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文学】2017 年 7 月 4 日星期二

编辑：毛雨森 美编：曹 珺校对：曹 云 组版：毛益民A6

早晨，到小区面店里要了碗面条，正埋头吸溜， 一句脆生生的童声敲击着我的耳膜：

“奶奶妈妈，我要吃小馄饨！ ”奶奶就是奶奶，妈妈就是妈妈，哪来“奶

奶妈妈”这样的怪称呼？我好奇，从面碗里抬起头，侧身去看。 一

个剪了个童花头的小姑娘， 也就三岁多的模样，白白净净的，坐在一位大嫂的大腿上，在吃大嫂喂到嘴边的面条。 面条被大嫂噘嘴吹凉后，用筷子夹成了一小段一小段。

大嫂 50 开外的年纪， 瘦瘦弱弱的身形，她怜爱地望着小女孩，“好好好，再给你下馄饨。 ”

“大嫂，这是你家孙———女？”我忍不住想打听，但问得有些迟疑，怕唐突了。

“比亲孙女还亲呢！”大嫂微笑着不吭声，而一旁的几个食客几乎异口同声， 语气中是满满的赞叹，“她妈妈在，也带不这么好！ ”

什么意思？ 女孩这么小，妈妈就不在了？我有些吃惊，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馄饨来了，冒着热气，烫。大嫂站起身，拉着小姑娘到外面喂去了。

面店里的人似乎对这小姑娘的事特别感兴趣，也特别了解，连不停地招呼客人的老板娘也停下手中的活计，给我介绍情况。

小姑娘叫君君，40 个月大。 她爸爸是河南人，就在这面店的旁边租了个车库，做点小生意。 四年前，她爸爸与她妈妈好上了，家里也没条件明媒正娶，也没有领结婚证，就住在了一起，然后就有了君君。 在君君一周岁时，她妈妈给她过了人生中第一个生日。 过完生日后不几天， 她妈妈把四季的衣服整理打包全带走了，把君君丢给了她爸爸。

而这位大嫂呢，姓杨，就住在前面一排楼房里。前几年就退了休，在家打理家务之余，喜欢在这一排小店里串串门。她是个热心人，谁家有困难，她都伸援手，帮一把。君君妈妈在的时候，小夫妻吵架，总是杨大嫂去做“和事佬”。 现在君君妈妈走了，君君爸爸，一个大小伙子笨手笨脚的，怎么也对付不过来一个女婴，而且还有生意上的一大堆事要打理。杨大嫂看不过焦头烂额的君君爸爸， 更看不过嗷嗷待哺的君君，于是从喂奶、把尿开始，逐渐地把君君的喂养、洗刷等一揽子事全包了，带成了自己的“亲孙女”。

门外， 君君吃完了馄饨跟隔壁的小姐姐玩去了，杨大嫂拿着空碗又走回店里。

“杨大嫂，您真不容易！”我情不自禁地竖起大拇指，“带个女婴， 就是亲奶奶都累得叫苦不迭啊！ ”

“而且分文不取，还要倒贴钱呢。”面店老板娘笑着给我作补充。

“正好她需要帮助，而正好我也有这个精力， 就搭把手， 不能眼睁睁地看她遭罪啊。 ” 杨大嫂摆着手说，“其实也不是我一家人在帮她，整个新村里的邻居都同情她，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邻居们送的， 我爱人单位的同事逢年过节也给她买衣服。 ”

“杨大嫂，你带这个小孩，你全家人都支持吗？ ”

“那是肯定的，有一个人不支持都带不成。 ”杨大嫂点着头说：“这么小的孩子，我一个人是搞不定的。 比如， 君君刚学走路时，摇摇晃晃的，我全家三个人都张开手，像老母鸡护小鸡似的， 就怕她磕碰了。 帮

她洗头、洗澡，也要几个人一齐动手的。 ”我跟杨大嫂抱歉地说，想问她个俗问题。“是不是想问我，图什么？ ”大嫂说，这个

问题有不少人问。 她反问我，“就是带个亲孙女，你能图什么？ 图她给你养老送终？ ”大嫂微微一笑， 说，“带君君确实辛苦， 但也有快乐，比如她长高长胖了，会唱儿歌了，会叫人了，比如她忽然稚声稚气地冒出一句大人话，都让我们很开心。 她现在成了我们家的开心果。 这就是给我们的回报。 ”

我听得频频点头，“在带君君的这两年多，有没有过纠结？ ”

