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我接触过的人 2 值得书写的人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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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新 马识途 肉眼能 肉眼能见到的 见到的 应该就 应该就是人瑞 是人瑞 ◎陈新(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4 桑眉徐 一年进 一年进过三次剧院 过三次剧院 举手 举手◎桑眉(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签约作家说成都名家 签约作家说成都名家 写我接触过的人 值得书写的人 文坛有句古语,出自曹操之子、著名文人曹丕的《典论 · 论文》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理由是“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 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 转换成白话就是说:人总是善于看到自己的优点,但文学却并非只 有一种体裁,几乎没有谁样样都擅长,往往会以自己擅长的体裁,来比较 别人不擅长的(由此获得优越感)。 这显然是一句批评,然而说得确实到位。不仅文人相轻,我们更熟悉 的还有“同行相轻”:内行看内行,什么本事都不算本事—我也会! 但在气氛包容的成都文坛,似乎看不到这种风气,更多的是惺惺相 惜和珍重欣赏。从当年的艾芜与沙汀,巴金与李劼人,到如今的马识途、 流沙河、魏明伦、徐棻、高缨……同时,更加年轻的新一代作家也在成长, 他们对这些前辈更是充满了真诚的敬意与学习的心意。 本周“成都作家”,让我们看看这几位年轻 作家眼中与心目中的,诸位成都名家。 编辑 乔雪阳 美编 唐倩 商报官方微信 cdsb86612222 商报官方微博 新浪微博: @成都商报 腾讯微博: @成都商报 商报报料热线 028-86612222 商报电子版 www.cdsb.com “今海内乐业,朝廷淑清。天符既章,人 瑞又明。” 这是汉朝王褒《四子讲德论》中的一句 话。神仙者,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也。我想,我 们肉眼能见到的“神仙”,应该就是人瑞。 马识途,原名马千禾,1915 年 1 月出生 于四川省忠县( 现属重庆市 )石宝乡一书香 之家,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5年毕业 于西南联大中文系。他既是一位老革命家, 也是一位杰出的作家。 最初拜访马老纯属偶然:2010 年,姜文 执导的《让子弹飞》上映后好评如潮,这部电 影便是改编自马识途先生的小说《夜谭十 记》之《盗官记》。 为拍摄《盗官记》电影,姜文登门拜望马 识途,并更名为《让子弹飞》,将之拍成了广 大观众视觉享受的饕餮盛宴,票房冠军。 为了挖掘马识途与姜文这段珠联璧合 的佳话,我斗胆敲开了马老的门。马老的笑 容与热情,让我很快在感动和温暖中轻松下 来。采访结束,即将告退时,马老还送了我一 本 1983 版的《夜谭十记》 —当年首印 20 万 册的这部书,他仅有两本样书了。 采访文章在杂志上发表后,我给马老送 去杂志,还有我刚出版的书,请他斧正。马老 与我相谈甚欢,尤赞我的长篇报告文学《嫦 娥揽月》与长篇小说《镜像》。转眼一个多小 时过去了,怕打扰马老休息,我致礼辞行,没 想到起身相送的马老主动提议说要送我一 幅书法作品。 真是太令人感动了!我连声说:“马老, 这太给您添麻烦了!” “这有啥好麻烦的,文人之交,诗书往来 嘛!” 马老送我墨宝,上书:“室雅何须大,书 好不在多!” 老先生令我景仰的,不仅是他的德高望 重和建树卓然,更在于作为一个百岁老人, 依然笔耕不辍、新作迭出: 2014 年,马老推出 22 万字的百年回忆录《百岁拾忆》,回顾自己 与时代、家国共命运的百年岁月。2017年新 春伊始,马老又完成一部 30 万字的新著《人 物印象—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写我接 触过的,值得书写的人。” 