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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找到那種回到一的方法:訪鍾明德談「泛唱做為藝乘」 45 就是要找到那種回到一的方法: 訪鍾明德談「泛唱做為藝乘」 間:2007年05月日(Friday) 點:新店鎮公所站旁Starbucks 受訪者:鍾明德(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教授兼院長) 訪談者:卓玫君(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博士生) 《戲劇學刊》第八期頁45-50(民國九十七年),臺北: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 TAIPEI THEATRE JOURNAL (00):45-50 School of Theatre, Taipei National University of the Ar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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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就是要找到那種回到一的方法: 訪鍾明德談「泛唱做為藝乘」1TNUA_THEATRE/files/archive/342_e619f070.pdf · 音,泛音就只是一種歌唱樂理、技巧、風格的掌握和運用罷了。從葛羅托斯基所推崇

就是要找到那種回到一的方法:訪鍾明德談「泛唱做為藝乘」 �45

就是要找到那種回到一的方法:訪鍾明德談「泛唱做為藝乘」

時��間:2007年05月��日(Friday)

地��點:新店鎮公所站旁Starbucks

受訪者:鍾明德(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教授兼院長)

訪談者:卓玫君(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系博士生)

《戲劇學刊》第八期頁�45-�50(民國九十七年),臺北:國立臺北藝術大學戲劇學院TAIPEI THEATRE JOURNAL � (�00�):�45-�50School of Theatre, Taipei National University of the Arts

Page 2: 就是要找到那種回到一的方法: 訪鍾明德談「泛唱做為藝乘」1TNUA_THEATRE/files/archive/342_e619f070.pdf · 音,泛音就只是一種歌唱樂理、技巧、風格的掌握和運用罷了。從葛羅托斯基所推崇

戲劇學刊�46

問:你是一位戲劇學者,為什麼想要研究泛音?

答: 不是我想要研究泛音,而是:當我準備好了,泛音這個研究對象自己就跑出來了─

─我怎麼樣知道準備好了?是什麼時候?哪,我寫了很多工作日誌,本來也想收進

《OM:泛唱做為藝乘》這本書,但因為這些實在太個人了,所以最後還是沒有放進

去,但是,這些日誌都是最好的證據,可以表示我並不是在事後編造一個緣起或創世

紀出來。真的就是準備好了,泛音就跑出來了(參見文末所附之「作者絮語」)。

準備好了是什麼意思?首先是,我的葛羅托斯基那本書──《神聖的藝術︰葛

羅托斯基的創作方法研究》──在�001年�月出版了。寫這本書是我的藝術創作、研

究階段的結束,也是個義務,主要是因為覺得葛羅托斯基的「第二方法」/「藝乘」

給我的幫忙太大了,叫我在1���年1�月1�日晚上參加矮靈祭時體驗到「動即靜」(就

像今天熊衛老師講了很多的「空」、「無」、「一」的經驗),那種體驗會讓你覺得

神恩浩蕩,道心永續,所以我寫了那本書來表達我對葛氏的感恩。可是,我仍然一直

很想回去那種「一」的狀態,或者說,想要把這個回去的方法穩定下來,方便其他的

人一起同登彼岸──我最近幾年來的生活、研究、工作,就是要找到那種回到一的方

法。

《神聖的藝術》出版那時候,我已經約略涉獵了一些方法,例如1���年秋天開

始就找到熊衛老師學「太極導引」。「太極導引」就是一種很好的返璞歸真的身體

行動方法。�000年春天我們開始學布農族的「祈禱小米豐收歌」Pasibutbut──我認

為Pasibutbut即葛羅托斯基最夢幻的藝乘工具。所以,不管是葛羅托斯基的理念、我

自己的體驗、對「第二方法」的探索等等這些東西,在�00�年年底,都準備好了,於

是,泛音這個研究課題就自己跑出來了。

至於研究方法,用葛羅托斯基的研究方法來學泛音,簡單地說,就像是我們以前

學Yangvalou(巫毒教祭歌)一般:老師教一句,大家重複一句,兩、三個小時才能

把一首短短的祭歌學起來。葛羅托斯基這麼堅持不用文字、樂譜,其目的不只是要學

會某一首歌而已,目的是要讓唱歌(藝術)變成一種工具,利用唱歌淨化你自己以及

調整你與其他人之間的關係。

現在學校教唱歌的方法幾乎都是透過文字與樂譜。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將歌詞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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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打出來,將旋律記譜,任何老師來帶半小時就會了。這種按詞譜來唱的學唱歌的目

