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 7月 26日 星期四 责任编辑：郑 彦 电话：7727162 传真：7709119排版：徐 霞 校对：刘 虹 10·悦 读

人到中年 不该妄自菲薄■李少威

我想象得出好些年近不惑的人们的样子——真想伸手从桌子上抓起“中年”来，狠狠地摔在地

上，摔成两半，每一半就都是“青年”了。在今天，“中年”这个词，确实让很多人感到了彷徨。正是这

种彷徨，让我们感觉到直面“中年”的必要。

彷徨，有一部分是来自

岁月本身。早晨在花园里

散步，总会看到一些老年人

在打太极，大部分人耍得并

不像软柔的太极，而更像一

群兵马俑醒过来在坑道里

跳舞。我在想，为什么人一

老 就 更 容 易 喜 欢 上“ 太

极”？表面的理由是锻炼身

体，玄门正宗嘛，吐故纳新，

行气活血。而在心里深处，

那些不像太极的太极，很可

能是一种老年人对时间施

展的咒语：“慢一点，再慢一

点 ……”中 年 人 从 旁 边 走

过，心里往往会掠过一丝淡

淡的忧伤：一双机械手，也

快安装在自己肩上了。

白居易感慨说“耳里频

闻故人死，眼前唯觉少年

多”，任何时代里，人都会

对岁月的自然流逝和新

与老的生命迭代感到忐

忑 不 安 。 而 更 多 的 彷

徨 ，还 是 来 自 社 会 建

构 。“1988 年 的 中 年 妇

女”“三四十岁的老一

辈企业家”“泡着枸杞

的 保 温 杯 ”…… 这 几

年，一种“幼儿园起义”

的氛围正在形成，技术

纯熟、思维活跃、睥睨

一切的青少年，正在重

新定义年龄。三十多

岁在他们看来已经属

于“老一辈”，当他们望

着超过四十岁（比较公

认的跨入中年的界限）

的人群，那简直就像望

着一片正在火热认筹中

的公墓吧。这种氛围笼

罩着中年人，无疑会增

添他们心头上的悲观与

凌乱，耳际响起安德烈·

波切利胡子花白的声音：

“Time to say good-

bye……”

淡淡的忧伤

“中年”其实是一个现代性的产物。传统

社会里没有“中年”，那时候“年龄就是力量”“劳

动经验是第一生产力”，所以人越老越值钱。“老中

医”在今天备受追捧，而在过去，所有的“老”都会被

信任。我们来看看孔子的人生公式，他说：“三十而

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

心所欲，不逾矩。”如果是一个心智上持续成长的人，那

么他会越活越得劲，越被整个社会的学问、伦理、权力体

系所承认和尊崇。这是前现代社会给予长者的优遇，不

过还有另一个因素，它与经验、智慧无关，纯粹是因为长者

本身就是个稀缺的物种，故而“物以稀为贵”。这个要用数

据说话。1820 年前后，西欧人的平均寿命是 36 岁，日本人

是 34 岁。中国清朝贵族中——只能统计贵族，平民的状况

阙如，但按常理只会更糟——出生于 1800 年前后的人平均

寿命为 37岁，出生于 1830年之后的下降到 32岁。1800年前

后，全球人口的平均预期寿命最多只有 30岁，只有在极为罕

见的特殊情况下，才有可能达到或超过 35岁。

这么一看就明白了，今天所谓中年，在 100多年前还是

个一般人不可抵达的彼岸。不是人人都有权利“不惑”，除

了道德学问上的修为，更重要的是你在物理存在上有没有

本事活到 40 岁。所以前现代社会就没有“中年”一说，因

为细分是多余的，指甲盖大的一个沙蟹，根本用不上什么

吃蟹八大件嘛。新中国的医疗卫生制度发挥了巨大威

力，1980年中国人均预期寿命提高到 70岁，现在是 76岁

上下。在这样的条件下，“中年”才有意义。学生要按

年龄分年级，政府要按年龄来安排社会政策，各种文艺

作品要按年龄来确定受众，工业组织需要以某种年龄

标准来排除年纪太大的人，以免影响效率，商人更要

按年龄来细分市场，把产品推销给最可能为它掏钱

的人。同时，孔子的年龄价值递增公式也开始失效。

物以稀为贵

在林林总总的以年龄为

基础的区别对待中，你会发现

“中年”非常尴尬——社会相

信你的消费能力，但不相信你

的能力。过了 35 岁，没资格

考公务员了；工业化突进时

代，中年人进不了工厂；年轻

的女孩可以去参加选美选秀，

但中年女人建议先做面部提

升；鸡尾酒和时尚饮品是卖给

小伙子小姑娘的，中年人嘛，

强烈推荐鸿茅药酒、汇仁肾

宝。现代社会从技术到价值

观无孔不入，处处消解年长者

曾经的权威。所谓中年危机，

排除了自然因素之外，基本上

是社会事实逼迫所致。

但人一旦清醒，就知道中

年远没有那么不堪。上个月

和几个同龄的朋友深夜饮酒，

杯子碰在一起，都是不同以往

的声音。“现在走在街上，怎

么感觉好看的女人越来越多

了呢，是因为去韩国的人多

了么？”“不是，是因为我们

30 多岁了，更能发现美，也

更能容忍瑕疵。”

人到中年，手中握着

最丰沛的资源，肩上扛着

最理性的头脑，眼神中反

射着最温润的人文光芒，

胸腔里藏着最懂得爱与美

的心灵，整个身体里流淌

着最坚韧的责任——这丝

毫不值得妄自菲薄。这一

切由时光和人的能动性共

同打造的年龄特质，在冷

静的条件下都会转化为一

种滋养更高级的生命形态

的土壤，正是开启第二次

生长的专属资本。

期 待 你 的 中 年 ，有 理

性的分析、优雅的思索、创

造 性 的 个 案 、自 我 蜕 变 的

故事。

没那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