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經出版 征服者i 選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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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序章

序章

蒼茫大雪中,蒙古弓箭手團團圍住塔塔兒人的劫掠部隊。戰士腳踩馬鐙,雙膝馭馬。一箭接

一箭射出,卻漸失準頭。空氣中瀰漫著肅殺的沉默,無人出聲。急促的馬蹄聲蓋過傷者的喘息與

寒風呼號。塔塔兒人寡不敵眾,眼見逃不過戰爭黑翼下的死神召喚。馬兒哀鳴,癱倒在地,鼻腔

噴出鮮血。

也速該站在土黃色岩石上觀看這場戰役,佝僂的身體緊裹在獸皮中。曠野上刺骨寒風不斷呼

嘯,撕裂他失去羊脂保護的皮膚。也速該不動聲色,多年來的艱困生活,已讓他不知自己是否還

有痛覺。這是人生的一部分,就跟號令戰士出動,要他們殺敵一樣,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也速該鄙視塔塔兒人,但他們的確是勇猛的部族。也速該看著慌亂而逃的塔塔兒人擁向一個

年輕戰士周圍,他穿著令也速該欣羨的鎖子甲。那年輕人在風中簡潔地發號施令,原本潰散的塔

塔兒人立時停下腳步,也速該知道該是自己出動的時候了。他身旁的九個勇士也感受到這份心

思。這九人是也速該部裏最出色的戰士,他們是立下血盟的兄弟與奴隸

1,憑著彪炳戰功贏得身

上雕著一隻飛躍小狼的珍貴牛皮鎧甲。

﹁兄弟們,準備好了嗎?﹂他說著,察覺到大家向他靠攏。

1

依據︽劍橋中國史︾,蒙古人的奴隸被視為家庭的一份子,平日也要加入戰鬥,雖名為奴隸但實際上享有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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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1:瀚海蒼狼  14

其中一匹母馬興奮嘶鳴,他的頭號戰將伊魯克低聲笑著。

﹁小美人,我們會為妳殺了他們。﹂伊魯克邊說邊搓揉牠的雙耳。

也速該腳跟往馬腹一蹬,所有勇士一齊出發,奔向正在廝殺吶喊的雪中戰場。他們居高臨

下,可清楚看見狂風的行徑。長生天伸出手用夾帶大量冰雪的白色長巾鞭斥搖搖欲墜的戰士,也

速該敬畏地發出低語。

也速該一行快速奔向戰場,一路上隊形不曾改變。多年來,這九人一直追隨也速該,他們不

用思考就可維持固定距離前進。他們要思考的只有待會怎樣將敵人砍下馬,讓他們冰冷地倒在曠

野中。也

速該的勇士衝進正在廝殺的戰陣中央,殺向敵人剛冒出的領袖。他們知道如果讓那人活

命,就會留下禍根。也速該的坐騎逕直衝向頭號敵人,他笑了:今天還輪不到你。

這一衝,前方一個塔塔兒人來不及轉身迎向新敵人便撞斷脊樑,當場斃命。也速該一手抓著

戰馬鬃毛,一手持刀,一刀一個,敵人如落葉紛紛倒地。兩人攻向也速該,他若光靠手中這把父

親的長刀,可能會抵擋不住,於是便用坐騎衝撞敵人,再用刀柄猛力擊倒一個無名士兵,殺進重

圍,直接攻向集結在戰陣中央負隅頑抗的塔塔兒人。也速該的九名勇士緊跟在後,保護著自出生

起就發誓追隨的大汗。也速該不用看就知他們在後方保護自己,從塔塔兒首領打量他的眼神就能

感覺到。對方或許也看到遍地僵直如箭的屍體。突襲攻勢已被徹底擊潰。

塔塔兒首領站在馬鐙上,揮著血紅長刀撲來,也速該頓時血脈賁張。那人眼中全無懼色,只

有因毫無斬獲而起的憤怒與失望。風雪中的犧牲者帶來的教訓顯然不夠,但也速該知道塔塔兒部

絕不會不知這場戰役的慘烈。春天到來後,他們會發現已黑的屍骨,也就知道他的牲口是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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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

也速該輕笑幾聲,這塔塔兒戰士與他對望時皺起眉頭。他們還是學不會啊,只靠媽媽的奶水

可是會餓死的。他們很快又會再來,然後他會再次開戰,讓更多卑賤的人葬送刀下,這正中他的

下懷。他

發現前來挑戰的塔塔兒人是個小伙子。也速該想起東方山陵上即將誕生的孩子,有朝一

日,不知他會不會也遇上一個與他持刀相對的華髮戰士。

﹁你叫什麼名字?﹂也速該問道。

周遭的戰鬥已經結束,他率領的蒙古人開始在屍體間翻找有用的戰利品。狂風仍在怒號,對

方聽到他的問題,也速該看見這年輕敵人對他皺眉。

﹁那你叫啥,牛鞭嗎?﹂

也速該再次輕笑出聲,但露在空氣中的皮膚已微感刺痛,他有些累了。他們連續追蹤這支劫

掠部隊兩天,不眠不休跟著橫越自己的領地,每天僅靠一丁點乾奶塊充飢。他的刀已準備再奪一

命,他舉起刀說:

﹁小子,那不重要。上吧。﹂

這塔塔兒戰士看到他那比箭更銳利的眼神,認命地點點頭說:

﹁我叫鐵木真‧

兀格,來自一個偉大家族。我要是死了,一定會有人來報仇。﹂

他腳跟一蹬,駕著座騎衝向也速該。大汗的刀破空揮出,一招即中,對方墜落在他腳下,馬

兒穿越戰場狂奔而去。

﹁小子,現在你只是塊腐肉。﹂也速該說:﹁就跟其他偷我牲口的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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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顧四周,有四十七個離開氈帳隨他出征的戰士,與塔塔兒人的激戰中,他們失去四位弟

兄,這二十個塔塔兒人則無一生還。雖然付出極大代價,不過嚴冬逼得人不得不走上絕路。

﹁快搜。﹂也速該下令,﹁天色已晚,趕不及回去,我們就著岩石紮營。﹂

值錢的金屬或弓是可交易的好貨,或可拿來替換殘破的武器。但除了鎖子甲外,戰利品並不

多,這證明了也速該的推測,這群年輕戰士只是為了證明自己而出來試身手,並沒有誓死奮戰的

決心。他接過沾血鎧甲掛上鞍角。他心想,作工實在精良,至少能擋住匕首刺擊,這年輕戰士有

如此貴重之物,來頭應該不小。於是那名字再次浮現心頭。他聳聳肩。現在這不重要,他會把分

得的馬拿去和其他部落換些烈酒和毛皮。現在除了寒風有些刺骨,其實天氣還算不錯。

隔天早上,也速該一行人打道回營,暴風雪仍未減弱。只有外圍的人策馬邁著輕快步伐提防

突襲。其他人緊裹皮袍,扛著戰利品,腳步沉重,身軀半僵,渾身佈滿污雪與羊脂。

族人選的落腳處很好,倚著一片巉岩小丘,上頭覆著在朔風中枯萎的蒼苔,氈帳近乎完全隱

沒雪中。唯一的燈火是朦朧蒸氣後的一絲微光,放哨警戒的眼尖男孩早就看到歸營戰士。聽到告

知歸營的鳴笛聲,也速該精神為之一振。

部落中的婦孺可能還沒被笛聲喚醒。在這酷寒之日,他們只會從睡夢中起來點火爐,大概要

等用毛氈與柳條搭的大帳上覆冰融化半個到一個時辰後才會真正起身。

當馬群趨近氈帳,也速該聽到一聲尖叫如灰煙竄出訶額倫的帳中,期盼之心不禁加速跳動。

他已有個小男娃,但死神經常眷顧幼囝。只要營帳容得下,大汗的子嗣是越多越好。他低聲祈

禱,希望再生個男孩,替原本的兒子添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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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1:瀚海蒼狼  16