“这倒真有过。”杨大嫂接过话头，有一吐为快之感。

去年， 杨大嫂的爱人在一次朋友聚会时说了带君君的事， 桌上的几个朋友大多不赞同带这个孩子。

有的甚至说， 这不是爱孩子， 而是害孩子。 意思是说，如果杨大嫂不帮了带，君君就会被她爸送回河南乡下， 就是一标准的农村孩子，跟左邻右舍的女孩没有两样；而杨大嫂把君君带成了城里孩子，就有了落差，从心理上就回不去农村了，就“害”了君君。还有朋友引用“一斗米养个恩人，一石米养个仇人”的俗谚，断定杨大嫂的行为最终落不到个好，会伤害了自己和家人。

杨大嫂认为， 朋友们也是出于对君君和自己及家人的关心，都是善意的。但其中的深奥道理， 她也悟不太明白，“我就煮点热汤热水给君君吃吃，把她洗得干干净净的，教她点基本的知识，却成了害人害己之举？ ”大嫂坦言，开始她也纠结了好几天，后来想通了，“只要君君在这里， 而且她爸爸愿意让我帮着带

带，同时我也有精力带，就带着呗，即使最后没有所谓的好结果，我也认了，总不能怕尿床而整夜不睡啊！ ”

听了杨大嫂朴实的话语，大家发出了会心的笑。

杨大嫂说，自从君君妈妈离开以后，君君对“妈妈”这个称呼很敏感，有人逗她说妈妈不要她了，这么小的个人儿脸扭曲着，也不作声，就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大嫂知道了孩子心头的痛点，就有意回避妈妈这两个字。 可是“妈妈”无处不在，没法回避———动画片里有，儿歌里有，一起玩闹的小朋友嘴里有……于是，杨大嫂决定告诉君君，她跟其他小朋友一样有妈妈的，而且妈妈也很爱她的。 杨大嫂找来君君妈妈在时给君君买的两副袖套（君君长得快，她妈妈买的衣服都小了，只有袖套勉强可以用），帮君君戴上。 第二天，君君见人就指着手臂上的袖套，稚声稚气地说“妈妈买的，妈妈买的”，意思是她有妈妈的，妈妈也喜欢她的。 听得大家直抹眼泪。 后来的一天，君君告诉邻居奶奶，“我也有妈妈”。 问在哪里，她用小手指着杨大嫂，大叫———“奶奶妈妈！ ”

“君君知道妈妈待她最好，所以她觉得谁好谁就是妈妈。 ”杨大嫂说，“君君除了叫我奶奶妈妈外，还叫我女儿‘阿姨妈妈’，有几次还叫我爱人‘爷爷妈妈’呢。 ”

“奶奶妈妈，我冒汗了！ ”君君顶着一头热气，冲进了面店。 杨大嫂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白色手帕， 衬在了君君的背上，“赶紧回家换衣服，不然要感冒了！ ”

君君乖巧地伏在杨大嫂的肩头，急匆匆回大嫂家去了。 望着这一对不是祖孙胜似祖孙的一老一小，我在心底默默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儿时盖房记

我出生在如东县下面的一个小镇。 那时， 还是风华正茂的父母刚刚起步， 全家人住在临公路的两间茅草屋里， 那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个家。 两间茅草屋狭小局促， 偶尔还漏雨， 外间是妈妈的裁缝铺， 里间做卧室。万一家里来了亲戚， 爸爸就要去隔壁的工厂里借宿舍住。 至今依然能回想起， 四五岁的我不是笨手笨脚地打碎了桌上的煤油灯灯罩， 就是跌跌撞撞地踢倒了地上的暖水瓶，之后被闻声而来的妈妈一顿臭揍。 条件虽然艰苦， 却留下了不少充满童趣的记忆。

那时候， 盖房子是小伙伴们最爱玩的游戏， 用碎砖头和小木板依墙而立， 搭个娃娃屋； 下雨天和泥搭房子； 农收的季节用稻草堆房子； 秋夏时节在树上搭房子。 小伙伴们都把自己的心爱玩具放到搭好的“房子”里， 因为大家都住着茅草屋或小瓦房， 每个小朋友都盼着自己家能快快盖新房。

那时候， 盖房子是每个农民心中的梦想， 农忙务农、 农闲打工， 早出晚归、 省吃俭用， 就为了早一天盖起属于自己家的小楼。 对同龄人的认可和羡慕都体现在一句话里： “他厉害哦， 他们家不用操劳了， 他家房子都盖好啦！”

那时候， 盖房子是每个家庭的凝聚动力。 那个年代， 没有爹妈盖好房子给儿子结婚， 没有姑娘要求有房才结婚、 生孩子。 小两口结婚了， 先跟公婆住一起， 一起努力盖自己的房子。 谁家盖房子， 亲戚朋友都来帮忙； 谁家盖完房子， 都要宴请亲朋好友来暖房， 满满的骄傲和幸福。

