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文字学研究 清代“假借”学说研究 - snn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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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Mar. 2014 43 卷第 JournalofShaanxiNormalUniversity 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3 No.2 语言文字学研究 清代“假借”学说研究 党怀兴,王亚元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要: 假借作为六书之一,在整个六书研究历史中是争议颇多的话题。清代人“假借”学说继承、发展了宋 元明学者的“四体二用”说,主要有假借为用字、造字、兼体用三种观点。在主张假借兼体用说的学者中,一派以本 字的有无作为造字假借和用字假借区分的标准,并用“通假”来指称用字的假借,另外一派则从字形结构上寻找造 字假借的因素。其次,清人对假借与引申的关系有三种主要观点,其中段玉裁的“真假借”理论和朱骏声对假借概 念的重新界定影响深远。在实践中,清人的假借研究依然存在一些问题,对引申与假借的关系纠缠不清等。 关键词: 清代文字学;六书学;假借;通假;引申 中图分类号: H0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2-4283 2014 02-0101-10 收稿日期: 2013-09-18 基金项目: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 08BYY040 作者简介: 党怀兴,男,陕西合阳人,文学博士,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六书”是传统文字学理论的核心。许慎著《说 文解字》第一次对“六书”做出界说。但这也给此后 的中国文字学史留下了不断争论的话题。“假借” 作为六书之一,在整个六书研究的历史长河中,是争 议较多的一个话题。许慎在《说文·叙》中首次对 假借的概念和例字做出了界定:“本无其字,依声 事,令、长是也。”但是,在分析 9353 个小篆字形的 时候却引而不发,为后世学者揭示假借真谛留下了 充分的探索空间。清代学者承宋元明的六书研究而 来,对假借的性质、内涵、区分原则的认识做了新的 探讨,但观点众多,论辩不止。有清一代讨论六书的 著述极多。 今人对 清 代 假 借 学 说 已 做 过 不 少 研 究,其 中 《说文解字注》和《说文通训定声》的假借理论和实 践一直是学者们关注的焦点。今人的研究对象相对 集中,虽然成果显著,但放眼清代名家辈出、学说林 立的大背景之下,研究范围就显得相对狭窄。段玉 裁、朱骏声之外众多文字学家的假借学说仍然处于 待整理归纳的状态,已有成果也多研究他们的只言 片语,未见原典全篇。本文从原典出发,结合前人研 究成果,依中国文字学史的发展视野,对清代各家假 借学说进行系统整理和归类,概括总结其中学术价 值较大、影响较广或对后世研究有启示意义的主要 观点,评价其优劣得失,理清其学术渊源,希望有益 于传统六书理论的继承和当代文字学的发展。 一、假借造字、用字说 “六书”作为一个整体概念,《汉书·艺文志》称 之为“造字之本也”,这一说法在汉代乃至之后较长 时间内都没有发生动摇。清代假借研究,纠结的问 题之一是假借究竟是造字之法还是用字之法,学者 对此各执一词,实际上促进了假借问题的研究,丰富 了假借学的内容。 (一)“假借”为用字说 对假借进行重新归类研究,当发轫于宋代徐锴 的“六书三耦”说。徐氏论假借为“一字数用”,即多 音多义字,这跟他从文字形体角度阐发前四书明显 有别,说明徐氏已经认识到假借、转注与形、事、意、 声四书是有区别的。宋元明三代,一大批学者对六 书分类与各书性质提出了许多新看法。如郑樵单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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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语言文字学研究 清代“假借”学说研究 - SNNU · 的“六书三耦”说。徐氏论假借为“一字数用”,即多 音多义字,这跟他从文字形体角度阐发前四书明显

2014年3月 陕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Mar.,2014第43卷 第2期 JournalofShaanxiNormal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 Vol.43 No.2

■ 语言文字学研究

清代“假借”学说研究

党怀兴,王亚元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摘 要:假借作为六书之一,在整个六书研究历史中是争议颇多的话题。清代人“假借”学说继承、发展了宋元明学者的“四体二用”说,主要有假借为用字、造字、兼体用三种观点。在主张假借兼体用说的学者中,一派以本

字的有无作为造字假借和用字假借区分的标准,并用“通假”来指称用字的假借,另外一派则从字形结构上寻找造

字假借的因素。其次,清人对假借与引申的关系有三种主要观点,其中段玉裁的“真假借”理论和朱骏声对假借概

念的重新界定影响深远。在实践中,清人的假借研究依然存在一些问题,对引申与假借的关系纠缠不清等。

关键词:清代文字学;六书学;假借;通假;引申

中图分类号:H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283(2014)02-0101-10收稿日期:2013-09-18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08BYY040)作者简介:党怀兴,男,陕西合阳人,文学博士,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

  “六书”是传统文字学理论的核心。许慎著《说文解字》第一次对“六书”做出界说。但这也给此后

的中国文字学史留下了不断争论的话题。“假借”

作为六书之一,在整个六书研究的历史长河中,是争

议较多的一个话题。许慎在《说文·叙》中首次对

假借的概念和例字做出了界定:“本无其字,依声$

事,令、长是也。”但是,在分析9353个小篆字形的时候却引而不发,为后世学者揭示假借真谛留下了

充分的探索空间。清代学者承宋元明的六书研究而

来,对假借的性质、内涵、区分原则的认识做了新的

探讨,但观点众多,论辩不止。有清一代讨论六书的

著述极多。

今人对清代假借学说已做过不少研究,其中

《说文解字注》和《说文通训定声》的假借理论和实

践一直是学者们关注的焦点。今人的研究对象相对

集中,虽然成果显著,但放眼清代名家辈出、学说林

立的大背景之下,研究范围就显得相对狭窄。段玉

裁、朱骏声之外众多文字学家的假借学说仍然处于

待整理归纳的状态,已有成果也多研究他们的只言

片语,未见原典全篇。本文从原典出发,结合前人研

究成果,依中国文字学史的发展视野,对清代各家假

借学说进行系统整理和归类,概括总结其中学术价

值较大、影响较广或对后世研究有启示意义的主要

观点,评价其优劣得失,理清其学术渊源,希望有益

于传统六书理论的继承和当代文字学的发展。

一、假借造字、用字说

“六书”作为一个整体概念,《汉书·艺文志》称

之为“造字之本也”,这一说法在汉代乃至之后较长

时间内都没有发生动摇。清代假借研究,纠结的问

题之一是假借究竟是造字之法还是用字之法,学者

对此各执一词,实际上促进了假借问题的研究,丰富

了假借学的内容。

(一)“假借”为用字说

对假借进行重新归类研究,当发轫于宋代徐锴

的“六书三耦”说。徐氏论假借为“一字数用”,即多

音多义字,这跟他从文字形体角度阐发前四书明显

有别,说明徐氏已经认识到假借、转注与形、事、意、

声四书是有区别的。宋元明三代,一大批学者对六

书分类与各书性质提出了许多新看法。如郑樵单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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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借于前五书之外,“说明在郑樵的眼里,已经将假

