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文艺 - xssb.csxrmt.com · 是国殇墓园。“未成年而死为殇”,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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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7日 星期四 责编/陈其翔 美编/任筱 校读/黄倩宜 04 文艺 [email protected] 投稿邮箱 离您更近 与您更亲 [email protected] 初春时节,迎着久违的阳 光,我踏上了回乡之路。 一年之际在于春,故乡的 春天,总是在人们的企盼中悄 然而至。 春江水暖鸭先知。村里 有条小河,它是缠绕在故乡脖 颈上的一条玉带。春来时,它 是在太阳的笑脸下绽开了一 冬的河面,鸭子们迈着双脚, 伸着扁圆的长嘴,“嘎嘎嘎”扯 着嗓子,乐颠颠地跳进了河, 欢快地游荡。 残雪消融,星星点点的小 草,在和风中钻出刚刚变酥变 软的泥土,拭尽眼里的苦涩, 抖落一身的沙砾,开始用心起 舞。滴翠的幼苗用力伸展,一 个个绿色的音符飞播故乡的 原野、沟壑和农家的青砖墙。 正是在这个时候,你对古诗中 描绘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的 梦幻般景象,才有真实而深切 的感受。 一场春雨之后,河边的杨 柳,便在春风中裁出了满树的 嫩芽,像刚出壳的雏鸟,稚气 可爱,叫人看了心生怜惜,忍 不住伸手抚摸。桃花和杏花, 此时也尽展自己美丽的容颜, 那粉红的花朵,映红了故乡的 蓝天,映红了故乡的田野,也 映红了乡亲们的笑脸。 北归的鸟儿结伴而来,栖 息在村头吐芽喷绿的大槐树 上,叽叽喳喳地喧闹着。画眉 唱起歌来委婉动听;白头翁吹 出的调子舒缓悠扬;黄鹂的歌 喉犹如故乡的泉水叮咚;布谷 鸟铜管般的嗓音在村庄上空 回荡。 村里的孩子们活跃起来 了,他们带着自制的或从集市 上买来的风筝,忙趁东风放纸 鸢。那些“娱蚣”“蝴蝶”“兔 子”在天空摇曳着长长的尾 巴,晃晃悠悠,忽高忽低,忽疾 忽徐。春风拂面,金光洒洒, 把孩子们的小脸蛋映成一个 个小苹果。 田野上,一片片油菜花争 相绽放,大方地接受着春风和 阳光的轻抚,闲了一季的农 人,也从自家屋里抓起农具走 向屋前的菜地。我漫步在田 汉历史文化步道上,不时驻 足,感受着故乡的红色基因和 文艺范。听村里人讲,现在正 推进乡村振兴计划,实施“一 圈两场三道”建设。故乡的水 清了,山绿了,故乡的春天使 人沉醉痴迷,就像情窦初开的 少女—俏丽可爱,风情万 种;又似纯真无邪的少男活力四射,充满希望。 这一趟回乡之行,让我深 深地爱上故乡的春天。 锁子是我十舅姥爷的独苗。十舅姥爷姓殷,字勤, 是满族后裔,奶奶的最小堂弟。十舅姥爷娶了村花女 人宝鬟,结婚十五年之后,村花舅奶才“开怀”生了一个 宝贝儿子。舅奶按族谱给孩子取了个大名殷实。十舅 姥爷在城里最好的银匠那里打了个纯银长命锁挂在儿 子脖子上,于是,这个一辈子都没几个人想起大名的男 人就被大家自然而然叫了“锁子”。 锁子和我同年,论辈份我当叫他小叔。他爹娘宝 贝他,就经常带他进城来我家串门。因为他个头不高 又与我同岁,我便不肯叫他叔,只叫他锁子。于是被极 其讲究规矩的爷爷抽了好几下家法鞭子,令我改口。 不肯服软的我就用自己的眼睛小刀子一样剜着锁子, 吊着脸子耍着性子不和他玩。可是锁子太想和我玩 了,于是他就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嚎着非要和我一起 “招猫逗狗”。大人们没法,就容了我的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由着我大呼小叫锁子锁子去了。 