大，冲突就会发生。

在这段关系中， 双方能量不匹配， 男孩比较情绪化， 女孩在能量上扮演了妈妈和孩子的二极化角色，没有以成人的心态去沟通交流才会产生矛盾。

金小燕说，每个人都会承受因疫情带来的生活改变，在能力范围内可自己消化时，也不想随便去麻烦别人。“可如果自己调节不过来时，要知道，

有人是可以帮到你的。”通过专业机构提供的网络

服务、电话热线、网络自助咨询平台等，公众也在越来越主动地寻找纾解之道， 很多精神不振的人在逐渐被疗愈，本身心态平稳的人，也能获得更多力量。

春节以来，金小燕所在的一个集合了众多心理老师和专家的微信群里，就围绕“除了刷疫情，可以做的 N件事”征集意见，大家寻找了不少排遣无聊、

提升幸福感的方案，除健身、研究美食外，趣事清单中还有一项是“毫无愧疚地无所事事和发呆”。

宋娅茹认为，这是给匆忙的心灵和身体踩了一个急刹车，家庭式生活虽有吵吵闹闹，可此时这种相互支持很重要。另外，因无法判断这种状态持续的时长，各领域都可以在这段时间中学习和总结经验。

“人在面对突发事件时，会有负面想法跳出来，

这种思维的‘负面快反应’能提高我们的应对能力；

但同时我们也需要改变思维策略，多一些‘正面慢回应’， 在付诸行动和解释行动时都可以变得更为正向些。”金小燕说，家长不用刻意去为孩子屏蔽负面信息， 正能量不是简单地告诉孩子不要担心，而应该真的带着孩子去看， 确实有很多残酷的现实，

但同时我们也做了非常多的努力。

“面对新型冠状病毒的进攻，艾莎公主戴上口罩，用医生研制出来的武器，在城堡上给了病毒致命一击，随着惨叫，病毒应声倒地，人类获得了胜利。”这是金小燕女儿班级作业中的一个，老师请孩子们结合兴趣爱好， 做一些跟这次事件相关的作业。 这些三年级的学生发挥所长的结果让人惊艳：

画笔、棋子、美食，孩子们用上了各类工具，而这个时长一分半的定格动画《Fight the virus》，是孩子和家长用乐高做成的。

“很多时候，我们都小看了孩子们。”金小燕说，

作为老师，她总被学生感动。疫情发生前期，七年级的十多位同学共同拿出压岁钱， 在家长的帮助下筹集到 320个符合标准的医用口罩， 并委托同济大学附属东方医院即将支援武汉的医疗团队带到前方。

“他们既有爱心又有策略，很善用他们这一代人熟悉的网络，把整件事做得非常妥当。”

2月是金小燕和大学好友的生日月， 今年大家打开视频 “云聚会”， 给蛋糕插上蜡烛唱起生日歌时，视频里挤着各家孩子的脸，妈妈们在家里穿着睡衣互相调侃自嘲居家的模样，每个人都是最真实的样子，大家反而觉得有趣。“或许，怎么在被动的状态中主动把生活过得更确定、更充实、更有意义，

是我们在之后的日子里应该思考的。”

“过度代入”要及时提醒不提倡“轻伤不下火线”

医护人员也需心理防护■本报记者 许沁

这段时间，在武汉三院住院部，一间换药房被第三批上海援鄂医疗队员改造成“沪鄂心连心”心理咨询室。心连心咨询室的标识刚贴出，一位护理人员急匆匆来访：“晚上一个人在房间，感到有点咽喉疼，会不会是感染了新冠肺炎？想着想着连觉也睡不着了……”

医护人员战斗在抗击疫情第一线，除了生理安全防护，他们的心理防护同样重要。

短短几天内，长宁精神卫生中心 4名医护人员组成的心理干预组在心理咨询室内听到不少倾诉———

在抗击疫情第一线，因担心自己受感染或将病毒传染给家人， 不少医护人员不敢回家，

只能暂住在医院附近的宾馆。不少人已连续工作超过一个月。工作压力大，无法与家人团聚，

由此带来孤独感，其中一部分人出现较为严重的失眠、焦虑等症状。

有位年轻护士原先在产科工作，每天迎接新生命，心情很愉悦。此次，她被紧急抽调到抗战疫情的第一线。工作内容变化，加之连续超负荷倒班，令她身心疲惫，持续焦虑和失眠逐渐令她萌生了辞职念头……接诊的咨询师安静聆听了她的倾诉，不急于给出结论，而是首先肯定她目前工作的价值、引导她关注负面情绪的起源， 帮助她分析以往工作中的经验，加强自我心态调整。