借视为与其他五书不同的另一类,假借与文字的形

体结构本身没有多大关系”。明代杨慎又提出了

“四经二纬”说:“四象以为经,假借、转注以为纬。

四象之书有限,假借、转注无穷也。……固意谓六书

四者有象可见,故以象名,假借、转注则隐于四象之

中,而非别有字也。”这就彻底地把形、事、意、声四

书与转注、假借区别开来。此后明代吴元满明确提

出“六书体用”说,“成为清代学者戴震‘四体二用’

说的直接源头”[1]106。六书体用说萌发自宋,确立于

明,至清代戴震高扬“四体二用”大旗。现代学者将

此说的发明权归之于戴震,是不符合学术发展客观

事实的。戴氏在其著名的《答江慎修先生论小学

书》中提出:

(指事、象形、谐声、会意)四者,书之体止

于此矣。由是之于用,数字其一用者,如初、哉、

首、基之皆为始,?、吾、台、予之皆为我,其义转

相为注,曰转注。一字具数用者,依于义以引

申,依于声而旁寄,假此以施于彼,曰假借。所

以用文字者,斯其两大端也。[2]75

戴震“四体二用”说影响很大,清代文字学家,

如段玉裁、王筠、朱骏声都是“四体二用”说的信奉

者。用字说把假借、转注与前四书区别了开来,是对

六书分类的细致化,是符合六书实际的,但对其内涵

的解释不一定完全合乎许慎的本意。

(二)“假借”为造字说

虽然受到众多学者的推崇,但反对将六书划分

为“四体二用”的学者仍不在少数,清代许宗彦、黄

以周、王、叶?等人坚持假借为造字说。许宗彦

《转注说》:“六书之来古矣,指事、象形、形声、会意,

皆指造字之始言之,则假借、转注亦出于造字之始可

知也。或分事、形、声、意为体,假借、转注为用者,非

也。假借者,借此字为彼字,假其体也。”[3]196黄以周

《六书通故》:“形与形相附为会意,声与形相比为谐

声,意与形相顾为转注,声与意相通为假借,则象形、

指事为文字之初基,会意、谐声、转注、假借其孽乳者

矣。此六者皆古造字法,故曰造字之本。或以前四

者为体,后二者为用,非也。”[4]130许氏实际上是从维

护传统的角度,反对戴震等人将六书割裂为造字、用

字两部分,认为六书皆造字之体。黄以周从六书理

论本体出发,从文字孳乳的角度反驳六书之体用有

别。黄氏之所以不赞成“四体二用”说,是因为他分

析六书问题的立足点是从文字孳乳的角度划分前两

书为初基,后四书为前两书之孳乳。但是“会意、谐

声”的孽乳与“转注、假借”的孳乳是不一样的。如

果单纯从文字形体结构上分析,假借在造字初期确

实没有构造出新字,它只是把人们口语交际中需要

表达的概念转移到一个现成的汉字符号上,增加了

该字的义项,形成一字多义的局面。假借普遍应用

的直接后果,是导致字词关系的确认必须依赖语境

才能解决,这对于文献典籍中字义的训释是极为不

利的。出于明确字词关系的需要,早期由假借字充

当声符并添加意符构成的形声字就产生了。声符表

音,意符是语义的载体和提示符号,形声字的产生,

极大地满足了汉字记录语言的需要,促进了汉字体

系的完善和发展,并最终在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

从这个角度分析,假借对汉字的孳乳起到了巨大的

推动作用,我们认为所谓的“以不造字为造字”,意

正在此。也有学者认为:“二用的功能,不在‘造新

字’,而在‘赋新义’;使已有的文字,扩大其实质的

‘效用’,在意义上有新的发展,藉以补充字量的不

足,……四象造有形之字,二用造无形之字。有形之

字有限,无形之字无穷。以无形补有形之不足,由有

限发展到无穷,中国文字的递嬗传承,故能于空间见

广大,于时间显绵延,在世界文字之林放一异

彩”[5]528-535,说的也是这个道理。因此,从汉字孳乳

的角度分析,我们认为黄氏的“六书皆古造字法”有

可取之处。

(三)“假借”兼体、用说

清代还有学者,针对“四体二用”说提出了折中

的看法,或者说对这一观点加以补充,他们认为除了

用字的假借之外,还应该有一种造字的假借,假借不

仅仅是用字之法,应该包含造字的假借与用字的假

借两类。在造字假借的问题上,这些学者存在较大

的分歧,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以本字的有无作为制

字假借和用字假借的标准,并用“通假”的概念来专

门指称用字的假借;另一种则从字形结构上寻找造

字假借的因素。

1.制、用二分说———“通假”概念的形成清以前并无“本有其字”之说,推其原始,盖出

于段玉裁[6]135-136。段氏对假借的流变有清醒的认

识:“原夫假借放于古文本无其字之时,许书有言以

为者,有言古文以为者,皆可荟萃举之,如来乌朋子

韦西,言以为者凡六,是本无其字,依声$

事之明证。

其云古文以为者,如洒疋%&

……哥玻爰,此亦皆所

谓依声$

事也。而与来乌朋子韦西六字不同者,本

有字而代之,与本无字有异。然或假借在先,制字在

后,则假借之时本无其字,非有二例。”段氏的“假借

三变”说:“大氐假借之始,始于本无其字。及其后

也,既有其字矣,而多为假借。又其后也,且至后代,

讹字亦得自冒于假借。博综古今,有此三变。”[7]757

根据假借字的实际,段氏归纳为三个阶段:最早是

“本无其字”的假借阶段;其后是“既有其字(即后造

本字)”的假借;段氏认为这两种假借并无质的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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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再就是讹字,实际上并不是假借。清代学者对

假借原因的探讨和假借归类研究多受“三变”说的

影响。焦循《周易用假借论》已用“本无”、“本有”

为标准区分假借的两种功用:“窃谓本无此字而假

借者,作六书之法也;本有此字而假借者,用六书之

法也。”[8]198王引之于《经义述闻》中指出假借实有

“无本字”和“本字见存”两类[9]。朱骏声认为“假借

之原有三”:“有后有正字、先无正字之假借”;“有本

有正字、偶书他字之假借”;“有承用已久、习讹不

改、废其正字专用别字之假借”。对假借进行分类,

而又以乾嘉时期学者侯康在《说文假借例释》中的

阐述最为著名,从使用借字时正字是否出现的角度

明确提出假借为“本无其字”和“本有其字”两类,前

者为制字之假借,后者为用字之假借,也即“通假”:

何谓本?制字之假借是也;何谓末?用字

之假借是也。二者相似而实不同。制字之假

借,是本无其字而依!