他環顧四周,有四十七個離開氈帳隨他出征的戰士,與塔塔兒人的激戰中,他們失去四位弟

兄,這二十個塔塔兒人則無一生還。雖然付出極大代價,不過嚴冬逼得人不得不走上絕路。

﹁快搜。﹂也速該下令,﹁天色已晚,趕不及回去,我們就著岩石紮營。﹂

值錢的金屬或弓是可交易的好貨,或可拿來替換殘破的武器。但除了鎖子甲外,戰利品並不

多,這證明了也速該的推測,這群年輕戰士只是為了證明自己而出來試身手,並沒有誓死奮戰的

決心。他接過沾血鎧甲掛上鞍角。他心想,作工實在精良,至少能擋住匕首刺擊,這年輕戰士有

如此貴重之物,來頭應該不小。於是那名字再次浮現心頭。他聳聳肩。現在這不重要,他會把分

得的馬拿去和其他部落換些烈酒和毛皮。現在除了寒風有些刺骨,其實天氣還算不錯。

隔天早上,也速該一行人打道回營,暴風雪仍未減弱。只有外圍的人策馬邁著輕快步伐提防

突襲。其他人緊裹皮袍,扛著戰利品,腳步沉重,身軀半僵,渾身佈滿污雪與羊脂。

族人選的落腳處很好,倚著一片巉岩小丘,上頭覆著在朔風中枯萎的蒼苔,氈帳近乎完全隱

沒雪中。唯一的燈火是朦朧蒸氣後的一絲微光,放哨警戒的眼尖男孩早就看到歸營戰士。聽到告

知歸營的鳴笛聲,也速該精神為之一振。

部落中的婦孺可能還沒被笛聲喚醒。在這酷寒之日,他們只會從睡夢中起來點火爐,大概要

等用毛氈與柳條搭的大帳上覆冰融化半個到一個時辰後才會真正起身。

當馬群趨近氈帳,也速該聽到一聲尖叫如灰煙竄出訶額倫的帳中,期盼之心不禁加速跳動。

他已有個小男娃,但死神經常眷顧幼囝。只要營帳容得下,大汗的子嗣是越多越好。他低聲祈

禱,希望再生個男孩,替原本的兒子添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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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躍下馬鞍,聽見獵鷹在帳中尖嘯,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皮甲就咯吱作響。他把韁繩交給

披著皮袍呆立在旁的僕役,看都沒看一眼就推開木門直奔帳中,盔上的積雪立刻融成一灘水。

﹁啊!下來!﹂他邊說邊笑,看著熱情撲上身的兩隻獵犬,牠們不停又親又舔,繞著自己打

轉。他的獵鷹也叫了一聲以示歡迎,但在他聽來更像是期盼出門狩獵的心聲。他的大兒子別克帖

兒光著身子縮在一角,玩著堅硬如石的乾奶塊。也速該的目光一刻也未離開躺在毛皮上的女人。

訶額倫因暖爐的熱氣而滿臉通紅,金黃燈光下,她的雙眸十分明亮。她堅強而細緻的臉上汗珠晶

瑩,他看見她的前額有一絲用手背抹汗留下的血痕。產婆正忙著處理一堆布。他從訶額倫的笑容

得知自己又添了個兒子。

﹁給我看看。﹂也速該跨出一步。

產婆面有慍色,退後一步,滿是皺紋的嘴囁嚅著:

﹁你的大手會弄疼孩子,讓他先喝娘的奶,等長得壯點再抱吧。﹂

產婆把孩子放下,用布條擦拭孩子的手腳,也速該忍不住看了一眼。他身著皮袍俯視著母子

倆。孩子似乎也看見他,立時嚎淘大哭。

﹁他知道是我。﹂也速該驕傲地說。

產婆不以為然地咕噥:﹁他還這麼小。﹂

也速該沒說話,俯首對著雙頰紅潤的嬰兒微笑,下一瞬間卻臉色大變,立刻擒住產婆的雙

手。﹁

他手上是什麼東西?﹂他厲聲責問。

產婆正準備替嬰兒擦手,但在也速該凌厲的目光下,她輕輕攤開嬰兒的手掌,掌中有個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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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的血塊隨著脈搏微顫,閃著黑亮的油光。此時訶額倫起身察看孩子為何引起他的注意。看到

那黑色團塊時,她發出悲嘆。

﹁他的右手握著血塊。﹂她低語,﹁這一輩子都要出生入死。﹂

也速該倒抽一口氣,希望她剛才沒說那句話。他們真是大意,竟為這孩子招來厄運。他面帶

愁容,沉思片刻。產婆繼續緊張地清理男嬰,血塊在毛皮上顫動。也速該伸手掬起血塊,那東西

在手中閃閃發亮。

﹁訶額倫,他生來就把死亡握在右手上,這再恰當不過。他是大汗之子,死亡是他的夥伴。

他會是個優秀的戰士。﹂他看著男嬰最後被交到疲憊的母親手中,湊近乳頭就一陣狂吮。他母親

面孔微顫,然後緊閉雙唇。

也速該轉身面向產婆,語調依舊帶著煩憂。

﹁老嬤嬤,作個骨占吧。且讓我們看看這血塊對狼族是好是壞。﹂他眼神黯淡,不用多說,

這孩子的一生就看這骨占的結果。他是大汗,整個部落都盼他能讓部族日益壯大。他相信自己的

言語能讓孩子免遭長生天之妒,卻又害怕訶額倫一語成讖。

產婆低著頭,知道接生儀式中必定招來某些可怖的東西。她伸手去拿爐邊的一袋羊踝骨,上

面是部落的孩子著上的紅綠兩色。根據骨頭落地的不同形式,可分為馬式、母牛式、綿羊式和氂

牛式等等,還可用這些骨頭玩上千種遊戲。但耆老知道,若在適當時機與地點擲骨,就能得知更

多訊息。產婆抬手準備向後擲骨,卻被也速該擋下。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她大吃一驚。

﹁他是我的骨肉,是我的小戰士。讓我來。﹂他從她手中接過四根羊骨。她無法抗拒,他的

冷酷表情讓她不寒而慄,連犬隻與獵鷹也都靜止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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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速該擲出羊骨,四支骨頭完全停止後,產婆倒抽一口氣。

﹁啊,四馬是極度祥瑞之兆。他會是個馬上健將,會在馬上征服四方。﹂

也速該猛點頭。他想讓族人看看自己的兒子,要不是因為伺機往暖帳裏鑽的猛烈風雪,他真

會這麼做。酷寒是部落之敵,但也讓部落日益強大。在苦寒中,年長者撐不了太久,孱弱的稚子

也容易夭折。但他的孩子絕對不會如此。

也速該看著一丁點大的孩子抓著母親柔軟的乳房。孩子和自己一樣有著狼眼般淺黃色的金色

雙瞳。訶額倫抬頭向孩子的父親點點頭,他的驕傲讓她大為釋懷。她確信血塊是不祥之兆,但骨

卦讓她放心不少。

產婆問訶額倫:﹁你幫他取名了嗎?﹂

也速該立刻脫口回答。﹁我的兒子要叫鐵木真。﹂他說:﹁他會像鐵一樣。﹂帳外,風雪繼續

呼號,毫無暫歇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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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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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鐵木真十二歲那年一個春日,在孛勒答黑山陰的大草原上與四個兄弟賽馬。大哥別克帖兒專

