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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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民國1036月,頁1-26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 徐詩薇 ** 由於古埃及沒有完整編年史(chronicle )記載各朝各代的歷史,後人只能從 不同文章類型的內容來重建古埃及的歷史,而其則以國王銘文最為重要。國王銘 文不僅提供了古埃及歷史,也貢獻了法老王不同的意識形態。此篇論文主要重點 在古埃及國王銘文的結構及演進,並且更加深入探討國王想藉其展示的意識形態。 關鍵字:古埃及、國王銘文、意識形態、措辭用語、形象表達 * 此篇論文所提到的年代及國王名字請參照表1、古埃及年代表和法老名。篇幅中則不再另外 註明。 ** 德國柏林自由大學埃及學博士。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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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民國103年6月,頁1-26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徐詩薇**

    摘 要

    由於古埃及沒有完整編年史(chronicle)記載各朝各代的歷史,後人只能從

    不同文章類型的內容來重建古埃及的歷史,而其則以國王銘文最為重要。國王銘

    文不僅提供了古埃及歷史,也貢獻了法老王不同的意識形態。此篇論文主要重點

    在古埃及國王銘文的結構及演進,並且更加深入探討國王想藉其展示的意識形態。

    關鍵字:古埃及、國王銘文、意識形態、措辭用語、形象表達

    * 此篇論文所提到的年代及國王名字請參照表1、古埃及年代表和法老名。篇幅中則不再另外

    註明。 **德國柏林自由大學埃及學博士。

    1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異。地方王開始使用自己的紀年,沿用了古王國時期王名獻詞的形式,例英特夫

    二世的建築物就留下了許多他的名獻詞。8雖然國王銘文在此時期減少,但卻受到

    地方傳記文的影響而產生了變化,傳記文章從古王國時期開始就已盛行,到了第

    一中間期傳記內容更漸趨成熟,並使用許多的文學修辭技巧,其中尤以底比斯

    (Thebes)南方莫阿拉(Mocalla)的地方州長安克提非(Ankhtyfy)9的傳記文最

    為著名,他的傳記文出現了比較、隱喻、誇飾、託寓、轉化修辭技巧等等。10

    我是人類的開始,也是人類的終點,

    我是無人能比的英雄。(Iβ 2–3)

    我給飢餓者麵包,給赤裸者衣物,給弱勢者油膏,給赤足者鞋子,給單身

    漢妻子,我使莫阿拉和何默(@r-mr)二城的人民免於飢荒之苦……;(IV,

    4–8)

    我是莫阿拉的山,也是何默的遮蔭處。(IV, 26–27)

    在這之後,英特夫二世著名的〈犬碑〉(Dog Stela;CG 20512)裡的修辭用法更

    加豐富,且其中含有歌頌文的形式,更是成為之後國王銘文敘事文和讚頌文類型

    的先驅。〈犬碑〉雖保有傳記文的格式,卻同時也加入了大量國王銘文的要素,使

    得此文帶有半傳記半銘文式的姿態獨樹一幟。〈犬碑〉可由以下要點看出傳記文的

    形式:

    第一人稱自述。

    典型傳記式用語:11

    8 Silke Grallert, Bauen-Stiften-Weihen: Ä gyptische Bau- und Restaurierungsinschriften von den

    Anfängen bis zur 30. Dynastie, ADAIK 18 (Berlin: Achet, 2001), Ant2/Wf001–005. 9 Jacques Vandier, Mo

    calla. La tombe d’Ankhtifi et la tombe de Sébekhotep, BdE 18 (Cairo: IFAO,

    1950), pp. 1–264. 10

    Andrea M. Gnirs, “Die ägyptische Autobiographie.” In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 ed. by A.

    Loprieno, PÄ 10 (Leiden: Brill, 1996), p. 225. 11

    Wolfgang Schenkel, Memphis-Herakleopolis-Theben. Die epigraphischen Zeugnisse der 7.–11.

    Dynastie Ä gyptens, Ä A 12 (Wiesbaden: Harrassowitz, 1965), § 69, pp. 9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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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國王銘文的定義和其類型

    國王銘文雖然可就字面上的意思解釋為與國王有相關性的文章,但卻不是所

    有提到國王的文章都可以被稱為國王銘文,因為在一些文學性的文章中,國王只

    是以配角的身分出現或者故事背景是發生在他的年代。因此,能夠稱做國王銘文

    的文章擁有以下的特徵:1

    國王是文中的主角,也是中心人物。

    國王的名字、頭銜、名諱以及在位時間通常都記載在銘文中。

    銘文的主要內容是敘述國王的豐功偉業,尤其是特別的事跡。

    銘文大部分會被刻寫在結實耐久的材質上,例如:石碑、石頭、神廟的

    牆、方尖碑和雕像。

    銘文的主要作用是傳播王室的新聞、事跡和它間接產生的影響力,因

    此,目的也是為王室(最主要是國王本身)作宣傳。除此之外,國王的

    意識形態也可以藉其展現。

    銘文的類型從古王國至新王國時期不盡相同,共有下列幾種:

    王名獻詞(King’s label;德文:Königsvermerke)2─簡短、公式化的短

    文,記載著國王的名字和名諱。通常出現在祭祀品或是建築物上,表明

    國王捐贈或是貢獻者的身分,每個時代都可見到此類型的文章。

    國王年鑑(King’s annals)─簡短扼要的文章,記錄著國王每年的重要

    紀事,從早朝時期開始就有少許的年鑑出現在骨頭或是象牙板上,3古王

    國時期的〈巴勒摩石碑〉(The Palermo Stone)4可做為年鑑範例的代表。

    國王詔令(King’s decrees)─古王國時期就已出現,內容主要是皇家行

    1 Shih-Wei Hsu, Beiträge zur Entwicklung der Königsinschriften (Unpublished Magister thesis,

    University of Heidelberg, 2006), pp. 2–3; Shih-Wei Hsu, “The Development of Ancient Egyptian

    Royal Inscriptions.” In JEA 98 (2012): p. 269; 徐詩薇,〈古埃及第十八王朝國王銘文的「形

    象表達」〉,《語文與國際研究期刊》10(2013.12):頁107。 2 Karl Jansen-Winkeln, “Vermerke. Zum Verständnis kurzer und formelhafter Inschrift auf

    ägyptischen Denkmälern.” In MDAIK 46 (1990): pp. 127–156. 3

    Jochem Kahl, Vergraben, verbrannt, verkannt und vergessen: Funde aus dem

    ‘Menesgrab‘ (Münster, Selbstverlag, 2001), p. 12. 4 Shih-Wei Hsu, “The Palermo Stone: The Earliest Royal Inscription from Ancient Egypt.” In AoF

    37 (2010): pp. 68–89.