一字之声或事以当之,以

一字为二字者也;用字之假借,是既有此字,复

有彼字,音义略同,因而通假,合二字为一字

者也。[10]221

侯氏正式使用“通假”之名,以之区别于六书假借,

这就将通假与假借从理论上区别开来。此后,黄以

周的区分更清楚,他在《六书通故》中认为:

凡假借有二例:一,有其本字依声通用者,

为造字后之假借;一,本无其字依声!

事者,此

造字时之假借也。而造字之假借又有二例:一

本无其字之假借,而后又造本字,如“屮”,古文

以为“?”字,“"

”,古文以为“贤”字是也;一

本无其字,既假借后,不复更造其字而本义反为

假借所夺,如发号之 “令”,久远之 “长”

是也。[4]131

所谓“造字后之假借”,也就是用字之假借,黄以周

称之为“依声通用”,显然又较向前迈出了一步。[11]

假借有制、用之分的观点在清后期学术界反响

强烈,吴式钊《六书纲目》以“两纲七目”[12]155统分假

借,其中“两纲”一纲为本无其字,一纲为固有其字,

实际与侯康的制、用之分,其名虽异,其实相同。蔡

金台《六书假借说》谓:“欲求假借之本,则必明乎制

字、用字之说,自近人禺山侯康发之,其所辩驳,皆足

以发明许叙本无其字之旨,而通古今异用之

原。”[13]225还有很多学者虽然没有从概念上区分假借

与通假,但实际上已经将古书中的“同声通用”现象

与六书假借区分开来。如清末孙雄:“凡所谓转注、

假借,皆造字之本而言,的然无疑。若以后起训诂之

转注为六书中之转注,是犹以经传文字之假借为六

书中之假借,均郢书燕说耳。”[14]章太炎:“泛称同训

者,后人亦得名转注,非六书之转注也。同声通用

者,后人虽通号假借,非六书之假借也。”[15]36孙、章

反对以后世用字之转注、假借强说六书造字之转注、

假借,其实质是为许慎转注、假借说张本。“本无”、

“本有”之分和“制字”、“用字”之分,是名异而实同

的两组概念,在侯康等一批学者看来,本无其字的假

借就是制字假借,本有其字的通假就是用字假借。

“通假”一词,侯康之前的学者已经在运用,如

段玉裁于《说文》:“然,烧也。”下注曰:“通假为语

词,训为‘如此’,‘尔’之转语也。”钱大昕、王筠也有

类似说法,此所谓“通假”,其实只是“假借”的替代

说法,是可以互相换用的。应该说,从侯康开始,

“通假”才成为“本有其字”之假借的代名词。

2.字形假借孔广居、王筠、饶炯、谢崧梁等学者虽承认用字

假借的说法,但是仍认为假借与造字相关,认为假借

与前四书一样可以从造字的角度进行分析,于是先

后提出了字形假借的观点,试图从字形结构上寻找

造字假借的因素。

清前期学者孔广居首倡“造字之借”的说法,他

在《说文疑疑·论六书次第》中首先对明代杨慎的

“六书经纬”说加以肯定,但是认为这样划分,假借

便“与形、事、意、声、注五者不类”,于是补充以字形

假借说:

假借有二类,有古人造字之借,有后人用字

之借。令、长等类,用字之借也,人皆知之,兹不

具论。何谓造字之借?如一大为天,推十合一

为士,此“一”字之正义也。而“帝”、“示”等之

首画,则以为上;“丙”之首画,则以为阳;“亟”

之首画,则以为天;“之”、“ ”等之下画,则以

为地;“癩”之中画,亦以为地,皆假借也。……

若但以令、长为例,便非古人造字之义,与形、

事、意、声、注五者不类矣。[16]106

在孔氏看来,“帝”、“示”等字的首画或者下画“一”

没有用“一”字的本义(孔氏称为“正义”),而是借

“一”之形来表示“上”、“阳”、“天”、“地”等含义;显

而易见,所谓“造字之借”与汉字部件有关,与音无

涉。王筠、饶炯、谢崧梁等也有相似之说。

王筠《说文释例·假借》更发明指事字借为象

形字、会意字的假借观:

其从一之字,雨之一在上为天,氐之一在下

为地,是以指事字为象形字也。……“ ”之一

则止之,“眔”之一则覆之,“再”之一则所以举

之,是以指事字借为会意字也。

王筠此说与孔广居之说同而且走得更远。饶炯《文

字存真·六书假借例第六》认为“本无其字,依声$

事”之假借于造字假借不能兼该,于是增列“形借”

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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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借有从形借,不依其声以!

事者。如

“工”为巧饰,其“巫”、“壬”从工,皆借工为人,

而一象两袖舞,一象醃妊以指事。“亚”亦借工

为人,而变其形为指事。……类此,凡借字形以

!