锁子很喜欢我给他绘声绘色地讲小说《烈火金 刚》。我找出书来给他看,他说不看,他不识字。我诧 异他居然不上学不识字。锁子说舅奶舍不得他去上 学,他也离不开舅奶的“咂儿”。天哪!都快九岁了还 吃“咂儿”,我是十分不明白舅奶咋这样惯他。 锁子十一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会算命的货郎,舅奶 买了一大堆洋货后,那货郎对舅奶说,你儿子天生好 命,日后大富大贵,定让父母穿绫罗住高楼。从此,舅 奶就更是宠惯锁子。 锁子十八岁时定了门亲事。家境在农村也算富裕 的舅爷办了轰动整个公社的“订婚礼”。准新娘是个乡 村供销社营业员,长得白白净净,模样可人,身上总有 股香味。锁子不再腻着舅奶,有空就往对象那里跑,和 对象卿卿我我的,十分甜蜜。偶尔也会用自行车载着 对象来城里看电影下饭馆到我家串门。奶奶似乎不大 喜欢锁子的对象,老是在他们走后抖落椅垫,嘴里莫名 其妙咕囔些我不懂的话。后来问母亲,母亲说奶奶嫌 锁子的对象“脚飘”。 在我老家有种说法,女孩脚飘多是缺少家教,婚后 容易出轨。仿佛是为了印证奶奶的先知先觉,婚后半 年,锁子就带着即将临盆的媳妇来我家,是怕乡间大夫 笑话他媳妇结婚不到十个月就要生产。奶奶的脸虽然 不是很好看,但好在妈妈对锁子媳妇好,且我看锁子也 挺不易,一个大老爷们天天洗尿布刷尿捅的,就时不时 帮帮他,结果我和锁子竟然学会了伺候月子。 呆了差不多半年,锁子领着他的儿子和媳妇回去 了。过了半个月,锁子来城里住院。原来回去被街邻 说孩子不像“月科儿”,而且长的也不像锁子,反倒像供 销社主任。于是锁子就同常来家里打听媳妇啥时上班 的供销社主任动手支了“黄瓜架”,结果被人家打了个 耳膜穿孔。供销社主任扬言要去法院告他侵犯名誉, 吓得锁子只好自认倒霉,躲在城里不敢回乡。 大学毕业我回老家探亲。一日忽听奶奶说起锁 子,奶奶说锁子媳妇前几年和一个包工头跑了,去了哪 里也不知道,还带走了锁子的宝贝儿子。于是锁子就 一路从齐城南下,经过长春、沈阳入关,又从北京一路 南下直到广州,寻找媳妇、儿子。听说媳妇在某歌厅做 公主,就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一把一把撒出去,一个歌 厅一个歌厅去找、去问、去寻。人没找到,却在一次醉 酒之后,不知何故惹了歌厅保安,被打折了腿。 折了腿的锁子只好又流浪着回了老家。那一年,舅 爷舅奶为了给锁子医腿,卖了乡下的地和房子,凑足了 十七万块钱,去了郑州一家私人医院给锁子包治腿疾。 没想到,锁子的腿治了半年也没治好,就和医院扯 起了官司。在签署医患纠纷调解同意书时,竟然遇到 了自己的媳妇。原来锁子媳妇是这家医院的“医政科 主任”。 世界就这样小,相遇的那一刻,锁子一把撕碎了调 解同意书。 舅爷舅奶拗不过锁子,在二十万白打了水漂之后, 收拾行李又回到东北。 锁子在我家附近摆了个修鞋地摊,修拉锁,擦皮 鞋,钉鞋掌,换鞋跟。顾客里回头客居多,锁子会给等 待的顾客用类似山东快书讲《烈火金刚》的“肖飞买 药”。但总不如我讲的流畅。 奶奶说,你去看看锁子吧,他经常会问起你。 可是,直到离开家乡,我也没有去看锁子。我怕, 他再在地上打滚;也怕,自己再听到他讲“肖飞买药”。 飞机起飞了,腾冲的上午是大雾天 气,能见度极其糟糕。但行程本就由六 点调到了九点,到现在十二点多才登 机,不能一拖再拖了。飞机几乎是在 一瞬间完成加速,我陷进座椅里,之后 窗外变得恍惚,一切都被白色照得无 处遁形。 如果要我给时空隧道一个假想的 话,这就是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 但我听不见,更看不到。此时的我只有 两个选择:一是盯着回忆发呆;二是做 梦。