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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记 慢时光 声色 月光下的昙花 宁雨 夏品西瓜 古滕客 肩上的风景 左中美 笔记 竹筛上的乡愁 念花抄 责任编辑:盛祥兰 美编:邱耀升 校对:蔡斌 组版:徐益忠 2019年6月30日 星期日 05 闲情 味蕾 片断 诗与画 只有色彩和线条 托起她的灵魂 吴晓云 夜宿三坡镇 李南 油画《田园诗》。 于晓威 作 应该是我姑姑们说起的,说我爷爷出门 去给人做木匠活的时候,身上背着工具篮 子,脖子上架着我母亲。从我后来听母亲讲 述的依稀往事,我爷爷是那种乡间比较初级 的普通木匠,给人做些床架桌椅、箱柜仓斗 之类的日常用具,由此我猜想着,我爷爷出 门做活的地方应该不会很远,大多就在本村 里以及附近的村庄。爷爷带了母亲去,想必 在他做活的时候,就让母亲在一旁玩耍,家 人去田间干活,可以省去带一个小孩子,而 母亲在爷爷身边,也可以一起跟着吃些好 食。听说爷爷在他的四个女儿里面,最疼的 就是我母亲、他的小女五妹。一来母亲是老 小,二来母亲比三个姐姐也要聪明伶俐一 些。听姑姑们说,我爷爷难得做了一点酥 肉,放在楼上的柜子里,只许我母亲和他一 起吃一点,我奶奶和姑姑们都没有份。 “爹他 就疼五妹。”姑姑们这样说。 我曾为母亲想象过那些温情的时光:母 亲被爷爷架在脖子上,小手被爷爷的两手牵 着,又或是抱着爷爷依然发丝浓密的头,一 路上看着田野,看庄稼、树木、野花、蜜蜂、蝴 蝶、蜻蜓、飞鸟以及更远处的风景。一个父 亲的肩膀,成为一个孩子人生里最初的温暖 的高地,让她看到了她站在地上的时候看不 到或者看不清的许多事物。同时,这一双肩 膀,一定给了她人生最初的踏实和安然,让 她觉得这个世界有着稳稳的依靠。 在我家的楼上,一直珍藏着一只精致的 扇形茶盘,内底漆红,外底漆黑,盘把是一个 蝴蝶结的形状,听说是我爷爷的手迹。我母 亲一直非常珍爱这只茶盘,每年只有年节的 时候才拿出来,细细擦净,端着茶饭敬献神 灵。平日里,若是有人家家里办事,要来借 用这只茶盘在席上敬茶,母亲总是一再嘱咐 人多小心,不要把茶盘弄坏。听说,爷爷是 在母亲九岁那年去世的,这只茶盘,是我所 知道家里留下来的爷爷唯一的手迹。藉着 这只茶盘,我想着母亲她一定一次又一次地 在内心里回到了过去,回到她的父亲的身 旁,重新回到他稳实、温暖的肩上,看见这人 世最初的风景。 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没有哪一个画家 比弗里达·卡罗更痛苦。 这位墨西哥女画家6岁患小儿麻痹,这 仅仅是痛苦的开始,18岁那年她遭遇严重车 祸,一根电线杆穿透她的身体,这还不是痛苦 的全部。在短暂的47年生命里,她经历了无 数次手术,经历流产,经历背叛,她临死时写 下: “我希望离世是快乐的,我不愿意再来。” 弗里达·卡罗是一个漂亮女人,黑发如 瀑,长眉入鬓,眼神澄澈,身材苗条,这具美 丽的身体深陷极度痛苦,只有色彩和线条托 起她的灵魂,让她与苦难搏斗,最终开出繁 复而灿烂的花朵。 弗里达·卡罗画过一系列分裂的自画 像,两个弗里达面无表情,裸露心脏,正在疗 伤;被白天和黑夜一分为二的弗里达,一种 不分昼夜的痛苦随时都在折磨她的生命。 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弗里达·卡罗的作品让人惊心动魄:她身 穿矫正胸衣辗转在一双巨手里;她人面鹿身, 全身插满带血的箭镞;她斜躺在龟裂的大地 上,身体长满了树叶,这大约是她久卧病榻, 奄奄一息的身体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她的 作品如此痛苦,色彩却绚烂至极,背景大都是 深沉的蓝天、广袤的森林、缤纷的热带花朵, 让她的痛苦在对比之下更加沉重。 生命总是有奇迹,弗里达·卡罗居然慢 慢地站起来了。