事制字者,皆假借例也。[17]137

如是说法,都是以《说文》对某一字形的释义为本

义,该字形在构成其他文字中所表示的不同意义为

借义。这样一种分析汉字的方法其实早在郑樵的

《六书略第五·论一、二之所生》中就有所体现,不

过郑樵并未将其纳入假借之中。其实质是“从不同

的文字中抽取出他认为是相同的符号,并分析其在

不同文字中的象征作用,其基本思想是同一个符号

在不同的文字中表意是不同的。”[18]65可见,孔、王等

人的造字假借说与郑樵的思想是一脉相承的。他们

所讨论的笔画符号,在表意字中的作用随文而异,而

且从字符的性质上讲,“一”、“丨”等符号只是作为

标志或表示区别的单笔画,是一种不能成字的“非

字构件”,它们的构意只有在所构字的具体环境中

才体现出来,是不能随意拆分的。再者,《说文》对

某些字义的说解和形体分析是根据小篆进行的,从

古文字形体来看,有的不足为据。如“天”,甲骨文、

金文作 ,上面是头部,后来为便于书写变成横画,

和“一”字没有任何联系。因此,造字假借说,受到

了当时和后世学者的诸多质疑。“这种据后代演变

后的字形所立之说,自然不足信”[19]。但也有学者

指出:“孔、王所举造字假借的例证不恰当,但他们

从字形结构上探讨造字假借,不是无意义的。”[20]126

我们认为,孔广居、王筠等人从文字部件的角度对假

借现象进行阐释,实际上包含了一定的文字进化和

文字构成的观点,他们已经察觉到一些相同的笔画

在不同的汉字中的构意是不同的。在古文字阶段,

这些笔画的最初形态可能大相径庭、互无联系,但是

由于简省、变形、讹混等原因最终却“殊途而同归”,

到小篆阶段变成相同的形体,这对于我们归纳、辨析

汉字形体的演变是具有一定启发意义的。但是,字

形假借说的提出,目的在于为假借是造字法这一观

点辩护,无形中将假借的外延无限扩大,与许慎所述

“依声$

事”的假借所去甚远。

二、假借与引申

假借与引申的关系是清代小学家关于假借问题

的另一重要论题。在今天,学界基本上认为假借就

是借用同音或音近的字来表示一个词,是一种纯粹

的借字表音或同音替代现象,借义与本义无关联。

引申则是词义的内部运动,“词义从一点(本义)出

发,沿着它的特点所决定的方向,按照各民族的习

惯,不断产生新义或派生新词,从而构成有系统的义

列,这就是词义引申的基本表现。”[21]140“词义引申

是一种语言现象,借字表音是用文字记录语言的一

种方法,二者有本质的不同。”[22]102宋元至明清的漫

长历史中,学者们围绕许慎对假借概念界定的例字,

讨论借字与本字的音义关系,形成了假借研究的另

一重要议题———假借与引申的关系问题。清代学者

对假借义和字义引申关系的认识具有自身的时代特

色,在假借探讨上取得了新的收获。

(一)引申假借说

引申假借说,由宋郑樵发其端,其在《通志》假

借分类研究中称之为“有义之假借”。郑氏对“有义

之假借”的分析大致都是词义引申以及由词义引申

引起的音变构词现象。

以引申为假借,学者们一般以段玉裁在《说

文·叙注》中对假借定义与例字所作的一番解释:

“$

者,寄也,谓依傍同声,而寄于此。凡事物之无

字者,皆得有所寄而有字,如汉人谓县令曰令长。县

万户以上为令,减万户为长。令之本义发号也,长之

本义久远也。县令、县长本无字,而由发号、久远之

义引申展转而为之,是谓假借。”所谓“引申展转而

为之,是谓假借”,即是以引申为假借。段氏注解

《说文》时,有45处使用了“引申假借”的术语,据学者分析统计,“除了一例(蒘)确系假借外,其余的都

是词义引申”[23]。《段注·来部》“来”下注曰:“自

天而降之麦,谓之来?,亦单谓之来,因而凡物之至

者皆谓来。许意如是。犹之相背韦之为皮韦,朋鸟

之为朋党,鸟西之为东西之西,子月之为人称,乌之

为乌呼之乌,皆引申之义行而本义废矣。”[7]231“许意

如是”谓以引申为假借乃许慎之意,此四字可以向

我们透露出段氏在注解《说文》时旨在探究许氏本

意。许慎并没有说引申即假借,从戴震、段玉裁的解

释来看,许慎的假借的实质是引申辗转形成的意义,

假借产生的原因是“凡事物之无字者,皆得有所寄

而有字”,例字“令长”最能说明问题。“令长”本有

其义,县令、县长,无法造字,于是用“令长”表示之,

这就是假借。准确说,假借所指的是从本义引申而

来的引申义。以引申为假借,此后最具代表性的是

晚清学者章太炎先生:

六书初造,形、事、意、声,皆以组成本义,惟

言语笔札之用,则假借为多。小徐系《说文》,

始有引申一例。然许君以令长为假借,令者发

号,长者久远,而以为司命令位#

高者之称,是

则假借即引申,与夫意义绝异,而徒以同声通用

者,其趣殊矣。[24]218

《国学略说·小学略说》:

所谓“假借”,“引申”之谓耳。惑者不察,

妄谓同声通用为假借。夫同声通用,别字之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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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耳。……六书中之假借,乃“引申”之义。如

同声通用为假借,则造拼音字足矣。……是故

同声通用,非《说文》所谓假借。《说文》所谓假

借,乃引申之义,非别字之谓也。[25]13-14

章先生认为《说文》所谓的“假借”就是“引申”,反

对将“意义绝异”的同声通用现象混入假借之中,许

慎所谓假借,与引申完全是一类现象。这应是合乎

许慎假借本意的解释。

论者以为:以引申为假借,并不是许慎的本来意

思,引申与假借是两个不同性质的问题。这是站在

今天科学发展的角度得出的结论,是不符合许慎本

意的。有论者据此批评一些文字学论著中以引申为

假借,或将引申与假借相混,可谓以今律古,无视学

术发展的实际。理解了许慎假借学说的本意,我们

就会理解段玉裁的“引申假借”并称是怎么回事了。

(二)一字之本义外的意义为假借

此观点最先由清代江声提出。江声《六书说》:

“曰假借统于声,何谓也?假借之说,曰依声$

事,

则假借者循声而借也,盖谐声者定厥所从而后配以

声,声在字后者也。假借则取彼成文而即仍其声,声

在字先者也。……至若假借之令、长,令者,县令也,

假诸号令。长者,官长也,借取修长,是即仍所借字

之声,所谓‘依声$

事’也,故曰声在字先。《说文解

字》止云令,发号也,长,久远也,其借谊则俱未之

及,盖假借一书,为谊极蕃,凡一字而兼两谊三谊者,

除本谊之外皆假借也。”