第一次看魏明伦的戏剧,是我大学一年 级刚刚担任学生会主席兼文学社社长不久 时,组织一帮兴趣相投的同学去锦城艺术 宫,观《中国公主杜兰朵》。从此结识了大名 鼎鼎的魏明伦,初见了他的鬼才作品。后来 陆续补看了他的《易胆大》《四姑娘》《潘金 莲》《变脸》《巴山秀才》等代表作品,更是对 其“匠心”与“鬼才”越来越叹服。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给我的 第一印象是才思敏捷,话不多余,掷地有声。 不像现在,他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要思考很 久,采访需要他的观点也要等许久。因为他 经常把一些如金似玉的话吞回肚子里,又反 复折腾出一种他认为更精准的说法。 让我难忘的与魏明伦交往的经历,还有 两件事。一是 2003 年,陕西卫视邀请到金庸 先生在华山北峰出席“华山论剑”活动。魏明 伦和孔庆东作为特邀文化嘉宾出席,负责与 金庸对话。大家都知道魏明伦习惯了四川 话,可是节目主持人事先要求:所有对话嘉 宾必须说普通话。 当时,我真担心金庸听不懂魏明伦那 一口“川普”。然而面对金庸和摄像镜头,魏 明伦滔滔不绝,除了对金庸武侠小说的人 物、故事如数家珍,还针对侠义精神和小说 创新提出了许多问题,金庸竟然也是畅快 问答,毫无隔阂。鬼才的机智,文学的火花, 在华山似乎消除了方音之障碍。一个活脱 脱的有侠义风骨的魏明伦形象,就在华山 顶峰屹立眼帘。 另一件事,是魏明伦前几年在大邑县安 仁古镇带王蒙先生参观“魏明伦文学馆”。或 许因为王蒙年长几岁,魏明伦卸下了晚年惯 常独行的悠闲,不时搀扶王蒙一把,与他携 手前行,生怕老友被凹凸不平的石块磕碰 着。他们一路牵手,走进文学馆,把茶问文 学,举目答知音,满堂欢声笑语不断。 近几年,魏老的身体不如从前了。我多 次提醒他:不要久坐,记得时时起身活动筋 骨,可是每次登门拜访,我依然看到他戴着 眼镜伏案写作,然后抬头露出一个平易近人 的微笑:志强主任来了?来,坐,喝茶。我也只 好放下善意的劝告,等待他出版又一部才情 怪谲、资质出众的鬼才作品。 吾生也晚,加之缘悭一面,我与 沙河先生并无交际。他的著作倒是全 部拜读过,从 30 年前的《台湾诗人十 二家》到《芙蓉秋梦》《书鱼知小》《晚 窗偷得读书灯》《正体字回家—细 说简化字失据》等,并在自己的著作 里引用过他的见闻。他以逾一个甲子 的勤勉,从诗歌、小说的峭拔写作渐 次跨入散文、随笔之澄明境地;其学 术兴趣也转入我称之为“名物写作” 的域界,一如老吏断案,拨云见日,一 开蜀国天青。 蜀脉悠悠三千载,就展示成都的 历史、文化、风物、习俗、遗构而论,沙 河先生完成的是一座“纸上成都”的逶 迤建筑,为蜀地留存了弥足珍贵的文 化记忆,至今尚无第二人出其右者。 2015年初春某天,我特意去城厢 镇拜谒沙河先生的老屋:余家公馆。 槐树街在城厢镇西街中间,实为一条 小巷子,开头窄,里面宽,两侧的老墙 斑驳而沧桑,石灰剥落,露出了下面 的黝黑青砖。 院落虽破败,却很清静,宽大的 雕花衬枋依然支撑着木结构的瓦房, 房檐下有垂枋,几个娃娃坐在廊道的 长板凳上嬉戏。听说是来寻找流沙河 的故居,一位推自行车的人带我到里 面一个小院子,指着一道门说:“那就 是流沙河先生住过的房屋,那棵大树 就是流沙河先生亲手种的。” 敲敲黄油漆刷过的木门,一位老 太婆应声开门,伸手要钱,啥子钱?10 元钱,参观费。她说话是本地口音: “房子是我儿子租的,所以要收钱!” 果然,门腰处贴有一张打印纸 “私家住宅进门收费10元”。我笑笑, 退身而出。沙河先生以这样的一种方 式造福桑梓,怕是他未曾预料的。天 井侧的水泥墙上,有孩子用毛笔写的 几首古诗,标明是“古诗背送()”。 另有两行老道的毛笔字:“观身卧云 里,阅世走人间” —应是苏东坡的 诗句“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写 的人想是记讹了。 天井里的海棠开得正艳,一个多 么让人感怀的时刻……昔日河道纵 横的成都,如今仅有府河、南河、清水 河、江安河、沙河、摸底河等寥寥河道 经过市区。还有一条流沙河,满载岁 月的沙金,恰是成都之福。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过徐棻与丈 夫张羽军一起讨论剧本的照片,她直视镜 头,面含笑意,仿佛怀抱一枚暖玉,一轮圆 月。我不禁好奇,岁月是如何不着痕迹地 鞭笞又宝爱她的呢?把她如戏中人那般反 复融合、叠映、修改,最终成就了四川川剧 史上第一位女编剧家。 