1929年,27岁的她与壁画 家里韦拉结婚了,这对艺术家的结合有恩 爱、有憎恨、有背叛、有创伤,他们在 1940 年 离婚,但他们的爱情与婚姻的点点滴滴,永 远存留在弗里达的画作中:她与流产的婴儿 坐在病床上哭泣;她在婚姻中的狂暴情绪; 尤其是她身体的痛楚,像狂风暴雨一样,摧 残着她细腻的艺术家神经。 她的人生是痛苦的,她的艺术是经典 的,全世界都在崇拜她。高傲的毕加索青睐 于她,她以艺术家的身份登上法国时尚杂志 封面,人们爱她鸦翅般的浓眉,湖水般的眼 睛,爱她的脸上永远纯真的表情。 弗里达·卡罗天性活泼,受伤之后依然 对生命充满热情,她汲取墨西哥传统艺术的 养料,盘起头发,穿上长裙,作品中穿插着猴 子、骷髅、血液、心脏等超现实元素,让人深 刻领会生与死、爱与痛、男与女、自然与人类 这些亘古不变的话题。 1949 年,美丽的女画家弗里达·卡罗在 举办个展之后,永远逝去。她最懂得生命的 痛苦,所以,哪怕有一丝丝欢悦,她都用画笔 在画布上浓烈而深情地呈现。 · 炎炎夏日,正是西瓜上市的好时 节。西瓜可挖着吃,可切块儿吃,西 瓜皮还能做出一道道佳肴。几片凉 如雪、甜似蜜的西瓜入口,能解渴去 烦,神清气爽。难以想象的是,古代 文人不仅会吃,还吃得优雅。 西瓜又称“寒瓜”,以清甜多汁、 营养丰富著称,素有“夏季瓜果之 王”的美誉。早在汉代,西瓜就传入 我国,东汉刘祯有诗赞曰:“杨晖发 藻,九彩杂糅,蓝皮蜜里,素肥丹 瓤。”非常生动地描绘了西瓜的神 韵。魏晋南北朝时,称西瓜为“寒 瓜 ”。南朝沈约的《行园》,记载着这 样的内容:“寒瓜方卧垅,秋菰已满 坡。紫茄纷烂漫,绿芳郁参差。”看 来,西瓜丰收的场景也非常诱人。 西瓜皮绿瓤红,甜汁四溢,博得 了文人墨客的交口称赞。以西瓜为 题的诗最脍炙人口的,当属南宋名将 文天祥的《西瓜吟》:“拔出金佩刀, 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 晶。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 声。长安清富说邵平,争如汉朝作公 卿 。”拔刀切瓜,如破玉瓶,这种姿态 何等豪迈潇洒。寥寥数笔,言简意 赅,把西瓜的形、色、味及切西瓜的 动作、吃瓜的情景描绘得惟妙惟肖。 西瓜有翠绿相间的波浪条纹,切 开来一口咬去,半块落肚,一种沁凉 和甜津直抵肺腑,舒畅爽口,让人心 旷神怡。南宋方回的《秋熟》写道: “西瓜足解渴,割裂青瑶肤。”元代诗 人方夔的《食西瓜》赞美说 :“ 恨无纤 手削驼峰,醉嚼寒瓜一百筒。缕缕花 实沾唾碧,痕痕丹血掐肤红。香浮笑 语牙生水,凉水衣襟骨有风。”佳人 尽情品味西瓜的欢乐情景,尽收眼 底。 在历代文人当中,最会吃瓜并能 吃出道理来的,应该是明代大才子解 缙。据说,他曾经撰写过一副“西瓜 联 ”。上联写 :“ 坐南朝北吃西瓜,皮 向东甩。”下联配:“自上而下读左 传,书往右翻。”明代瞿佑的《西瓜》 诗,更让人读后馋涎欲滴:“采得青 门绿玉房,巧将猩血沁中央。结成曦 日三危露,泻出流霞九酿浆。” 乾隆皇帝也曾留下“咏瓜”的名 句。相传,乾隆与纪晓岚微服私访, 走累了,再加上口渴,就到一家店吃 了一个西瓜。乾隆对店家说:“这瓜 不能白吃,送您一副对联如何?”于 是,提笔写道 :“ 堂中摆满翡翠玉,弯 刀辟成月牙天。”店家见这字写得凝 厚稳健,俊逸潇洒,神韵十足,越看 越喜欢,随即请人制成匾额悬挂于瓜 店门楣之上,引得买瓜之人络绎不 绝,争相鉴赏。 纪晓岚也写过一首西瓜诗:“种 出东陵子母瓜,伊州佳种莫相夸。凉 争冰雪甜争蜜,消得温暾倾诸茶。” 他用对比的方法表明,即使是闻名的 哈密瓜与西瓜相比,也没有什么可夸 耀的。清代诗人陈维崧有一首《洞仙 歌·西瓜》,其中说“嫩瓤凉瓠,正红 冰凝结,绀唾霞膏斗芳洁 ”,堪称“ 咏 西瓜”诗词中的精品。 如今,正值盛夏酷暑,尤其是烈 日当空、蝉噪聒耳之时,午睡醒来, 一边品尝着西瓜的清凉美味,一边欣 赏着古人的文韵风雅,不禁暑气顿 消。此时,一种透心的清凉和惬意便 涌上了心头。这种盛夏品西瓜的快 慰,确实饱含着诗情画意。 小麦铃是兰溪北乡的一道传统小吃。 