江氏论假借较为完备,中心观点有三:其一,

“假借统于声”,强调声音这一要素在假借中的关键

地位;其二,“声在字先”,借字之音先有,后借“成

文”以寄$

其意;其三,本义之外为借义。江氏抓住

了假借的核心原则“依声$

事”之“声”,而且对

“声”与“文”的关系有清楚的认识。所谓“假借则取

彼成文而即仍其声”其实是一种“共字”现象,至于

借义与“成文”所代表词的意义关系,江氏并没有深

究,认为本义之外的意义都可以算作假借。

江声之后,承而继之的是学者戴震。戴氏早期

作品《论韵书中字义答秦尚书蕙田》中已论及假借,

但认识尚未定型:“大致一字既定其本义,则外此音

义引申,咸六书之假借。”[2]55将假借与引申等同,似

乎更接近“引申假借说”。在之后的《答江慎修先生

论小学书》一文中,戴氏的假借观已经成熟,与之前

差别较大:“六书之谐声、假借,并出于声。谐声以

类附声,而更成字;假借依声$

事,不更制字。或同

声,或转声,或声义相依而俱近,或声近而义绝远,谐

声具是数者,假借亦具是数者。”[2]74“一字数用者,

依于义以引申,依于声而旁寄,假此以施于彼曰假

借。”[2]75显然,戴氏认为“一字数用”有“依于义以引

申”和“依于声而旁寄”两种情况。其假借观可以归

纳为两点:第一,假借不造新字,借同声、声近字以代

之;第二,假借既包括词义引申也包括“义绝远”的

纯粹音借现象,而“依于声而旁寄”就是指纯粹的借

字表音。虽然戴氏已经比较清楚地认识到字义引申

和借字表音是两种可以区分的现象,但他没能把引

申从假借中分离出来。所谓“或声义相依而俱近,

或声近而义绝远”即把字义引申和借字表音都囊括

在假借当中。[26]166

戴震之后,姚文田、曹应钟、侯康、张行孚等学者

都持此说。曹应钟《六书假借论》:“假借一书,为义

极广,苟求其故,引用所不能竭。有一字兼数义者,

除本义外皆假借也。如初、易、财、商、台、顷、壬、凤、

来、西。”

综上,我们可以发现,“一字之本义外的意义为

假借”的观点,在清代自戴震从方法或者途径上划

分假借为“依于义以引申”、“依于声而旁寄”两类之

后,就逐渐发展为一种十分普遍的认识,即假借有

“借声”和“借义”两种情况(如姚文田),也有的学

者称之为“依声”和“$

事”(如侯康、张行孚)。“借

声”、“依声”是借字表音的假借,而“借义”、“$

事”

与词义引申相类,假借兼声义两方面而有之,这一观

点一直延续到近代。

本义之外的意义为假借,其实质是将字义作一

分为二的划分,也就是说非本义即借义,这样以来,

字义引申只能归入假借之中,假借的外延与今天我

们对它的界定相比要宽泛很多。这种将复杂的字义

关系作简单化处理的观点,虽然缺乏科学性,但是未

必不合许慎的本意。根据许慎在《说文》正文中对9353个小篆的说解,明言“借”者,仅只一例,即卷5下韦部之“韦”:“相背也。从舛口声。兽皮之韦,可

以束枉戾相韦背,故借以为皮韦。”《段注》发凡《说

文》通例,于卷14子部“子”下注曰:“凡言以为者,皆许君发明六书假借之法。”[7]742据此,除“韦”字之

外,学者们又从许书中提取出“来”、“乌”、“朋”、

“子”、“西”5个字以窥探许慎的假借原意。皮韦之韦借为韦(违)背之韦,瑞麦之来借为行来之来,孝

鸟之乌借为乌呼之乌,鸟在巢上之西借为东西之

西……,在今天看来是借义与本义无关的无本字的

典型假借现象,但许慎看来却是展转引申,有因可循

的,一个“故”字表明了意义相因的关系。正如裘锡

圭先生所说:“大概汉代学者心目中的假借,就是用

某个字来表示它的本义之外的某种意义。至于这种

现象究竟是由词义引申引起的,还是由借字表音引

起的,他们并不想去分辨。也有可能他们根本不承

认在‘本无其字’的假借里,有跟词义引申无关的借

字表音现象。”[22]102这可以说是对许慎假借观的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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阐释。“许慎在那个时候对一个字本义之外的其他

意义本身就没有再作细分,都笼统地称之为假借,但

以引申义为主。”[27]总之,“一字之本义外的意义为

假借”的假借学说,是清代文字学家对许慎假借观

的忠实继承、发挥与推阐。

(三)“无义之假借———真假借”

宋郑樵在“有义之假借”之外,另立“无义之假

借”一类,即纯粹的同音替代,是“真正意义上的假

借问题”[18]176。稍后王柏在文字学史上较早地对令、

长为假借提出异议:“本无其字,原他字声意而借用

之,亦有只借声而用之者,先儒谓令长是,非也。如

能本兽之轶材者,贤能之能借用之;豪本兽之威猛

者,豪杰之豪借用之,……皆假借也。……尊,尊彝

也,又为尊卑之尊;雅,禽也,又为风雅之雅;象,兽

也,又为彖象之象,此类只借其声而用之也。”[28]王

氏认为“能”、“贤”、“豪”之类才是假借。宋末元初

戴侗在《六书故·六书通释》中明确提出“义无所

因,特借其声,然后谓之假借”的观点,指出声同而

义无所因才是假借的根本区别原则。清代学者在继

承宋元明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对借字表音的假借研

究继续深入。此类论说中,犹以段玉裁、朱骏声创见

最多、贡献最大。

1.段玉裁的“真假借”前面提到段玉裁对令、长二字假借原理的阐发,

以引申为假借,段氏在引申假借之外,对假借的理解

还有新的认识:

首先,段氏提出“真假借”的理论,并在具体条

目的说解上与引申、转注等概念相区别,界限清晰。

《段注·斤部》:所,伐木声也。注曰:伐木声,乃此

字本义。用为处所者,假借为处字也。若“王所”、

“行在所”之类是也。用为分别之词,又从处所之义

引申之。若“予所否者”、“所不与舅氏同心者”之类

是也。皆与本义无涉,是真假借矣。今天来看,处所

之“所”的本字很难说是“处”字,但“与本义无涉”

的“真假借”理论的提出,足以说明段氏在“引申假

借”之外对另一种假借的清楚认识。另外,值得注

意的是,在《叙注》中段氏虽然以“展转引申”阐明

令、长假借原理,但紧随其后就提出了与“真假借”

相类的观点:

许之为是书也,……依形以说音义,而制字

之本义昭然可知。本义既明,则用此字之声而

不用此字之义者,乃可定为假借。本义明而假

借亦无不明矣。[7]757

从段氏在食部“馈”、象部“象”、舟部“朕”等字下所

举例子看,所谓“借音不借义”的假借,实际上是后

来所谓的通假。如《段注》:“馈,饷也。馈之言归

也,故馈多假归为之。……按:今字以矷为馈,此乃

假借,其义本不相通也。”这是段氏所谓假借的另一

种内涵。段氏在发明字的本义、引申义同时,能够以

“同音假借”阐明假借义。段氏《经韵楼集》卷 11“'