我认为现在我是两者皆有之,毕竟 这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从近的想起,在我脚下的腾冲。你 当然可以说它是一个鸟不拉屎的穷疙 瘩,知其名的甚是不多,但我们更愿意 认为它是一片热土。作为中国远征军 的发起地,没有鲜血溅到一株小草上、 一块沙砾上、溅到小溪里、浸到泥土里, 这是不可能的。比起让人流连忘返的 大小空山和湿地,我印象最深的果然还 是国殇墓园。“未成年而死为殇”,为国 而殇,是为常人之不可及也。所谓替你 负重前行的人,无非都能影射到这些 人。由于某些原因不得揭开雾霭而重 见天日,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蒙自,相似的先入为主的观念,或更 甚于腾冲的农村印象,立足于滇越铁路 和“碧色寨”的雅称,得以发展经济,实现 小康。它让我感到的可能是一种国耻, 原因不过是法国的租界在此罢了。我在 两篇关于蒙自的散文里多次提及,然后 自己给自己解嘲,说要谅解过去但不能 遗忘历史,诚惶顿有。实际上,我似乎又 一直在为法国人开脱,正是他们帮助改 善了当地的状况。时至今日,这已经成 为了蒙自的一个重要元素,不管是人文 特色的还是历史方面。 昆明,省会城市。初次见到的即是 滇池。这里水高云低,带来的不是压迫 感,而是一种宏远的意境。满腹才思的 人当然可以赋诗一首以抒怀,而我独 倚栏杆,听风的声音,这也无不为一大 乐趣。 谈到昆明,我不得不说两件事,一 是西南联大,二是闻一多。前者和后者 从属关系,但既然是在昆明,那还是把 闻一多挑出来仔细讲为好。硬汉、英 雄,这些词在什么时候能和身子单薄的 书生扯上关系,可能也就是抗日战争胜 利前后的那八年最具代表性。西南联 大的精神大家都懂,西南联大的衣钵还 需有人传承,而其中必然有一个闻一 多。我们有一个小组专门谈及了他的 早期作品,大意是他的早期作品受当时 社会环境的影响,从而表现得爱国主义 情怀明显。需要注意的是,在今天,这 一课题也绝对有意义。他在昆明有故 居,很安静,并没有大张旗鼓当作旅游 胜地。与他的性格真是不相符。但也 许这就是他追求的。 不知不觉飞机已飞到比云还高的 地方了。太阳很大,但感觉并没有在云 雾里亮堂。不过也算是豁然开朗了。 在云中和在云巅之上的感觉是截 然不同的。如果说前者是回顾,那么后 者便是总结。 从到云南的第一天,我就没觉得这 是“夏日青春漾”。这里最高温也不上 二十度,气候凉爽舒适,偶尔看见一两 回太阳,更多的是云和雨。但这里确实 有青春,不管是我们自己的,亦或是西 南联大师生的、中国远征军的。我们用 文字把他们记录下来,想象每一个最真 实最感人的情境,这也是一种成长。 关于来到这里的每一个文学社成 员,尤其是自己组的,虽性格各异,有的 不善言辞又文文静静,有的热情开朗且 乐于助人,有的才思敏捷而精明能干, 有的外表高冷却内心柔软。但他们组 成的共同标签,叫文学,叫人文关怀。 就像眼下的云海,连成一体,方能风起 云涌,让人感其宏远,慨其辽阔。这便 是我们的内心世界、精神世界,你可以 在其中穿梭,亦可以携其水雾,把它带 到无尽的远方。 然后,伴随一声巨响,飞机着陆 了。它渐渐地减速,慢慢把我拖回现实 世界。我终于发现,梦本来就是如此, 短暂,美好,又有无声的教育意义。但 愿,我把双脚离地的每一刻都能定格。 再见了,云之南—云南…… 水的那一边 你许诺过一园玫瑰 我穿过黎明彩色 盘坐 等无数枝挤满篱笆 开一朵在心里 露珠晶莹甜蜜 用眷恋还是期盼 晃来晃去 什么时候? 蝴蝶关起翅膀 还没接到丰收的手势 随意更改冬天细节 风正摇叶 你寄过来黑夜 水站上睫毛 跌宕的心开始踉跄 片片花瓣 漫过山前薄雾 一弯瘦月里碎一地 马蹄远去 枝的刺 将疼痛勾勒 没有回音千百遍 脚印丢进田垄 藏紧一处软 去小木屋餐厅 揭几瓶香槟 站在离开的地方 用一整张青春 塞进漂流瓶 写一园失约的曾经 欲语还休 似一幅少年游 双江中学,地处长沙县最北端的一 所乡村学校。