的,多只是要唱會那首歌而已,美美地唱給別人聽,而不是要用這首歌來工作自己,

利用這首歌把自己浮誇的、不實在的部份去掉,以便跟某個不可言說的源頭搭上線。

這兩個工作方法的差別可以這麼來說:一個是「藝術」(Art as presentation)的教學

方法,一個是「藝乘」(Art as vehicle)的教學方法。從藝術的教學方法來研究泛

音,泛音就只是一種歌唱樂理、技巧、風格的掌握和運用罷了。從葛羅托斯基所推崇

的藝乘角度來說,真正的研究是把泛音當做是一個未知的、被給定的、很困難的、但

非要去掌握不可的技巧來面對、學習、掌握──在這樣的學習過程中,如果你學得好

也學會了,你生命中的某個東西也跟著成熟了,變柔和、乾淨了。

問:這是一種嚴肅的學術研究嗎?

答: 我的答案當然是──如果學術研究是指對未知領域的原創性探索。當然,我必須承

認,在書寫格式方面,目前的《OM:泛唱做為藝乘》這本書看起來不怎麼吻合學術

書寫規範。

這種葛氏研究比一般的學術研究更嚴格──如前所述,以學唱歌為例:一般學唱

歌就是唱得準、唱得好聽就是了。用葛氏來學唱泛音,唱得準、唱得好聽只是基礎,

你必須再三地重複上百次、千次、萬次、萬萬次,直到那首歌變成了你的一部份──

或者說,你變成了那首歌的一部份!

在整本書的成書過程中,我覺得比較大的問題是書寫的問題,我在寫《神聖的藝

術》時即已面臨了這個問題。因此,《神聖的藝術》最後一章〈給拉黑子書〉,就已

經有意地開始走出學術書寫的規範,因為,學術性的書寫沒有辦法把一些不可言說但

卻很重要的、活生生的東西保存下來:例如我發現我們做太極導引、唱Pasibutbut或

打坐的時候,有時候可以做到聲氣相投、物我兩忘的地步,但是若用學術論文的形式

來記述,常常很難將其最重要的、不可說的核心部份記下來。這是很嚴重的學術根本

問題。所以在《神聖的藝術》中,前面十一章都是按「學術論文規範」寫出來的,可

是,最後的〈與拉黑子書〉卻幾乎只是我與拉黑子的對話和筆記。這是一種「身體書

寫」的嘗試,我不好意思再說這是「第二書寫」,因為之前「第一方法」、「第二方

法」可能有人已經覺得很別出心裁了!這「第二書寫」是一種很真實的東西,用書信

往返也可以,用自動書寫也可以,拼貼也可以,論文格式也可以,只是不可以為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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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格式而把不能裝進去的東西丟掉。

這是從�000年起我研究探索成長的中心之一,也是跟老師、學生們在工作中一起

摸索的東西。所以我們目前的泛音研究成果我也很清楚:它包括許多不同型類、跨領

域的東西,譬如序文寫得很像抒情文,有一、兩篇很像學術論文,有些是課程記錄或

工作記錄,還有一些則是翻譯的東西,如費特或娜塔莎寫的東西。所以,整本書在文

類方面就變得很雜。但是如果不用這麼複雜的文類來述說,真正活生生的東西可能也

會被過濾掉了:《OM:泛唱做為藝乘》也許不做很正式的學術性成果呈現,但對我

而言,這卻是最好的呈現。在《戲劇學刊》創刊號那一期,我翻譯了一篇叫〈成為演

員〉(To Be An Actor)的「論文」。我常常稱讚那篇「論文」:表面上它完全不像

是一篇學術論文──譬如它沒有書目註、文末註或參考書目等等──但它自身的嚴謹

度以及它所傳達的真理、熱情與事實,卻幾乎多過一般所謂的學術論文。

問:「藝術」與「藝乘」有什麼不同?

答: 藝術變成藝乘,創作就會變成修行。藝術的社會功能之一就是調劑身心,讓大家變得

柔和一些,快樂一些,不要老是在急功近利的模式上你爭我奪,痛苦不堪。把藝術變

成藝乘,藝術可以給我們更多,帶我們到更高、更遠卻更真實的地方!事實上,我們

常常在做藝乘的工作,只是我們不太清楚而已。

問:泛唱對您有什麼幫助?