飨二字释例”一条下明言,“凡字有本义,有引申

之义,有假借之义”。[29]285段氏注许书,在疏证、阐发

每字本义的基础上,博稽查载籍,考其引申义、假借

义,这在传统训诂学上无疑是一大发展。所以说段

氏的假借说还是纠结于许慎之说和新的语言文字事

实之间的。有学者以为“段玉裁对假借与引申这两

个概念的区别,不但不糊涂,而且很清楚”[23],这是

需要商榷的。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段氏以古音为标尺,鉴别古

代文献语言中的假借现象。撰写《说文解字注》之

前,段氏就已经完成了古音分部的研究,《六书音均

表·三》:“十七部为假借、转注之维纲,学者必知十

七部之分,然后可以知十七部之合。知其分,知其

合,然后可以尽求古经传之假借、转注而无疑

义。”[7]833段氏在《六书音均表》中明确指出:“古六

书,假借以音为主,同音相代也。”[7]832-833他以古音十

七部统贯整个假借声韵系统,以“音”为标尺来鉴别

古代文献语言材料中的假借现象,总结出“凡假借

必同部同音”、“凡假借必取诸同部”、“凡假借多叠

韵,或双声也”等多条声韵条件,为解释假借现象提

供语音上的依据和突破口,段氏的总结归纳之功具

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意义。

2.朱骏声的假借论述及其他段玉裁之后,深入阐释假借现象的本质,并系统

研究经史文献中假借现象的学者是朱骏声。朱氏假

借学说是在与转注的对比研究中建立起来的,主要

体现在《说文通训定声》卷首《自序》和《说文六书爻

例》中:

数字或同一训,而一字必无数训。其一字

而数训者,有所以通之也。通其所可通,则为转

注;通其所不通,则为假借。如网为田渔之器,

转而为车网、为蛛网,此通以形;又转而为文网,

此通以意。防为盽障之称,转而为村防、为陲

防,此通以形,又转为劝防,此通以意。不得谓

之本训,不可谓非本字也。至如角羽以配宫商,

唐虞不沿颛顼,用斯文为标识而义无可求;草木

非言样斗,登乘乃作盈升,随厥声以成文而事有

他属。一则借其形而非有其意,一则借其声而

别有其形也。若夫麦为来而苑为宛,冢为长而

虫为彤,?为浣而徂为存,康为苛而苦为快,以

为假借则正,以为转注则纡。[30]

可见,朱氏所谓转注义即一般意义上的引申义。至

于宫商角徵羽五音之名,唐虞颛顼帝王之名,只是用

这些字当作记音的标识,意义上都无联系,所以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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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这就把引申和假借从理论上完全划分开了。

转注者,体不改造,引意相受,令长是也。

假借者,本无其意,依声!

字,朋来是也。凡一

意之贯注,因其可通而通之为转注;一声之近

似,非其所有而有之为假借。就本字本训而因

以展转引申为他训者曰转注,无展转引申而别

有本字本训可指名者为假借。依形作字,观其

体而申其义者,转注也;连缀成文,读其音而知

其意者,假借也。假借不易声而役异形之字,可

以悟古人之音语;转注不易字而有无形之字,可

以省后世之俗书。假借数字供一字之用而必有

本字;转注一字具数字之用而不烦造字。……

又试以令譬之,自公令之为本训,命也;秦郎中

令为转注,官也;令闻令望为假借,善也。善者

灵字之训,实良字之训也。[30]11-12

叙曰:“本无其字,依声!

事,令、长是也。”

愚按:《汉书百官表》:万户以上为令,万户以下

为长。……夫令者,发号也。《冠子》云:令

也者,出制者也。长者,高远也。《易·系辞》:

为长为高。《周礼·太宰》:长以贵得民。则令

长正是六书转注。许君当云:“假借者,本无其

意,依声!

字,朋、来是也。”[30]22-23

朱氏对转注、假借的定义和例字改写后,从四个方面

对二者进行了详尽的对比分析。朱氏所谓的“转

注”就是字义的引申,并以“令”、“长”为例。这样,

许慎的假借例字归入了转注,朱氏另以“朋”、“来”

作为假借例字。其对假借的认识可以总括为两点:

第一,假借主声,以音同、音近的借字来提示被借字

的意义;第二,假借有本字本训可指明,借义不能由

本义辗转引申得来。朱骏声以“朋”、“来”作为假借

例字,认为本义与借义是没有关系的,与段玉裁对这

两个字的理解有别。

值得注意的是,从假借的定义“本无其意,依声

$

字”看,朱氏尤其注重“声”这一要素所起到的“示

意”功能,因为“本无其字”的假借和“本有其字”的

通假都符合“本无其意”这一界定。从这个角度理

解,朱氏有将六书假借与用字通假等同看待的倾向,

而实际上在《说文通训定声》一书中,朱氏所下功夫

主要在用字通假上。王力先生认为:“朱骏声在中

国语言学史上有很大贡献,他的得意之作在于阐明

字义的引申(他叫做“转注”)和假借。但是他把许

慎的假借字定义‘本无其字,依声$

事’擅改为‘本

无其意,依声$

字’,硬说是先有本字才能假借,这

就违反了文字的发展过程。”[31]57从文字发展的过程

看,本无其字的假借现象是客观存在的,在认定假借

必有本字的前提下为无本字的借字寻找本字,极易

穿凿附会,走上歧路,如朱氏认为“朋”的本字是

“?”,“来”的本字是“麦”,“难”的本字是“艰”