朴素、纯粹、本色。 抬眼望去有葱茏的绿,那是挺拔壮 硕的树;低头俯视有恬淡的绿,那是纤细 柔韧的草。 秋风渐起银桂花开的时节,校园就 确立了绝对主角。几株高大茂密的桂花 树排列在林荫道旁,椭圆的叶厚实而柔 润,努力向上伸展的树枝撑开一把大伞, 吐出一缕缕一丝丝的馨香,呼与吸间,纳 于鼻息沁入心脾。没有大红大紫,白里 带些浅黄的花蓬蓬勃勃,一开就是整整 一季。 我在这所学校支教一年,与一位高 挑窈窕的美女教师秀秀互为室友。 最早把你叫醒的是大喇叭里播放的 “坐着火车去拉萨”。结实健美的少年额 头上冒着热气一个个从你身旁掠过,亲 热地叫你老师好。 第八周,学校迎接劳技基地检查,下 午两节课后锄草劳动。走上讲台望去, 全班 51 个十三、十四岁的农家孩子,肩 头上倚靠着锄头听课。教室后面堆放着 耙、铲等各式农具,想想省城里锦衣玉食 的无忧少年,很是感慨。 第九周,随校长、教导主任一行人走 进三个年级300余寄宿生的28间寝 室。检查评比寝室布置设计。可爱的初 中生们刻意打扮着他们在校园的家。每 堵墙上书以“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澹泊 明志,宁静致远”。每个铺位都用心用 情作了个性化布置。男生女生颇费心思 地在屋梁和尼龙绳上悬、挂、吊着花花绿 绿的幸运星,一应物品摆放有序,连口杯 牙刷都朝一个方向。 校园里异常洁净,沟渠走道难得见 到一片纸屑。常见身形高大的年轻校 长,一次次弯腰捡起落叶纸片。 那天,食堂供气出状况,饭没煮熟, 校长发话,每人一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寄宿生们欣喜若狂。泡面那个香呀,直 飘到校门外。 第11周,每天停电不断。上下课、 开饭,以哐铛哐铛敲击三角铁代替失声 的电铃。秉烛夜读的晚自习,有如一场 悬梁刺股为功名的穿越。 少年学子们在学风浓厚的校园里苦 读,段考期考前憋足劲争年级排名,先后 考进长沙县一中、维汉中学等重点高中, 教工子弟陈思益以 649 的高分被上海交 大录取。同时考上一本院校的,还有袁 源、张浩、饶文星、吴涛、张红颜、李振等 一帮孩子。 可亲可敬的老师们坚守在龙华山 下,将大把的青春年华挥洒。 王彬彬老师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 年。语文组教研组长饶老师和文学社的 同学将校园文学社刊《晨曦》办得有声有 色。教务处罗江宇主任每天第一个来放 广播,晚上巡查学生宿舍最后一个走。 学校食堂有两个招牌菜,其一为清 蒸罗代黑猪肉。大师傅把一寸见方的肉 叠放在一个粗瓷碗里,洒一把干红辣椒 丢一撮豆豉,蒸出的肉油而不腻,齿颊留 香,出了罗代你未必吃得到。 傍晚下课后,青年教师换上背心球 裤,在水泥篮球场来场对抗赛。场外有 学生啦啦队做“铁粉”,有时候,食堂大厨 会把一个大簸箕端来,里面是刚采摘出 锅的煮毛豆,热辣香甜。 在八月桂花遍地开的时节,蓄积了 一年的桂花树,又将绽开她浅黄的花瓣, 把浓得化不开的馨香弥漫到整个校园。 尽管她从不曾有耀眼的红。 关于这一年一度的花事,即使相隔 逾百里,我也总有她的消息。 乡村少年正值花季,乡村教师的青 春也正当花期。且看他和她们笑靥如 花,像银桂一样快乐绽放。 花开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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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04 文艺 - xssb.csxrmt.com · 是国殇墓园。“未成年而死为殇”,为国 而殇,是为常人之不可及也。所谓替你 负重前行的人,无非都能影射到这些

