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9月2日 本版编辑/侯艳宁 美术编辑/吕攀峰本版邮箱：dushibaofukan@sohu.com

15美文

兴来独语

朝花夕拾

感悟人生

一幅得大奖的摄影作品，一直“潜伏”在我的电脑里。我不忍打开，因为摄影师因这幅画面陷入抑郁，我也担心自己面临同样的困境。

然而，它又像个魔咒，时时晃在我的眼前、心里，驱散不开，我又时常鼓足勇气打开它，每次打开都像一种仪式：生得惨烈，死得无常，爱得高阔。

这张照片背景是一团横斜的树枝，一只母鹿立于画面中央，三只猎豹张开血盆大口，从不同方向咬向母鹿的脖颈……摄影者这样解释：三只猎豹追赶一只母鹿和两只鹿宝宝，以母鹿的奔跑速度完全可以轻松逃脱这场杀戮。但是为了让两个宝宝安全逃脱，她刹那间停止奔跑吸引猎豹刹住追赶的脚步，更让自己站成一块矗立的礁石，她只是远眺着逃离的孩子，心里明镜一般，下一秒，自己即被撕成碎片……

非洲辽阔的原始森林美丽而凶险，鹿妈妈带着两个鹿宝宝悠闲地觅食、嬉戏，却不知危险正在一寸寸逼近。直到它们被追逐，鹿妈妈才思量近在眼前的诀别，用自己的血肉模糊换来孩子在这个世界的生命继续。

“护犊子”！这一生，我们经常将其贬义甩给别人，也曾被人甩回来。大抵上，我们这样被人“骂”着的时候，也许不会真生气。某种意义上，“护犊子”是一种天性，连人类这种智性动物都难免，只是某些时候，人类懂得启用理性和宽容检视自己“护”的方式进而克服一种动物性本能。而事实证明，用生命“护犊”，符合人类的天性。记得某天晚上看都市频道，一个母亲将自己的一个肾割给女儿，两个并放的手术台，两张紧挨的病床，一大一小两个生命……画面凝重而深情，有点煽情，丈夫的眼睛湿漉漉的，对我嗫嚅着：所有父母，都会这样……莫说器官，纵使让他们拿出生命，他们连眼也不会眨一下。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就像每一次面对鹿妈妈这般血肉横飞。

在动物里我最倾心的该是鹿了。虽然它不如熊猫“国宝”，威猛高大亦不如大象，论美丽风情更泯于孔雀，但在我眼里鹿最能唤起母性的柔情，何况它那份颀长的优雅一点也不输孔雀。我曾在动物园里与各种鹿对视，发现鹿的眼睛永远明亮清澈，满满的爱意总在流淌。在自然界，弱肉强食是铁律，我们似乎没有理由谴责猎豹的凶残，那是上帝赋予它们的本性，谁能想象虎不吃人、狼不抓羊？那么鹿呢，这美而柔的生物，又极为机警，面对子女生命之虞，却可以如此惨烈悲壮，我之不忍与照片对视，就是那份惨烈让我不由得倒吸丝丝的凉气。它让人顿悟，什么样的爱，才足以令母亲无畏赴死。

若干年前我刚读一年级，母亲的病已经无可挽救。刚入学的新鲜让我发着39度高烧非要去上学。第三节课刚开始，母亲在寒风中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教室门口向里面张望……她不放心我，哥姐们下地去了，常年卧床让她极

度虚弱，几乎一阵小风足以把她刮倒，她硬是强撑着病体把我带回家。这让成年后的我经常下意识地测量母爱的组成元素，母爱里显然具有强烈的反差：为了孩子，爱的眼神可以瞬间冷硬，病弱时可以刹那强大，柔与刚，热与冷，弱与强，大与小，都可以在子女面前指向同一个方向，吞吐苍穹、包蕴天地。

9岁失母的我，母爱话题一直是我幽深的禁区，也是我半年来不忍碰触这张照片的直接原因。画面上虽不能看到两只幼鹿，但母鹿那一刻的眼神重量全部射在前方不断奔跑的两个孩子身上。她出奇的镇静、凝固，像一座雕像，双唇紧抿，两腮鼓起，下巴上扬，全无急促奔跑骤停后的气喘吁吁。画面的焦点是那双眼睛，残忍，震骇，射出一道凶光，如果科学家对这束目光进行波谱测试，那目光的重量和燃点必将仪器撑爆。可是当人类意识到这令人胆寒的光柱上悬挂着的是一串凝重的爱，又该如何面对苍茫宇宙间这难以言说的悖论？她蓦然站定的那一刻，这个世间就燃起了希望。

她就是教室门口我那颤巍巍的母亲啊！当母亲的眼睛铅般沉重难以睁开的时候，她让自己拼尽全身的力气，去搜寻她的孩子。我庆幸终于通过小动物把母爱的本能写出来了，如同一个胀满脓液的疖疮被刺破，任凭流淌。兽尚如此，人何以堪！这只母鹿就这样教我一遍又一遍温习着爱的雄起。有一种本能的爱，划过时空，跨越生死，高过苍穹。当现代人习惯了到处追索爱，这只母鹿告诉我，别问爱在哪里，爱有几分，爱从来不需要印证，爱就在那里，不来不去。只是在生死一瞬，那种大爱，訇然爆出……

若问明长城保存最完整的一段在哪里，很多人绞尽脑汁，从辽东数到冀北，却忽略了一千公里的河西走廊。甘陇大地形似玉如意，“张国臂掖，以通西域”的地方有个山丹县，嵌在这如意的中间。车子行驶在这一带的高速公路上，油饼夹糕和羊肉面卷的余香尚留齿间，观云山苍苍，戈壁泱泱，此情此景或许最宜在暮色中凝望，才能吟出“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气概。路北两三百米处，是两道土墙和高速公路一起并行延伸，便是汉明长城的遗迹了。