心駕馭灰色母馬,鐵木真緊追在後,等待一舉超前的機會。他們後方的合撒兒大聲呼喊,奮力想

追上兩位領先者。合撒兒十歲,是族裏最受寵的孩子,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正與別克帖兒的憂

鬱陰沉形成強烈對比。他的紅斑種馬對著別克帖兒的母馬吐氣嘶鳴,讓他不禁發噱。合赤溫落在

奔馳隊伍後方,這八歲男孩不甚外向,因此合撒兒較受眾人寵愛。所有人中,合赤溫看來最嚴肅

也最神祕。無論別克帖兒怎麼對他,他都很少開口,也從不抱怨。合赤溫馭馬很有一套,其他兄

弟皆難望其項背。當其他人開始放慢,他竟能讓馬倏地加速。鐵木真從肩側一瞥,察看合赤溫的

位置,同時仍舊保持平衡。合赤溫看似悠閒,卻曾大出所有人的意表,因此鐵木真密切注意他的

一舉一動。

最小的弟弟已落後一大截,後方傳來請他們稍等的懇求聲。帖木格嗜吃甜食,生性懶散,從

他駕馬便可見一斑。鐵木真看見那胖男孩振臂亟欲加速,不禁莞爾。母親早就說過別帶這弟弟去

野外競技。帖木格才剛大到不用綁在鞍上,他的呼聲聽起來像是哥哥故意遺棄他。別克帖兒實在

很難擠出稱讚帖木格的話。

他們嘹亮的聲音穿過春草,傳到草原另一頭。奔馳過後,大家疲憊不堪,像鳥一樣棲在馬背

上休息。也速該很為他們的騎術驕傲,曾說他們是自己的雀鳥。鐵木真卻說別克帖兒太胖,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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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雀鳥,於是當晚不得不找個地方躲起來,免得被哥哥的怒氣波及。

但這樣的一天,全體族人都滿心歡喜。春雨降臨,河水奔騰,蜿蜒流過幾天前平原上仍舊乾

裂的涸土。母馬有了溫暖的奶水可供飲用,也可用來做乾奶塊與酸奶酪。山脊已冒出一抹鮮綠,

預示著夏日將近,溫暖的日子已經不遠。那是大家聚會的一年,冬日到來前,各部落會和平相

聚,互相競技並交易。也速該已下令,狼族成員該年必須游徙千里,讓牲口填飽肚子。知道能看

到摔角與射箭比賽,這些男孩無不加緊鍛鍊。然而,賽馬才是他們心之所嚮,是他們在馬背上無

時無刻不在想像的場景。除了別克帖兒,其他人都曾私下找過母親訶額倫,央求她幫忙在也速該

面前說話,讓他們能參加短程或長程賽馬,使自己留名並獲得榮耀。

這些男孩中,能帶著﹁第一騎士﹂或﹁馭馬大師﹂頭銜回帳的,在父親退位去牧羊後便有可

能繼任汗位。除了肥胖的帖木格,其他人都夢想著這麼一天。別克帖兒自認是不二人選,讓鐵木

真很不是滋味,彷彿年長一、兩歲就有天壤之別。別克帖兒離開部落一年訂定婚約回來後,兩人

的關係開始緊張。別克帖兒有種說不出的變化,雖然鐵木真仍是眾兄弟中最高大的,但他發現別

克帖兒不再有趣了。

鐵木真一開始以為別克帖兒在裝模作樣,想表現得成熟點。這男孩變得經常若有所思,不再

隨便開口,話語出口前彷彿都要再三斟酌,鐵木真取笑過他嚴肅的模樣。冬天來了又去,兩人的

關係並未因此和緩。鐵木真有時仍然覺得他自大得有些滑稽,但他有可能繼承父親的汗帳與刀,

因此還是得小心察顏觀色。

鐵木真在馬上看著別克帖兒,一面當心別讓兩人拉開距離。天氣實在好得出奇,令人將未來

的煩憂拋諸腦後。鐵木真希望他們四兄弟,甚至連別克帖兒在內的五兄弟能在部落聚會上囊括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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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勝利。到時也速該必定會為他們驕傲,訶額倫也會抓起他們的手叫著小戰士或小騎師。或許連

六歲的帖木格都能參賽。當然,他墜馬的風險也不小。當別克帖兒回頭看看自己的領先距離,鐵

木真眉頭一皺。雖然他們騎術已相當精湛,但也速該仍未同意任何人參加春天的比賽。

訶額倫又有了身孕,這次應該是她最後一胎。這次懷孕特別辛苦,和前幾次不同。從一日之

始到一日將盡,她成天害喜,吐到臉上都隱約透出血斑。兒子們當也速該在帳外焦急踱步時,都

在帳裏乖乖待著。最後,也速該受夠了他們沉默的注視,便打發他們去冬季原野上騎馬。鐵木真

才想開口,也速該便單手把他扔到一匹一腳長了白毛的公馬背上。鐵木真在空中一轉身落上馬

背,立刻策馬奔馳。白蹄精力充沛且愛胡鬧,但也速該知道鐵木真最愛這匹馬。

也速該看著其他人上馬,黝黑的寬臉不帶一點驕傲。他就像當年自己的父親,喜怒不形於

色,對自己的兒子更不能如此,因為這樣會讓他們變得軟弱。他把孩子拋出去時,其實想抱抱他

們,但作父親的有責任讓孩子懼怕。而知道孩子喜歡哪匹馬就是他表現父愛的方式。他們只能從

他偶然一瞥或眼中光芒猜測他的想法,多年前他父親也是這樣。他很珍惜這些回憶,部分也是因

為留下的回憶不多。他還記得當年父親終於含糊地稱讚他打的負重繩結。這只是小事,但每次也

速該拉緊繩結時就會想到那個老人,雙腿也分外沉重。他看著兒子在燦爛陽光下奔馳,等到再也

看不見他們,表情才和緩下來。他父親深知艱困的環境裏需要硬漢。也速該則知道他們若要真正

成為男人,就得贏得戰爭,克服飢渴。他們之中最後只有一人能成為大汗。其他人若非屈膝臣

服,就只能帶著幾頭綿羊與山羊去過流浪生活。也速該想到這裏不禁搖搖頭,凝視兒子座騎後方

揚起的長長煙塵。未來正等著他們,但他們現在只看到眼前的春天與青翠的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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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男孩抵達赤丘前,太陽已高懸空中。狂奔一陣後,他們讓馬放慢穩步前進,這樣可一次跑上