    2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政檔案文件,句子通常都以動詞wD起頭,從第一中間期開始慢慢式微。

    國王敘事文(King’s novels;德文:Königsnovelle)5─有著歷史內容的

    文學性文章,並有宣傳皇室的功能。

    國王讚頌文(King’s self-praises)─國王作為第一人稱,對群眾讚揚自

    己的事跡。

    後兩者類型都是透過第一中間期地方州長的傳記文影響而產生的銘文類型,

    從中王國時期開始盛行。

    二、國王銘文的演進

    早朝時期和古王國時期的國王銘文不多,只出現在一些特定的地方,例如:

    墓葬區:墓地、馬斯塔巴(mastaba)、6陪葬物等。

    寺廟區:門楣、楣樑、天花板。

    沙漠區或綠洲區:岩石上的王名獻詞等。

    刻寫在石碑或其它堅硬材質的皇家檔案文件。

    這個時期國王的事跡會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記載,直接的方式像是王名獻

    詞,它直截了當地記錄了國王建造抑或貢獻了何種祭祀物;間接的方式是國王年

    鑑和詔令,它提供了國王特別的事跡和行政命令,並且呈現出當代的歷史背景及

    涵義。

    由於古王國末期朝政崩壞,埃及成為無中央集權國家,並進入埃及學者所稱

    的第一中間期,此時上下埃及四分五裂,地方各自為王。由於政治混亂,王朝傳

    遞迅速,遺址文獻難以保留,國王銘文開始大量減少,雖然國王年鑑消失,但在

    庫福特(Coptos)仍保有少許國王詔令,7形式和內容大致與古王國時期的詔令無

    5 最新關於國王敘事文的研究請參考Anthony J. Spalinger, “Königsnovelle and Performance.” In

    Times, Signs and Pyramids. Studies in Honour of Miroslav Verner on the Occasion of His

    Seventieth Birthday, edited by V. G. Callender et al (Praha: Charles University, 2011), pp.

    351–374. 6 關於mastaba的解釋請參考:蒲慕州,《法老的國度─古埃及文化史》(臺北:麥田,2001),

    頁55。 7 例如第八王朝內夫卡荷的任職詔令和第九王朝內夫里卡雷的詔令,參見Hans Goedicke,

    Königliche Dokumente aus dem Alten Reich, Ä A 14 (Wiesbaden: Harrassowitz, 1967), pp.

    178–213, 214–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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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異。地方王開始使用自己的紀年,沿用了古王國時期王名獻詞的形式,例英特夫

    二世的建築物就留下了許多他的名獻詞。8雖然國王銘文在此時期減少,但卻受到

    地方傳記文的影響而產生了變化,傳記文章從古王國時期開始就已盛行,到了第

    一中間期傳記內容更漸趨成熟,並使用許多的文學修辭技巧,其中尤以底比斯

    (Thebes)南方莫阿拉(Mocalla)的地方州長安克提非(Ankhtyfy)9的傳記文最

    為著名,他的傳記文出現了比較、隱喻、誇飾、託寓、轉化修辭技巧等等。10

    我是人類的開始,也是人類的終點,

    我是無人能比的英雄。(Iβ 2–3)

    我給飢餓者麵包,給赤裸者衣物,給弱勢者油膏,給赤足者鞋子,給單身

    漢妻子,我使莫阿拉和何默(@r-mr)二城的人民免於飢荒之苦……;(IV,

    4–8)

    我是莫阿拉的山,也是何默的遮蔭處。(IV, 26–27)

    在這之後,英特夫二世著名的〈犬碑〉(Dog Stela;CG 20512)裡的修辭用法更

    加豐富,且其中含有歌頌文的形式,更是成為之後國王銘文敘事文和讚頌文類型

    的先驅。〈犬碑〉雖保有傳記文的格式,卻同時也加入了大量國王銘文的要素,使

    得此文帶有半傳記半銘文式的姿態獨樹一幟。〈犬碑〉可由以下要點看出傳記文的

    形式:

    第一人稱自述。

    典型傳記式用語:11

    8 Silke Grallert, Bauen-Stiften-Weihen: Ä gyptische Bau- und Restaurierungsinschriften von den

    Anfängen bis zur 30. Dynastie, ADAIK 18 (Berlin: Achet, 2001), Ant2/Wf001–005. 9 Jacques Vandier, Mo

    calla. La tombe d’Ankhtifi et la tombe de Sébekhotep, BdE 18 (Cairo: IFAO,

    1950), pp. 1–264. 10

    Andrea M. Gnirs, “Die ägyptische Autobiographie.” In Ancient Egyptian Literature, ed. by A.

    Loprieno, PÄ 10 (Leiden: Brill, 1996), p. 225. 11

    Wolfgang Schenkel, Memphis-Herakleopolis-Theben. Die epigraphischen Zeugnisse der 7.–11.

    Dynastie Ä gyptens, Ä A 12 (Wiesbaden: Harrassowitz, 1965), § 69, pp. 92–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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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我對我的城是有用的;(L. 4)

    從我的嘴裡所說出的沒有不公平的判決,沒有一件我解決的問題有不同,

    沒有一處我規劃的土地會被替換,沒有人會在繼承其父親的遺產之後被驅

    逐,沒有一件問題我沒專心傾聽……;(L. 5)

    呼喚生者:12這是傳記文中的經典章節,目的是為了讓生者勿忘攜帶祭

    祀品來追悼死者。

    注意啊!那些還活在世上的人們,那些愛著生命和厭惡死亡的人們!若你

    們經過此墓,勿忘攜帶以下祭品:一千份麵包及啤酒,牛肉、雞肉,雪花

    膏石的容器和衣物,一千份好的東西,全部獻給荷魯斯哇哈安克

    (WAH-anx),上下埃及之王,太陽之子,偉大的英特夫(二世)!(L. 7)

    相對地,在〈犬碑〉中同時開始滲入一些國王銘文專屬的詞彙:

    紀年的使用,以及王名被卡圖旭(cartouche)13框住:

    第五十年,此石上附加的詔令來自荷魯斯哇哈安克,上下埃及之王,太陽

    之子,偉大的英特夫(二世),由內芙魯(Neferu)所生……。(L. 6)

    記錄了身為國王才有資格做的事情,例如建造、重建神廟或開疆拓界等

    等:

    我請了祭司來讚揚神的雕像,另外,我命人在他的神廟裡放滿了華麗的赫

    茲特壼(Hz.t),以做為奠酒。這是我的祖先都未做過的事情,……,我的

    名字會因此流傳於千秋萬世。除此之外,我也建造了他的神廟……。(L.

