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的红砖映着天白,娇娆的桃枝亲你孤拔”wyb.chinawriter.com.cn/attachment/201811/19/3b57ebdd-9fd8-4e5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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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6 日本市立弘前图书馆藏 《支那小説集·阿 Q 正傳》 封面、目录、版权页 “想你的红砖映着天白,娇娆的桃枝亲你孤拔” 读《孩儿塔》 郭文瑞 责任编辑:周玉宁 电话:(010)65914510 电子信箱:[email protected] 2018 年 11 月 19 日 星期一 经典作家 题目来自殷夫诗歌《梦中的龙华》,第一次读 到时颇感惊艳,一是因为诗句的工巧与诗意的明 而不艳,似有唐人流风余韵,却又有明显专属现 代人甚至革命者的骨骼气度。实际上,这句诗 体现出的艺术造诣,在殷夫诗歌中并非孤例。 中国古典诗歌尤其是唐诗从意象、风格乃至构 词法与构句法等方面深刻影响了殷夫的诗歌创 作,这一影响在《孩儿塔》收录的诗篇中尤其明 显,《孩儿塔》收录了殷夫 1924 年至 1929 年春 的诗作。 殷夫经常化用传统诗歌意象入诗。诗集开 篇的组诗《放脚时代的足印》中其一“秋月的深 夜,没有虫声搅破寂寞,便悲哀也难和我亲近”, 其三“听不到是颂春的欢歌,“不如归,不如 归……”,“只有杜鹃凄绝的悲啼”。“秋月”、“虫 声”、“杜鹃”都是古诗的传统意象,深夜而不“悲 哀”则以伤春悲秋传统为隐藏的参照系,“秋虫” 在殷夫后来的诗歌中反复出现,如 “悲怆的秋虫 鸣歌,岂是为我诉说苦想” (《独立窗头》,诗集 《孩儿塔》)、 “冷厉的暴风加紧,秋虫的哀鸣更形 残衰” (《孤泪》,页28)、 “秋虫朗吟颓伤歌调/新 月冷笑着高傲长松” (《地心》)等等,不胜枚举 。 类似的意象还有红枫叶,如“我的心停滞,不再 驰奔/红的枫叶报道秋光老衰”(《心》),也是与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相似的情 感。这些意象本身已是固定词汇,殷夫的使用 也比较简单,取传统起兴之法而感会,可以说是 古诗的白话翻译版。 另一类意象是经由殷夫重组或“复活”的古 诗意象,却被赋予现代诗意,如“青空 ”。“青 ”本 是中国的意象与颜色,“三李”所创造的“碧海青 天夜夜心”式的忧愁、孤寂却淡薄、广緲的意境 与现代意义上的蓝(如青天)、绿(如青山)或黑 (如青丝)都不对称。但在现代诗乃至上溯清诗 的发展过程中,这一颜色却似乎被遗忘,有研究 者认为这是满族诗人更推崇“蓝”所致(杨福亮, 《清代汉族与满族诗人颜色词使用对比分 析》)。与现代诗前辈相比,殷夫显然对“ 青 ”格 外敏锐与钟爱,且常与“空”而非“天”组合成词, 如“那正是青空缀浮鳞云/破碎在周遭追奔/镜 般的海洋冷照了我的心” (《在一个深秋的下 午》)、 “我独立窗头朦胧/听着那悠然的笛音散 入青空” (《独立窗头》)、 “青碧的夜色,秋的画 图/吞噬了光明的宇穹”(《地心》),营造出无尽 延展且薄、无重负的空间意境。 类似的意象还有妆台、楼台或楼头,比如 “月依妆台时/群星争妍/炫曜的五采/迷跃苍 ”(《孤独》),或如 “友人,起来,这正是时候/月 光的清辉正洗照了楼头/束着你闪光的刚亮的 宝剑/趁着半夜正可踏上银河白练”(《月夜闻鸡 声》)。“ 妆台 ”本是古诗尤其闺怨诗中的常见意 象,在中国早期现代诗中很少出现,却又在殷夫 手中逐渐复活,在现代诗中延伸出更多可能,如 废名“因为此地是妆台,不可有悲哀”或卞之琳 “世界丰富了我的妆台/宛然水果店用水果包围 我”等诗句,都为闺怨增添了镜子所具有的对 照、无限接近却始终隔绝、误置、暂停乃至主体 觉醒后的虚无等含义,却同时比“镜子”更有古 意而更显怅惘。总之,仅在古典意象的借用与 化用上,便可看出殷夫的天才。 殷夫诗歌字句组合中有“拗句”之风,这从 上文对意象和构词法的分析可见一斑,他在构 句法上也匠心独运。胡适以来的现代诗本不讲 究押韵或对仗,但殷夫却常打散句式,借用定语 或状语后置实现诗句的工整。比如“此处的野 花,凋亡/柏芝消散傲人清香/享乐已是日昨之 去者/留着无限的孤漠凄凉” (《致纺织娘》)。又 如“绿的草丛上飞金的苍蝇/衰色的夕阳下逃跑 了我的青春” (《感怀》),设色之新颖大胆与句法 之灵动,放入今天的青春小说中也不显突兀。 再如“逝兮,是欢乐/死兮,是童心/无尽,无尽的 奔波/山之巅,水之阴/探透幽毵毵的生之丛林(《失了影子的人》),用楚辞句式将主语提前,且 有叠句重唱,有古人摇头晃脑之意,却被“探透 生之丛林”的严肃课题所收束。 而最能体现对诗句的刻意雕琢者当属《我 还在异乡》)一诗,尤其是其中“久忘的故家/残 白,破户和月季花/薄云,帆般的飞,快/古红的 床儿/睡过哥姊,母亲,爸爸/顶上的花饬已,已 歪/谁家,呀? ”几句,乍看是“枯藤老树昏鸦”式 的意象并举结构,但稍加推敲,便可见其匠心 独运,无论是刻意的断句形成的错落有致的韵 律,还是颜色的白红对比,或故家、月季花、薄 云、帆、母亲、爸爸等多种意象并举所造成的悠 然自得与轻快,都体现出高超的艺术表现力。 这些“雕琢”之诗大多作于殷夫第二次被捕 出狱后蛰居在丹城西寺之时,也许是凄清的山居 生活加之偶有消沉的革命意志,反向地促进了他 对诗歌艺术性的用力雕琢。之后作于西寺、象山 与流浪中的诗歌,在韵律与结构上都更为圆熟, 诗意也从前期的转化、仿作居多中脱胎,实现了 “ 我手写我心 ”,只是这“ 小我 ”也逐渐变为“ 大 我”、“我们”。 顺带提及的是,《孩儿塔》之后的“红色鼓动 诗 ”书写与“ 新感觉派 ”也互为暗面,尤其是《血 字》组诗中《春天的街头》、《都市的黄昏》等几首 表现上海城市生活的诗,作于1929年春夏间,在 时间上与刘呐鸥等人创办《无轨列车》(1928. 