我家的小楼终于在 1996 年盖好， 入住的条件也只是毛坯状态。 住了一年以后才刷个大白， 五年以后才补上小院的院墙。 院子可不小， 母亲还在里面开辟了一个小菜园，猪圈也盖成两层小楼， 一楼养猪养鸡， 二楼

存放农具杂物。 父亲一点一点打完了所需要的家具， 我还在小院里种了一棵枇杷树， 如今每年都能吃上有家的味道的枇杷。

新房盖好后， 印象中并没有住过几年。 父亲常年外出打工， 我初中开始寄宿上学， 母亲在家附近的工厂上班， 所谓的“家” 只有母亲晚上回去睡个觉， 一点“人气儿” 都没有， 冷清又空荡。 回想起来， 最让人怀念的不是那宽敞的大房子，而是一家人齐心协力、 充满干劲的时光。

青春租房记

2010 年大学毕业， 我留在了北京，开始北漂租房生涯。 这是我最不愿意写的一段， 租房三次， 历时五年， 每个月工资至少一半要交给房东和中介， 得到的确是各种乌龙与狗血， 没有一次是愉快的经历， 没有一次不被克扣房租或押金， 没有一次不是以内心泪奔的收场。

印象最深的画面是， 我们与黑中介对峙、 报警、 法院立案都无果后， 只能忍着押金被坑的愤恨去黑中介领回应退的房租， 从中介出来， 内心充满了无助和悲凉， 扭头却看见两个天真烂漫、 刚毕业的小姑娘被业务员兴高采烈地领进去……北京这些年房价疯涨， 成就了一大批房虫和黑中介。 近些年， 政府大力整治群租房和黑中介， 真是大快人心！

不管怎样， 租房的五年， 是我人生变化最大的五年， 从刚毕业的小菜鸟， 经历了单身相亲、 恋爱结婚、 怀孕生娃， 到如今已是辣妈一个！ 而这三次租房经历恰好与人生的这三个阶段同步进行。

第一次租的是女生宿舍一般的群租房。 刚刚开始工作， 工资微薄， 只能选择群租， 100 平米的屋子里住了 14 个女孩。好在都是女孩， 相互作伴， 安全也不觉孤

单。 工作稳定之后， 家里开始催促相亲。 相亲是一种很尴尬的经历， 而且效率极低。 经历了几次失败的相亲， 我便静下心来思考，这不是在挑男朋友， 而是在挑老公， 老公要高颜值高出生？ 要有房有车？ 要好工作有户口？ 人生要有取舍， 我想要的是一个爱人和一个共同奋斗的家。 于是我调整了我的相亲条件： 门当户对农村出生、 体制内工作、 没有房子共同买房。

第二次租的是一个大三居的主卧。 因为幸运的我很快遇到了那个对的人。 两人搬到了一起， 闪婚闪育， 于是为了迎接新生命， 这间屋子并没有住多久， 我们又匆匆搬家了。

第三次租的是一个独立的两居室。 在这里， 小夫妻新婚期磨合， 吵吵闹闹； 在这里， 迎来了新生命， 欢声笑语； 在这里， 与老人生活、 育儿观念冲突， 忍让惆怅。 这时候， 我好像才真正地长大， 体会着人生的不同角色， 付出着自己的辛劳和爱， 也收获着属于自己的爱和幸福。

成家买房记

城市没有自己盖房， 只有买房。 想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不再与房东斗智， 就只有砸锅卖铁去买房。 买房， 双方父母是全力支持的， 老人们始终认为租房不是长久之计， 有本儿的才是自己家。 可面对北京的高房价， 双方父母掏出一生积蓄， 也不够首付， 何去何从， 我们陷入了困境。

如今的我已经不再是刚毕业没经验的小菜鸟， 也不再是面对困难无所适从的小姑娘； 我经历恶斗中介、 孕肚搬家， 搞得定咿呀学语哭闹不止的娃， 也搞得定来自北方农村的公婆。 白羊座干脆利索的性格凸现出来， 既然买房的决策已定， 接下来要思考的无非是在哪里买房， 买什么样的房。 于是分析决策过程如下：

一是我在金融街上班， 孩子落户新街口，老公是男人不需要照顾， 将来我们的生活重心集中在西城区。 二是集所有积蓄能凑一百万首付， 贷款百万， 我们能承受的价位是二百万。 统筹一二， 我们目标是西北二环老旧小区的小两居， 预期面积 50 平米。

接下来的火速执行力， 如同我闪婚闪育一样， 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先在网上观望看了一些房子之后， 找了一个我和老公都空闲的周六下午， 约了两家中介机构， 看了七八套房子， 利用路边小店吃了盘饺子的时间，我们就决定了最终的房子。 晚饭后， 中介约了房主， 谈了一轮价格， 当晚签字成交。