    1–2)

    12

    Andrea M. Gnirs, “Autobiographie.” In AEL, p. 201 n. 44. 13

    卡圖旭此為英譯。大陸學者則譯為「王名圈」。

    5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另外在英特夫二世其它的銘文14中更提到了他的王權是來自於神祇,他跟神祇呈

    現了典型父子關係。

    我的父親,雷(Re),在你尚未給我任何命令前就要離開了嗎?

    在你尚未給我任何命令前就要遮蔽天空了嗎?……

    我是你的代理人,

    你讓我成為這個國家的擁有者,使它沒有任何人死亡……(L. 2–4)

    由於第一中間期國王銘文受到傳記文之影響,敘事文的形式(narrative)的文章

    開始興起,文章變得繁複,它記錄及敘述了國王的作為或是特定事件,這些文章

    類型後來被埃及學學家統一稱之為國王敘事文。文中所提的國王事跡通常都是正

    面的事件,例如戰勝,成功的出征、建築,以及繼位成功;而相反的,負面的事

    件永遠都不會被提及,例如戰敗、不成功的出征、建壞的神廟或是建築物、繼位

    失敗及謀殺等等。雖然第一篇國王敘事文出現的時間仍持續爭議中,15但卻是第

    一次在古埃及歷史裡國王的地位和事跡清楚地表現在臣民面前。16除此之外,中

    王國時期開始是古埃及文學盛行的年代,尤以大量所謂的「美麗文學」(bella

    lettres)最為重要,例如:〈阿曼恩赫特一世的訓誡〉(The Instruction of King

    Amenemhet I)、 17〈給梅利卡瑞王的訓誡〉(The Instruction Addressed to King

    14

    Wolfgang Schenkel, MHT, § 70, pp. 96–99. 15

    丹奈(J. C. Darnell)和史帕林爾(A. J. Spalinger)認為第一篇國王敘事文是蒙圖和泰普二

    世在達爾巴斯(Deir el-Ballas)和爾達(El Deir)留下的銘文。參考John C. Darnell, “The

    Eleventh Dynasty Royal Inscription from Deir el Ballas. ” In RdE 59 (2008): pp. 81–110;

    Anthony J. Spalinger, “Chauvinism in the First Intermediate Period.” In Chronology and

    Archaeology in Ancient Egypt (The Third Millennium B.C.) , edited by H. Vymazalová and M.

    Bartá (Prague: Czech Institute of Egyptology, 2008), pp. 241–160; id., “New Kingdom Eulogies

    of Power.” In Es werde niedergelegt als Schriftstück: Festschrift für Hartwig Altenmüller zum 65.

    Geburtstag, BSAK 8, edited by N. Kloth et al (Hamburg: Buske, 2003), pp. 417–418。然而艾耶

    (C. Eyre)卻認為第一篇國王敘事文是出自蒙圖和泰普四世在瓦地哈馬馬特(Wadi

    Hammamat)的銘文,Christopher J. Eyre, “Is Historical Literature ‘Historical‘ or ‘Literary‘?” In

    AEL, p. 430. 16

    “Mais aussi, pour la première fois dans l‘histoire de l‘Égypte,le souverain a été présenté, décrit ,

    expliqué, d'une manière systématique, à ses sujets”, Georges Posener, Littérature et Politique

    dans l’Égypte de la XIIe Dynastie (Paris: Champion, 1960), p. 143. 17

    徐詩薇,〈古埃及智慧文學中的形象表達〉,《思與言》50:1(2012.03):頁77,註解12。

    6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Merikare)、18〈那夫爾提的預言〉(The Prophecy of Neferti)19及〈西努赫的故事〉

    (The Story of Sinuhe)20等也多次以國王王權為主題,使得國王的意識形態藉其

    更深入人心。21除了敘事文的出現,此時期也第一次出現了較長的國王頌詞(royal

    eulogy),22其內容主要是對國王的讚揚,這種頌詞也影響了許多文學作品,在〈西

    努赫的故事〉或是〈忠實的箴言〉(The Loyalist Teaching)23裡頭都有類似的頌詞。

    在此同時,國王銘文的內容越來越豐富,也越來越多樣化。阿曼恩赫特二世

    的年鑑文24的內容比起古王國時期的年鑑更多采多姿,形式也更完善,它紀錄了

    阿曼恩赫特二世祭奠物品的名單、行軍和出征的情況、接見努比亞和亞洲派來的

    代表圑等等,25並且它也呈現了當時的政治,宗教和經濟面貌。國王詔令雖漸漸

    式微但仍保有古王國時期的形式,且多加了不同的內容,例如:國王與其臣子的

    對話。26王名獻詞已經不限於只在神廟裡,亦進而出現在國王的物品上,例如盒

    子、雕塑、小塑像、祭祀板等等。27

    第十二王朝的晚期出現了王位繼承問題,政權開始衰弱,後來再加上外來民

    族入侵,建立了西克索王朝(Hyksos),留下的國王銘文變少。第二中間期出現的

    國王銘文是第十三王朝內夫和泰普一世和索貝克和泰普四世的國王敘事文,28第

    十五王朝阿波非斯的王名獻詞,29以及第十七王朝卡摩斯的國王敘事文。30

    18

    徐詩薇,〈古埃及智慧文學中的形象表達〉,頁76,註解11。 19

    蒲慕州,《尼羅河畔文采─古埃及作品選》(臺北:遠流,1993),頁163–169 20

    蒲慕州,《尼羅河畔文采─古埃及作品選》,頁86–95。 21

    這些中王國時期出現的「美麗文學」主要是探索古埃及國王王權的重要材料,波斯那(G.