9) 相差无几,在意象的选取、诗意的结构乃至混语 书 写(如“Motor 的 响 声 嘲 弄 着 工 女 ,Gasoline 的烟味刺入鼻管”,《都市的黄昏》)层面都颇为相 似,却少见研究者提及。或许研究者虽注意到左 翼普罗文学与“新感觉派”文学同在沪上,在实践 与文学层面都有紧密联系,却无奈殷夫此类诗歌 实在太少,倒是有学者研究新感觉派小说与现代 派诗歌的互动与共生(参见葛飞《新感觉派小说 与现代派诗歌的互动与共生—以〈无轨列车〉 〈新文艺〉与〈现代〉为中心》),只委屈殷夫自己被 扁平化理解。 早 在 1928 年 1 月 便 有 一 首 完 美 圆 熟 的《挽 歌》可见出殷夫对西方文学的接受: “你苍白的 脸面/安睡在黑的殓布之上/生的梦魅自你重眉 溜逃/只你不再,永不看望!/你口中含着一片 黄叶/这是死的隽句; /窗外是曼曼的暗夜/罗汉 松针滚滴冷雨。/你生前宛妙的歌声/迷雾般地 散逝/你死后的幽怨凄苦/草底的蟋蟀悲诉。 (页 9)。诗中黑色的殓布、口中含黄叶、宛妙歌声等 意象乃至整体诗意都并非中国民俗与文学传 统,考虑到此前李金发等人大量译介、仿作的象 征主义诗歌的兴起,以及殷夫正在同济大学附 属 德 文 补 习 科 学 习 的 史 实(1927 年 秋 殷 夫 入 学),可以推测这首诗是接受象征主义甚至德国 诺瓦利斯等浪漫主义诗人的深刻影响。荒冢、 墓道、夜莺、白花乃至基督教意象祈祷、献祭、十 字架、山羊等都在殷夫诗歌中频频出现,甚至连 诗集本身都以故乡义冢中收纳死儿的“孩儿塔” 命名,这不仅证明了殷夫个人学习的天才,也证 明了那个时代整个中国对世界文学空前乃至绝 后的容受。 从这一视角也许能更好地理解殷夫的自我 评价及鲁迅的序言。殷夫自称这一诗集是“阴 面的果实 ”、“ 病弱的骸骨 ”,常被认为是自谦之 语,但从殷夫革命者的自我认同看,这又何尝不 是事实呢?殷夫习得德文之后,译作除了《彼得 菲·山陀儿行状》及裴多菲的九首诗之外,皆是 《一个青年女革命家的小史—斯托亚·马科维 奇的自述》(1929 年 8月 16 日译)、《军国主义批 判》(1929年 11月 25日深夜译完)、《“少共国际 纲领”的序言》(1930 年 2月 25日发表)一类,创 作也由诗歌逐渐转向《中国青年反帝运动的战 术》(1929 年 12 月 17 日)、《继续扩大我们的非 基运动》(1929 年 12 月 22 日)等发动革命实践 的文章。与之相比,《孩儿塔》中的秋月秋虫秋 草无益于革命,也真的只是“病弱的骸骨”了。 鲁迅在盛赞殷夫诗集是“东方的微光”、 “林中的响箭”之前有句语义暧昧的“对于他 的诗,我一句也不说 —因为我不能”,这 “不能”不仅是为死者讳,更是因鲁迅自称 “我简直不懂诗,也没有诗人的朋友,偶尔一 有,也终至于闹开”。鲁迅是不愿开口、惟愿 文章速朽的人,因而可以想见他对首要用力于 文字本身“雕琢”的诗歌就无法也不愿评价, 其中劣者固然无足置词,但优者又何如呢?遑 论对鲁迅而言,对现代诗的评价还涉及到他对 古典文化的复杂态度。 此文开头讲述了初读此诗的一重惊艳,就 不妨以第二重“惊艳”结尾吧。这首诗写于殷夫 第二次出狱且与家庭决裂后的流浪途中,“只有 庄严美丽的龙华塔,日夜缠绕着我的灵魂,我如 今已远离了上海,龙华塔只能筑入我的梦境”, 但其实庄严美丽的龙华塔旁边就是被称为“人 间地狱”的龙华警备司令部,被三次逮捕的殷夫 也许就是被关在那里,美丽的诗句最终一语成 谶,未及两年,殷夫就在此处壮烈牺牲,年仅 21 岁。桃花与鲜血,也许是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 否则联句而得的《龙华殉难者狱中遗诗》又为何 同样以桃花起意呢?“龙华千载仰高风,壮士身亡 志未终。墙外桃花墙里血,一般鲜艳一般红”,烈 士殷夫由此被历史铭记。但我有时也忍不住徘 徊在孩儿塔四周,咀嚼年轻诗人那阴面的果实曾 经为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带来了怎样的可能性, 这一可能性又如何在卞之琳等后来者身上绽出 圆熟的光彩。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 长期以来,关于冯铿研究的权威文 献,即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机关杂志《前 哨》(标记出版日期为 1931 年 4 月 25 日,实际情况为7月中旬左右才刊印出 版)刊出的“纪念战死者专号”,其中有 冯铿传略、作品名目及遗著《红的日 记》。但从后来发现的材料看,该权威材 料有需要深入探讨的地方,特别是关于 冯铿履历及《红的日记》创作缘起、刊 发、域外传播等方面值得梳理和探究。 冯铿本名冯岭梅 《前哨》称“冯铿,一名岭梅”。其实, 冯铿(1907 年 11 月 15 日—1931 年 2 月 7 日夜或 8 日晨)本名冯岭梅,广东潮州 人,作家。冯铿只是其众多笔名中的一 个(其笔名有:岭梅、岭梅女士、绿萼、雷 若、冯占春、冯铿等),她在 1930 年 2 月 10 日出版的《拓荒者》第二期发表小说 《乐园的幻灭》时,首次使用笔名“冯 铿”。之所以冯铿(笔名)比冯岭梅(本 名)更有名,可能与鲁迅的《为了忘却的 纪念》广为传播有关。 1929 年 5 月,经杜国庠(林伯修)等 人介绍,冯铿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五 卅”纪念示威游行。1930 年 9 月 30 日, 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秘书处发 出陈立夫签署的 15889 号公函,并“特 抄同原附名单函达” (冯铿、柔石、鲁迅等 列名其中)。公函饬令取缔、查封自由运 动大同盟、左联等组织,对进步团体“一 律予以取缔”“缉拿其主谋分子,归案究 办 ”。1931 年 1 月 17 日冯铿等人被捕 后,当局依照《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 以冯铿等人犯有“危害民国”、“扰乱治 安”等罪名,(判)处死刑,并于 2月 7日 夜或8日凌晨,将其秘密枪杀。 