幾個時辰。別克帖兒和鐵木真並列領頭,互有領先,合撒兒和合赤溫緊隨在後。族人稱為赤丘的

巨岩映入眼簾時,他們都已十分疲憊。赤丘岩體寬闊,有數百尺高,四周矮丘環繞,彷若母狼帶

著幼崽。前一年夏天,這些男孩在這裏花了許多工夫攀岩,因此對環境並不陌生。

別克帖兒與鐵木真警醒地環視四周,看看是否有人尾隨,因為狼族無權在遠離氈帳的此處狩

獵。就如平原上的其他河流、奶水、毛皮、獸肉一樣,一切都屬有能力奪取的強者,或者更貼切

地說,屬於有能力守護的強者。合撒兒和合赤溫滿心興奮,只想捕到雛鷹,另兩個男孩則準備應

付隨時可能出現的戰鬥或逃離。兩人都帶著刀,別克帖兒還背著一袋箭,背上掛著短弓,以便能

隨時張弓。鐵木真心想,面對其他部落的男孩,他們應能全身而退。但若對上成年戰士,他們的

處境就十分兇險,這時即便父親的名號也派不上用場。

帖木格落在四人之後努力追趕,頭上汗下如雨,四周繞著蒼蠅,彷彿他是可口的點心。在卑

微的他看來,那些矯健的哥哥似乎出自不同的血脈,彷彿他們是鷹,自己卻是鶯;或者他們是

狼,而自己是狗。他希望能受他們喜歡,但他們如此高大強健。在他們面前,自己總是笨手笨

腳,總是無法隨心所欲表達想法,只有偶爾和合赤溫在靜夜裏說話時,他才能暢所欲言。

帖木格用力一蹬腳跟,但馬知道他騎術拙劣,絲毫不願加速,更不用說邁開步伐奔馳。合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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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說他太過心軟,但哥哥沒看見時,他也試過鞭打馬匹。但這懶惰的畜牲似乎無動於衷。

如果不知道哥哥的目的地,他一定會迷路,並落後至少半個時辰。母親曾說過別讓他落單,

但反正木已成舟,他知道若對母親抱怨,只會挨哥哥們的耳光。當帖木格看到赤丘,他為自己感

到難過。大老遠傳來別克帖兒與鐵木真的爭吵聲。帖木格嘆了口氣,挪挪開始發疼的屁股。他伸

手探進口袋,想再吃點甜奶酪,摸到原本剩下的一小塊。為了不讓其他人看見,他迅速將那一小

條奶酪塞進腮幫裏,還只能暗中沾沾自喜,免得被他們眼尖看到。

他的四位哥哥站在馬旁,看著緩步靠近的帖木格。

﹁我把他扛過來還快一點。﹂鐵木真說。

往赤丘的最後一里路上,他們再次開始賽馬。所有人全力衝刺到終點,跳下馬背重重落地。

這時他們想到得有人看管馬匹。雖然可用韁繩綁起兩條馬腿,但他們離部落甚遠,誰知會不會有

人正好騎馬路過順手牽馬?別克帖兒原本要合赤溫留守山腳,但合赤溫的攀岩技術比其他三人高

明,因此斷然拒絕。吵了幾分鐘後,他們都堅持要別人留下,最後合撒兒和合赤溫大打出手,合

撒兒坐在對方頭上,合赤溫一語不發奮力抵抗。最後合赤溫的臉變得青紫,別克帖兒才不得不邊

罵邊把他們分開。等帖木格過來似乎是唯一的明智選擇。事實上,他們幾人看到赤丘後,便不再

有競速登頂的念頭。除了山勢陡峭,全無鷹蹤或許更令他們擔心。更別奢望看到鷹糞及盤旋護巢

或獵食的鷹影。由於沒看到半點有鷹的跡象,他們不禁想道,或許帖木格又撒謊了,故意說了個

誇張的故事好讓他們覺得了不起。

鐵木真的胃很痛。他沒吃早飯,接下來又得攀上陡峰,此時不能耗盡體力。其他人遙望遠方

等著落後的帖木格抵達時,鐵木真抓起一把紅土,從鞍袋裏倒些水和成泥團。白蹄露齒嘶鳴,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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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真把韁繩繫在灌木上,接著拔出短刀。

在馬頸上找到血管劃開再用口啣飲得花些時間。馬血溫熱,質稀如水,喝了之後鐵木真立刻

恢復氣力,原本空空的肚子暖了起來,彷彿喝下上好的黑馬奶酒。喝了六大口後,他把嘴移開,

用沾滿血的手指按壓傷口。和水泥團有助傷口癒合,他知道等踏上歸途時,只會剩下一個小疤。

他露齒而笑,讓兄弟都看見血紅的牙齒,接著用手背抹抹嘴。填飽肚子後,他再度精力充沛,接

著起身檢查,看看白蹄頸上的傷口是否癒合,卻看見血緩緩流至腿際。但馬兒似乎完全沒察覺,

繼續啃著春天的嫩草。鐵木真揮走血痕引來的蒼蠅,拍拍馬頸。

別克帖兒也跳下馬背。看見鐵木真飽飲一頓,他也跪在馬下,擠壓母馬乳頭,讓乳汁注入口

中,滿足地大聲咂嘴。鐵木真假裝沒看到,合撒兒和合赤溫則投以羨慕的眼神。他們深知如果開

口一定會被拒絕,但如果忍住口渴,別克帖兒也許會讓他們喝一口溫暖的奶水。

﹁要喝嗎?合撒兒?﹂別克帖兒突然抬起頭說。

不等別克帖兒再問,合撒兒立刻像小馬一樣鑽到母馬身下,將嘴湊向別克帖兒所握的色澤暗

淡、閃爍著晶瑩乳汁的乳頭。合撒兒貪婪吮著噴出的乳汁,濺出的奶水噴得滿臉滿手,連鼻子裏

都是,害他被嗆到。別克帖兒還來不及叫合赤溫過來便笑彎了腰。

合赤溫看著鐵木真,看著他站得直挺挺的。這男孩瞇著眼搖了搖頭。別克帖兒聳聳肩,瞥了

鐵木真一眼,鬆開抓著母馬乳頭的手,然後伸個懶腰,看著最小的弟弟下馬。

帖木格一如往常小心翼翼地下馬。對於只經歷過六個寒暑的男孩來說,下馬的距離高得嚇人。

部落的其他男孩都已會和哥哥一起跳下馬,一點也不怕,但帖木格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學不會。看

著他踉蹌下馬,眾兄長無不皺眉。別克帖兒清清喉嚨,在大家注視下,帖木格的臉垮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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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第一部

3暴風雨徹夜狂襲赤丘,直到黎明才告歇止。豔陽再次高掛萬里無雲的晴空大放光芒。也速該

之子走出棲身岩縫,身上衣物漸漸烤乾。昨夜四人都困在高處,不敢輕易下山。他們徹夜在淒風

苦雨中顫抖,明明昏昏欲睡,卻因夢見墜崖而驚醒。當曙光降臨赤丘雙峰,他們呵欠連連,全身

僵直,眼下有著沉沉的眼袋。

鐵木真和合赤溫因找到遮蔽處,因此不像另外兩人飽受折騰。等天空透亮到可看見四周,鐵

木真便爬出岩縫捕捉第一隻小鷹。這時,倏地一道黑影從西面掃過,是隻身形與他相當的成鷹,

他差點因此失足。

成鷹發現兩個闖入者接近小鷹,顯然相當不悅。鐵木真知道雌鷹體型大於雄鷹,因此猜測對

著他們大怒尖嘯的必是雌鷹。小鷹嗷嗷待哺,因此雌鷹再度乘風離巢,看向兩個男孩先前棲身的

岩縫。在這麼高的突出岩壁上與展翅懸空大鷹的烏黑雙眼對望,實在令人驚懼。鷹爪張開後奮力

收縮,彷彿正想著將他們撕碎。合赤溫不禁打個寒顫,對巨鷹敬畏不已,深怕牠會迅雷不及掩耳

地撲來,像攫起洞中旱獺一樣刺穿他倆。他們只有鐵木真那把小得可憐的刀可防身,卻得面對一

擊就能折斷野狗脊樑的強大獵手。

鐵木真看著棕金色的鷹頭機警地來回轉動。他心想,這大鳥可以在這等上一整天,但他可不

想整天懸在巢邊岩架上。只要巨鷹利爪一掃,他必定鬆手墜崖。他努力尋思關於這種狂野大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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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1:瀚海蒼狼  42