    Posener)的專書(Littérature et Politique)中除了主要強調此重點,也表達了「美麗文學」

    也是為了加強當時古埃及政治效果而產生的。 22

    Jan Assmann, Ä gyptische Hymnen und Gebete (Zurich: Artemis, 21975), § 228, pp. 476–477;

    Georges Posener, Littérature et Politique, pp. 128–130; Anthony J. Spalinger, “New Kingdom

    Eulogies of Power.” In Es werde niedergelegt als Schriftstück, p. 417 n. 14. 23

    徐詩薇,〈古埃及智慧文學中的「形象表達」〉,頁77註解14。 24

    Hartwig Altenmüller and Ahmed M. Moussa, “Die Inschrift Amenemhets II. aus dem

    Ptah-Tempel von Memphis. Ein Vorbericht.” In SAK 18 (1991): pp. 1–48. 25

    Hartwig Altenmüller and Ahmed M. Moussa, “Die Inschrift Amenemhets II. aus dem

    Ptah-Tempel von Memphis. Ein Vorbericht.”, pp. 28–30. 26

    Silke Grallert, BSW, p. 123. 27

    Eileen H. Hirsch, Kultpolitik und Tempelbauprogramme der 12. Dynastie. Untersuchungen zu

    den Göttertempeln im Alten Ä gypten (Berlin: Achet, 2004), Dok. 175, 177, 358. 28

    Wolfgang Helck, Historisch-biographische Texte der 2. Zwischenzeit und neue Texte der 18.

    Dynastie. 2. Ü berarbeitet Auflage, KÄ T 6/1 (Wiesbaden: Harrassowitz, 1983), § 32, pp. 21–29;

    § 37, pp. 31–34. 29

    Wolfgang Helck, Historisch-biographische Texte, § 76, p. 55; Silke Grallert, BSW, pp. 589–590.

    7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第十八王朝的國王銘文與第十二王朝相似,且更勝於藍。此時的國王銘文不

    僅冗長,繁複,不同的類型還可以互相穿插、互補,例如,王名獻詞、國王年鑑、

    詔令和頌詞都可以出現在敘事文中。而此時期的年鑑代表則是〈圖特穆斯三世的

    年鑑〉(The Annals of Thutmosis III),31與古王國和中王國時期的年鑑不同之處,

    此年鑑可稱之為軍事日誌,它紀錄圖特穆斯三世每一次出征、路線、戰利品等。

    新王國時期的法老有意大肆拓展埃及的疆域,所以出現了一連串前所未有的軍事

    行動。正因為如此,從新王國開始出現了大量的國王銘文,幾乎每一個國王都有

    屬於自己的銘文,來記錄自我的輝煌戰果,此現象延續到拉美西斯時期更達到高

    峰,銘文的內容更多樣化,更長,更豐富,埃及語語法及修辭技巧更甚前朝完整

    及多元化,此現象則一直持續到晚期時代。

    三、國王意識形態的產生

    意識形態(Ideology,希臘文:ίδιολογία/ίδιολογέω),亦稱意識型態,最先

    由特拉西(A. L. C. Destutt de Tracy)引出,32迪則(U. Dierse)針對中立的意識

    形態(neutral ideology)給了以下的定義:「意識形態是任何一套由思想、意見、

    想法和價值觀所建立的系統,此套系統被授予自我的政治行動,可允許外來判斷

    是與否,證明現有的社會現狀,展現改變它的工具及其目的,並且加深自我鑑定

    和社會政治組織的凝聚力。」33而古埃及的國王意識形態(royal ideology)是建立

    於王權的概念上而產生的理論,34同時並加深了不同的國王教條(royal dogma)

    的格式。35拜恩斯(J. Baines)對古埃及的王權做了以下的描述:36「王權幾乎都

    30

    卡摩斯的敘事文─卡那豐板(Carnarvon Tablet)是一篇由僧侶體書寫在木頭板上及另二篇

    象形文字寫在石碑上組合而成,內容主要描繪卡摩斯對抗西克索的經過。Wolfgang Helck,

    Historisch-biographische Texte, § 119, pp. 82–97. 31

    Urk. IV, 654:7–754:2. 32

    Ulrich Dierse, "Ideologie." In Historisches Wörterbuch der Philosophie IV, edited by J. Ritter, K. Gründer and G. Gabriel (Basel: Schwabe, 1976), p. 158.

    33 Historisches Wörterbuch der Philosophie IV,,p. 178. “Ideologie ist ein jedes System von Ideen, Meinungen, Einstellungen und Wertsetzungen, das eigenes (politisches) Handeln legitimiert,

    fremdes als richtig oder falsch zu beurteilen erlaubt, den gegenwärtigen sozialen Zustand

    rechtfertigt oder Mittel und Ziele für seine Veränderung angibt und zur (Selbst -)Identifizierung

    und zum Zusammenhalt einer sozio-politischen Gruppen beiträgt.” 34

    LÄ III, pp. 526–527. 35

    LÄ III, pp. 485–494.

    8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是跟宗教形影不離,統治者擁有一定的神權和地位,並且接收了神的制裁和支

    持」;「而在意識形態中,王權形成兩元社會建構統一的主樞,且形成人權社會、

    神祇和廣泛宇宙的連結。」37古德拉荷(R. Gundlach)將國王意識形態定義如下:

    「國王意識形態是政權程序的基章,也是政治的基本要件。這裡『政治』我意指

    那些國王的作為及行動,而這些行動同時也可代表政府的決策。」38

    在埃及學的領域中,國王的意識形態至今尚未有完整的研究:一般來說,國

    王的意識形態大多源自於國王所屬的宮殿、庭院和神廟,並多半由文字傳遞,其

    中最重要的文獻來源就屬國王銘文,其次是國王的一些宗教活動記載或是祭祀

    文,最後才是其它的文章類型:傳記文、神話,以及「美麗文學」等。

    國王意識形態是展現王權的重要元素,它代表了國王在公開場合時的形象。

    它通常是一些通用的格式和制式的用語,這些用法被統一稱為「措辭用語」

    (Phraseology),藉其可再次強調國王的行事作為。最先可以看見「措辭用語」的

    使用是於國王的名字、名諱抑或頭銜裡,國王是「太陽神雷之子」,以及「上下埃

    及之王」。他的統治權是建立在神權上面,王權與神權的結合使得國王具有神力,

    掌管整個國家,不可一世,這種信念都是在意識形態中最普遍的現象。一般來說,

    國王的意識形態可以藉由以下的「措辭用語」來表達:

    國王與神祇的關係。

    國王與瑪特神(Macat)的關係。

    國王和其人民和領土。

    國王與敵人或敵國的關係。

    這些特定的「措辭用語」都包含著不同文學修辭技巧,其中以「形象表達」39

    的用法最多,國王利用了比較、隱喻、誇飾等用法來表現自己的地位,以下篇幅

    將會深入探討意識形態中的「形象表達」和國王如何藉其來表達自我的角色以示

    36

    John Baines, “Kingship, Definition of Culture, and Legitimation.” In Ancient Egyptian Kingship,

    PÄ 9, edited by D. O’Connor and D. P. Silverman (Leiden, New York and Köln: Brill, 1995), p.