如今八十多岁的徐棻,平生创作了近 50 个大戏、13 个小戏、10 部电视则、2 部长 篇小说……川剧演员刘芸、陈巧茹、田蔓 莎、王玉梅等皆因出演她的戏而获得梅花 奖。加一加徐棻的作品数量,也算是著作 等身了。 但在我看来,“等身”的作品并不是徐 棻赢得荣耀和尊敬的最根本,最根本的是 她对川剧的创新,对川剧整体风貌的颠覆 与重构。《尘埃落定》和《卓文君》就是创新 的典型例证—前者有民族元素的巧妙 植入,后者有离断手法的运用。 “故事新编”和“雅俗共赏”,是贯穿徐 棻戏剧创作生涯的两把尺子,一寸一寸, 推敲、斟酌,最终捧出既明白易懂、能与观 众“共情”,又能从一定程度提升观众审美 品位的、甚至得以流传的好戏。 第一次见到徐棻,是某年秋天,在成 都文联的“文艺志愿者下乡”系列活动现 场。徐棻坐在舞台左角,就着笔记本电脑 上的PPT讲课,陈巧茹领着演员们演。 现在我全然记不住那些专业术语了, 但她示范的用身体语言表达一个场景的 情形,我却记忆犹新。譬如,一手前伸、一 手举起作挥鞭式,辅以膝上的动作,表示 “骑马”;譬如,双手平举,身前,朝两边打 开,朝前迈步,表示“推门而入”…… 那场别开生面的讲座,是我亲历的最 活跃的活动现场。那天她还带来了新出版 的书,讲座结束后签名赠书,书不够,怎么 办?她提了个议:喜欢川剧的人举手, “哗”!满场都是挥舞的手;她又提:一年进 过三次剧院的人举手。 她喊:“1、 2、 3,请举手!” 我没敢再举手,那一刻既惭愧又欣 慰!惭愧自己一月至少进一次电影院,看 所谓的大片,进剧院看川剧却已是两年前 的事,欣慰的是,仍有那么多人举手,仍有 那么多人热爱川剧。 许多老作家至今让人称道,或文学成 绩或奖掖后人,高缨是这其中最独特的一 个。接触高缨,是源于纸上。在一家旧书 店,我曾寻见“作家的童年”丛书,其中就 有《心灵的母亲》,看作者,原是高缨的自 传。阅读之后,对他的人生多了理解。 高缨“一生酷爱诗,尊崇诗”, 1946 年, 他在《火之源》杂志上发表第一首诗《张娘》, 此后诗歌不绝。评论家陈朝红曾说高缨是 “一个人所共知的创作多面手,在小说、散 文、诗歌、报告文学、电影剧本等各种形式的 创作中,都有引人注目的佳作。” 谈到高缨的作品,不能不说其成名作 《达吉和她的父亲》, 1960 年还被拍成同名 电影。书中讨论汉彝民族之间的友谊,那 种朴素的情感令人难忘。后来,他又出版 了《西昌月》《云崖初暖》等书 20 余部,生 活气息浓厚,人物之间对话真切、俏皮,反 映出了他对乡村生活的熟稔。 高缨属于“深扎”型的作家。他多年来 因身体原因在乡间生活,而不是居住于成 都这样的繁华都市,也是跟其性情有关。 有人因此称他为“隐士”。或许是因为在这 些地方,更容易找到精神的舒适。西昌、峨 眉、洪雅、温江、都江堰都留下了他的足 迹,他或讲谈文学,或给青年作者辅导,这 样的文学精神也是“少数派”的做法。 我读过高缨回忆艾芜的文章,“每读 艾老的作品,总觉得字里行间有一团炽热 的火,有蕴在纸底的深沉的力;这火,燃烧 着读者的心;这力,吸引着读者去看人生, 看社会,看过去和未来。”他以诗人的笔意 来写艾芜,给人印象深刻。是的,只有经历 过风风雨雨的人,才能提炼出人生的真。 晚年的高缨在回顾一生的写作时,曾 对年轻作家说:“以前的写作,有的是为宣 传而写的文学,就远离了写的本质,写作 还是要回归到生活。”这样的自我认知,是 对文学不断思索的结果。当我们穿越历史 时空,看到太多“时髦”的文学作品,又有 多少留存下来呢?无疑,唯有贴近生活的 作品,才能成为经典。 2 彭志强 魏明伦 他与 他与金庸在华山顶 金庸在华山顶 峰侃 峰侃侃而谈 侃而谈 ◎彭志强(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3 蒋蓝 流沙河 满载岁月的沙金 满载岁月的沙金 恰是成都之福 恰是成都之福 ◎蒋蓝(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5 朱晓剑 高缨 经过风雨 经过风雨的人 的人出人 出人生的真 生的真 ◎朱晓剑(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联合主办:成都市文联、成都市作协、成都商报社 2017年2月25日 星期六 02 成都作家 艺舟击楫渡中流 叱咤风雷震九州 WEEK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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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陈新 马识途