把和好的面团搓成小指粗细的长条,揪下一 小截以拇指按住在竹篾糠筛上斜着往前推, 面随手走在竹筛上,滚成一粒粒外表印满竹 筛纹路的“小铃铛”,而后入沸水与蔬菜肉类 等烧煮即成。小麦铃口味咸鲜,口感滑爽, 别具风味。 去当地人家里做客,无论主人家是否从 事粮食生产,总能在他们家中发现这样一个 物件儿—“糠筛”。 这种竹篾制作的器具原本用来在手工 舂米时筛去谷糠和碎米,如今稻谷脱壳早已 机械化,糠筛却并没有和石臼一样淡出日常 生活。在勤劳能干的主妇手中,它又被赋予 了新的生命。 主妇们灵巧熟练的手法包含“搓揪按推 滚又弹”,像极了白居易笔下琵琶女的“轻拢 慢捻抹复挑”,食物和音乐在声音之外竟然 会有如此有趣的相似点。 有的主妇会在小麦粉中加入荞麦粉等 杂粮粉制作杂粮小麦铃;也可用不同颜色的 蔬菜汁和面制作彩色小麦铃,谁说食物不可 以色彩斑斓,充满诗情画意? 其实,类似小麦铃的面食其它地方也 有。比如,贾平凹先生在《陕西小吃小识录》 提到的“圪咜”,以及其它地方的“麻食”“猴 (猫) 耳朵”等。有的直接用手指肚儿捏一个 窝窝儿,吃的时候敏感的舌头能感觉到指 纹;还有的是用草帽、草席,甚至是梳子搓出 来的。村民的智慧的确令人佩服。 小麦铃用竹筛制作,食客从心理上更容 易接受。印满竹筛纹路中空螺旋状的小麦 铃,与汤汁的接触面积变大,烧煮时更容易 入味;食用时用筷子夹取不易打滑,而且还 能吸附更加多鲜美浓郁的汤汁,吃起来更加 爽滑。 在配菜搭配上,小麦铃可荤可素,丰俭 由人。一般加入土豆、竹笋、菌菇、嫩南瓜、 萝卜干等较耐炖煮的蔬菜及猪肉排骨猪油 渣等一起烧煮,再佐以雪菜、葱花食用。 个人偏好用猪胴骨和脊骨加一片火腿 熬制的高汤来烧煮小麦铃。高汤好了,汤底 也不能浪费,骨头上的肉撕下来还是加回汤 里,同时加入土豆,土豆中的淀粉能起到勾 芡的作用,使汤汁变得浓郁。再加入适量雪 菜和几朵香菇增加鲜味,荤素搭配,鲜香无 比。那滋味简直美到要飞起来。 久在异乡,虽然如今通讯的便捷与鸿雁 传书的古代,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普天 之下所有游子思乡之情,从古至今都是一般 无二。故乡山川的影像、家人亲友的话音或 许可以慰藉天涯游子的心,但是只有那一方 水土造就的熟悉味道,可以温暖异乡人的肠 胃。 我睡得那么沉 在深草遮掩的乡村旅店 仿佛昏死了半个世纪。 只有偶尔的火车声 朝着百里峡方向渐渐消失。 凌晨四点,公鸡开始打鸣 星星推窗而入我睡得还是那么深啊 我的苍老梦见了我的年轻…… 秋天的夜里,我跟着父亲到菜园去给白 菜浇水。父亲在前面挑水,我在后面用罐子 提水。 我看到好多白色的蜻蜓和蝴蝶,从父亲 的水桶里飞起来。我的罐子里也有白色的 蜻蜓和蝴蝶飞起来。 我疑惑了。四下一望,月亮出来了,那 些月光就如长翅膀的蜻蜓和蝴蝶,栖落在村 里的屋子上、菜园的树枝上。 在夜里,父亲不允许我走近井台,他把 水桶从井里用井绳提出来,把水倒进我的罐 子里。 当我们刚到菜园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井 口黑乎乎的,像一个盲人的无神的瞳仁。 月亮出来了,那井沿也亮了,明晃晃的, 井沿上趴满了蝴蝶和蜻蜓。在又一次提水 时,我故意落在父亲的背后,等他走远了,我 则回到井边,就趴在井沿外,往井里看。 我吃惊了,那是一井筒的蝴蝶和蜻蜓。 我看到了井底里的我,那水里也有一个 趴在井口的少年,我张嘴他也张嘴。都笑。 那是一井筒的月亮,真亮啊,我想到白 糖和冰糖,是那种结晶的。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上学,地上有霜了, 我猜是昨夜的月光结冰了。 散步的灰鼠 那时候,小灰鼠吃完晚饭,就出去散步。 外面月亮已经升得老高老高了,它看见 月亮从水磨坊那儿携一大片的清光,耀着麦 垛耀着窠巢走进白杨林了。首先,它踱到草 丛里,那里正传来一阵一阵纺车的声音,有 个小姑娘正陪着纺车娘坐在蒲团上,纺着傍 晚的炊烟和鸟儿的声音。不信,你说那棉穗 鼓绷绷的,不就是纺进了鸟儿的声音? 