两千年的时光竟然只有十多米的距离！因降水量低、人烟稀少，壕沟汉长城和夯土明长城奇迹般存留，在山丹县，出现了汉明长城并存的奇观，它们并肩西行，顽强地对抗着山丹峡谷的风沙。相比明长城，汉长城的筑造要简单得多，挖壕沟作墙，在周边筑大量烽燧和亭障。经过岁月的风蚀，如今剩下的只有一条尚未淤满的壕沟和断续的土垅，被山洪冲刷过的地段，已难觅其踪。

山丹，一个美丽的名字，配上大漠孤烟的悲怆，生出一股英雄美人的凄美。有民谣唱道“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古往今来，山丹花制成的胭脂，薄薄施朱，点靓了多少美人妆？汉明长城如天龙下凡的两个兄弟，在峡谷北侧的龙首

山脚下，犁出两道印痕，守护着丝绸之路。南侧是高耸入云的雪线祁连山脉，顽强阻挡着风沙南下的同时，也拦住了太平洋季风对这片区域的吹拂；却意外生成了南边焉支山（又名“胭脂山”）下一片大草滩，直到新世纪初，那里还作军马场。断匈奴之臂，张中国之腋，难怪匈奴人被霍去病赶出这片区域时，作歌对泣：“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焉支山的得失，关系匈奴王后大阏氏的容颜！这块土地属于匈奴浑邪王、汉武帝、明成祖，属于鸠摩罗什、马可·波罗、路易·艾黎，更属于边塞诗人，

“胡马、胡马，远放焉支山下。跑沙跑雪独嘶，东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边草无穷日暮。”韦应物这首《调笑令》，叠语起唱，不着一字写人，却尽显塞外戍守生活的孤寂苍凉。

长城，同样入得了诗词。既有“长城饮马寒宵月，古戍盘雕大漠风”的写实，也有“萧萧秋风起，悠悠万里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的写意，诗人的词句里，充满了想象与夸张，冲淡了历史烽烟的浓稠。登上山丹新河的长城口，路边就是高大的墩台，耳畔风萧萧，仔细听，仿佛辨出了当年夯土筑墙的号子。长城，在近处巍然肃立，到远处却漫向天边，追赶着夕阳，最终，暮色吞噬了一切。

马德/文

一些粗鄙的话，他人能说出口，你说不出口，你就会难堪；一些粗鄙的事，人家能做出来，你做不出来，你就会被动。在一个动粗的世界，你要是太文雅了，还真吃不开。我的意思是，你也得适当拿出点颜色来给这个世界看看。不然，它还觉得你好欺负。

从来都是，你懦弱才被对方发现有机可乘；你让出最初一寸，后来才发现，最后竟因此丢掉整个江山。

是的，乍看起来，你不过是遭遇了生活中的一些窘境而已。但久而久之，这些窘境，就会成为人生的困境。这个世界常常是，要脸的败于不要脸的险恶里，不好意思的困在好意思的泥坑中。

即便你是一个美好善良的人，也必须得有态度有腔调，你可以永远用不到它们，但必须使这些完整起来。

你须是雅与俗的合体，也须刚与柔始终附身。强悍的人生，取决于人格的完整，而完整的人格必然是平衡的。它可以参差错落，也可以美丑互见，在高尚的同时，也有对抗丑恶的能力。这样，以互补的方式，始终呈现给世界两种状态，即：得体的优雅，以及，适当的锋芒。

没点锋芒的人，是没法在江湖行走的。

一个良善的人，行事必然文明优雅。但，决不能被自身的良善所绑架。对粗鄙粗俗粗野动点粗，并不意味着你就不优雅不文明不良善了。恰恰这样做，才让优雅有了骨，使文明有了某种坚硬感。否则，良善就会陷入柔弱，甚至是懦弱之中。

一味地铺陈雅，就会失去对抗俗的能力。你不好意思，人家好意思，你的七寸就会袒露在那里。对方知道拿捏你，你不好意思张口，也不好意思还手，于是，就处处拿捏你。粗鄙就像一个恶棍，你跟恶棍玩客气的，非但捍卫不了自我的优雅，而且还会斯文扫地。

最好的做法是，你比恶棍更流氓一点。你以你的锋利，逼退对方的嚣张。这样，对方就会收敛许多，客气许多。

人的德性就是这样：彼此强弱的消长，有时候都不需要出手，就在试探中开始，又在试探中结束了。

对方触摸到了你身上的刺，就会收起自己的恶意。因为你不好欺负，他才尊重你。

一些话，时间长了不说，就说不出口了。一些事，经久不做，就没了出手的勇气。文明和野蛮，美好与丑陋，高尚与粗鄙，将会长时间在人的心底拉锯与撕扯、对峙与抗衡。该征服的事情，是感化不了的，该动粗的事，客气是没有意义的。

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没有态度就容易吃亏。一个品性高洁的人，一味屈从就容易污损尊贵。文明对野蛮忍让的太多，文明就会被野蛮摆布或奴役。

跟这个粗鄙的世界角角力动动粗，没什么不好。这样，也不是让文明走向野蛮，让清雅混于粗鄙，而是想让人类崇高的精神和品性具备一点韧性和战斗精神。

因为，给丑恶难堪，就是给自己好看。

给丑恶难堪，就是给自己好看

护吧，犊子

到山丹看长城 赵威/文

刘世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