肉眼能肉眼能见到的见到的““神神仙仙””应该就应该就是人瑞是人瑞

◎陈新(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4 桑眉 徐棻

一年进一年进过三次剧院过三次剧院的的,,请请举手举手!!

◎桑眉(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签约作家说成都名家签约作家说成都名家

写我接触过的人值得书写的人

文坛有句古语,出自曹操之子、著名文人曹丕的《典论·论文》——“文人相轻,自古而然”,理由是“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

转换成白话就是说:人总是善于看到自己的优点,但文学却并非只有一种体裁,几乎没有谁样样都擅长,往往会以自己擅长的体裁,来比较别人不擅长的(由此获得优越感)。

这显然是一句批评,然而说得确实到位。不仅文人相轻,我们更熟悉的还有“同行相轻”:内行看内行,什么本事都不算本事——我也会!

但在气氛包容的成都文坛,似乎看不到这种风气,更多的是惺惺相惜和珍重欣赏。从当年的艾芜与沙汀,巴金与李劼人,到如今的马识途、流沙河、魏明伦、徐棻、高缨……同时,更加年轻的新一代作家也在成长,他们对这些前辈更是充满了真诚的敬意与学习的心意。

本周“成都作家”,让我们看看这几位年轻作家眼中与心目中的,诸位成都名家。

编辑 乔雪阳 美编 唐倩 商报官方微信 cdsb86612222 商报官方微博 新浪微博:@成都商报 腾讯微博:@成都商报 商报报料热线 028-86612222 商报电子版 www.cdsb.com

“今海内乐业,朝廷淑清。天符既章,人瑞又明。”