傳說。他能用吼聲嚇退母鷹嗎?他想過這麼做,卻不想把別克帖兒和合撒兒引來,至少要先等他

將小鷹穩當地放入前襟再說。

合赤溫抓住赤丘坡邊的岩縫。鐵木真見他撿起一塊鬆動的石頭,在手中掂掂重量。

﹁你能打中嗎?﹂鐵木真問。

合赤溫聳聳肩。﹁或許吧。要運氣夠好才行,但現在只能找到這塊。﹂

鐵木真低聲咒罵。大鷹雖然消失了一會兒,但牠們是狩獵高手,他可不想被誘出安全地帶。

他有些氣餒地吐了口氣。肚子已經餓癟,但前方還有一段崎嶇的下山路要走。他和合赤溫努力了

這麼久,實在不想空手而返。

他想起別克帖兒的弓,但那在山腳下守著馬的帖木格手裏,他暗罵自己竟沒想到帶上來。雖

說別克帖兒不會真讓他碰那張雙曲弓。這張弓對他大哥來說,就像身上的其他戰士配件一樣令他

驕傲。﹁

你來丟。﹂合赤溫說:﹁我爬上鷹巢,等牠出現你就把牠打跑。﹂

鐵木真皺眉沉思一會兒。這計畫聽起來很合理,因為他是神射手,合赤溫則是攀岩好手。但

唯一的問題是,這樣就得由合赤溫,而不是他來抓雛鷹。或許這只是小事,但他完全不希望讓別

人抓到幼鳥。

﹁你拿石頭,我來抓小鷹。﹂他答道。

合赤溫的黑色雙眼看向哥哥,彷彿看穿他的心思,不置可否地說:﹁好吧。你有布能綁小鷹

嗎?﹂鐵

木真用刀從衣角裁下一條長布。衣服是毀了,但小鷹是更好的獎賞,絕對划得來。他將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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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第一部

條兩頭分別纏上雙手,爬出岩縫,尋找移動的影子或在上空盤旋的黑點。他很確定,那隻大鳥正

注視著他的雙眼,直透他的心思。他能在大鷹眼中看見智慧,那絲毫不比隼或獵犬遜色,甚至有

過之而無不及。

當他攀出洞口迎向陽光,覺得渾身肌肉僵硬刺痛。他再次聽見巢內尖銳的叫聲,那是幼鳥挨

餓一夜後嗷嗷待哺的聲音,或許也是因為沒有母親的軀體為牠們遮蔽取暖而折騰一夜。鐵木真很

擔心只聽到一個叫聲,那就表示另一隻小鷹沒捱過來。他回頭瞥向身後,以防母鷹猝不及防的一

擊將他從岩壁擊落。岩壁上沒有任何地方可倚靠。他緩緩將雙腿拉上岩架,就像合赤溫前晚一樣

蹲踞著。

鷹巢築在一個寬闊的深洞中,壁面陡直,讓活潑的幼鳥在會飛前不至躍出巢穴墜崖。一看到

他的臉,原本尖叫的小鷹雙雙走避,驚駭地舞動羽毛未豐的雙翼哀叫求救。他再次仰望藍天,迅

速默禱,盼長生天保佑他安然無恙。他緩緩向前,右膝跪在溼草和舊羽上。細骨禁不住他的重量

應聲而斷。他聞到之前抓回的獵物令人作嘔的腐敗氣味。

他伸出手,一隻雛鷹瑟縮成一團,另一隻先舉喙一啄,再用爪子掠過他的手。但細針般的爪

子只是輕輕劃過,他不顧雛鷹抓扒,將牠舉到面前,看著牠掙扎扭動。

﹁我父親會與你一同打獵二十年。﹂他小聲說著,鬆開手上其中一條布,綁住雛鷹的翅膀和

腿。另一隻驚慌地差點爬出鷹巢。鐵木真只得抓著一隻鮮黃的爪子把牠拖回巢中,小鷹不斷悲鳴

掙扎。他發現牠金色的新生羽毛中帶著一抹紅。

﹁如果我能養你,我要叫你朱鳥。﹂他對小鷹說完,將兩隻鳥一起放進上衣內。緊貼著他的

肌膚後,雛鷹安靜許多,但仍感覺鷹爪不時摳抓。他想,等下山後,他的胸口看起來一定很像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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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1:瀚海蒼狼  44

經跌進荊棘叢裏。

鐵木真看見成鷹的黑影掠過頭頭,速度遠比想像中快,他聽見合赤溫大叫時,只來得及抬起

一隻手,他們的唯一一顆石頭砰地擊中大鷹身側,擊退牠的攻勢。聽見大鷹憤怒尖叫,提醒了鐵

木真牠是具備敏銳本能的真正獵手。他看見大鳥努力振翼,抓著岩壁想保持平衡。鐵木真只能蹲

在原地,試著保護臉和脖子免得被爪尖刺傷。他耳中聽見牠的尖叫,感覺巨翼撲打著他,然後成

鷹向下墜落,憤怒的叫聲一路不絕於耳。兩個男孩看著大鷹螺旋下墜,無法維持優美的飛翔英

姿。大鷹一翼靜止不動,另一翼在上揚氣流中以扭曲姿勢拍打。鐵木真的呼吸終於放緩,覺得心

跳終於慢了下來。他已抓到獻給父親的雛鷹,或許父親還會允許他養朱鳥。

鐵木真緩緩爬下赤丘時,別克帖兒和合撒兒已驅馬與帖木格會合。合赤溫從旁協助鐵木真,

讓他不用伸手摸索支撐點或讓寶貴的獵物受傷。即便如此,當他們終於回到平地上,抬頭仰望赤

丘,仍覺遙不可及。感覺十分陌生,彷彿爬上去的是另外兩個男孩。

﹁你找到鷹巢了嗎?﹂合撒兒問道,同時從他們臉上的驕傲得知了答案。

合赤溫點點頭。﹁裏面有兩隻小鷹,我們打退母鷹,把兩隻都帶回來了。﹂

鐵木真讓弟弟去說故事。他知道其他人一定不懂踞坐高處,背後並面臨死亡攻擊的景況。雖

然心跳不已,但他發現自己從未害怕。在赤丘上,他感到一陣狂喜,讓他激動到無法言語,至少

當時是如此。或許等也速該心情好時,他該向他提一下這件事。

帖木格也過了難受的一晚。雖然他能和馬群一起休息,不時還能喝幾口溫馬奶,但另外四人

卻未因他透露鷹蹤而表示感激。帖木格沒和他們一起攀岩,別克帖兒回來時還發現馬奶被喝光,

因此狠揍了他一頓。那男孩在他們啟程回家時嚎啕大哭,但其他人絲毫不覺同情。他們又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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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第一部

餓,即使平日笑口常開的合撒兒也對他的貪婪不悅。其他人快馬加鞭越過綠色平原,狠狠將他甩

在後頭。

這群男孩看見部落營帳前,就先看見父親的護衛。他們剛騎出赤丘的陰影,護衛就看見他

們,尖銳的號角聲傳得好遠好遠。

他們一點都不緊張,因為護衛的出現很可能不過是父親發現他們不在部落裏而派來的。但當

伊魯克駕馬大步衝上前,發現他打招呼時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他們不自覺向彼此靠近了些。

﹁你們父親派我們來找人。﹂伊魯克對別克帖兒說。

鐵木真的汗毛不自覺地豎起,答道:﹁我們之前也曾在外面過夜。﹂

伊魯克那雙黑色小眼轉向他,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搖了搖頭。﹁但可沒這樣一聲不響,也不