它踱下草根,开始休息。 然而它想到,在矮村庄的背后,还有一 位叫蟋蟀的勤奋少年,每晚总是蹲在家里练 习小提琴。果真它看见,在那里。有一间用 草叶编成的小屋,对着窗棂,少年蟋蟀正拉 出一阵一阵的汗水和专心。 慢慢地,小灰鼠在草茎上眠熟了。 慢慢地,它什么也听不见了。 寂静的洼地上,白杨林伸出的手指指向 天空,那儿有扁扁的麦黄的月晕。 井里的月亮 耿立 (外一篇) 首见昙花,在寄居小院。 邻家阿姨肥硕,面沉。为客者,敬 而远之,百不敢扰。那日,有敲门声, 竟是阿姨,眉弯,嘴角翘起,一枚上弦 月。“今晚昙花将开,记得看。”我忙不 迭地诺诺,若有惊喜,只为忽见月之上 弦。 是晚,无月,约另一租户大哥大姐 同赏昙花。大家猫腰撅腚,脑袋聚在 那一朵昙花的骨朵下,目光如炬。天 上星子渺远,身边花蚊长歌。没半个 时辰,脸上、腕上、腿上,皆种满红玛瑙 的痘痘,痒痒难耐,打道回屋,花露水、 风油精、驱蚊液伺候。痒止,忍不住门 外昙花之下再聚首,如此三番五次,从 初华,大华,到盛华。 从此,昙花的记忆里总有一串痒 痒的红玛瑙痘痘。 不疯魔,不成活。 喜欢阳光如簇穿透云海的场面。 浩阔的瑰丽,美得奢华,瞬间便是永 恒。为昙花命名者,定是眼开手阔之 人。一场花事,如朝暾,如日落,云如 火,火烧云,日头在火中融化、寂灭、重 生。 真实的昙花,并不瑰丽,但妖娆。 昙花盛开时,是朗月飘落人间院落,就 那夜,一个小院,仿若天堂的入口。当 然,昙花的花瓣,比月色更白更清,舒 卷有致,窈窕绰约,月光下的美人,回 眸一笑百媚生。 于无昙花的夜里赏昙花,有天地 一人的孤独和浩阔之感。昙花,只在 心里,初华,大华,盛华,复又慢慢闭 合,跌落。有时候,它只在极远处,忽 明忽暗,是如豆的灯火,迷乱的白衣小 妖。于是,想起《月光曲》,想起《春江 花月夜》,想起《夜深沉》,想起《十面埋 伏》,想起蒲松龄干宝一类的人物。诗 歌音乐和鬼怪神仙故事,奇奇怪怪地 聚拢在昙花的灯火中,又消散于黢黑 黢黑的夜深处。 人是需要一点念想的。这念想, 无关吃饭穿衣、香车宝马、官位职位, 也无关儿孙绕膝、父慈子孝。怎么说 呢,像张爱玲的眉心痣和明月光,像贝 多芬的《致爱丽丝》。像,但不全像,或 根本不是。 母亲是一个昙花爱好者。她的一 盆昙花在阳台上,生得顶天立地,枝干 纵横。每当昙花开时,母亲到午夜都 不肯安眠。守在花边,一脸皱纹尽然 舒展,目光昙香朗润。幼年失怙,母亲 的母亲跟她说,她的父亲去了远方。 每年,八月十五、大年初一,母亲的母 亲总在桌子上多放一双筷子、一只碗, 在桌旁多摆一个座位。她母女俩的年 饭,最不济时是一盆冻白菜帮子拌黄 酱,包山芋面饺子。母亲记忆里,那是 世界上最美的食物。因为,五更灯影, 她见到了和她一样宽眉大眼的爹。孩 童,天眼开着,幻象亦为心念结出花 朵。后来,政府送来一纸证明,她的爹 一九四二年牺牲,地点在山西右玉。 母亲的心,瞬间天崩地裂,那时她年方 九岁。 九岁的母亲开始养花,大丽花、对 叶菊、玫瑰花、风信子。年近八旬,她 终于找到了昙花。昙花的名字,如云 边日出。但昙花,是绝对属于黑夜的, 是黑夜之书,是黑夜的精灵,是黑夜里 的浩阔和妖娆。 把心里坍塌的缺口补上,是母亲 一辈子的事业。她供养昙花,昙花在 黑夜里圆满又跌落。 有人管它叫韦陀花,说昙花耗尽 一世精神,数个时辰的绽放只为报答 韦陀的养育。这像红楼里的绛珠仙草 和神瑛侍者,这个版本,多出的是一点 禅意。大千世界,谁是谁的昙花,谁又 是谁的韦陀。 话说昙花可食,治便秘、咳血、高 血压、高血脂。央求母亲把开罢的花 送我数朵。花细细切丝,清水煮沸,精 盐少许,麻油数滴,成昙花汤。趁月黑 风高之夜,轻嚼慢饮。缥缥渺渺,有一 朵昙花从头顶飞升,比月光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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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记慢时光