这是汉朝王褒《四子讲德论》中的一句话。神仙者,仙风道骨,超凡脱俗也。我想,我们肉眼能见到的“神仙”,应该就是人瑞。

马识途,原名马千禾,1915 年 1 月出生于四川省忠县(现属重庆市)石宝乡一书香之家,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5年毕业于西南联大中文系。他既是一位老革命家,也是一位杰出的作家。

最初拜访马老纯属偶然:2010年,姜文执导的《让子弹飞》上映后好评如潮,这部电影便是改编自马识途先生的小说《夜谭十记》之《盗官记》。

为拍摄《盗官记》电影,姜文登门拜望马识途,并更名为《让子弹飞》,将之拍成了广大观众视觉享受的饕餮盛宴,票房冠军。

为了挖掘马识途与姜文这段珠联璧合的佳话,我斗胆敲开了马老的门。马老的笑容与热情,让我很快在感动和温暖中轻松下来。采访结束,即将告退时,马老还送了我一本1983版的《夜谭十记》——当年首印20万册的这部书,他仅有两本样书了。

采访文章在杂志上发表后,我给马老送去杂志,还有我刚出版的书,请他斧正。马老与我相谈甚欢,尤赞我的长篇报告文学《嫦娥揽月》与长篇小说《镜像》。转眼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怕打扰马老休息,我致礼辞行,没想到起身相送的马老主动提议说要送我一幅书法作品。

真是太令人感动了!我连声说:“马老,这太给您添麻烦了!”

“这有啥好麻烦的,文人之交,诗书往来嘛!”

马老送我墨宝,上书:“室雅何须大,书好不在多!”

老先生令我景仰的,不仅是他的德高望重和建树卓然,更在于作为一个百岁老人,依然笔耕不辍、新作迭出:2014年,马老推出22万字的百年回忆录《百岁拾忆》,回顾自己与时代、家国共命运的百年岁月。2017年新春伊始,马老又完成一部30万字的新著《人物印象——那样的时代那样的人》,“写我接触过的,值得书写的人。”

第一次看魏明伦的戏剧,是我大学一年级刚刚担任学生会主席兼文学社社长不久时,组织一帮兴趣相投的同学去锦城艺术宫,观《中国公主杜兰朵》。从此结识了大名鼎鼎的魏明伦,初见了他的鬼才作品。后来陆续补看了他的《易胆大》《四姑娘》《潘金莲》《变脸》《巴山秀才》等代表作品,更是对其“匠心”与“鬼才”越来越叹服。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才思敏捷,话不多余,掷地有声。不像现在,他似乎每说一句话都要思考很久,采访需要他的观点也要等许久。因为他经常把一些如金似玉的话吞回肚子里,又反复折腾出一种他认为更精准的说法。

让我难忘的与魏明伦交往的经历,还有两件事。一是2003年,陕西卫视邀请到金庸先生在华山北峰出席“华山论剑”活动。魏明伦和孔庆东作为特邀文化嘉宾出席,负责与金庸对话。大家都知道魏明伦习惯了四川话,可是节目主持人事先要求:所有对话嘉宾必须说普通话。

当时,我真担心金庸听不懂魏明伦那一口“川普”。然而面对金庸和摄像镜头,魏明伦滔滔不绝,除了对金庸武侠小说的人物、故事如数家珍,还针对侠义精神和小说创新提出了许多问题,金庸竟然也是畅快问答,毫无隔阂。鬼才的机智,文学的火花,在华山似乎消除了方音之障碍。一个活脱脱的有侠义风骨的魏明伦形象,就在华山顶峰屹立眼帘。

另一件事,是魏明伦前几年在大邑县安仁古镇带王蒙先生参观“魏明伦文学馆”。或许因为王蒙年长几岁,魏明伦卸下了晚年惯常独行的悠闲,不时搀扶王蒙一把,与他携手前行,生怕老友被凹凸不平的石块磕碰着。他们一路牵手,走进文学馆,把茶问文学,举目答知音,满堂欢声笑语不断。