■2020年2月27日 星期四■责编/陈其翔 美编/任筱 校读/黄倩宜04 文艺[email protected]

投稿邮箱离您更近 与您更亲[email protected]

初春时节,迎着久违的阳

光,我踏上了回乡之路。

一年之际在于春,故乡的

春天,总是在人们的企盼中悄

然而至。

春江水暖鸭先知。村里

有条小河,它是缠绕在故乡脖

颈上的一条玉带。春来时,它

是在太阳的笑脸下绽开了一

冬的河面,鸭子们迈着双脚,

伸着扁圆的长嘴,“嘎嘎嘎”扯

着嗓子,乐颠颠地跳进了河,

欢快地游荡。

残雪消融,星星点点的小

草,在和风中钻出刚刚变酥变

软的泥土,拭尽眼里的苦涩,

抖落一身的沙砾,开始用心起

舞。滴翠的幼苗用力伸展,一

个个绿色的音符飞播故乡的

原野、沟壑和农家的青砖墙。

正是在这个时候,你对古诗中

描绘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的

梦幻般景象,才有真实而深切

的感受。

一场春雨之后,河边的杨

柳,便在春风中裁出了满树的

嫩芽,像刚出壳的雏鸟,稚气

可爱,叫人看了心生怜惜,忍

不住伸手抚摸。桃花和杏花,

此时也尽展自己美丽的容颜,

那粉红的花朵,映红了故乡的

蓝天,映红了故乡的田野,也

映红了乡亲们的笑脸。

北归的鸟儿结伴而来,栖

息在村头吐芽喷绿的大槐树

上,叽叽喳喳地喧闹着。画眉

唱起歌来委婉动听;白头翁吹

出的调子舒缓悠扬;黄鹂的歌

喉犹如故乡的泉水叮咚;布谷

鸟铜管般的嗓音在村庄上空

回荡。

村里的孩子们活跃起来

了,他们带着自制的或从集市

上买来的风筝,忙趁东风放纸

鸢。那些“娱蚣”“蝴蝶”“兔

子”在天空摇曳着长长的尾

巴,晃晃悠悠,忽高忽低,忽疾

忽徐。春风拂面,金光洒洒,

把孩子们的小脸蛋映成一个

个小苹果。

田野上,一片片油菜花争

相绽放,大方地接受着春风和

阳光的轻抚,闲了一季的农

人,也从自家屋里抓起农具走

向屋前的菜地。我漫步在田

汉历史文化步道上,不时驻

足,感受着故乡的红色基因和

文艺范。听村里人讲,现在正

推进乡村振兴计划,实施“一

圈两场三道”建设。故乡的水

清了,山绿了,故乡的春天使

人沉醉痴迷,就像情窦初开的

少女——俏丽可爱,风情万

种;又似纯真无邪的少男——

活力四射,充满希望。

这一趟回乡之行,让我深

深地爱上故乡的春天。

锁子是我十舅姥爷的独苗。十舅姥爷姓殷,字勤,

是满族后裔,奶奶的最小堂弟。十舅姥爷娶了村花女

人宝鬟,结婚十五年之后,村花舅奶才“开怀”生了一个

宝贝儿子。舅奶按族谱给孩子取了个大名殷实。十舅

姥爷在城里最好的银匠那里打了个纯银长命锁挂在儿

子脖子上,于是,这个一辈子都没几个人想起大名的男

人就被大家自然而然叫了“锁子”。

锁子和我同年,论辈份我当叫他小叔。他爹娘宝

贝他,就经常带他进城来我家串门。因为他个头不高

又与我同岁,我便不肯叫他叔,只叫他锁子。于是被极

其讲究规矩的爷爷抽了好几下家法鞭子,令我改口。

不肯服软的我就用自己的眼睛小刀子一样剜着锁子,

吊着脸子耍着性子不和他玩。可是锁子太想和我玩

了,于是他就在地上不停的打滚,嚎着非要和我一起

“招猫逗狗”。大人们没法,就容了我的和尚打伞——

无法无天,由着我大呼小叫锁子锁子去了。

锁子很喜欢我给他绘声绘色地讲小说《烈火金

刚》。我找出书来给他看,他说不看,他不识字。我诧

异他居然不上学不识字。锁子说舅奶舍不得他去上

学,他也离不开舅奶的“咂儿”。天哪!都快九岁了还

吃“咂儿”,我是十分不明白舅奶咋这样惯他。