冯铿被杀后,左联认为她是“新进 的稀少的妇女作家”,日本文艺界赞其 为“中国最光辉、最有希望的女作家”, 美 国 New Masses 杂 志 称 其 为“one of the most brilliant and hopeful young women writers that Chi- na has produced”(中国最有才气和 前途的女作家之一)。 《红的日记》的创作 《前哨》将《红的日记》做为冯铿遗 著来刊发,足见其重要。此作品创作缘 起与作家马宁颇有渊源。 据马宁回忆:其与冯铿相识于1930 年2月28日上午,此后二人时有往来。 冯铿对马宁 1929 年 10 月从闽西邮寄到 上海的通讯称共产党是“新的太阳”,很 是好奇,称自己心里也“升起一个新太 阳”。亦曾言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女战 士”。她要马宁讲苏区见闻,并鼓励和教 导他写《苏维埃随笔》,而且冯铿坚持“也 要写写”苏区的事情,因为她认为: “只有 这种斗争题材,才是读者所爱好的。” 左联成立后,冯铿以在南强书局编 辑部工作为掩护,担任左联机关刊物 《拓荒者》(蒋光慈与钱杏邨合编)联络 员,负责征集、接收递送稿件。1930 年 5 月20日到24日,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 大会在上海召开,冯铿因系“中华苏维 埃代表大会准备会”工作人员,和柔石、 胡也频一起出席大会。她与各地代表交 谈、了解和熟悉各地政治斗争、社会风 貌、人文地理,积累素材,开拓新的创作 源泉。冯铿尽力沟通苏区代表跟上海左 翼作家的联系,当她得知闽西苏区来的 代表郭滴人(代表党)、陈品山(代表共 青团)想去看望他们的乡亲、左联作家 马宁时,冯铿就妥为安排,使他们得以 相见,大家一起谈论苏区的生活与斗 争。冯铿后来发表的一些日记体作品, 多是那天他们讲的故事。冯铿本来准备 写一部反映苏区生活的长篇,可能因为 工作繁重,结果只写了《红的日记》。 《红的日记》是一篇日记体小说,以第 一人称记述,通过参军一年零五个月的苏 区红军女政工队员马英的六天日记,描写 红军战斗、宣传以及群众动员工作。 冯铿出生在一个穷苦的教师家庭, 这使她对下层人民有着较多的了解,特 别是对妇女们的悲惨命运,更有着深刻 的认识和体会。其作品就是杂取了包括 冯铿自己在内的种种人,锻造出新的艺 术形象,其形象从某一侧面反映出冯 铿,但又不都是冯铿。冯铿本来非常喜 欢小孩子,她虽然和爱人同居,但誓不 生育,用各种方法避免怀孕,恐妨革命 工作。或因如此,冯铿不无偏激地让马 英对“只单会缝衣服这点技能”或是“总 爱和异性扭揽”的妇女表示不满,她认 为作为一名红的女子,就应该“暂时把 自己是女人这一回事忘掉干净”。学者 罗久蓉认为,冯铿以一个虚拟的小说人 物马英,阐释性别解放依附于民族解放 的必要性。原本只是一个小说情节,但 冯铿却用身体/生命书写自己的传记, 她的死亡为《红的日记》平添一股超现 实的“真实”气息。 冯铿为小说主人公起名为“马英”, 似取“马宁”之谐音。马宁在加入中国共 产党时,即用“马英 ”作为党内代号,以 作纪念。 《红的日记》(又名《女同 志马英的日记》)的发表 《前哨》将《红的日记》作为“被难同 志遗著”发表在“纪念战死者专号”上。 此后的有关研究文章和专著,都以此为 《红的日记》的首次发表。 实际情况是,《红的日记》早在 1930 年冯铿活着的时候就已发表。 1930 年 10 月 16 日,北新书局出版 《现代文学》第四期即刊发冯铿日记体 小说《女同志马英的日记》(又名《红的 日记》)。《现代文学》第四期出版后,立 遭当局查禁。或为避免读者质询,北新 书局很快又发行了这一期的一个新版 本。慕亭兄帮忙找到了《现代文学》第四 期这两个版本,即学者丁景唐所谓初印 本和重印本:封面均相同,其差别在于目 录、内页、以及编辑后记中的相关部分。 《现代文学》第四期(初印本)目录 页显示“女同志马英的日记……冯铿 (81)”,内页从 81 页到 98 页是冯铿小说 《女同志马英的日记》。编者赵景深见过 “原稿”后在《编辑后记》中推荐:“冯铿 女士的创作在《拓荒者》上发表很多,她 这一篇《女同志马英的日记》是属于‘从 军日记’之类的,撇开思想方面不说,在 艺术方面似乎是极其锤炼的。其中写月 夜泅河夺城,能使我们深深的印入脑 际。这篇实在值得我们特别介绍。” 《现代文学》第四期(重印本)目录 页则为“法国文学家论美国……谢康 (81)小 泉 八 云 童 话 三 篇 …… 徐 调 孚 (85)”,内页从 81 页到 84 页:谢康的巴 黎通信《法国文学家论美国》;从 85 页到 97 页:徐调孚译作《小泉八云童话三篇》 (即《失檲妇》《蜘蛛精》《画猫孩》三篇); 第 98 页为徐霞村编《法国文学史》(北新 书局出版文学史丛书之一)广告。赵景 深《编辑后记》中对冯铿小说的推荐被 删去,增加了对徐调孚及其作品介绍: “徐调孚是《世界少年文学丛刊》(开明 版)的编者,译有科罗狄的《木偶奇遇 记》和安徒生的《母亲的故事》。” 另外,《现代文学》第六期刊布《现 代文学总目》,即第一期到第六期所有 文章目录,其中亦无冯铿《女同志马英 的日记》任何消息。 需要注意的是,《前哨》中《红的日 记》错漏颇多,难懂或读不通的地方比比 皆是,将其与《现代文学》之《女同志马英 的日记》作互校,发现文字有异的地方达 六十处以上,至於标点符号的不同之处 更是数不可数。《现代文学》上的文字更 忠实于冯铿原稿,这为重版《女同志马英 的日记》提供了一个较好的底本。在现代 出版史上,这样的事例绝非孤例,可称之 为“现代期刊的版本学问题”,学者张伟 对此问题有专文论述,此不赘言。 尽管北 新 书 局 对《现 代 文 学》第 四 期做了“手术”后的发行,但该杂志在 发行到第六期后停刊,与《北新半月刊》 合起来创刊《青年界》杂志。