    3. 37

    John Baines, “Origins of Egyptian Kingship.” In AEK, p. 95. 38

    Rolf Gundlach, “Zu Inhalt und Bedeutung der ägyptischen Königsideologie.” In Beiträge zur

    Altägyptischen Königsideologie. Selbstverständnis und Realität, Akten des Symposiums zur

    ägyptischen Königsideologie in Mainz 15.–17.6.1995, Ä AT 36/1, edited by R. Gundlach and C.

    Raedler (Wiesbaden: Harrassowitz, 1997), p. 5. 39

    關於「形象表達」的定義和解釋請參考,徐詩薇,〈古埃及智慧文學中的「形象表達」〉,頁

    73–74。

    9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王權。

    四、意識形態中措辭用語之分析

    (一)、國王與神祇

    國王的五個全名:「荷魯斯」(Horus)、「兩女神」(Nebty)、「金荷魯斯」(Gold

    Horus)、「上下埃及之王」(nswt-bjt)和「雷之子」(Son of Re),全都跟神祇息息

    相關。國王本身是荷魯斯的化身,兩女神則是上埃及的兀鷹神和下埃及的眼鏡蛇

    神,雷是太陽神。另外,名字的內容也多半也跟神祇有關聯,例如:「蒙圖和泰普」

    字面意思為「蒙圖神(Montu)是仁慈的」,類似地還有「索貝克和泰普」─「索

    貝克(Sobek)是仁慈的」,以及「雷和泰普」─「雷(Re)是仁慈的」;「阿曼恩

    赫特」─「阿蒙神(Amun)在頂端」;「拉美西斯」─「雷是那個生了他的神」等

    等。因此,從名字來看就可以得知國王具有神權及神性,國王統治埃及通常都是

    由神明授權才具有合法性,因此從古王國時期開始,神明就常以國王的父親自居,

    40而國王也稱自己為某某神的「兒子」(zA)來強調他的合法性。除了「太陽神─

    雷之子」之外,國王也時常稱自己為不同神明的「兒子」,最常見的像是:「阿蒙

    神的兒子」、「阿圖(Atum)的兒子」等等。唯一的例外是哈謝普蘇稱自己為「太

    陽神─雷的『女兒』(zAt)」41或是「阿蒙的『女兒』」。42跟「兒子」同義的字還有

    「後裔」(mstjw)、「小孩」(Srj/sfy/Xrd)、「男孩」(Hwn)和「嬰兒」(mhr)也

    常被使用在銘文中。

    從新王國時期開始出現了許多其它的隱喻來取代「兒子」這個字,例如:「蛋」

    (swHt)43─「純潔的蛋」、44「神聖的蛋」、45「聰明的蛋」46等等;「水」(mw)47─

    40

    Elke Blumenthal, Untersuchung zum ägyptischen Königtum des Mittleren Reiches (Berlin:

    Akademie, 1960), p. 62, B. 1.1. 41

    Urk. IV, 275:3; 276:15. 42

    Urk. IV, 275:9; 332:14. 43

    更多相關例子請參考Shih-Wei Hsu, “Figurative Expressions Referring to Animals in Royal

    Inscriptions of the 18th Dynasty.” In JEH 6.1 (2013): p. 12;徐詩薇,〈古埃及第十八王朝國王

    銘文的「形象表達」〉,頁113。 44

    Urk. IV, 361:14(哈謝普蘇); KRI I, 159:7(塞提一世)。 45

    Urk. IV, 2026:11(圖唐卡門); KRI II, 314:7(拉美西斯二世)。 46

    KRI I, 140:15(塞提一世); KRI VI, 53:5(拉美西斯四世)及其它。

    10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從神明身體流出的神水」、48「奧斯里斯(Osiris)的水」、49「所有神明的神水」

    50等;「果實」(prt)─「從我身體出去的有用的果實」、51「所有神明的有用的果

    實」。52這些類似的用法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覆強調國王從神祇那裡取得王權的

    合法性,他自己是神明在地上的代理人。

    除此之外,神明也會指定國王成為國家的「牧羊人」(mnjw)或「監護人」(nr),

    或是在國王尚未出生之前就已經授予他統治權,藉此「措辭用語」來說明國王統

    治埃及的權力,王權的合法性才不容置疑:

    祂使我成為整個國家的牧羊人53;54

    祂選擇我成為埃及的牧羊人,同時變成所有埃及人民的監護人;55

    祂讓我成為人民之主,在我還在鳥巢中棲息的時候。56

    在國王銘文中也時常可以讀到國王「被某某神所喜愛」(mrjj GN)或是國王「被

    喜愛地就像某某神一樣」(mrjj mj GN):「就像阿蒙神一樣的被喜愛」57或是「就

    像阿圖神一樣被喜愛」。58此種用法幾乎在每個朝代及每種的銘文類型都可以讀

    到。這些「措辭用語」與神祇作為結合,更突出了王權和神權密不可分的關係。

    (二)、國王與瑪特神

    47

    mw在埃及文裡原意是水,但這裡的用法意指身體上液體,暗喻從神明所出的精液。 48

    KRI I, 142:6(塞提一世); KRI II, 444:10(拉美西斯二世)及其它。 49

    KRI I, 159:7(塞提一世)。 50

    KRI II, 237:5(拉美西斯二世)。 51

    Urk. IV, 279:8(哈謝普蘇)。 52

    KRI II, 284:15(拉美西斯二世)。 53

    引文中底線為作者所加,以下皆同。 54

    Urk. IV, 1327:1(阿曼和泰普二世)。 55

    Urk. IV, 361:12–362:1(哈謝普蘇)。 56

    Urk. IV, 1328:13–15(阿曼和泰普二世)。 57

    KRI V, 259:4(拉美西斯三世)。 58

    KRI II, 295:9(拉美西斯二世)。

    11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瑪特神(Macat),埃及文mAat,代表著公正、正義和秩序井然。〈普塔和泰普