答: 我們很認真地做一件事的時候,這種認真就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我在學泛唱時認真

得很呆:泛唱那麼困難怎麼辦?按照葛氏的教法,我就是沒有目的地一直唱一直唱。

半夜也唱,白天也唱,坐捷運也唱,開車也唱,有空也唱,沒空也唱──「對牆唱

歌,門會聽到(打開)」──我家人忍受這種噪音兩三年以後(嚴格說是直到去年我

開始打坐之後),泛音才開始比較清晰起來。當我沒有很急迫地想要練好泛音,很自

然地,泛音反而就越唱越好了──也許是因為我開始鬆口了,因此找到了對的方法。

我開始精進地打坐、接觸佛法以後,發現泛唱比一般的持咒如「唵嘛呢叭咪吽」

還要直接有效。因為我們要唱出高亮的泛音,例如第十二泛音,也就是高音譜上的G

(已經接近基礎音上的第四個八度了)──技術上有相當的困難度,我們必須非常專

注,以及,很矛盾地,同時要完全放鬆。此外,泛音是一種純粹的聲音:「唵嘛呢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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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吽」的「唵」(OM)是個種子字,但它已被賦予太多的意義。泛音則完全是純粹

的聲音──到目前為止依然沒有人可以賦予泛音意義──因此,把一個或幾個泛音唱

出且持續下去,就變成持咒。這是後來我才弄清楚的:持咒要唱進聲音裡面,不是要

唱出聲音(來傳達意義)。唱泛音因為很困難,所以要很專注才能發出你要的聲音,

但那聲音要發得響亮,所以你又必須要很放鬆。在放鬆與專注之間,當你調對的時

候,又放鬆又專注,這就接近佛教講的止觀雙運、入三摩地了。那是非常好、很殊勝

的狀態。換句話說,把泛唱當做入定的一個方法,對我們搞藝術或思想很多的現代人

是個蠻好的方法,因為它可以讓你大腦完全放空。

如果泛音可以唱得很好聽,那就更好,還可以以此來渡化眾生。

問:我們該如何來閱讀這本書?

答: 我會建議先不必急著看這本書,而是把所附的三部紀錄片(DVD)先拿出來看:第

一部記錄了馬克(Mark van Tongeren)老師的示範與入門解說,可以讓我們實際上看

到、聽到泛音是什麼。第二部紀錄片很短,只有四分十八秒,記錄了布農族的聖歌

Pasibutbut──它還有可能是聖歌麼?能否推廣為全人類的聖歌?這些都是「藝乘」

很樂意且可以圓滿回答的問題。第三部教學紀錄片的男主角是費特(Michael Vetter)老

師──他真的是一位藝術大師:他一個人就把整個泛唱方法體系建立了起來!聽聽看

費特與他的徒弟娜塔莎的演唱與教學,看完之後,如果有這個緣份,自然會發現這

本書的每個字都非常的重要──就像�00�年我拿到馬克老師的《泛音詠唱》新書時一

樣,那種喜悅就好像是在山窮水盡的絕境中找到了一卷失傳多年的武林祕笈一樣。

作者絮語:不是你要說它,而是它被說出來了

《OM:泛唱做為藝乘》這本書在�00�年6月1日下午準時送到北藝大戲劇學院辦

公室,一路走來猛回首已四五年的泛唱研究就此劃下句點。但是,打從今年初開始戮

力編寫這本書以來,我的腦海裡一直激盪著幾個問題,如身體書寫、學術性探索、超

越性體驗、儀式中的liminality and communitas等等,它們之間要如何取得某種對稱或

均衡呢?很謝謝玫君對OM、泛唱和藝乘的興趣,因此,在三校稿送出之後,我們有

機會在今年5月11日母親節那天,就我的以上思慮做了一番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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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學刊�50

順便一提,《OM:泛唱做為藝乘》這本書的編寫與出版,乃源自過去一年多來

的一場誤會︰我一直以為我積欠了北藝大「教學卓越出版計畫」一本論泛唱與禪修方

面的專書,而且逾時已久,所以今年初我即開始閉門造車,一寫二寫三寫一直寫到今

年三月多,等全本書定稿之後,我才聯絡北藝大出版組的劉組長,才突然發現北藝大

並沒有規定我必須寫一本書當結案報告!但是,頭已經洗了,就給他剃吧,所以,

《OM:泛唱做為藝乘》就印出來了──至於我為什麼要跟讀者交代這個似乎微不足

道的細節呢?事實上,過去這些年來,無論是泛唱的學習或做人處事,我都在嘗試履

行葛氏的教誨,仔細聆聽,而不是努力說話,同時盡可能不談自己進行中的鍛鍊成

果,更遑論去發表自己的創世紀發現了!誠如葛氏所言:

不是你想要做,你只是不拒絕去做!

大約在這種戒命之下,我並不想出版任何研究,但是,既然誤會已經產生了結

果,我也就欣然或不拒絕看到《OM:泛唱做為藝乘》這本書的出版了。換句話說─

─從「無我的行動」的角度來說──這點很重要:不是你要說它,而是它被說出來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