赵景深晚年 回忆关于《现代文学》停 刊 原 因 称 ,“ 因 刊登谢六逸译的片冈铁兵新兴小说理 论(即谢六逸翻译日本片冈铁兵的《新 兴小说的创作理论》 —笔者注),被国 民党禁止、停刊。”但丁景唐访问赵景深 时,赵又言:《现代文学》因刊登藤森成 吉的日本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理论(即适 夷 翻 译 藤 森 成 吉 的《高 尔 基 访 问 记》 —笔者注)而受到国民党警告,就 自动停刊。综合看,《现代文学》停刊或与 其发表日本方面革命文学内容有关。 《女同志马英的日记》(又 名《红的日记》)的域外传播 冯铿等人被杀后,与中国左联联系 紧密的日本人士山上正义(即林守仁) 和尾崎秀实(笔名白川次郎)编写过纪念 左联五烈士的小册子,即日本东京四六 书院于 1931 年 10 月 1 日印刷、10 月 5 日出版发行的“国際プロレタリヤ文学 選集(国际无产阶级文学选集)”第 3 册《支那小説集·阿 Q 正傳》。据 1931 年 10月19日《鲁迅日记》:“十九日晴。尾 崎君赠林译《阿 Q 正传》一本,即转赠文 英”。可见鲁迅对这本小说集的态度。该 书封面上印《支那小説集·阿 Q 正傳》黑 体美术字,左下侧印有黑、白、红三色套 印的带有版画风格的两个工人形象,其 中一人左手持铁锤,高举右臂作指引 状,另一人右手持棍作跟随响应之势, 并标注“K.YO”,似为插画者签名,右下 侧 印 有“35sen”,意 指 书 籍 定 价“35 钱”。书脊顶端用小字印“国际无产阶级 文学选集”,下面是书名和“魯迅著·林 守仁譯”字样。从封面看,这是一本鲁迅 《阿 Q 正传》日译本。但翻阅全书内容, 会发现这是为纪念冯铿、柔石等人而编 印的一本经过周密安排、精心设计、共 同筹划、富有深意的纪念集。 据夏衍回忆:这本《五烈士作品选 集》后来经过考虑,为了便于在日本出 版发行,决定这本书的封面只写鲁迅的 《阿 Q 正传》,在《阿 Q 正传》后面加上五 烈士的作品。 该书编译者尾崎秀实用“白川次 郎”笔名写于 1931 年 5 月 23 日序文《谈 中国左翼文艺战线的现状》中谈到: 这个短篇集的出版,原来的计划是由 左联战士沈端先单独负责的,后来由于他 实在太忙,因而我们也协助了他的工作, 共同参加这一工作的有沈端先、林守仁、 田泽清、水木两作、白川次郎等人。……所 有的译文都曾经过沈端先的校阅。 最后,使我们非常高兴的是,由于 我们苦心搜集的结果,我们得到了牺牲 者之一—女作家冯铿所作《女同志马 英的日记》的原稿,它的翻译主要是由 田佐夫担任的。又,我们这一小小的工 作,得到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诸君的莫 大助力,特地在此表示感谢。 书中《冯铿小传》则提到: 这里介绍的《女同志马英的日记》, 是一篇以红军生活为题材的很有意义 的作品,也许可以称为她的代表作。这 篇作品原来发表于《现代文学》第四期, 不久,北新书局暂时被封,这本杂志也 被没收。我们经过苦心寻访,终于得到 这篇作品的原稿。在原稿上,有着《跃动 的生活》《断片》《女同志马英的日记》 《红的日记》等等不同的标题,显示了作 者苦思的痕迹,但最后遗留下来的,则 是《红的日记》四个字。不过我们还是采 用了《女同志马英的日记》这个标题。 从以上信息可知: 其一,该书由尾崎秀实、山上正义 与“左联”成员共同筹备执行而成。原计 划由夏衍(沈端先)编选,因其工作太 忙,“未单独负责”,但编选内容,经双方 商议,后由尾崎秀实、山上正义及田佐 夫等译成日文,最后由夏衍校阅。 其二,书内序文《谈中国左翼文艺 战线的现状》和《冯铿小传》均提到《女 同志马英的日记》,日译参考冯铿原稿,且 知原稿题目为《跃动的生活》《断片》《女同 志马英的日记》《红的日记》等,但冯铿“苦 思”修改后决定题目为《红的日记》。至于 日译依然采用《女同志马英的日记》这一 标题,或有两个考虑:一是尊重冯铿原初 发表意愿,即《现代文学》第四期上的题 目;二则为了让日本读者易于理解。 东京四六書院发行《支那小説集· 阿 Q 正传》收录《女同志马英的日记》应 为冯铿作品首次域外传播。 文学史对《女同志马英的 日记》(又名《红的日记》)的评价 冯铿《女同志马英的日记》自发表 后,其发表意义远大于作品内容。赵景 深认为“在艺术方面似乎是极其锤炼 的……实在值得我们特别介绍。”学者 丁景唐则称小说“歌颂了革命,歌颂了 红军和人民群众的伟大力量。”学者卜 束提出小说是生活在国统区的作家最 早描写工农红军的作品,更是中国现代 文学史上第一批直接反映和热烈讴歌 革命根据地红军战斗事迹和工农群众生 活的作品。夏济安对该小说的看法则不 同: “潦草邋遢,纯粹是日记的笔法,” “她 (冯铿)的作品无论数量或品质都不足以 使她与小说家胡也频和柔石或诗人殷夫 相提并论。”耐人寻味地是,直到 1986 年 广州花城出版社才出版了冯铿唯一著作 集《重新起来》,其中收入《红的日记》。 附注: 本文写作参考了学者马宁、夏 济安、丁景唐、张伟等相关研究论文,以 及杜丽秋《冯铿小论》(载《中国现代文学 研究丛刊》1981 年第 1 期)、卫公《冯铿传 略》(载《新文学史料》1986年第 2期)、彭 耀春《冯铿创作论》(载《南京社会科学》 2001 年第 4 期)、罗久蓉《近代中国女性 自传书写中的爱 情 、婚 姻 与 政 治》(载 《近 代 中 国 妇 女 史 研 究》2007 年 第 15 期)、戈宝权《无产阶级的战斗风格谈鲁迅为〈阿 Q 正传〉日译本所写的校 释》(载《革命文物》1976 年第 1 期)以及 卜束《冯铿与〈红的日记〉》(载《瞭望》 1990年第15期)等论文中相关史料的考 证,因报刊体例所限,未及一一注明,特 此说明。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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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市立弘前图书馆藏《支那小説集·阿Q正傳》封面、目录、版权页