    的箴言〉(The Instruction of Ptahhotep)59曾提到:「你應該事事力求完美,直到所

    行沒有任何缺失。公理(Macat)為大,正義長存,自古以來從未受到擾亂。」60古

    埃及人視瑪特為一種完美的形象,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應按照瑪特的準則來進

    行,國王統治國家亦是如此。在〈給梅利卡瑞王的訓誡〉中也曾提過:61

    你應該在你房間裡(意指宮殿)說出瑪特的準則,這樣你管理國家的臣子

    才會尊重你。保持真誠的心就會變成有正確觀的人,尊重會由裡向外流露

    出來。遵循瑪特,這樣你才能使國家千秋萬世!

    瑪特守則最初可從國王名字看出端倪:第二王朝塞克赫米布的荷魯斯名─「有著

    強烈的意念、為了瑪特而上升」(sxm-jb pr n mAat)、第四王朝的史那夫魯的荷魯

    斯名─「瑪特的主人」(nb mAat)、第十二王朝阿曼赫恩特二世的荷魯斯及兩女神

    名─「為了瑪特而喜悅的」(Hkn mAat)、第十八王朝阿曼和泰普三世金荷魯斯名─

    「瑪特的統治者」(HoA mAat),以及其它例子。

    在銘文中提到瑪特的用語亦是不少:

    一個滿意瑪特守則的人如同舒(Shu),太陽之子;62

    他的領導就像赫莫波利斯(Hermopolis)主人的樣貌,為了真理而歡呼就

    像那尖扁嘴(意指神祇圖特Thot)一樣;63

    他讓瑪特就像天上的地平線一樣地存在。64

    59

    徐詩薇,〈古埃及智慧文學中的「形象表達」〉,頁76,註解10。 60

    中譯參考蒲慕州,《尼羅河畔文采─古埃及作品選》,頁143–144。 61

    Merikare E46–47: Joachim F. Quack, Studien zur Lehre für Merikare, GOF IV/23 (Wiesbaden: Harrassowitz, 1992), pp. 30–33.

    62 KRI V, 337:7(拉美西斯三世)。

    63 Urk. IV, 2115:9–10(哈謝普蘇)。

    64 KRI I, 213:3(塞提一世)。

    12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主持正義在文學作品中很常出現,在古埃及有一些特定的圖像來代表正義,像「天

    平」、「槳」、「舌頭」和「心」。65古埃及王也時常用這些圖像來表達自己主持正義

    的形象:

    你的舌頭就是上下埃及的天平;66

    你的舌頭帶領正義之路,你的嘴唇比天平的指針更公正。67

    (三)、國王與他的人民和疆域

    國王的職責就是保護人民、照顧人民,以及捍衛領土。如上述所提,除了國

    王被神明認證為「牧羊人」或是「監護人」以外,國王也常自稱為「保護者」及

    「守護者」(nD.tj/mkj)。在銘文中,國王是「埃及的牧羊人」(mnjw n Kmt)、68「埃

    及的監護人」(nr Kmt),69更是「人民的父親與母親」(jt mwt pw n rmTw nbw),70「人

    民的保母」(mnat n rxyt),71也是「保護埃及的強壯丈夫」(hy nxt mk tA-mrj)。72自

    古以來,尼羅河每年固定的氾濫因而帶給埃及人農作物的豐收,為此它一直扮演

    著埃及之母的角色,國王在銘文之中也時常被喻為大地之母─尼羅河:

    你是尼羅河!你讓上下兩地的卡復活了!73

    你就像尼羅河流過,在你的周圍都得以獲得滋潤!74

    65

    Siegfried Herrmann, “Steuerruder, Waage, Herz und Zunge in ägyptischen Bildreden.” In ZÄS 79 (1954): pp. 106–115.

    66 Urk. IV, 533:14(圖特穆斯三世)。

    67 KRI II, 355:15–16(拉美西斯二世)。

    68 KRI VI, 52:8(拉美西斯四世)。

    69 Urk. IV, 268:16(圖特穆斯一世)。

    70 Urk. IV, 1077:6(圖特穆斯三世)。

    71 KRI I, 187:16(塞提一世)。

    72 KRI V, 309:14(拉美西斯三世)。

    73 KRI IV, 89:8–9(梅仁普塔)。

    74 KRI V, 223:11–12(拉美西斯三世)。

    13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開疆拓域則是國王的另一個重要職責,在疆界的邊緣通常都會設立邊界碑,有名

    的邊界碑像是第十二王朝塞所斯提斯三世在申姆那( Semna)和烏落納提

    (Uronarti)設立的邊界碑、第十八王朝阿曼和泰普三世克諾所(Konosso)的邊

    界碑、圖特穆斯一世和三世在幼發拉底河(Euphrates)的邊界碑及阿瑪納時期易

    肯阿頓設立的大小邊界碑,75這些邊界碑的目的不外乎是要展現埃及對外的強勢

    力量,以鞏固埃及的安寧。在國王銘文裡關於疆界的情況時常被提及:76

    我南邊的疆域到達朋特(Punt)的岸邊,那是在我手裡的神之國;東邊的

    疆域到達亞洲的邊緣,亞洲的牧羊人都在我的掌控中;西邊的疆域到達西

    部的山脈,我統治了利比亞;我的北邊疆域到達(……缺)

    而在此「措辭用語」中很常使用誇飾法來形容國王的疆域無邊無際的寬廣,例如

    「他的疆界遠至地平線處」,抑或「他的疆界遠至太陽的光環處」。77圖特穆斯一

    世在他的銘文描繪他的「疆界遠至太陽光圈之處」。78諸如此類的銘文還有:

    他將他的疆界延伸至天邊的地方;79

    就如同你的意願,我將你的疆界延續到天邊四根柱子的地方,它們是天空

    的支撐。80

    (四)、國王與敵國和敵人

    國王銘文的絕大篇幅都是在敘述埃及與對外的政治關係,其中又以戰爭或是

    出征文占大多數。由於古埃及王從不在銘文中記錄自己的失敗,所以,他永遠都

    75

    更多請參考Renate Müller-Wollermann, “Gaugrenzen und Grenzstellen.” In CdE 141 (1996):

    p. 10; José M. Galán, Victory and Border. Terminology related to Egyptian Imperialism in the

    XVIIIth Dynasty, HÄ B 40 (Hildesheim: Gerstenberg, 1995), pp. 136–153. 76

    Urk. IV, 372:3–11(哈謝普蘇)。 77

    José M. Galán, Victory and Border, p. 129 n. 673. 78

    Urk. IV, 102:11. 79

    Urk. IV, 1277:13(阿曼和泰普二世)。 80

    Urk. IV, 1664:13(阿曼和泰普三世)。

    14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是以最正面的形象出現在戰場上:強大武力、所向無敵、好戰喜功、迅速敏捷、

    聰穎靈巧、人見人愛等等。為了強調自己無以倫比的力量,國王也會以「強壯的

    公牛」(kA nxt)和「勇猛的獅子」(mAj HzA)的「語法」來為自己命名。在銘文中,

    他則將自己跟不同的神祇和動物來做比較,例如他比喻自己為巴阿(Baal)、荷魯

    斯、孟圖(Montu)、塞特(Seth)、鷹、鱷魚、胡狼等來強調自己的力量。81他藉

    由這些隱喻不只對外展現了他的力量,還展示他的威嚴、危險和不屈不饒的精神。

    他的威嚴就和巴阿的一樣對抗敵國;82

    他打擊敵國就像父親的父親塞特一樣,有著強大的力量。83

    在許多雕畫中可看見在國王擊敗敵國之後,敵人如何向國王降誠。敵人通常是跪

    拜在國王的腳前,手舉著貢物來向國王投降(圖1-1; 1-2)。「在他(指國王)的雙

    腳之下」(Xr rd.wj=f)或「在他(指國王)的拖鞋之下」(Xr Tbwt=f)這兩種「措

    辭用語」在銘文中也很常出現:

    可悲的努比亞王子被踩在你的腳下;所有敵國的王子都被踩在你的拖鞋

    下;84

    九把弓(pDwt psDt埃及人對於敵國異族的統稱)都在你的腳下;85

    所有鄰國和所有敵國都在你的腳下。86

    另一類雕畫呈現了國王「打擊敵人」(圖2)的主題,國王通常一手抓住敵方的頭

    81

    與動物比較的範例請參考徐詩薇,〈古埃及第十八王朝國王銘文的「形象表達」〉,頁

    110–111。 82

    KRI I, 17:14(塞提一世)。 83

    KRI II, 151:2–3(拉美西斯二世)。 84

    Urk. IV, 2050:20(圖唐卡門)。 85

    Urk. IV, 2119:1(霍倫哈布)。 86

    KRI II, 151:15(拉美西斯二世)。

    15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顱,另外一手高舉並握著棒槌,敵人則蹲跪在國王面前。國王藉由此像宣示了獨

    一無二統治者的身分,同時也是扮演了維護秩序的執法者的角色。

    敵人在「國王腳下」或是「打擊敵人」的畫面則是含有著「導向隱喻」

    (orientational metaphors),87國王站著直立,處於高位,敵人蹲著、趴著或是跪

    著,處於低下的狀態,呈現了「上與下的姿勢」(up-down orientation)。根據雷考

    夫(G. Lakoff)和詹森(M. Johnson)對於上與下的解釋:「好是上、高姿態是上、

    活生生是上、有控制力是上、主動是上;壞是下、低姿態是下、死氣沉沉是下、

    沒控制力是下、被動是下。」88藉由此理論可以得出:國王是上,敵人是下,這

    意味著國王有著控制力,是主動的並且保有活力;相對的敵人是被控制的,被動

    的,也是死氣沉沉的。在銘文中,國王也同樣是高高在上的,他強而有力的手臂

    就可以讓敵人一蹶不振,難以翻身。

    我的手臂打擊了利比亞;89

    他就是像是一隻公牛,有著強壯的手臂,尖銳的牛角,輕易地就把敵人擺

    平。90

    五、結論

    古埃及的國王銘文在各個朝代都有,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出現。早期的銘文簡

    短有力,重點報告國王的作為及皇家事項。只有在王名獻詞中出現的國王全名和

    頭銜可以稍微了解國王的意識形態。隨著銘文在第一中間期受到傳記文的影響,

    並開始使用大量的文學修辭,銘文的內容也越加豐富和多樣化,國王的意識形態

    也藉著修辭技巧更加顯明。在意識形態中可以清楚得知國王與不同神祇、臣民和

    敵國的關係,在「措辭用語」中,國王透過大量的比喻和隱喻充分地展現了他的

    87

    George Lakoff and Mark 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By (Chicago and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 pp. 14–16, p. 24. 88

    George Lakoff and Mark Johnson, Metaphors We Live By, pp. 14–16, p. 24.另外可見Arlette

    David, “Devouring the enemy: Ancient Egyptian Metaphors of Domination.” In BACE 22

    (2011): p. 86 n. 16. 89

    KRI V, 17:6(拉美西斯三世)。 90

    KRI V, 23:5(拉美西斯三世)。

    16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王權和神權,以及他統治埃及的合法性,再者,他也再三強調自己無人能比的強

    大力量,藉其鞏固了埃及的秩序、征服了敵國及擴展了疆域。國王銘文不僅只是

    記載了國王的事跡,以重建歷史事實,更是成功地向世人宣傳自己的豐功偉業,

    他的名才得已流傳千古,永遠不滅,就如同在銘文中時常讀到的一句話:「他的名

    字將會流傳千秋萬世,就如同天空般永恆存在。」91

    91

    KRI IV, 258:3–4(塞提二世)。

    17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圖1-1、敵國異族帶著貢物跪在法老面前

    資料來源:LD III, p. 116

    http://edoc3.bibliothek.uni-halle.de/lepsius/tafelwa3.html

    18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圖1-2、敵國異族臣服跪在法老面前

    資料來源:LD III, p. 117

    http://edoc3.bibliothek.uni-halle.de/lepsius/tafelwa3.html

    19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圖2、法老王打擊敵人

    資料來源:納米盤The Narmer Palette, Cairo JE 14716 + CG 32169

    20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表1、古埃及年代表及法老名

    時期 朝代 法老王 年代(西元前)