近几年,魏老的身体不如从前了。我多次提醒他:不要久坐,记得时时起身活动筋骨,可是每次登门拜访,我依然看到他戴着眼镜伏案写作,然后抬头露出一个平易近人的微笑:志强主任来了?来,坐,喝茶。我也只好放下善意的劝告,等待他出版又一部才情怪谲、资质出众的鬼才作品。

吾生也晚,加之缘悭一面,我与沙河先生并无交际。他的著作倒是全部拜读过,从30年前的《台湾诗人十二家》到《芙蓉秋梦》《书鱼知小》《晚窗偷得读书灯》《正体字回家——细说简化字失据》等,并在自己的著作里引用过他的见闻。他以逾一个甲子的勤勉,从诗歌、小说的峭拔写作渐次跨入散文、随笔之澄明境地;其学

术兴趣也转入我称之为“名物写作”的域界,一如老吏断案,拨云见日,一开蜀国天青。

蜀脉悠悠三千载,就展示成都的历史、文化、风物、习俗、遗构而论,沙河先生完成的是一座“纸上成都”的逶迤建筑,为蜀地留存了弥足珍贵的文化记忆,至今尚无第二人出其右者。

2015年初春某天,我特意去城厢镇拜谒沙河先生的老屋:余家公馆。槐树街在城厢镇西街中间,实为一条小巷子,开头窄,里面宽,两侧的老墙斑驳而沧桑,石灰剥落,露出了下面的黝黑青砖。

院落虽破败,却很清静,宽大的雕花衬枋依然支撑着木结构的瓦房,房檐下有垂枋,几个娃娃坐在廊道的长板凳上嬉戏。听说是来寻找流沙河的故居,一位推自行车的人带我到里面一个小院子,指着一道门说:“那就是流沙河先生住过的房屋,那棵大树

就是流沙河先生亲手种的。”敲敲黄油漆刷过的木门,一位老

太婆应声开门,伸手要钱,啥子钱?10元钱,参观费。她说话是本地口音:

“房子是我儿子租的,所以要收钱!”果然,门腰处贴有一张打印纸

“私家住宅 进门收费10元”。我笑笑,退身而出。沙河先生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造福桑梓,怕是他未曾预料的。天井侧的水泥墙上,有孩子用毛笔写的几首古诗,标明是“古诗背送(诵)”。另有两行老道的毛笔字:“观身卧云里,阅世走人间”——应是苏东坡的诗句“阅世走人间,观身卧云岭”,写的人想是记讹了。

天井里的海棠开得正艳,一个多么让人感怀的时刻……昔日河道纵横的成都,如今仅有府河、南河、清水河、江安河、沙河、摸底河等寥寥河道经过市区。还有一条流沙河,满载岁月的沙金,恰是成都之福。

我曾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过徐棻与丈夫张羽军一起讨论剧本的照片,她直视镜头,面含笑意,仿佛怀抱一枚暖玉,一轮圆月。我不禁好奇,岁月是如何不着痕迹地鞭笞又宝爱她的呢?把她如戏中人那般反复融合、叠映、修改,最终成就了四川川剧史上第一位女编剧家。

如今八十多岁的徐棻,平生创作了近50个大戏、13个小戏、10部电视则、2部长篇小说……川剧演员刘芸、陈巧茹、田蔓莎、王玉梅等皆因出演她的戏而获得梅花奖。加一加徐棻的作品数量,也算是著作等身了。

但在我看来,“等身”的作品并不是徐棻赢得荣耀和尊敬的最根本,最根本的是她对川剧的创新,对川剧整体风貌的颠覆与重构。《尘埃落定》和《卓文君》就是创新的典型例证——前者有民族元素的巧妙植入,后者有离断手法的运用。

“故事新编”和“雅俗共赏”,是贯穿徐棻戏剧创作生涯的两把尺子,一寸一寸,推敲、斟酌,最终捧出既明白易懂、能与观众“共情”,又能从一定程度提升观众审美品位的、甚至得以流传的好戏。