“想你的红砖映着天白,娇娆的桃枝亲你孤拔”——读《孩儿塔》 □郭文瑞

责任编辑:周玉宁 电话:(010)65914510 电子信箱:[email protected] 2018年11月19日 星期一经典作家

冯铿《红的日记》

研究及其他

□马文飞

题目来自殷夫诗歌《梦中的龙华》,第一次读

到时颇感惊艳,一是因为诗句的工巧与诗意的明

而不艳,似有唐人流风余韵,却又有明显专属现

代人甚至革命者的骨骼气度。实际上,这句诗

体现出的艺术造诣,在殷夫诗歌中并非孤例。

中国古典诗歌尤其是唐诗从意象、风格乃至构

词法与构句法等方面深刻影响了殷夫的诗歌创

作,这一影响在《孩儿塔》收录的诗篇中尤其明

显,《孩儿塔》收录了殷夫1924年至 1929年春

的诗作。

殷夫经常化用传统诗歌意象入诗。诗集开

篇的组诗《放脚时代的足印》中其一“秋月的深

夜,没有虫声搅破寂寞,便悲哀也难和我亲近”,

其三“听不到是颂春的欢歌,“不如归,不如

归……”,“只有杜鹃凄绝的悲啼”。“秋月”、“虫

声”、“杜鹃”都是古诗的传统意象,深夜而不“悲

哀”则以伤春悲秋传统为隐藏的参照系,“秋虫”