    早朝

    第○至第一 3150至2850

    第二

    …略…

    塞克赫米布(Sekhemib)

    …略…

    2850至2740

    古王國

    第三 …略… 2740至2670

    第四

    …略…

    史那夫魯(Snofru)

    …略…

    2670至2500

    第五至第六 …略… 2500至2180

    第一中間

    第七至第十

    …略…

    內夫卡荷(Neferkauhor)

    …略…

    內夫里卡雷(Neferirkare)

    …略…

    2180至1990

    第十一

    英特夫一世(Intef I ) 2077至2065

    英特夫二世

    (Intef II WAH-anx) 2065至2016

    英特夫三世(Intef III) 2016至2008

    蒙圖和泰普二世

    (Mentuhotep II) 2008至1957

    蒙圖和泰普三世

    (Mentuhotep III) 1957至1945

    蒙圖和泰普四世

    (Mentuhotep IV) 1945至1938

    中王國 第十二

    阿曼恩赫特一世

    (Amenemhet I) 1939至1909

    塞所斯提斯一世(Sesostris I) 1919至1875

    21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阿曼恩赫特二世

    (Amenemhet II) 1877至1843

    塞所斯提斯二世(Sesostris II) 1845至1837

    塞所斯提斯三世(Sesostris III) 1837至1818

    阿曼恩赫特三世

    (Amenemhet III) 1818至1773

    阿曼恩赫特四世

    (Amenemhet IV) 1773至1764

    諾芙魯索貝克(Neferusobek) 1763至1759

    第二中間

    第十三

    第十四

    …略…

    內夫和泰普一世

    (Neferhotep I)

    …略…

    索貝克和泰普四

    (Sobekhotep IV)

    …略…

    1759至1630

    第十五

    第十六

    …略…

    阿波非斯(Apophis)

    …略…

    1630至1522

    第十七

    …略…

    雷和泰普(Rahotep)

    …略…

    卡摩斯(Kamose)

    1625至1539

    新王國 第十八

    阿摩斯(Ahmose) 1539至1514

    阿曼和泰普一世

    (Amenhotep I) 1514至1493

    圖特穆斯一世(Thutmosis I) 1493至1482

    圖特穆斯二世(Thutmosis II) 1482至1479

    哈謝普蘇(Hatshepsut) 1479至1458

    22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圖特穆斯三世(Thutmosis III) 1479至1426

    阿曼和泰普二世

    (Amenhotep II) 1426至1400

    圖特穆斯四世(Thutmosis IV) 1400至1390

    阿曼和泰普三世

    (Amenhotep III) 1390至1353

    阿瑪納

    (Amarna)

    阿曼和泰普四世/易肯阿頓

    (Amenhotep IV/Akhenaton) 1353至1336

    史門卡雷(Smenkhkare) 1335至1332

    圖唐卡門(Tutankhamun) 1332至1323

    艾伊(Ay) 1323至1319

    霍倫哈布(Horemhab) 1319至1292

    第十九

    (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一世(Ramesses I) 1292至1290

    塞提一世(Sety I) 1290至1279

    拉美西斯二世(Ramesses II) 1279至1213

    梅仁普塔(Merenptah) 1213至1204

    塞提二世(Sety II) 1204至1198

    …略… 1203至1190

    第二十

    (拉美西斯)

    塞提納特(Setnakht) 1190至1187

    拉美西斯三世(Ramesses III) 1187至1156

    拉美西斯四世(Ramesses IV) 1156至1150

    …略… 1150至1076

    資料來源:Thomas Schneider, Lexikon der Pharaonen. Die altägyptischen Könige

    von der Frühzeit bis zur Römerherrschaft (Zurich: Artemis, 1994), pp. 313–319.

    23

  • 興大歷史學報 第二十八期

    參考書目縮寫

    Ä A: Ä gyptologische Abhandlungen

    Ä AT: Ä gypten und Altes Testament

    ADAIK: Abhandlungen des Deutschen Archäologischen Instituts Kairo

    AoF: Altorientalische Forschungen

    BdE: Bibliothèque d‘Études

    BSAK: Studien zur altägyptischen Kultur Beiheft

    CdE: Chronique d‘Égypte

    GOF: Göttinger Orientforschungen

    HÄ B: Hildesheimer Ä gyptologische Beiträge

    JEA: Journal of Egyptian Archaeology

    JEH: Journal of Egyptian History

    KÄ T: Kleine Ä gyptische Texte

    KRI: Kenneth A. Kitchen, Ramesside Inscriptions. Vol. 1–7. Oxford: Blackwell,

    1975–.

    LÄ : Lexikon der Ä gyptologie

    LD: Karl R. Lepsius, Denkmäler aus Ä gypten und Ä thiopien. Vol. I–V. Leipzig: J. C.

    Hinrichs’sche Buchhandlung, 1849–1859.

    MDAIK: Mitteilungen des Deutschen Archäologischen Instituts, Abteilung Kairo

    PÄ : Probleme der Ä gyptologie

    RdE: Revue d‘Égyptologie

    Urk.: Urkunden des Aegyptischen Altertums

    ZÄ S: Zeitschrift für Ä gyptische Sprache und Altertumskunde

    24

  • 古埃及國王銘文與其意識形態

    Ancient Egyptian Royal Inscriptions and Ideology

    Shih-Wei Hsu

    abstract

    Royal Inscriptions provide most sources of the ancient Egyptian history. Through

    them the chronology and royal deeds can be known by the audience. There are

    different genres which can be regarded as royal inscriptions: labels, annals, decrees,

    novels and self-praises. Additionally, royal inscriptions reflect the royal ideology. The

    phraseology of royal inscriptions uses diverse figurative language to present the king

    and his relationships to the gods, people and enemies. This paper will focus firstly on

    the use and development of the genres and then the special phraseology of royal

    inscriptions which reflect its royal ideology.

    Keywords: Ancient Egypt; royal inscriptions; ideology; phraseology; figurative

    language

    Ph.D. of Egyptology at the Free University of Berlin, Germ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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