声色

月光下的昙花□宁 雨

夏品西瓜□古滕客

肩上的风景□左中美

笔记

竹筛上的乡愁□念花抄

责任编辑:盛祥兰 美编:邱耀升 校对:蔡斌 组版:徐益忠

2019年6月30日 星期日05 闲情

味蕾

片断

诗与画

只有色彩和线条托起她的灵魂□吴晓云

夜宿三坡镇□李 南

油画《田园诗》。 于晓威 作

应该是我姑姑们说起的,说我爷爷出门去给人做木匠活的时候,身上背着工具篮子,脖子上架着我母亲。从我后来听母亲讲述的依稀往事,我爷爷是那种乡间比较初级的普通木匠,给人做些床架桌椅、箱柜仓斗之类的日常用具,由此我猜想着,我爷爷出门做活的地方应该不会很远,大多就在本村里以及附近的村庄。爷爷带了母亲去,想必在他做活的时候,就让母亲在一旁玩耍,家人去田间干活,可以省去带一个小孩子,而母亲在爷爷身边,也可以一起跟着吃些好食。听说爷爷在他的四个女儿里面,最疼的就是我母亲、他的小女五妹。一来母亲是老小,二来母亲比三个姐姐也要聪明伶俐一些。听姑姑们说,我爷爷难得做了一点酥肉,放在楼上的柜子里,只许我母亲和他一起吃一点,我奶奶和姑姑们都没有份。“爹他就疼五妹。”姑姑们这样说。

我曾为母亲想象过那些温情的时光:母亲被爷爷架在脖子上,小手被爷爷的两手牵着,又或是抱着爷爷依然发丝浓密的头,一路上看着田野,看庄稼、树木、野花、蜜蜂、蝴蝶、蜻蜓、飞鸟以及更远处的风景。一个父亲的肩膀,成为一个孩子人生里最初的温暖的高地,让她看到了她站在地上的时候看不到或者看不清的许多事物。同时,这一双肩膀,一定给了她人生最初的踏实和安然,让她觉得这个世界有着稳稳的依靠。

在我家的楼上,一直珍藏着一只精致的扇形茶盘,内底漆红,外底漆黑,盘把是一个蝴蝶结的形状,听说是我爷爷的手迹。我母亲一直非常珍爱这只茶盘,每年只有年节的时候才拿出来,细细擦净,端着茶饭敬献神灵。平日里,若是有人家家里办事,要来借用这只茶盘在席上敬茶,母亲总是一再嘱咐人多小心,不要把茶盘弄坏。听说,爷爷是在母亲九岁那年去世的,这只茶盘,是我所知道家里留下来的爷爷唯一的手迹。藉着这只茶盘,我想着母亲她一定一次又一次地在内心里回到了过去,回到她的父亲的身旁,重新回到他稳实、温暖的肩上,看见这人世最初的风景。

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没有哪一个画家比弗里达·卡罗更痛苦。

这位墨西哥女画家6岁患小儿麻痹,这仅仅是痛苦的开始,18岁那年她遭遇严重车祸,一根电线杆穿透她的身体,这还不是痛苦的全部。在短暂的47年生命里,她经历了无数次手术,经历流产,经历背叛,她临死时写下:“我希望离世是快乐的,我不愿意再来。”

弗里达·卡罗是一个漂亮女人,黑发如瀑,长眉入鬓,眼神澄澈,身材苗条,这具美丽的身体深陷极度痛苦,只有色彩和线条托起她的灵魂,让她与苦难搏斗,最终开出繁复而灿烂的花朵。

弗里达·卡罗画过一系列分裂的自画像,两个弗里达面无表情,裸露心脏,正在疗伤;被白天和黑夜一分为二的弗里达,一种不分昼夜的痛苦随时都在折磨她的生命。她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弗里达·卡罗的作品让人惊心动魄:她身穿矫正胸衣辗转在一双巨手里;她人面鹿身,全身插满带血的箭镞;她斜躺在龟裂的大地上,身体长满了树叶,这大约是她久卧病榻,奄奄一息的身体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她的作品如此痛苦,色彩却绚烂至极,背景大都是深沉的蓝天、广袤的森林、缤纷的热带花朵,让她的痛苦在对比之下更加沉重。

生命总是有奇迹,弗里达·卡罗居然慢慢地站起来了。1929年,27岁的她与壁画家里韦拉结婚了,这对艺术家的结合有恩爱、有憎恨、有背叛、有创伤,他们在1940年离婚,但他们的爱情与婚姻的点点滴滴,永远存留在弗里达的画作中:她与流产的婴儿坐在病床上哭泣;她在婚姻中的狂暴情绪;尤其是她身体的痛楚,像狂风暴雨一样,摧残着她细腻的艺术家神经。