在殷夫后来的诗歌中反复出现,如“悲怆的秋虫

鸣歌,岂是为我诉说苦想”(《独立窗头》,诗集

《孩儿塔》)、“冷厉的暴风加紧,秋虫的哀鸣更形

残衰”(《孤泪》,页28)、“秋虫朗吟颓伤歌调/新

月冷笑着高傲长松”(《地心》)等等,不胜枚举。

类似的意象还有红枫叶,如“我的心停滞,不再

驰奔/红的枫叶报道秋光老衰”(《心》),也是与

“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相似的情

感。这些意象本身已是固定词汇,殷夫的使用

也比较简单,取传统起兴之法而感会,可以说是

古诗的白话翻译版。

另一类意象是经由殷夫重组或“复活”的古

诗意象,却被赋予现代诗意,如“青空”。“青”本

是中国的意象与颜色,“三李”所创造的“碧海青

天夜夜心”式的忧愁、孤寂却淡薄、广緲的意境

与现代意义上的蓝(如青天)、绿(如青山)或黑

(如青丝)都不对称。但在现代诗乃至上溯清诗

的发展过程中,这一颜色却似乎被遗忘,有研究

者认为这是满族诗人更推崇“蓝”所致(杨福亮,

《清代汉族与满族诗人颜色词使用对比分

析》)。与现代诗前辈相比,殷夫显然对“青”格

外敏锐与钟爱,且常与“空”而非“天”组合成词,

如“那正是青空缀浮鳞云/破碎在周遭追奔/镜

般的海洋冷照了我的心”(《在一个深秋的下

午》)、“我独立窗头朦胧/听着那悠然的笛音散

入青空”(《独立窗头》)、“青碧的夜色,秋的画

图/吞噬了光明的宇穹”(《地心》),营造出无尽

延展且薄、无重负的空间意境。

类似的意象还有妆台、楼台或楼头,比如

“月依妆台时/群星争妍/炫曜的五采/迷跃苍

青”(《孤独》),或如“友人,起来,这正是时候/月

光的清辉正洗照了楼头/束着你闪光的刚亮的

宝剑/趁着半夜正可踏上银河白练”(《月夜闻鸡

声》)。“妆台”本是古诗尤其闺怨诗中的常见意

象,在中国早期现代诗中很少出现,却又在殷夫

手中逐渐复活,在现代诗中延伸出更多可能,如

废名“因为此地是妆台,不可有悲哀”或卞之琳

“世界丰富了我的妆台/宛然水果店用水果包围

我”等诗句,都为闺怨增添了镜子所具有的对

照、无限接近却始终隔绝、误置、暂停乃至主体

觉醒后的虚无等含义,却同时比“镜子”更有古

意而更显怅惘。总之,仅在古典意象的借用与

化用上,便可看出殷夫的天才。

殷夫诗歌字句组合中有“拗句”之风,这从

上文对意象和构词法的分析可见一斑,他在构

句法上也匠心独运。胡适以来的现代诗本不讲

究押韵或对仗,但殷夫却常打散句式,借用定语

或状语后置实现诗句的工整。比如“此处的野

花,凋亡/柏芝消散傲人清香/享乐已是日昨之

去者/留着无限的孤漠凄凉”(《致纺织娘》)。又

如“绿的草丛上飞金的苍蝇/衰色的夕阳下逃跑

了我的青春”(《感怀》),设色之新颖大胆与句法

之灵动,放入今天的青春小说中也不显突兀。

再如“逝兮,是欢乐/死兮,是童心/无尽,无尽的

奔波/山之巅,水之阴/探透幽毵毵的生之丛林”

(《失了影子的人》),用楚辞句式将主语提前,且

有叠句重唱,有古人摇头晃脑之意,却被“探透

生之丛林”的严肃课题所收束。

而最能体现对诗句的刻意雕琢者当属《我

还在异乡》)一诗,尤其是其中“久忘的故家/残

白,破户和月季花/薄云,帆般的飞,快/古红的

床儿/睡过哥姊,母亲,爸爸/顶上的花饬已,已

歪/谁家,呀?”几句,乍看是“枯藤老树昏鸦”式

的意象并举结构,但稍加推敲,便可见其匠心

独运,无论是刻意的断句形成的错落有致的韵

律,还是颜色的白红对比,或故家、月季花、薄

云、帆、母亲、爸爸等多种意象并举所造成的悠

然自得与轻快,都体现出高超的艺术表现力。

这些“雕琢”之诗大多作于殷夫第二次被捕

出狱后蛰居在丹城西寺之时,也许是凄清的山居

生活加之偶有消沉的革命意志,反向地促进了他

对诗歌艺术性的用力雕琢。之后作于西寺、象山

与流浪中的诗歌,在韵律与结构上都更为圆熟,

诗意也从前期的转化、仿作居多中脱胎,实现了

“我手写我心”,只是这“小我”也逐渐变为“大

我”、“我们”。

顺带提及的是,《孩儿塔》之后的“红色鼓动

诗”书写与“新感觉派”也互为暗面,尤其是《血

字》组诗中《春天的街头》、《都市的黄昏》等几首

表现上海城市生活的诗,作于1929年春夏间,在

时间上与刘呐鸥等人创办《无轨列车》(1928. 9)

相差无几,在意象的选取、诗意的结构乃至混语

书写(如“Motor的响声嘲弄着工女,Gasoline

的烟味刺入鼻管”,《都市的黄昏》)层面都颇为相

似,却少见研究者提及。或许研究者虽注意到左

翼普罗文学与“新感觉派”文学同在沪上,在实践

与文学层面都有紧密联系,却无奈殷夫此类诗歌

实在太少,倒是有学者研究新感觉派小说与现代

派诗歌的互动与共生(参见葛飞《新感觉派小说

与现代派诗歌的互动与共生——以〈无轨列车〉

〈新文艺〉与〈现代〉为中心》),只委屈殷夫自己被

扁平化理解。

早在1928年 1月便有一首完美圆熟的《挽

歌》可见出殷夫对西方文学的接受:“你苍白的

脸面/安睡在黑的殓布之上/生的梦魅自你重眉

溜逃/只你不再,永不看望!/你口中含着一片

黄叶/这是死的隽句;/窗外是曼曼的暗夜/罗汉

松针滚滴冷雨。/你生前宛妙的歌声/迷雾般地

散逝/你死后的幽怨凄苦/草底的蟋蟀悲诉。(页

9)。诗中黑色的殓布、口中含黄叶、宛妙歌声等

意象乃至整体诗意都并非中国民俗与文学传

统,考虑到此前李金发等人大量译介、仿作的象

征主义诗歌的兴起,以及殷夫正在同济大学附

属德文补习科学习的史实(1927 年秋殷夫入

学),可以推测这首诗是接受象征主义甚至德国

诺瓦利斯等浪漫主义诗人的深刻影响。荒冢、

墓道、夜莺、白花乃至基督教意象祈祷、献祭、十

字架、山羊等都在殷夫诗歌中频频出现,甚至连

诗集本身都以故乡义冢中收纳死儿的“孩儿塔”