专家表示， 所有人在关键时刻都会紧张，

医务人员也一样。目前临床一线医务人员长期接触确诊或疑似病人，某种程度上出现一些焦虑、抑郁或消极的心理情绪，是正常的心理应激反应。对医护人员来说，阻击新冠肺炎很可能是一场持久战。

长宁精神卫生中心医生陈亮亮说，部分医护人员本身具有高度的责任心和同情心， 工作中自责和无力感会更强烈，需及时心理疏导。作为一线医护人员， 须知道自己可能会目击甚至经历某些极端事件， 如患者反复抢救后突然去世，或了解到患者的不幸遭遇与困境，难免心情沉重，要提前做好心理危机预防。比如进行团队合作、重视伙伴关系、防止救治患者过程中过度代入导致出现替代性创伤。

“特殊时期，应合理规划个人日常生活，安排有规律、可预期的事来主动获得控制感。”长宁精神卫生中心医生季海峰建议，再忙的一线人员，下班后也可听听音乐舒缓放松。对于那些过于投入、不愿按时轮休的工作人员，也应及时给予提醒，不提倡“轻伤不下火线”。

如何打赢心理战■本报记者 徐瑞哲

疫情肆虐，心理健康如何建设？十多年前非典（SARS）来袭时，中国香港、新加坡等一些城市的“心案例”可资借鉴。

心理自助与互助是社群心理建设的一大策略。 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应用心理学副教授马伟军举例说， 香港抗击非典期间形成一套项目制作法， 就是高校与社区联动， 结成一个社会危机干预系统。首先是高校各个院系进行协同，教师尤其心理教师， 以及学生先进行一定心理疏导；之后，高校师生与社工开展合作，对社区居民进行心理援助。值得注意的是，高校与社区心理工作者建立起不同的团体，

对不同干预对象采取不同对策， 如对恐慌重者加以个体辅导， 面向一般人群开通热线，还有对老年人设专项服务，定期致电，

心理支持。当然，在自助和互助无效时，应寻求更专业的心理咨询与治疗。

政府与媒介之间的公关互动，则是新加坡在非典时期的心理引导法之一。马伟军说，从《联合早报》到《海峡时报》，新加坡政府把各大媒体组织起来，形成权威信息发布途径，滤除和减少各种容易令公众产生焦虑情绪的信源，集中产生并增加公信力。

华东师大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晨晖学者”曹倖说，研究证明，人们对某种疾病的了解程度与焦虑水平之间存在显著的负向关联。“也就是说，对某种疾病了解得越多，焦虑的可能性就越低。”据此，当前引导公众通过报纸、广播、电视、互联网等平台上的高可信渠道，了解新冠肺炎的病因、传播途径、预后等方面的科学知识，可缓解由这些未知带来的焦虑。

5焦点2020年 2月 14日 星期五www.jfdaily.com

责编：唐蓓茗编辑：蒋娅娅

“医生，我手麻胸闷”“医生，你看看他病情这么重，我是不是也会被传染”

共同战疫，应激反应心理“疙瘩”也要共同消除■本报记者 黄杨子

“医生，我手麻胸闷，是不是要脑梗了？”

“医生，你看看他病情这么重，我是不是也会被传染？”

大年初二，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临床研究中心办公室主任陈俊作为首批首位心理援助专家，奔赴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接下来的二周时间里，他深入隔离病房， 为多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患者提供了支持性心理治疗。

“有些患者的表现症状很有代表性。”陈俊说，焦虑、抑郁、失眠、愤怒……疫情来袭，

需要迎战的不只是病毒，还有“心魔”。

“我睡前有写小日记的习惯。”陈俊目前尚在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隔离观察期间，他告诉记者，日记的第一位“主人公”是位年轻女孩，被确诊为新冠肺炎。在治疗期间，她的生命体征、影像检查等都较平稳，属于典型轻症患者，但她“不舒服”的状态却极为频繁：气喘、麻痹、胸闷、失眠……“许多非精神科的同事都看出来，小姑娘很紧张。”

穿上全套隔离服的陈俊第一次走进隔离病房， 女孩倒出一连串问题： 我会不会死？父母会不会被传染？我会不会睡着了就醒不过来？我胸闷气短、手脚发麻，医生救救我……“我递给她一个纸袋，让她对着袋口呼吸。”陈俊说，精神紧张的患者容易加快频率做深呼吸，导致呼吸性碱中毒，临床上称“过度通气”。