锁子十一岁的时候,村里来了会算命的货郎,舅奶

买了一大堆洋货后,那货郎对舅奶说,你儿子天生好

命,日后大富大贵,定让父母穿绫罗住高楼。从此,舅

奶就更是宠惯锁子。

锁子十八岁时定了门亲事。家境在农村也算富裕

的舅爷办了轰动整个公社的“订婚礼”。准新娘是个乡

村供销社营业员,长得白白净净,模样可人,身上总有

股香味。锁子不再腻着舅奶,有空就往对象那里跑,和

对象卿卿我我的,十分甜蜜。偶尔也会用自行车载着

对象来城里看电影下饭馆到我家串门。奶奶似乎不大

喜欢锁子的对象,老是在他们走后抖落椅垫,嘴里莫名

其妙咕囔些我不懂的话。后来问母亲,母亲说奶奶嫌

锁子的对象“脚飘”。

在我老家有种说法,女孩脚飘多是缺少家教,婚后

容易出轨。仿佛是为了印证奶奶的先知先觉,婚后半

年,锁子就带着即将临盆的媳妇来我家,是怕乡间大夫

笑话他媳妇结婚不到十个月就要生产。奶奶的脸虽然

不是很好看,但好在妈妈对锁子媳妇好,且我看锁子也

挺不易,一个大老爷们天天洗尿布刷尿捅的,就时不时

帮帮他,结果我和锁子竟然学会了伺候月子。

呆了差不多半年,锁子领着他的儿子和媳妇回去

了。过了半个月,锁子来城里住院。原来回去被街邻

说孩子不像“月科儿”,而且长的也不像锁子,反倒像供

销社主任。于是锁子就同常来家里打听媳妇啥时上班

的供销社主任动手支了“黄瓜架”,结果被人家打了个

耳膜穿孔。供销社主任扬言要去法院告他侵犯名誉,

吓得锁子只好自认倒霉,躲在城里不敢回乡。

大学毕业我回老家探亲。一日忽听奶奶说起锁

子,奶奶说锁子媳妇前几年和一个包工头跑了,去了哪

里也不知道,还带走了锁子的宝贝儿子。于是锁子就

一路从齐城南下,经过长春、沈阳入关,又从北京一路

南下直到广州,寻找媳妇、儿子。听说媳妇在某歌厅做

公主,就把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一把一把撒出去,一个歌

厅一个歌厅去找、去问、去寻。人没找到,却在一次醉

酒之后,不知何故惹了歌厅保安,被打折了腿。

折了腿的锁子只好又流浪着回了老家。那一年,舅

爷舅奶为了给锁子医腿,卖了乡下的地和房子,凑足了

十七万块钱,去了郑州一家私人医院给锁子包治腿疾。

没想到,锁子的腿治了半年也没治好,就和医院扯

起了官司。在签署医患纠纷调解同意书时,竟然遇到

了自己的媳妇。原来锁子媳妇是这家医院的“医政科

主任”。

世界就这样小,相遇的那一刻,锁子一把撕碎了调

解同意书。

舅爷舅奶拗不过锁子,在二十万白打了水漂之后,

收拾行李又回到东北。

锁子在我家附近摆了个修鞋地摊,修拉锁,擦皮

鞋,钉鞋掌,换鞋跟。顾客里回头客居多,锁子会给等

待的顾客用类似山东快书讲《烈火金刚》的“肖飞买

药”。但总不如我讲的流畅。

奶奶说,你去看看锁子吧,他经常会问起你。

可是,直到离开家乡,我也没有去看锁子。我怕,

他再在地上打滚;也怕,自己再听到他讲“肖飞买药”。

飞机起飞了,腾冲的上午是大雾天

气,能见度极其糟糕。但行程本就由六

点调到了九点,到现在十二点多才登

机,不能一拖再拖了。飞机几乎是在

一瞬间完成加速,我陷进座椅里,之后

窗外变得恍惚,一切都被白色照得无

处遁形。

如果要我给时空隧道一个假想的

话,这就是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

但我听不见,更看不到。此时的我只有

两个选择:一是盯着回忆发呆;二是做

梦。我认为现在我是两者皆有之,毕竟