她的人生是痛苦的,她的艺术是经典的,全世界都在崇拜她。高傲的毕加索青睐于她,她以艺术家的身份登上法国时尚杂志封面,人们爱她鸦翅般的浓眉,湖水般的眼睛,爱她的脸上永远纯真的表情。

弗里达·卡罗天性活泼,受伤之后依然对生命充满热情,她汲取墨西哥传统艺术的养料,盘起头发,穿上长裙,作品中穿插着猴子、骷髅、血液、心脏等超现实元素,让人深刻领会生与死、爱与痛、男与女、自然与人类这些亘古不变的话题。

1949年,美丽的女画家弗里达·卡罗在举办个展之后,永远逝去。她最懂得生命的痛苦,所以,哪怕有一丝丝欢悦,她都用画笔在画布上浓烈而深情地呈现。

弗里达·卡罗的画《两个弗里达》。

炎炎夏日,正是西瓜上市的好时节。西瓜可挖着吃,可切块儿吃,西瓜皮还能做出一道道佳肴。几片凉如雪、甜似蜜的西瓜入口,能解渴去烦,神清气爽。难以想象的是,古代文人不仅会吃,还吃得优雅。

西瓜又称“寒瓜”,以清甜多汁、营养丰富著称,素有“夏季瓜果之王”的美誉。早在汉代,西瓜就传入我国,东汉刘祯有诗赞曰:“杨晖发藻,九彩杂糅,蓝皮蜜里,素肥丹瓤。”非常生动地描绘了西瓜的神韵。魏晋南北朝时,称西瓜为“寒瓜”。南朝沈约的《行园》,记载着这样的内容:“寒瓜方卧垅,秋菰已满坡。紫茄纷烂漫,绿芳郁参差。”看来,西瓜丰收的场景也非常诱人。

西瓜皮绿瓤红,甜汁四溢,博得了文人墨客的交口称赞。以西瓜为题的诗最脍炙人口的,当属南宋名将文天祥的《西瓜吟》:“拔出金佩刀,斫破苍玉瓶。千点红樱桃,一团黄水晶。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长安清富说邵平,争如汉朝作公卿。”拔刀切瓜,如破玉瓶,这种姿态

何等豪迈潇洒。寥寥数笔,言简意赅,把西瓜的形、色、味及切西瓜的动作、吃瓜的情景描绘得惟妙惟肖。

西瓜有翠绿相间的波浪条纹,切开来一口咬去,半块落肚,一种沁凉和甜津直抵肺腑,舒畅爽口,让人心旷神怡。南宋方回的《秋熟》写道:

“西瓜足解渴,割裂青瑶肤。”元代诗人方夔的《食西瓜》赞美说:“恨无纤手削驼峰,醉嚼寒瓜一百筒。缕缕花实沾唾碧,痕痕丹血掐肤红。香浮笑语牙生水,凉水衣襟骨有风。”佳人尽情品味西瓜的欢乐情景,尽收眼底。

在历代文人当中,最会吃瓜并能吃出道理来的,应该是明代大才子解缙。据说,他曾经撰写过一副“西瓜联”。上联写:“坐南朝北吃西瓜,皮向东甩。”下联配:“自上而下读左传,书往右翻。”明代瞿佑的《西瓜》诗,更让人读后馋涎欲滴:“采得青门绿玉房,巧将猩血沁中央。结成曦日三危露,泻出流霞九酿浆。”

乾隆皇帝也曾留下“咏瓜”的名句。相传,乾隆与纪晓岚微服私访,

走累了,再加上口渴,就到一家店吃了一个西瓜。乾隆对店家说:“这瓜不能白吃,送您一副对联如何?”于是,提笔写道:“堂中摆满翡翠玉,弯刀辟成月牙天。”店家见这字写得凝厚稳健,俊逸潇洒,神韵十足,越看越喜欢,随即请人制成匾额悬挂于瓜店门楣之上,引得买瓜之人络绎不绝,争相鉴赏。

纪晓岚也写过一首西瓜诗:“种出东陵子母瓜,伊州佳种莫相夸。凉争冰雪甜争蜜,消得温暾倾诸茶。”他用对比的方法表明,即使是闻名的哈密瓜与西瓜相比,也没有什么可夸耀的。清代诗人陈维崧有一首《洞仙歌·西瓜》,其中说“嫩瓤凉瓠,正红冰凝结,绀唾霞膏斗芳洁”,堪称“咏西瓜”诗词中的精品。

如今,正值盛夏酷暑,尤其是烈日当空、蝉噪聒耳之时,午睡醒来,一边品尝着西瓜的清凉美味,一边欣赏着古人的文韵风雅,不禁暑气顿消。此时,一种透心的清凉和惬意便涌上了心头。这种盛夏品西瓜的快慰,确实饱含着诗情画意。