第一次见到徐棻,是某年秋天,在成都文联的“文艺志愿者下乡”系列活动现场。徐棻坐在舞台左角,就着笔记本电脑上的PPT讲课,陈巧茹领着演员们演。

现在我全然记不住那些专业术语了,但她示范的用身体语言表达一个场景的情形,我却记忆犹新。譬如,一手前伸、一手举起作挥鞭式,辅以膝上的动作,表示

“骑马”;譬如,双手平举,身前,朝两边打开,朝前迈步,表示“推门而入”……

那场别开生面的讲座,是我亲历的最活跃的活动现场。那天她还带来了新出版的书,讲座结束后签名赠书,书不够,怎么办?她提了个议:喜欢川剧的人举手,

“哗”!满场都是挥舞的手;她又提:一年进过三次剧院的人举手。

她喊:“1、2、3,请举手!”我没敢再举手,那一刻既惭愧又欣

慰!惭愧自己一月至少进一次电影院,看所谓的大片,进剧院看川剧却已是两年前的事,欣慰的是,仍有那么多人举手,仍有那么多人热爱川剧。

许多老作家至今让人称道,或文学成绩或奖掖后人,高缨是这其中最独特的一个。接触高缨,是源于纸上。在一家旧书店,我曾寻见“作家的童年”丛书,其中就有《心灵的母亲》,看作者,原是高缨的自传。阅读之后,对他的人生多了理解。

高缨“一生酷爱诗,尊崇诗”,1946年,他在《火之源》杂志上发表第一首诗《张娘》,此后诗歌不绝。评论家陈朝红曾说高缨是

“一个人所共知的创作多面手,在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电影剧本等各种形式的创作中,都有引人注目的佳作。”

谈到高缨的作品,不能不说其成名作《达吉和她的父亲》,1960年还被拍成同名电影。书中讨论汉彝民族之间的友谊,那种朴素的情感令人难忘。后来,他又出版了《西昌月》《云崖初暖》等书 20 余部,生活气息浓厚,人物之间对话真切、俏皮,反映出了他对乡村生活的熟稔。

高缨属于“深扎”型的作家。他多年来因身体原因在乡间生活,而不是居住于成都这样的繁华都市,也是跟其性情有关。有人因此称他为“隐士”。或许是因为在这些地方,更容易找到精神的舒适。西昌、峨眉、洪雅、温江、都江堰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他或讲谈文学,或给青年作者辅导,这样的文学精神也是“少数派”的做法。

我读过高缨回忆艾芜的文章,“每读艾老的作品,总觉得字里行间有一团炽热的火,有蕴在纸底的深沉的力;这火,燃烧着读者的心;这力,吸引着读者去看人生,看社会,看过去和未来。”他以诗人的笔意来写艾芜,给人印象深刻。是的,只有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才能提炼出人生的真。

晚年的高缨在回顾一生的写作时,曾对年轻作家说:“以前的写作,有的是为宣传而写的文学,就远离了写的本质,写作还是要回归到生活。”这样的自我认知,是对文学不断思索的结果。当我们穿越历史时空,看到太多“时髦”的文学作品,又有多少留存下来呢?无疑,唯有贴近生活的作品,才能成为经典。

马识途

魏明伦

流沙河

徐棻

2 彭志强 魏明伦

他与他与金庸在华山顶金庸在华山顶峰侃峰侃侃而谈侃而谈

◎彭志强(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3 蒋蓝 流沙河

满载岁月的沙金满载岁月的沙金恰是成都之福恰是成都之福

◎蒋蓝(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5 朱晓剑 高缨

经过风雨经过风雨的人的人,,炼炼出人出人生的真生的真

◎朱晓剑(成都文学院第七届签约作家)

联合主办:成都市文联、成都市作协、成都商报社

高缨

2017年2月25日 星期六02成都作家 艺舟击楫渡中流 叱咤风雷震九州WEEK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