这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从近的想起,在我脚下的腾冲。你

当然可以说它是一个鸟不拉屎的穷疙

瘩,知其名的甚是不多,但我们更愿意

认为它是一片热土。作为中国远征军

的发起地,没有鲜血溅到一株小草上、

一块沙砾上、溅到小溪里、浸到泥土里,

这是不可能的。比起让人流连忘返的

大小空山和湿地,我印象最深的果然还

是国殇墓园。“未成年而死为殇”,为国

而殇,是为常人之不可及也。所谓替你

负重前行的人,无非都能影射到这些

人。由于某些原因不得揭开雾霭而重

见天日,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悲剧。

蒙自,相似的先入为主的观念,或更

甚于腾冲的农村印象,立足于滇越铁路

和“碧色寨”的雅称,得以发展经济,实现

小康。它让我感到的可能是一种国耻,

原因不过是法国的租界在此罢了。我在

两篇关于蒙自的散文里多次提及,然后

自己给自己解嘲,说要谅解过去但不能

遗忘历史,诚惶顿有。实际上,我似乎又

一直在为法国人开脱,正是他们帮助改

善了当地的状况。时至今日,这已经成

为了蒙自的一个重要元素,不管是人文

特色的还是历史方面。

昆明,省会城市。初次见到的即是

滇池。这里水高云低,带来的不是压迫

感,而是一种宏远的意境。满腹才思的

人当然可以赋诗一首以抒怀,而我独

倚栏杆,听风的声音,这也无不为一大

乐趣。

谈到昆明,我不得不说两件事,一

是西南联大,二是闻一多。前者和后者

从属关系,但既然是在昆明,那还是把

闻一多挑出来仔细讲为好。硬汉、英

雄,这些词在什么时候能和身子单薄的

书生扯上关系,可能也就是抗日战争胜

利前后的那八年最具代表性。西南联

大的精神大家都懂,西南联大的衣钵还

需有人传承,而其中必然有一个闻一

多。我们有一个小组专门谈及了他的

早期作品,大意是他的早期作品受当时

社会环境的影响,从而表现得爱国主义

情怀明显。需要注意的是,在今天,这

一课题也绝对有意义。他在昆明有故

居,很安静,并没有大张旗鼓当作旅游

胜地。与他的性格真是不相符。但也

许这就是他追求的。

不知不觉飞机已飞到比云还高的

地方了。太阳很大,但感觉并没有在云

雾里亮堂。不过也算是豁然开朗了。

在云中和在云巅之上的感觉是截

然不同的。如果说前者是回顾,那么后

者便是总结。

从到云南的第一天,我就没觉得这

是“夏日青春漾”。这里最高温也不上

二十度,气候凉爽舒适,偶尔看见一两

回太阳,更多的是云和雨。但这里确实

有青春,不管是我们自己的,亦或是西

南联大师生的、中国远征军的。我们用

文字把他们记录下来,想象每一个最真

实最感人的情境,这也是一种成长。

关于来到这里的每一个文学社成

员,尤其是自己组的,虽性格各异,有的

不善言辞又文文静静,有的热情开朗且

乐于助人,有的才思敏捷而精明能干,

有的外表高冷却内心柔软。但他们组

成的共同标签,叫文学,叫人文关怀。

就像眼下的云海,连成一体,方能风起

云涌,让人感其宏远,慨其辽阔。这便

是我们的内心世界、精神世界,你可以

在其中穿梭,亦可以携其水雾,把它带

到无尽的远方。

然后,伴随一声巨响,飞机着陆

了。它渐渐地减速,慢慢把我拖回现实

世界。我终于发现,梦本来就是如此,

短暂,美好,又有无声的教育意义。但

愿,我把双脚离地的每一刻都能定格。

再见了,云之南——云南……

水的那一边

你许诺过一园玫瑰

我穿过黎明彩色

盘坐

等无数枝挤满篱笆

开一朵在心里

露珠晶莹甜蜜

用眷恋还是期盼

晃来晃去

什么时候?