是颳暴風雨的時候,更沒在母親臨盆時這麼做吧。﹂他嚴苛地像在痛罵自己的小孩。

鐵木真看見別克帖兒羞愧地滿臉通紅,因此不再意氣用事。﹁你這不就找到我們了?如果父

親發怒,也是他跟我們的事。﹂

伊魯克再次搖頭,鐵木真看見他眼中的怒意。雖說不出所以然,但他從沒喜歡過父親的護

衛。伊魯克繼續開口,聲音裏不懷好意。

﹁你們母親因為擔心,差點就保不住這孩子。﹂

他以眼神示意鐵木真低頭,卻反讓這男孩怒氣暗生。帶著小鷹一起騎馬讓他勇氣倍增。他知

道父親看到小鷹後就會原諒他們。鐵木真伸手示意其他人停馬,連別克帖兒都順他的意勒緊韁

繩,不再前進。伊魯克不得不調頭轉向他們,臉色陰沉,顯然十分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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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1:瀚海蒼狼  46

﹁伊魯克,你就別和我們一起走,先回去吧。﹂鐵木真見這護衛全身僵硬,刻意甩了甩頭。

﹁我們今天只想帶著小鷹騎馬。﹂鐵木真說道,臉上不露半點喜色。

他的兄弟都為這共同的祕密以及讓伊魯克惱怒皺眉而欣喜微笑。那男人看著別克帖兒,發現

他茫然若失地凝視著地平線。

他哼了一聲,臉上青一陣紫一陣。﹁大汗會把你們這些厚臉皮的孩子好好揍一頓,讓你們學

會什麼叫謙虛。﹂

鐵木真冷靜看著這年紀大他許多的男人,他的馬也靜止不動。

﹁他不會的。伊魯克,有一天我們當中必定有人會成大汗。想想這點,照我說得回去吧。我

們自己會走。﹂

﹁走吧。﹂別克帖兒突然用比眾兄弟沉穩的聲音說。

伊魯克彷彿被擊中要害。他雙膝一觸讓座騎掉頭,眼神不起波瀾。他不再說話,最後迅速點

頭離開,留下他們在剛化解的緊張對峙中暗自發抖。鐵木真很確定他們沒惹上麻煩。伊魯克不可

能笨到對也速該的兒子拔刀,最嚴重也就是被抽幾鞭,然後讓他們用走的回去。但這感覺仍像打

了勝仗。接下來一路上,直到回到河邊父親那裏為止,鐵木真感覺別克帖兒一直凝視著他的頸

背。

回到氈帳前,他們就聞到風中傳來的尿臊味。自從冬季來到迭里溫與勃勒答黑山陰這裏避

寒,這氣味就沉入土中,環繞著每家每戶。畢竟鮮少有人願意夜裏出帳如廁。但不管怎樣,這裏

仍是他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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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第一部

伊魯克在他們父親的氈帳附近下馬,顯然想等著看他們被懲罰的樣子。鐵木真覺得伊魯克偷

偷摸摸關注的樣子很有趣,便故意把頭抬高。帖木格聞到煮羊肉的味道後早已心不在焉,別克帖

兒則是一慣沉穩的表情。

也速該聽到他們的馬匹與部落馬群嘶鳴對話,便出來察看。他腰間佩刀,身著青金兩色及膝

長袍,靴子和長褲乾乾淨淨,身形比平常更顯挺拔。他們都知父親喜怒不形於色,並以此為傲,

也知道所有戰士都得學會這點。當他們騎馬上前,也速該正準備照例懲處他們,卻注意到鐵木真

騎馬的樣子,他似乎小心翼翼護著胸前某個東西,所有人臉上則滿溢著壓不住的興奮。就連別克

帖兒也努力不露喜色,這讓也速該開始好奇這些男孩到底帶了什麼回來。

他也看見伊魯克在附近徘徊,假裝替他的馬梳毛。馬尾滿是泥巴和棘刺時,護衛會為他刷馬

尾。也速該感覺到伊魯克的不悅,但他太瞭解伊魯克,知道那是對這群男孩不滿,而不是心裏有

事。但他得像個戰士,所以不動聲色,先將伊魯克的事丟在一旁。

合撒兒和合赤溫先下馬,讓鐵木真在後面多躲一會兒。也速該仔細盯著鐵木真,瞥見他的上

衣正在移動。他的心跳因為期待而加快,但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你們有了個妹妹。但你們都不在,讓生產節外生枝。你們母親擔心得差點血崩!﹂

聽到這句話,大家都低下頭。他皺起眉頭,打算用鞭打來處罰他們的自私。

﹁我們去了赤丘。﹂合赤溫囁嚅著,看到父親的眼光後又瑟縮地低下頭。﹁帖木格看到那邊有

鷹,所以我們爬上去找鷹巢。﹂

也速該內心激動不已。鐵木真胸口蠕動的一定就是了吧,但他想都不敢想。族裏已至少三代

人不曾抓到鷹,至少狼族從遠西至此後就不曾有過。一隻鷹的價值可勝過十多匹上好種馬,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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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1:瀚海蒼狼  48

用說牠們能帶回的獵物。

他問鐵木真:﹁你抓到鷹了?﹂說著向前跨出一步。

男孩站在原地,掩不住興奮之情,露出驕傲的笑容,將手伸進上衣掏抓。

﹁合赤溫跟我找到兩隻。﹂他說。

父親聽到,冰冷的臉上綻開笑顏,露出的牙齒在黝黑肌膚與一小撮鬍子映襯下更顯白皙。

鐵木真緩緩捧出兩隻雛鷹放在父親掌中。雛鷹一見光便一起發出尖叫聲。他抱出雛鷹後,胸

口的灼熱感瞬間消失,然後以主人的眼神片刻不離看著朱鳥。

也速該驚喜地說不出話。他見伊魯克也上前觀望,便把雛鷹舉高,伊魯克臉上堆滿興趣。他

轉身面對兒子說:

﹁到裏面去看看你母親,所有人都進去。你們嚇壞她了,要對她道歉,並歡迎你們的新妹

妹。﹂帖

木格不等父親說完就穿過帳門。他們都聽到訶額倫看到么兒後喜極而泣的聲音。隨後是合

赤溫和合撒兒,但鐵木真和別克帖兒留在原地不動。

﹁有一隻比較小。﹂鐵木真邊說邊指著雛鷹,不希望被打發走。﹁牠的羽毛有一抹紅色,我叫

牠朱鳥。﹂

﹁好名字。﹂也速該答道。

鐵木真清清喉嚨,突然緊張起來。﹁我想養牠,我是說朱鳥,既然有兩隻的話。﹂

也速該面無表情地看著兒子說:﹁把手伸平。﹂

鐵木真心下困惑,將手臂齊肩平舉。也速該彎起胳脖,將兩隻縛住的雛鳥放上臂彎,接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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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第一部