最终， 于 2014 年 8 月买下了现在的家，西直门北老旧小区的六层， 60 平米的两室一厅， 南北通透， 裸价 215 万， 均价 3.5 万每平米， 创造了当时那个链家店的最低记录。

房子搞定， 准备装修。 从小到大， 无数次的遐想未来属于自己的家， 精心的布置，考究的装饰， 超大的衣帽间， 能冒泡的大浴缸……等到自己开始着手装修时， 水电煤气、工头物业、 家具家电等等， 无一不需要操心决策、 统筹安排， 对心态和能力又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当时工作很忙， 白天上班、 晚上带娃， 着实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操持， 加上预算拮据， 一切从简。 最后对装修就两个要求：省空间和亮堂。

2015年 4 月生日， 26 岁的我搬进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家。 环顾四周， 小屋不大， 该有的都有， 简单温馨， 这才是内心真正渴望的家。 家， 与大小无关， 与装修无关， 只要能带给你安详和温馨的地方就是家。 家人在一起， 没有束缚， 没有顾忌， 交谈愉悦， 相处默契， 相互依靠， 平静而坚定。

最后， 虽然我知道家与财富无关， 但还是忍不住在思考： 从房子的角度， 我们在帝都房奴一个， 带着老人和孩子挤在狭小两居室里， 可远处老家的两个小院如今闲置空荡，我们到底是贫穷还是富有？

“奶奶妈妈”□胡豆周

配图 瞿 溢

家的三部曲□周陆

雨水，牵着季节的衣角悄悄走来六月的池塘往上涨，浮起蛙声一片

雨水泡洗过的蛙鸣和虫吟，越来越干净骑着月光的白马夜夜，送我去远方

提一盏红灯笼去田野走走公鸡打鸣时，提着一盏红灯笼从地平线上，缓缓往我窗口送我用一杆竹子伸出窗口，准备挂住它———那轮红红的太阳

元宵节晚上我要提着它，去田野走走老人说，红灯笼走过的地方庄稼不会生虫子如果，你提着这盏红灯笼，来我心田走走我也不会心生悲凉

虚拟我可以虚拟很多事物比如，在冬天，虚拟一场雪。 宁静落满窗台几只小鸟跳来跳去，在雪地上画花，献给旅途中的人站在雪中间省略许多苍白的语言

情人节，虚拟九十九朵玫瑰悄悄从身后递过来。我把它分给九十九个孤独的人，每一个转身都能遇见幸福。 站在花中间省略许多绚烂的语言

虚拟一个自己，肩上歇着蝴蝶吹过的风，擦净潦草的足迹站在诗中间，省略时光的忏悔

和音群山泡在晨光中洗澡兰花涌到河边照镜子

牵牛花翻过篱笆热情招呼异乡人

树叶振动小翅膀想飞起来，探个究竟

飞鸟添上一笔素描我在时光的低音部等你和音

退场海水选择退潮为了给沙滩留下风景

舞台选择落幕把悲喜留给观众

我悄然脱下戏服不言语，不流泪

风摇它的树叶，很美我悄悄地想一下你，很美

小满浩荡的南风，鼓起下垂的帆故乡的麦田，开进五月的海洋老父亲穿行在麦田中央像个老道的舵手

他喊一两嗓子五月的阳光铺天盖地荡起无数金色的浪花

父亲的烟斗敲一下田埂五月的雨水就漫过眺望故乡的眼神

麦田，高举果实和锋芒收藏饱满的喜悦和一小份盈缺的忧伤

父亲病了。 故乡的麦田空空荡荡在故乡。 小满，小满是我一喊就心痛的名

小满，小满每一个穿行在麦田的老农似乎都是我的父亲

潮汐一个人眼睛里涌动的潮汐，和黑夜有关

和黑夜里恣意流窜的水声有关

白花花的水声划过夜色像你说过的一句诺言

它们作案，不带刀和绳子只是，轻轻地抖动夜的黑衣撒落一地记忆的碎片

静 夜（组诗）□伊人如月

奶奶就是奶奶，妈妈就是妈妈，哪来“奶奶妈妈”这样的怪称呼？

我好奇，从面碗里抬起头，侧身去看。 一个剪了个童花头的小姑娘，也就三岁多的模样， 白白净净的，坐在一位大嫂的大腿上，在吃大嫂喂到嘴边的面条。 面条被大嫂噘嘴吹凉后，用筷子夹成了一小段一小段。

虽然我知道家与财富无关，但还是忍不住在思考：从房子的角度，我们在帝都房奴一个，带着老人和孩子挤在狭小两居室里，可远处老家的两个小院如今闲置空荡，我们到底是贫穷还是富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