蝴蝶关起翅膀

还没接到丰收的手势

随意更改冬天细节

风正摇叶

你寄过来黑夜

水站上睫毛

跌宕的心开始踉跄

片片花瓣

漫过山前薄雾

一弯瘦月里碎一地

马蹄远去

枝的刺

将疼痛勾勒

没有回音千百遍

脚印丢进田垄

藏紧一处软

去小木屋餐厅

揭几瓶香槟

站在离开的地方

用一整张青春

塞进漂流瓶

写一园失约的曾经

欲语还休

似一幅少年游

双江中学,地处长沙县最北端的一

所乡村学校。朴素、纯粹、本色。

抬眼望去有葱茏的绿,那是挺拔壮

硕的树;低头俯视有恬淡的绿,那是纤细

柔韧的草。

秋风渐起银桂花开的时节,校园就

确立了绝对主角。几株高大茂密的桂花

树排列在林荫道旁,椭圆的叶厚实而柔

润,努力向上伸展的树枝撑开一把大伞,

吐出一缕缕一丝丝的馨香,呼与吸间,纳

于鼻息沁入心脾。没有大红大紫,白里

带些浅黄的花蓬蓬勃勃,一开就是整整

一季。

我在这所学校支教一年,与一位高

挑窈窕的美女教师秀秀互为室友。

最早把你叫醒的是大喇叭里播放的

“坐着火车去拉萨”。结实健美的少年额

头上冒着热气一个个从你身旁掠过,亲

热地叫你老师好。

第八周,学校迎接劳技基地检查,下

午两节课后锄草劳动。走上讲台望去,

全班 51 个十三、十四岁的农家孩子,肩

头上倚靠着锄头听课。教室后面堆放着

耙、铲等各式农具,想想省城里锦衣玉食

的无忧少年,很是感慨。

第九周,随校长、教导主任一行人走

进三个年级 300 余寄宿生的 28 间寝

室。检查评比寝室布置设计。可爱的初

中生们刻意打扮着他们在校园的家。每

堵墙上书以“斯是陋室,唯吾德馨”“澹泊

明志,宁静致远”。 每个铺位都用心用

情作了个性化布置。男生女生颇费心思

地在屋梁和尼龙绳上悬、挂、吊着花花绿

绿的幸运星,一应物品摆放有序,连口杯

牙刷都朝一个方向。

校园里异常洁净,沟渠走道难得见

到一片纸屑。常见身形高大的年轻校

长,一次次弯腰捡起落叶纸片。

那天,食堂供气出状况,饭没煮熟,

校长发话,每人一桶康师傅红烧牛肉面,

寄宿生们欣喜若狂。泡面那个香呀,直

飘到校门外。

第 11 周,每天停电不断。上下课、

开饭,以哐铛哐铛敲击三角铁代替失声

的电铃。秉烛夜读的晚自习,有如一场

悬梁刺股为功名的穿越。

少年学子们在学风浓厚的校园里苦

读,段考期考前憋足劲争年级排名,先后

考进长沙县一中、维汉中学等重点高中,

教工子弟陈思益以649的高分被上海交

大录取。同时考上一本院校的,还有袁

源、张浩、饶文星、吴涛、张红颜、李振等

一帮孩子。

可亲可敬的老师们坚守在龙华山

下,将大把的青春年华挥洒。

王彬彬老师在这里一呆就是十几

年。语文组教研组长饶老师和文学社的

同学将校园文学社刊《晨曦》办得有声有

色。教务处罗江宇主任每天第一个来放

广播,晚上巡查学生宿舍最后一个走。

学校食堂有两个招牌菜,其一为清

蒸罗代黑猪肉。大师傅把一寸见方的肉

叠放在一个粗瓷碗里,洒一把干红辣椒

丢一撮豆豉,蒸出的肉油而不腻,齿颊留

香,出了罗代你未必吃得到。

傍晚下课后,青年教师换上背心球

裤,在水泥篮球场来场对抗赛。场外有

学生啦啦队做“铁粉”,有时候,食堂大厨

会把一个大簸箕端来,里面是刚采摘出

锅的煮毛豆,热辣香甜。

在八月桂花遍地开的时节,蓄积了

一年的桂花树,又将绽开她浅黄的花瓣,

把浓得化不开的馨香弥漫到整个校园。

尽管她从不曾有耀眼的红。

关于这一年一度的花事,即使相隔

逾百里,我也总有她的消息。

乡村少年正值花季,乡村教师的青

春也正当花期。且看他和她们笑靥如

花,像银桂一样快乐绽放。

花开漂亮。

锁子◎

张亚秋

故乡春天◎

魏亮

云南游记◎

胡锐祥

花开漂亮◎

李晓青

种上玫瑰◎

杨明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