另一隻手把鐵木真的手往下壓。

﹁牠們長大後會跟狗一樣重。你能把狗放在手腕上嗎?當然不行。這是很棒的禮物,謝謝

你。但朱鳥不適合讓男孩子養,就算是我兒子也不例外。﹂

鐵木真感覺淚水刺痛雙眼,早上的夢想竟在此刻就告破滅。他父親示意伊魯克過來時,似乎

完全無視他的憤怒與失望。

在鐵木真眼中,當伊魯克站在他們身旁,臉上似乎帶著令人不快的狡詐笑容。

﹁你向來是我的頭號戰將。﹂也速該對這男人說:﹁朱鳥是你的了。﹂

伊魯克驚懼地睜大雙眼,恭敬地接過朱鳥,忘了那群男孩。﹁這是我的無上光榮。﹂他說著

同時鞠躬。

也速該大笑。﹁我的麾下有你也是我的榮幸。我們會帶著牠們一起出獵。今晚我們要為這兩

隻鷹來到狼族奏樂。﹂他轉向鐵木真。﹁去跟老察合台說登峰捕鷹的事,讓他幫曲子填詞。﹂

鐵木真不發一語,他再也無法忍受看到伊魯克抓著朱鳥的樣子。他和別克帖兒迅速彎腰進入

低矮的帳門,去看訶額倫和幾位弟弟圍著的新妹妹。男孩都聽見帳外父親的大聲呼喊,叫大家來

看看兒子給自己帶了什麼回來。今晚必定有場盛宴,但不知為何,他們目光交會時卻有些不快。

父親的喜悅對大家來說意義非凡,但朱鳥應當屬於鐵木真。

當晚,部落裏燒了乾羊糞,火上烤著羊肉,還燒了鍋沸騰的好湯。吟遊詩人老察合台唱著在

赤丘上找到兩隻雛鷹的故事。他的聲音糅合高音與低音,飄忽迷離。族中年輕男女隨著歌詞歡騰

雀躍,也速該情不自禁一再向眾人展示雛鷹,雖然牠們這時仍因離巢而不斷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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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  後記

後記

﹁男人生平之樂,莫過於征服仇敵,將其驅策在前。奪其馬匹,取其財物,使其所愛淚流滿

面,將其妻女緊擁懷中。﹂

──

成吉思汗

青年時代的鐵木真蛻變為成吉思汗的事蹟相當值得一讀,但留存至今的紀錄非常稀少,甚至

其中最有名的︽蒙古祕史︾都幾乎迭失。由他授命以其母語寫成的原作在長達幾世紀間從未出

現。所幸本書留下一個由蒙文音譯成漢字的版本,於是我們今日所知關於孛兒只斤氏︵其圖騰為

蒼狼︶鐵木真的一切,絕大多數皆出於此。而由亞瑟‧

韋利︵A

rthur Waley

︶迻譯的英譯本便成

了這本︽瀚海蒼狼︾的主要資料來源。

他的名字在蒙古語中的意思頗有爭議。鐵木真‧

兀格是個被也速該所殺的塔塔兒人,他隨後

用這個被自己擊敗的勇士之名為新生兒子命名。﹁鐵木真﹂的讀音近似蒙古語中的﹁鐵﹂,今日

對於他的名字也多採這個解釋,雖說很可能只是巧合。鐵木真出生時手中抓著血塊,對於從中尋

求預兆的人,想必看來十分可怖。

在蒙古人中,鐵木真個子算高,且﹁雙目如貓﹂。他的身體耐力超群,即使在刻苦耐勞的族

人中,亦是出了名的不畏寒暑,受傷也不當回事。蒙古族的牙齒和視力極佳,有著黑髮與淡紅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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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1:瀚海蒼狼  426

色,據信與一萬五千年前跨過結凍白令海峽來到阿拉斯加的美洲原住民有血緣關係。兩者間的相

似之處多得驚人。

今日的蒙古,多數人仍以弓或步槍打獵,牧養綿羊和山羊,並尊崇馬匹。他們信奉薩滿教,

會在高處綁上藍色長布條以榮耀長生天。他們亦如書中所述施行天葬—

將遺體置於高地讓野生

鳥類啄食。

少年鐵木真曾被帶往母親所屬的翁吉剌部與斡勒呼訥氏訂親

1,但他母親訶額倫其實是以另

一種方式被娶到手—

也速該與其兄弟從她丈夫手中將她搶來。另外,雖然詳細史料並不完整,

但我們幾乎可以確定,也速該後來是被塔塔兒部的敵人毒死。

他父親去世後,部族選出新汗,然後遺棄訶額倫與七個子女,最小的帖木倫當時只是個小女

孩。我沒把他的異母弟別勒古台寫進故事,因為他算不上主要角色,而且已有太多相似的人

名2。同理,我也將原來太長太複雜的名字作了改動。像﹁伊魯克﹂就比﹁塔兒忽台‧

乞鄰勒禿

黑﹂簡單得多。蒙古語的發音不易掌握,有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他們沒有k這個音,所以﹁汗﹂

︵Khan

︶要唸成H

aan

。成吉思的孫子忽必烈汗︵K

ubla Khan

︶就要唸成H

oop-Lie Haan

。也許成吉

思︵G

enghis

︶該唸成C

hinggis

才正確,但我學到的第一個拼法是G

enghis

,對這拼法也比較有感

覺。

訶額倫與她的子女原被認為無法自力生存。但他們在緊接而來的冬季中一個都沒死,證明了

她是個不平凡的女子。我們無法得知他們如何熬過饑餓及低至零下二十度的寒冷,我的蒙古嚮導

穿著傳統蒙古袍在極低溫下睡覺後,醒來時頭髮甚至會結凍在地面上。但導致別克帖兒死亡的事

件,顯示出這家人在那段期間多麼貼近死亡邊緣。這個民族很能吃苦,至今對摔角、射箭與騎馬

這三項傳統運動的重視仍舊高過一切。

鐵木真殺害別克帖兒的經過大致如書中所述,但射出第二箭的是合撒兒而非合赤溫。別克帖

兒搶走食物後,是這兩個男孩帶著弓箭伏擊他。我想,必須見過自己的家人為飢餓所苦,才能理

解他們所採取的行動。蒙古是個拒絕寬恕的國度,男孩鐵木真絕非殘酷之人,也沒有紀錄顯示他

以毀滅敵人為樂,但必要時,他可以極度冷酷無情。

當部落派人回來查看被遺棄的這家人下場如何,受到這群兄弟以弓箭激烈抵抗。經過一番追

逐,未帶糧食的鐵木真躲進一處雜木林深處,直到九天後才因抵不住饑餓而現身。他被俘擄後隨

即又逃出並躲進河中。但︽祕史︾中其實沒有我在書中所描述河岸邊的藍冰,那是我在蒙古旅行

時親眼所見。至於那個看見鐵木真躲在河中卻沒洩漏其行蹤的人,我把他的名字從鎖兒罕改成巴

山。鎖兒罕把鐵木真藏進自己的氈帳,等確定部落搜尋不到鐵木真後,就給他一匹白口黃身的母

馬、食物、馬奶、一張弓和兩支箭,讓他返回家人身邊。

鐵木真的妻子孛兒帖是被蔑兒乞部,而非書中所寫的塔塔兒部擄走,鐵木真也在這次攻擊中

受了傷。她被擄走長達數月而非書中的數日,導致鐵木真後來無法確認長子朮赤是否為己親生,

故事中他因此始終無法接納這個兒子。但事實上,是因為次子察合台不承認朮赤有繼承父親汗位

的權利,成吉思後來才指定三子窩闊台為繼承人。

在人類相食的紀錄中,吃下敵人心臟的行為十分罕見,但這在蒙古部落間並非前所未聞。事

1

故事內文疑為作者筆誤,蒙古部族中會有數個氏族,斡勒呼訥是翁吉剌部下的氏族之ㄧ,而非部族名。

2

其實書中的別克帖兒在正史中也是鐵木真的異母兄弟。所以鐵木真其實是訶額倫所生的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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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7  後記