小麦铃是兰溪北乡的一道传统小吃。把和好的面团搓成小指粗细的长条,揪下一小截以拇指按住在竹篾糠筛上斜着往前推,面随手走在竹筛上,滚成一粒粒外表印满竹筛纹路的“小铃铛”,而后入沸水与蔬菜肉类等烧煮即成。小麦铃口味咸鲜,口感滑爽,别具风味。

去当地人家里做客,无论主人家是否从事粮食生产,总能在他们家中发现这样一个物件儿——“糠筛”。

这种竹篾制作的器具原本用来在手工舂米时筛去谷糠和碎米,如今稻谷脱壳早已机械化,糠筛却并没有和石臼一样淡出日常生活。在勤劳能干的主妇手中,它又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主妇们灵巧熟练的手法包含“搓揪按推滚又弹”,像极了白居易笔下琵琶女的“轻拢慢捻抹复挑”,食物和音乐在声音之外竟然会有如此有趣的相似点。

有的主妇会在小麦粉中加入荞麦粉等杂粮粉制作杂粮小麦铃;也可用不同颜色的蔬菜汁和面制作彩色小麦铃,谁说食物不可以色彩斑斓,充满诗情画意?

其实,类似小麦铃的面食其它地方也有。比如,贾平凹先生在《陕西小吃小识录》提到的“圪咜”,以及其它地方的“麻食”“猴(猫)耳朵”等。有的直接用手指肚儿捏一个窝窝儿,吃的时候敏感的舌头能感觉到指纹;还有的是用草帽、草席,甚至是梳子搓出来的。村民的智慧的确令人佩服。

小麦铃用竹筛制作,食客从心理上更容易接受。印满竹筛纹路中空螺旋状的小麦铃,与汤汁的接触面积变大,烧煮时更容易入味;食用时用筷子夹取不易打滑,而且还能吸附更加多鲜美浓郁的汤汁,吃起来更加爽滑。

在配菜搭配上,小麦铃可荤可素,丰俭由人。一般加入土豆、竹笋、菌菇、嫩南瓜、萝卜干等较耐炖煮的蔬菜及猪肉排骨猪油渣等一起烧煮,再佐以雪菜、葱花食用。

个人偏好用猪胴骨和脊骨加一片火腿熬制的高汤来烧煮小麦铃。高汤好了,汤底也不能浪费,骨头上的肉撕下来还是加回汤里,同时加入土豆,土豆中的淀粉能起到勾芡的作用,使汤汁变得浓郁。再加入适量雪菜和几朵香菇增加鲜味,荤素搭配,鲜香无比。那滋味简直美到要飞起来。

久在异乡,虽然如今通讯的便捷与鸿雁传书的古代,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普天之下所有游子思乡之情,从古至今都是一般无二。故乡山川的影像、家人亲友的话音或许可以慰藉天涯游子的心,但是只有那一方水土造就的熟悉味道,可以温暖异乡人的肠胃。

我睡得那么沉

在深草遮掩的乡村旅店

仿佛昏死了半个世纪。

只有偶尔的火车声

朝着百里峡方向渐渐消失。

凌晨四点,公鸡开始打鸣

星星推窗而入——

我睡得还是那么深啊

我的苍老梦见了我的年轻……

秋天的夜里,我跟着父亲到菜园去给白菜浇水。父亲在前面挑水,我在后面用罐子提水。

我看到好多白色的蜻蜓和蝴蝶,从父亲的水桶里飞起来。我的罐子里也有白色的蜻蜓和蝴蝶飞起来。

我疑惑了。四下一望,月亮出来了,那些月光就如长翅膀的蜻蜓和蝴蝶,栖落在村里的屋子上、菜园的树枝上。

在夜里,父亲不允许我走近井台,他把水桶从井里用井绳提出来,把水倒进我的罐子里。

当我们刚到菜园的时候,我远远看到井口黑乎乎的,像一个盲人的无神的瞳仁。

月亮出来了,那井沿也亮了,明晃晃的,井沿上趴满了蝴蝶和蜻蜓。在又一次提水时,我故意落在父亲的背后,等他走远了,我则回到井边,就趴在井沿外,往井里看。

我吃惊了,那是一井筒的蝴蝶和蜻蜓。我看到了井底里的我,那水里也有一个

趴在井口的少年,我张嘴他也张嘴。都笑。那是一井筒的月亮,真亮啊,我想到白

糖和冰糖,是那种结晶的。第二天,我早早起来上学,地上有霜了,

我猜是昨夜的月光结冰了。

散步的灰鼠

那时候,小灰鼠吃完晚饭,就出去散步。外面月亮已经升得老高老高了,它看见

月亮从水磨坊那儿携一大片的清光,耀着麦垛耀着窠巢走进白杨林了。首先,它踱到草丛里,那里正传来一阵一阵纺车的声音,有个小姑娘正陪着纺车娘坐在蒲团上,纺着傍晚的炊烟和鸟儿的声音。不信,你说那棉穗鼓绷绷的,不就是纺进了鸟儿的声音?