渐渐地，女孩的情绪稳定下来，但她还是问陈俊能不能给她用点药，陈俊拒绝了。

“我对她说，相信你可以自己克服的。我们现在对疾病有了更多的认识， 你的父母现在一切都好，你的病情也在逐步缓解，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担心到睡不着， 对不对？”攥着安眠药的女孩入睡了， 第二天她高兴地告诉陈俊，“我没吃药， 感觉自己心里真的舒服多了。”

“其实除了急危重症的无意识患者外，

确诊患者与疑似患者也都像我们每个人一样，对着手机惶惶不可终日。”陈俊说，有一对住在同间病房的中老年患者，他们的问题简直“神同步”，睡不着时就一起睡不着，不适症状也几乎同时出现。

在他看来， 斩断患者间的相互负面暗示， 在治疗期间尤为重要。“此次新冠肺炎和患者免疫力密切相关， 心因性不适造成的失眠、乏力、没胃口会导致免疫力下降，

不仅影响临床诊断治疗进展评估， 也进一步加重患者心理负担。”陈俊说，“平日里采取的患者互助团体性治疗， 可能并不适用于特殊时期。”

患者们最难熬的是什么时候？陈俊说：

“是等待每一次检验报告的时候。未知的恐惧会放大他们的负面情绪， 而这时比起精神科医生，24 小时参与治疗、 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医护人员或许能给他们更好的心理疏导。”

“我们必须明确的是，确诊患者与疑似患者若出现一些精神情绪， 属于应激反应，

并非精神疾病，绝不应该在此时再给他们扣上帽子。” 市精神卫生中心临床心理科主任陈珏指出，对患者提供心理干预要符合“及时、简短、就近和以目标为导向”四大原则，

“在隔离病房进行心理治疗， 不可能像常规的那样长达 1小时， 患者没有精力体力，医护人员也存在感染风险，因此每句话都要落在实处，让患者感到安全。”

两位专家特别提到， 随着抗疫逐渐深入，社会各界也应该关注治愈后、隔离期后的患者群体心理状态。陈俊提到，有位治愈患者不愿出院，细问后才得知，“我是村里的，大家保守，不欢迎我回去。”从急性心理冲击阶段到后期心理重建阶段，亲友可能的感染或离世、有家难回的尴尬、对自身产生的厌弃与怀疑都可能引发次生心理灾害。

汶川地震后 ， 日本国际协力机构（JICA）邀请我国 9 位心理专家前往神户进行了为期三周的灾难精神医学培训。“日本统计发现， 地震后第一年自杀率较平日高出一倍，除了精神专家外，社会各领域如学校、企事业、社区力量均应投入，共同提供长期心理援助。”陈珏说，“战疫需大家共同面对，看不见的心理创伤，也需要社会共同抚平。”

一场全社会关注的战“疫”，让不同人群因所处位置不同，产生了不同的心理危机。直面病魔来袭的患者、冲在一线的医护人员、 焦虑不安的大众包括儿童和青少年……记者走近不同群体， 了解他们究竟需要怎样更精细、更紧迫、更有针对性的心理干预。抗疫在前，让我们用心守望相助。

精神紧张的患者容易加快频率做深呼吸，导致呼吸性碱中毒，

临床上称“过度通气”。

轻症患者为何频繁“不舒服”

平日里采取的患者互助团体性治疗，可能并不适用于特殊时期。

斩断患者间“相互负面暗示”

除精神专家外， 社会各领域如学校、企事业、社区力量均应投入，共同提供长期心理援助。

关注疫情后期的心理重建

工作压力大，无法与家人团聚，

由此带来孤独感， 其中一部分人出现较为严重的失眠、焦虑等症状。

关注负面情绪，加强自我调整

特殊时期， 应合理规划个人日常生活，安排有规律、可预期的事来主动获得控制感。

防止救治患者过程中过度代入

他山之石

再忙的一线医护人员， 工作之余也不妨听听音乐舒缓放松一下。

患者无需太紧张，

心情放松能增 强 免 疫力， 有助于战胜病魔。

家庭成员相互支持很重要，给匆忙的心灵和身体踩一个急刹车。

孩子被关在家里自然 觉 得 苦闷， 父母可以在家陪他做做运动。

黄海昕 绘

近期的很多咨询， 看上去是平时也会出现的亲子关系、家庭教育问题，

但其实都受到了疫情影响。

情绪高压易引发内在创伤机制

接纳、倾听和给予支持，才能给对方信任感和稳定感，告诉对方“你最近很多情绪反应，其实是正常的”。

改变思维策略，多些正面慢回应

“云聚会”中，大家穿着睡衣互相调侃自嘲居家的模样， 每个人都是最真实的样子，反而觉得有趣。

被动中主动把生活过得更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