色,據信與一萬五千年前跨過結凍白令海峽來到阿拉斯加的美洲原住民有血緣關係。兩者間的相

似之處多得驚人。

今日的蒙古,多數人仍以弓或步槍打獵,牧養綿羊和山羊,並尊崇馬匹。他們信奉薩滿教,

會在高處綁上藍色長布條以榮耀長生天。他們亦如書中所述施行天葬—

將遺體置於高地讓野生

鳥類啄食。

少年鐵木真曾被帶往母親所屬的翁吉剌部與斡勒呼訥氏訂親

1,但他母親訶額倫其實是以另

一種方式被娶到手—

也速該與其兄弟從她丈夫手中將她搶來。另外,雖然詳細史料並不完整,

但我們幾乎可以確定,也速該後來是被塔塔兒部的敵人毒死。

他父親去世後,部族選出新汗,然後遺棄訶額倫與七個子女,最小的帖木倫當時只是個小女

孩。我沒把他的異母弟別勒古台寫進故事,因為他算不上主要角色,而且已有太多相似的人

名2。同理,我也將原來太長太複雜的名字作了改動。像﹁伊魯克﹂就比﹁塔兒忽台‧

乞鄰勒禿

黑﹂簡單得多。蒙古語的發音不易掌握,有個值得注意的地方是他們沒有k這個音,所以﹁汗﹂

︵Khan

︶要唸成H

aan

。成吉思的孫子忽必烈汗︵K

ubla Khan

︶就要唸成H

oop-Lie Haan

。也許成吉

思︵G

enghis

︶該唸成C

hinggis

才正確,但我學到的第一個拼法是G

enghis

,對這拼法也比較有感

覺。

訶額倫與她的子女原被認為無法自力生存。但他們在緊接而來的冬季中一個都沒死,證明了

她是個不平凡的女子。我們無法得知他們如何熬過饑餓及低至零下二十度的寒冷,我的蒙古嚮導

穿著傳統蒙古袍在極低溫下睡覺後,醒來時頭髮甚至會結凍在地面上。但導致別克帖兒死亡的事

件,顯示出這家人在那段期間多麼貼近死亡邊緣。這個民族很能吃苦,至今對摔角、射箭與騎馬

這三項傳統運動的重視仍舊高過一切。

鐵木真殺害別克帖兒的經過大致如書中所述,但射出第二箭的是合撒兒而非合赤溫。別克帖

兒搶走食物後,是這兩個男孩帶著弓箭伏擊他。我想,必須見過自己的家人為飢餓所苦,才能理

解他們所採取的行動。蒙古是個拒絕寬恕的國度,男孩鐵木真絕非殘酷之人,也沒有紀錄顯示他

以毀滅敵人為樂,但必要時,他可以極度冷酷無情。

當部落派人回來查看被遺棄的這家人下場如何,受到這群兄弟以弓箭激烈抵抗。經過一番追

逐,未帶糧食的鐵木真躲進一處雜木林深處,直到九天後才因抵不住饑餓而現身。他被俘擄後隨

即又逃出並躲進河中。但︽祕史︾中其實沒有我在書中所描述河岸邊的藍冰,那是我在蒙古旅行

時親眼所見。至於那個看見鐵木真躲在河中卻沒洩漏其行蹤的人,我把他的名字從鎖兒罕改成巴

山。鎖兒罕把鐵木真藏進自己的氈帳,等確定部落搜尋不到鐵木真後,就給他一匹白口黃身的母

馬、食物、馬奶、一張弓和兩支箭,讓他返回家人身邊。

鐵木真的妻子孛兒帖是被蔑兒乞部,而非書中所寫的塔塔兒部擄走,鐵木真也在這次攻擊中

受了傷。她被擄走長達數月而非書中的數日,導致鐵木真後來無法確認長子朮赤是否為己親生,

故事中他因此始終無法接納這個兒子。但事實上,是因為次子察合台不承認朮赤有繼承父親汗位

的權利,成吉思後來才指定三子窩闊台為繼承人。

在人類相食的紀錄中,吃下敵人心臟的行為十分罕見,但這在蒙古部落間並非前所未聞。事

1

故事內文疑為作者筆誤,蒙古部族中會有數個氏族,斡勒呼訥是翁吉剌部下的氏族之ㄧ,而非部族名。

2

其實書中的別克帖兒在正史中也是鐵木真的異母兄弟。所以鐵木真其實是訶額倫所生的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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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1:瀚海蒼狼  428

實上,他們就把旱獺身上最好的肩肉稱為﹁人肉﹂。這又是一個蒙古人與美洲原住民在習慣與信

仰上的相同連結。

克烈部的脫斡鄰原本可望在中國北方建立起自己的王國。一開始,他對鐵木真如師如父,但

後來他開始畏懼鐵木真迅速壯大的勢力,企圖誘殺鐵木真的行動也告失敗,結果觸犯了蒙古部落

大汗只許成功的鐵則。最後脫斡鄰被迫逃亡,歷史上,是乃蠻人在沒認出他是克烈部大汗的情況

下殺了他。

看來因為一再被信任的人背叛,點燃了鐵木真心中的復仇之火,追逐權力的欲望終生未曾消

退,這些早年經驗形塑出成年後不屈從於任何恐懼與弱點的那個他。他不在乎土地或財富,但一

定要讓敵人垮台。

蒙古雙曲弓如書中所述,拉力比英國長弓更強,直到兩百年後還是能有效射穿鎧甲。拉力的

關鍵在於弓身的複合結構,用煮過的牛角與牛筋加強木質弓胎。牛角鋪在內層,用來承受擠壓力

道,牛筋包覆外層,用來承受伸展的拉力。這種多層弓身約一指厚,施力拉弓到最緊時,力道相

當於用兩隻手指將一個成年男子提起懸空。箭杆則用樺木製成。

成吉思靠著弓箭與不可思議的機動力打下他的帝國。他的騎兵部隊移動速度遠高於現代裝甲

部隊,而且耐力極長。他們可以只靠馬血和馬奶生存,不需要補給線。

每個士兵會帶兩張弓、裝有三十到六十支箭的兩個箭袋、有長刀的會帶刀。另外還有短斧,

箭袋裏有用來磨箭頭的銼刀。武器之外,他們還會帶馬鬃套索或繩子、皮革鑽孔用的錐子、針

線、煮食用的鐵鍋、兩個裝水皮囊、十磅重的乾奶塊,一天約吃半磅。每十人組成單位共用的氈

帳由備用馬匹馱運,因此可以完全自給自足。如果有帶臘羊肉,他們會放在木製馬鞍下,過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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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  後記

軟化後就可生食。值得注意的是,蒙古語中﹁貧窮﹂的字源來自動詞﹁步行﹂或﹁走路﹂。

有個故事我沒放進書裏,就是他母親訶額倫向諸子揭示單箭易斷,眾箭難折這個﹁團結力量

大﹂的經典比喻

3。

鐵木真與克烈部脫斡鄰的結盟,讓他得以在一個有力大汗的保護下,將追隨者集結成一支成

功的劫掠部隊。如果他未曾接觸過百年來奴役其族民的金國,也許他只會是蒙古一方之霸。但其

實他早有建立國家的願景。長久以來,戰技驚人的蒙古部族一直將這股力量浪費在彼此征伐上。

但就是鐵木真,從開始的孑然一身到強敵環伺,最終逐步崛起統一了蒙古。

而接下來的故事,即將撼動整個世界。

康恩‧

伊古爾登

3

這個寓言應非出自訶額倫,而是蒙古神話中神母阿蘭豁以此教訓諸子團結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