它踱下草根,开始休息。然而它想到,在矮村庄的背后,还有一

位叫蟋蟀的勤奋少年,每晚总是蹲在家里练习小提琴。果真它看见,在那里。有一间用草叶编成的小屋,对着窗棂,少年蟋蟀正拉出一阵一阵的汗水和专心。

慢慢地,小灰鼠在草茎上眠熟了。慢慢地,它什么也听不见了。寂静的洼地上,白杨林伸出的手指指向

天空,那儿有扁扁的麦黄的月晕。

井里的月亮□耿 立

(外一篇)

首见昙花,在寄居小院。邻家阿姨肥硕,面沉。为客者,敬

而远之,百不敢扰。那日,有敲门声,竟是阿姨,眉弯,嘴角翘起,一枚上弦月。“今晚昙花将开,记得看。”我忙不迭地诺诺,若有惊喜,只为忽见月之上弦。

是晚,无月,约另一租户大哥大姐同赏昙花。大家猫腰撅腚,脑袋聚在那一朵昙花的骨朵下,目光如炬。天上星子渺远,身边花蚊长歌。没半个时辰,脸上、腕上、腿上,皆种满红玛瑙的痘痘,痒痒难耐,打道回屋,花露水、风油精、驱蚊液伺候。痒止,忍不住门外昙花之下再聚首,如此三番五次,从初华,大华,到盛华。

从此,昙花的记忆里总有一串痒痒的红玛瑙痘痘。

不疯魔,不成活。喜欢阳光如簇穿透云海的场面。

浩阔的瑰丽,美得奢华,瞬间便是永恒。为昙花命名者,定是眼开手阔之人。一场花事,如朝暾,如日落,云如火,火烧云,日头在火中融化、寂灭、重生。

真实的昙花,并不瑰丽,但妖娆。昙花盛开时,是朗月飘落人间院落,就那夜,一个小院,仿若天堂的入口。当然,昙花的花瓣,比月色更白更清,舒

卷有致,窈窕绰约,月光下的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

于无昙花的夜里赏昙花,有天地一人的孤独和浩阔之感。昙花,只在心里,初华,大华,盛华,复又慢慢闭合,跌落。有时候,它只在极远处,忽明忽暗,是如豆的灯火,迷乱的白衣小妖。于是,想起《月光曲》,想起《春江花月夜》,想起《夜深沉》,想起《十面埋伏》,想起蒲松龄干宝一类的人物。诗歌音乐和鬼怪神仙故事,奇奇怪怪地聚拢在昙花的灯火中,又消散于黢黑黢黑的夜深处。

人是需要一点念想的。这念想,无关吃饭穿衣、香车宝马、官位职位,也无关儿孙绕膝、父慈子孝。怎么说呢,像张爱玲的眉心痣和明月光,像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像,但不全像,或根本不是。

母亲是一个昙花爱好者。她的一盆昙花在阳台上,生得顶天立地,枝干纵横。每当昙花开时,母亲到午夜都不肯安眠。守在花边,一脸皱纹尽然舒展,目光昙香朗润。幼年失怙,母亲的母亲跟她说,她的父亲去了远方。每年,八月十五、大年初一,母亲的母亲总在桌子上多放一双筷子、一只碗,在桌旁多摆一个座位。她母女俩的年饭,最不济时是一盆冻白菜帮子拌黄

酱,包山芋面饺子。母亲记忆里,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食物。因为,五更灯影,她见到了和她一样宽眉大眼的爹。孩童,天眼开着,幻象亦为心念结出花朵。后来,政府送来一纸证明,她的爹一九四二年牺牲,地点在山西右玉。母亲的心,瞬间天崩地裂,那时她年方九岁。

九岁的母亲开始养花,大丽花、对叶菊、玫瑰花、风信子。年近八旬,她终于找到了昙花。昙花的名字,如云边日出。但昙花,是绝对属于黑夜的,是黑夜之书,是黑夜的精灵,是黑夜里的浩阔和妖娆。

把心里坍塌的缺口补上,是母亲一辈子的事业。她供养昙花,昙花在黑夜里圆满又跌落。

有人管它叫韦陀花,说昙花耗尽一世精神,数个时辰的绽放只为报答韦陀的养育。这像红楼里的绛珠仙草和神瑛侍者,这个版本,多出的是一点禅意。大千世界,谁是谁的昙花,谁又是谁的韦陀。

话说昙花可食,治便秘、咳血、高血压、高血脂。央求母亲把开罢的花送我数朵。花细细切丝,清水煮沸,精盐少许,麻油数滴,成昙花汤。趁月黑风高之夜,轻嚼慢饮。缥缥渺渺,有一朵昙花从头顶飞升,比月光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