命名,这不仅证明了殷夫个人学习的天才,也证

明了那个时代整个中国对世界文学空前乃至绝

后的容受。

从这一视角也许能更好地理解殷夫的自我

评价及鲁迅的序言。殷夫自称这一诗集是“阴

面的果实”、“病弱的骸骨”,常被认为是自谦之

语,但从殷夫革命者的自我认同看,这又何尝不

是事实呢?殷夫习得德文之后,译作除了《彼得

菲·山陀儿行状》及裴多菲的九首诗之外,皆是

《一个青年女革命家的小史——斯托亚·马科维

奇的自述》(1929年8月16日译)、《军国主义批

判》(1929年11月25日深夜译完)、《“少共国际

纲领”的序言》(1930年2月25日发表)一类,创

作也由诗歌逐渐转向《中国青年反帝运动的战

术》(1929年 12月 17日)、《继续扩大我们的非

基运动》(1929年 12月 22日)等发动革命实践

的文章。与之相比,《孩儿塔》中的秋月秋虫秋

草无益于革命,也真的只是“病弱的骸骨”了。

鲁迅在盛赞殷夫诗集是“东方的微光”、

“林中的响箭”之前有句语义暧昧的“对于他

的诗,我一句也不说——因为我不能”,这

“不能”不仅是为死者讳,更是因鲁迅自称

“我简直不懂诗,也没有诗人的朋友,偶尔一

有,也终至于闹开”。鲁迅是不愿开口、惟愿

文章速朽的人,因而可以想见他对首要用力于

文字本身“雕琢”的诗歌就无法也不愿评价,

其中劣者固然无足置词,但优者又何如呢?遑

论对鲁迅而言,对现代诗的评价还涉及到他对

古典文化的复杂态度。

此文开头讲述了初读此诗的一重惊艳,就

不妨以第二重“惊艳”结尾吧。这首诗写于殷夫

第二次出狱且与家庭决裂后的流浪途中,“只有

庄严美丽的龙华塔,日夜缠绕着我的灵魂,我如

今已远离了上海,龙华塔只能筑入我的梦境”,

但其实庄严美丽的龙华塔旁边就是被称为“人

间地狱”的龙华警备司令部,被三次逮捕的殷夫

也许就是被关在那里,美丽的诗句最终一语成

谶,未及两年,殷夫就在此处壮烈牺牲,年仅21

岁。桃花与鲜血,也许是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

否则联句而得的《龙华殉难者狱中遗诗》又为何

同样以桃花起意呢?“龙华千载仰高风,壮士身亡

志未终。墙外桃花墙里血,一般鲜艳一般红”,烈

士殷夫由此被历史铭记。但我有时也忍不住徘

徊在孩儿塔四周,咀嚼年轻诗人那阴面的果实曾

经为中国现代诗歌的发展带来了怎样的可能性,

这一可能性又如何在卞之琳等后来者身上绽出

圆熟的光彩。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

长期以来,关于冯铿研究的权威文

献,即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机关杂志《前

哨》(标记出版日期为 1931 年 4月 25

日,实际情况为7月中旬左右才刊印出

版)刊出的“纪念战死者专号”,其中有

冯铿传略、作品名目及遗著《红的日

记》。但从后来发现的材料看,该权威材

料有需要深入探讨的地方,特别是关于

冯铿履历及《红的日记》创作缘起、刊

发、域外传播等方面值得梳理和探究。

冯铿本名冯岭梅

《前哨》称“冯铿,一名岭梅”。其实,

冯铿(1907年11月15日—1931年2月

7日夜或8日晨)本名冯岭梅,广东潮州

人,作家。冯铿只是其众多笔名中的一

个(其笔名有:岭梅、岭梅女士、绿萼、雷

若、冯占春、冯铿等),她在1930年2月

10日出版的《拓荒者》第二期发表小说

《乐园的幻灭》时,首次使用笔名“冯

铿”。之所以冯铿(笔名)比冯岭梅(本

名)更有名,可能与鲁迅的《为了忘却的

纪念》广为传播有关。

1929年 5月,经杜国庠(林伯修)等

人介绍,冯铿加入中国共产党,参加“五

卅”纪念示威游行。1930年 9月 30日,

中国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秘书处发

出陈立夫签署的15889号公函,并“特

抄同原附名单函达”(冯铿、柔石、鲁迅等

列名其中)。公函饬令取缔、查封自由运

动大同盟、左联等组织,对进步团体“一

律予以取缔”“缉拿其主谋分子,归案究

办”。1931 年 1月 17 日冯铿等人被捕

后,当局依照《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

以冯铿等人犯有“危害民国”、“扰乱治

安”等罪名,(判)处死刑,并于2月7日

夜或8日凌晨,将其秘密枪杀。

冯铿被杀后,左联认为她是“新进

的稀少的妇女作家”,日本文艺界赞其

为“中国最光辉、最有希望的女作家”,

美国 New Masses 杂志称其为“one

of the most brilliant and hopeful

young women writers that Chi-

na has produced”(中国最有才气和

前途的女作家之一)。

《红的日记》的创作

《前哨》将《红的日记》做为冯铿遗

著来刊发,足见其重要。此作品创作缘

起与作家马宁颇有渊源。

据马宁回忆:其与冯铿相识于1930

年2月28日上午,此后二人时有往来。

冯铿对马宁1929年10月从闽西邮寄到

上海的通讯称共产党是“新的太阳”,很

是好奇,称自己心里也“升起一个新太

阳”。亦曾言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女战

士”。她要马宁讲苏区见闻,并鼓励和教

导他写《苏维埃随笔》,而且冯铿坚持“也

要写写”苏区的事情,因为她认为:“只有

这种斗争题材,才是读者所爱好的。”