等等。

朱骏声对假借本质的揭示、对假借声韵条件的

科学总结以及对假借在实际应用中各种表现形式的

归纳,值得肯定。朱氏所做直承宋代戴侗假借说并

有所发展,但这一观点实际已经远离许慎的定义和

例字,是假借新说,是从汉语言文字发展的实际归纳

出来的结论,是朱骏声对汉语言文字学的新贡献,后

来的“三书说”所谓的假借,其实就是戴侗、朱骏声

等所谓的假借。但我们不能以戴侗、朱骏声假借说

否定许慎的假借说。

对假借改字,清代亦有学者对此提出批评,如王

《与赵?叔大令书》:“令长既不可通,于是有易以

博尔者,有易以韦豆者,有易以能朋者。而朱氏骏

声,直取相承之谬说,易以朋来,而以令长为转注。

愚按如此则令长与武信亦可互易,则令长二字皆属

会意,而武可读无,信可读伸,非假借乎?……且韦

能、朋来,许有明训,岂至为叙而转忘之,必待后人为

之拾遗订讹耶?然则二徐以至近世,戴江段朱诸家,

所说转注假借,皆非许意明矣。”王氏的批评是对

的。但王氏改“令长”为“今长”同样也犯了自己所

说的错误:“盖令字乃今字之误,今从反及,长从倒

亡,所谓本无其字也;今及同部,长亡同韵,所谓依声

也。及者,及前人也,反及则今人矣;亡者,不长也,

倒亡则不亡也,所谓$

事也。”王氏在《与孙仲容书》

中也论此事,孙诒让在答书中从三个方面逐一驳之,

以为实在不敢信[6]148-149。王氏的改字之说,随心分

析,确实没有多少道理。尹桐阳《六书假借之定律》

以“令良”、“良长”解释“令长”二字,以为许慎举例

当是“令良长”,想象为说,并无证据,更是离奇。吴

敬恒《说文解字诂林补遗.叙》以为令长二字,乃“令良”二字数手传写之讹,“足谬千载”,亦无有力证

据,只是猜测怀疑而已。这些改字之说,实际上承王

柏、戴侗、朱骏声改字之说而来,在许慎举错例字上

下功夫,而且走得更远,不合许慎愿意,作为新说也

不能自圆其说,不足以服人。

朱骏声分析假借还有所谓“三原”、“四例”、“八

用”之说。“三原”旨在探索假借产生的原因:后有

正字,先无正字,如“爰”古为车辕;本有正字,偶书

他字,如古以“綥”为“疾”;承用已久,习讹不改,废

其正字,专用别字,如“草”为“?”。其中第一项相

当于古今字;第二项相当于通假,“八用”中的“同声

通写字”大都是属于这一类;第三项实际是讹写的

形误字。“四例”是从语音上辨析假借字的语音关

系,朱氏将借字、本字的语音关系分为四种类型:同

音假借,如“德”之为“鰆”;叠韵假借,如“冰”之为

“?”;双声假借,如“利”之为“赖”;合音假借,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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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蒺藜”为“茨”。“八用”总结了八种假借现象:

(1)同声通写字(通假),如“气”作“气”;(2)$

标识字(专有名词),如戊、癸取之戈兵;(3)单辞形况字(形态副词),如“率尔”;(4)重言形况字(叠音词),如形容鸡叫的“朱朱”;(5)叠韵连语(叠韵连绵词),如“窈窕”;(6)双声连语(双声连绵词),如“丛脞”;(7)助语之词,如“能”、“为”、“于”、“焉”;(8)发声之词,如作为“尔汝”解的“乃”、“若”。“八用”之中,就本字有无来分析,除了第一类“同声通

写字”属有本字的通假以外,其他7项都是本无其字的假借,是真正的假借。朱氏对假借的这一分类

以“语辞假借”为主,这源自宋元明学者的假借

研究。[18]169

三、其他的假借问题

清代学者对假借问题的探索是多角度、多层面

地进行研究。

另一种假借研究的方法是将本字与借字放在同

一共时平面进行字形的对比分析,总结形体增、省、

变化的规律。由于避免了历时因素的分析,单纯比

较汉字外在形体的差异与变化,其研究结论可以为

我们辨认传世文献材料中的假借现象提供依据,具

有较大的现实意义。按其分类结果可以总结为省文

假借、增文假借、异文假借等。

关于“省文假借”现象,胡秉虔《说文管见·省

文假借》有专论:

《尚书·懋迁》有“无化居”,“化”当即

“货”字。“货”从贝化声,故亦省作“化”。《史

记·弟子传》“与时货赀”,《索隐》云:“《家语》

货作化。”是其证也。《诗·唐风·采苓》:“人

之为言”,“为”即“$

”字,“$

”,从言为声,故

亦省作“为”,……此皆省文假借也。①

胡氏所举“省文假借”,多为无本字的假借,后人作

《传》以及不同传写所录,则多为加旁形声字,乃后

起本字。从借字与后起本字的字形上分析,所说的

借字是后起本字的———声符。如“化”是“货”之省

文,“为”是“(

”之省文。其实,这种命名是不符合

汉字演变实际的,“化”与“货”是古今分化字,“货”

应是后起,不是先有“货”而后省掉形符“贝”的。与

胡氏同时的朱存,提出了相同的学说。朱氏又有

“通借”(实为沟通同义近义词)、“转借”(实际上讲

的是本字与通假字间的关系)[32]②胡氏之后,王筠、

俞樾、吴承志等人都从共时平面上对借字与本字的

形体差异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总结。王筠《说文释

例·六书总说》又有“省借”、“增借”、“偏旁不同而

声同”之分:

夫转注、假借在形、事、意、声四者之中,而

可专属之声者,假借固无不以声借也。有去形

存声者,石鼓文“其鱼隹可”,即“维何”也。是

谓省借。有字外加形者,《檀弓》:“子盖言子之

志于公乎?然则盖行乎?”郑注:“盖当作盍。”

《商颂》“百禄是何”,担何,其本义也。《左隐三

年传》引作“荷”是也。是谓增借。而省之增

之,其声无不同者,故亦借及偏旁不同而声同之

字。如《礼》云“射之为言者绎也”,知“射”古

音“绎”……无其字而取同声之字以表之,即有

其字而亦取同声之字以通之。则假借之所以荟

萃其声也,是声音之用字之极也,声之时用大

矣哉。[32]

“省借”即胡氏所谓“省文假借”;“增借”实际上是

增加形符,如借“何”为“荷”,实际上也是后起加形

字;其中“可”、“盍”、“何”分别是“何”、“盖”、“荷”

的本字,产生在先。[33]俞樾《湖楼笔谈》中也分三类,

只是名称稍变为“文省”、“文增”、“文异”。俞氏的

所谓“文省”与“文增”与前面学者并无多大差异,只

是他对“文异”的分类更加细化:一为“变其形”,指

声符相同、形符不同;一为“变其声”,即形符相同、

声符不同;一为“形声俱变”,指形符声符皆不同。

吴承志《古书假借举例》对已有研究结论加以

概括,论说最为周详:

假借之例,以音为主。有以音近而省其文

者,有以音近而增其文者,有以音近而异其文

者。以音近而省其文者,如借“鹿”为“麓”,借

“龙”为“宠”之类是也。以音近而增其文者,如

借“政”为“正”,借“偕”为“皆”之类是也。以

音近而异其文者,如借“闻”为“问”,借“纶”为

“论”之类,此声同而变其形也;借“躌”为

“祗”,借“?”为“辐”,此形同而变其声也;借

“谷”为“告”,借“卜”为“报”之类,此形声俱

变,而以双声字代之也;借“毒”为“笃”,借

“暇”为“夏”之类,此形声俱变,而以叠韵字代

之也。凡此,皆音近假借之例。[34]卷4

关于吴文我们可以归纳为3大类:“省其文”、“增其文”、“异其文”。“异其文”又细分为“声同而变其

形”、“形同而变其声”、“形声俱变”3种,而“形声俱变”再从音读上分为双声字替代和叠韵字替代两小

类。学者们对借字与本字形体关系的分析归纳越来

越细化,趋于缜密。

胡秉虔等学者在音读相同的前提下,从借字与

本字字形角度分析假借现象,对于我们疏通古书文

801

转引自张斌、许威汉主编《中国古代语言学资料汇

纂》,福建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95页。朱繨《说文假借义证》,黄山书社1997年版,第3页。

Page 9: 语言文字学研究 清代“假借”学说研究 - SNNU · 的“六书三耦”说。徐氏论假借为“一字数用”,即多 音多义字,这跟他从文字形体角度阐发前四书明显

字具有重大意义,在经传子史尤其是考古挖掘出土

的帛书和简牍中文献用字整理中有借鉴意义。有人

曾专门对马王堆汉墓帛书中的假借字加以研究[35],

其中借字与本字的形体关系基本沿用清人的分类

结果。

总之,清儒在前人假借研究基础上,取得了新的

成就。如在假借研究实践中总结出本字与借字的语

音关系原则,如段玉裁的“凡假借必同部同音”、“凡

假借必取诸同部”、“凡假借多叠韵,或双声也”,朱

骏声的“四例”说等等,莫不自觉地遵循了“以古音

明假借”的理论原则。在科学方法论的指导下,清

人对假借现象的研究实现了从文字向语言领域的

跨越。

辨明了假借与通假的关系问题。清代文字学家

继承了宋元明学者提出的六书体用说并将其发扬光

大,成为清代六书研究的主流观点。乾嘉时期以侯

康为代表的一批学者在假借为用字法的基础上,继

续深化,将许慎“本无其字”的六书假借称为“制字

之假借”,相应地,“本有其字”的假借称为“用字之

假借”,也叫“通假”。至此,“本有其字”的通假正式

进入了人们的研究视野。

“四体二用”说和假借分“制用”观,是前贤对传

统六书理论的两次创新性的探索。“四体二用”的

重要价值在于,它使后两书从单纯的造字法则中脱

离出来,假借的性质与内涵在用字范围内得到了重

新审视;继之而起的假借分“制用”以及通假概念在

清代的正式确立,又使得“本有其字”的同音替代从

纷繁复杂的文字现象中凸现出来,拓展了假借研究

的新领域。

假借与引申的关系问题在理论上基本明确。从

宋元明至清代,假借与引申的关系问题虽然在实践

当中还存在许多矛盾的地方,但是在理论上始终贯

穿着一条界限清晰的主线:从宋元时戴侗的“义无

所因,特借其声,然后谓之假借”,戴氏直指许慎假

借例字错误,到段玉裁的“真假借”,再到朱骏声的

“本无其意,依声$

字”,假借主声,与引申断然有别

的观点被完整地继承下来。应该说,清代学者对假

借与引申两类语言文字现象,在理论上已经能够区

分开来,现代学者关于假借与引申的界说受他们的

影响很大。

当然,清代假借学说也存在一些不足,如以本字

的有无为标准区分假借与通假有一定的局限性。汉

字发生、发展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历史过程,区分汉字

的字际关系相对容易,但从历时的角度为每一个汉

字的产生排序,如果没有充分的语料为依据,是极难

完成的。因此,从这个角度考虑,清人以本字的有无

来区分假借与通假,本身就是一个并不严密的标准,

段玉裁也曾指出,有本字和无本字的假借,“依声$

事”的实质是一样的。

在实践中没有能够区分清楚假借与引申。清儒

所理解的假借与引申实际已经与现代科学意义上的

界定十分接近,但还是愿意将词义引申包含在假借

当中,作为假借的一个下位概念,这是一种普遍的矛

盾心理。一方面,假借与引申的辩证关系在概念上

相互独立,断然有别,但另一方面,基于维护传统的

考虑,在实践当中很多学者没有能够科学地区分,将

两者揉作一团。这种假借观的产生,说明学者们纠

结于许慎的假借说与新的语言文字实际的不一致的

矛盾,试图面面俱到,结果是不能自圆其说,使假借

问题复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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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杜 敏]

AViewofStudiesoftheTheoryofSubstitutionintheQingDynastyDANGHuaixing,WANGYayuan

(CollegeofChineseLanguageandLiterature,ShaanxiNormalUniversity,Xi’an710119,Shaanxi)

Abstract:Substitution,oneofthesixcategoriesofChinesecharacters,remainedamuchdisputableissueinthelongtermstudycategoriesofChinesecharacters.ThescholarsintheQingDynastycarriedonanddevelopedthetheoryofsubstitutionoffourstylesandtwofunctionsadvocatedbyscholarsintheSong,theYuanandtheMingDynasty,concludingthethreefunctionsofsubstitution:worduse,wordmakingandconcurrentuse.Thosescholarswhospecializedintheconcurrentfunctionofsubstitutionfellintotwogroups:onegroupstooktheexistenceofthewordsforthestandardtodistinguishwordusesubstitutionfromwordmakingsubstitutionwhereastheotherjustsoughtthebasisofwordmakingsubstitutionwithreferencetoformalstructureoftheword.Moreover,scholarsintheQingDynastytookthreeleadingviewswithregardtotherelationshipbetweensubstitutionandextension,especiallyDuanYucai,whointroducedthetheoryof“trueandfalsesubstitution”,andZhuJunsheng,whoredefinedtheconceptofsubstitution.InPractice,thescholarsexposedsomeproblemsintheirstudiesofsubstitution,forexample,theirconfusionovertherelationshipbetweenextensionandsubstitution.

KeyWords:philologyintheQingDynasty;studiesofthesixcategoriesofChinesecharacters;substitution;interchangeability;exten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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