左联成立后,冯铿以在南强书局编

辑部工作为掩护,担任左联机关刊物

《拓荒者》(蒋光慈与钱杏邨合编)联络

员,负责征集、接收递送稿件。1930年5

月20日到24日,全国苏维埃区域代表

大会在上海召开,冯铿因系“中华苏维

埃代表大会准备会”工作人员,和柔石、

胡也频一起出席大会。她与各地代表交

谈、了解和熟悉各地政治斗争、社会风

貌、人文地理,积累素材,开拓新的创作

源泉。冯铿尽力沟通苏区代表跟上海左

翼作家的联系,当她得知闽西苏区来的

代表郭滴人(代表党)、陈品山(代表共

青团)想去看望他们的乡亲、左联作家

马宁时,冯铿就妥为安排,使他们得以

相见,大家一起谈论苏区的生活与斗

争。冯铿后来发表的一些日记体作品,

多是那天他们讲的故事。冯铿本来准备

写一部反映苏区生活的长篇,可能因为

工作繁重,结果只写了《红的日记》。

《红的日记》是一篇日记体小说,以第

一人称记述,通过参军一年零五个月的苏

区红军女政工队员马英的六天日记,描写

红军战斗、宣传以及群众动员工作。

冯铿出生在一个穷苦的教师家庭,

这使她对下层人民有着较多的了解,特

别是对妇女们的悲惨命运,更有着深刻

的认识和体会。其作品就是杂取了包括

冯铿自己在内的种种人,锻造出新的艺

术形象,其形象从某一侧面反映出冯

铿,但又不都是冯铿。冯铿本来非常喜

欢小孩子,她虽然和爱人同居,但誓不

生育,用各种方法避免怀孕,恐妨革命

工作。或因如此,冯铿不无偏激地让马

英对“只单会缝衣服这点技能”或是“总

爱和异性扭揽”的妇女表示不满,她认

为作为一名红的女子,就应该“暂时把

自己是女人这一回事忘掉干净”。学者

罗久蓉认为,冯铿以一个虚拟的小说人

物马英,阐释性别解放依附于民族解放

的必要性。原本只是一个小说情节,但

冯铿却用身体/生命书写自己的传记,

她的死亡为《红的日记》平添一股超现

实的“真实”气息。

冯铿为小说主人公起名为“马英”,

似取“马宁”之谐音。马宁在加入中国共

产党时,即用“马英”作为党内代号,以

作纪念。

《红的日记》(又名《女同志马英的日记》)的发表

《前哨》将《红的日记》作为“被难同

志遗著”发表在“纪念战死者专号”上。

此后的有关研究文章和专著,都以此为

《红的日记》的首次发表。

实际情况是,《红的日记》早在1930

年冯铿活着的时候就已发表。

1930年10月16日,北新书局出版

《现代文学》第四期即刊发冯铿日记体

小说《女同志马英的日记》(又名《红的

日记》)。《现代文学》第四期出版后,立

遭当局查禁。或为避免读者质询,北新

书局很快又发行了这一期的一个新版

本。慕亭兄帮忙找到了《现代文学》第四

期这两个版本,即学者丁景唐所谓初印

本和重印本:封面均相同,其差别在于目

录、内页、以及编辑后记中的相关部分。

《现代文学》第四期(初印本)目录

页显示“女同志马英的日记……冯铿

(81)”,内页从81页到98页是冯铿小说

《女同志马英的日记》。编者赵景深见过

“原稿”后在《编辑后记》中推荐:“冯铿

女士的创作在《拓荒者》上发表很多,她

这一篇《女同志马英的日记》是属于‘从

军日记’之类的,撇开思想方面不说,在

艺术方面似乎是极其锤炼的。其中写月

夜泅河夺城,能使我们深深的印入脑

际。这篇实在值得我们特别介绍。”

《现代文学》第四期(重印本)目录

页则为“法国文学家论美国……谢康

(81)小泉八云童话三篇……徐调孚

(85)”,内页从81页到84页:谢康的巴

黎通信《法国文学家论美国》;从85页到

97页:徐调孚译作《小泉八云童话三篇》

(即《失檲妇》《蜘蛛精》《画猫孩》三篇);

第98页为徐霞村编《法国文学史》(北新

书局出版文学史丛书之一)广告。赵景

深《编辑后记》中对冯铿小说的推荐被

删去,增加了对徐调孚及其作品介绍:

“徐调孚是《世界少年文学丛刊》(开明

版)的编者,译有科罗狄的《木偶奇遇

记》和安徒生的《母亲的故事》。”

另外,《现代文学》第六期刊布《现

代文学总目》,即第一期到第六期所有

文章目录,其中亦无冯铿《女同志马英

的日记》任何消息。

需要注意的是,《前哨》中《红的日

记》错漏颇多,难懂或读不通的地方比比

皆是,将其与《现代文学》之《女同志马英

的日记》作互校,发现文字有异的地方达

六十处以上,至於标点符号的不同之处

更是数不可数。《现代文学》上的文字更

忠实于冯铿原稿,这为重版《女同志马英

的日记》提供了一个较好的底本。在现代

出版史上,这样的事例绝非孤例,可称之

为“现代期刊的版本学问题”,学者张伟

对此问题有专文论述,此不赘言。

尽管北新书局对《现代文学》第四

期做了“手术”后的发行,但该杂志在

发行到第六期后停刊,与《北新半月刊》

合起来创刊《青年界》杂志。赵景深晚年

回忆关于《现代文学》停刊原因称,“因

刊登谢六逸译的片冈铁兵新兴小说理

论(即谢六逸翻译日本片冈铁兵的《新

兴小说的创作理论》——笔者注),被国

民党禁止、停刊。”但丁景唐访问赵景深

时,赵又言:《现代文学》因刊登藤森成

吉的日本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理论(即适

夷 翻 译 藤 森 成 吉 的《高 尔 基 访 问

记》——笔者注)而受到国民党警告,就

自动停刊。综合看,《现代文学》停刊或与

其发表日本方面革命文学内容有关。

《女同志马英的日记》(又名《红的日记》)的域外传播

冯铿等人被杀后,与中国左联联系

紧密的日本人士山上正义(即林守仁)

和尾崎秀实(笔名白川次郎)编写过纪念

左联五烈士的小册子,即日本东京四六

书院于1931年 10月 1日印刷、10月 5

日出版发行的“国際プロレタリヤ文学

選集(国际无产阶级文学选集)”第 3

册《支那小説集·阿Q正傳》。据1931年

10月19日《鲁迅日记》:“十九日 晴。尾

崎君赠林译《阿Q正传》一本,即转赠文

英”。可见鲁迅对这本小说集的态度。该

书封面上印《支那小説集·阿Q正傳》黑

体美术字,左下侧印有黑、白、红三色套

印的带有版画风格的两个工人形象,其

中一人左手持铁锤,高举右臂作指引

状,另一人右手持棍作跟随响应之势,

并标注“K.YO”,似为插画者签名,右下

侧印有“35sen”,意指书籍定价“35

钱”。书脊顶端用小字印“国际无产阶级

文学选集”,下面是书名和“魯迅著·林

守仁譯”字样。从封面看,这是一本鲁迅

《阿Q正传》日译本。但翻阅全书内容,

会发现这是为纪念冯铿、柔石等人而编

印的一本经过周密安排、精心设计、共

同筹划、富有深意的纪念集。

据夏衍回忆:这本《五烈士作品选

集》后来经过考虑,为了便于在日本出

版发行,决定这本书的封面只写鲁迅的

《阿Q正传》,在《阿Q正传》后面加上五

烈士的作品。

该书编译者尾崎秀实用“白川次

郎”笔名写于1931年5月23日序文《谈

中国左翼文艺战线的现状》中谈到:

这个短篇集的出版,原来的计划是由

左联战士沈端先单独负责的,后来由于他

实在太忙,因而我们也协助了他的工作,

共同参加这一工作的有沈端先、林守仁、

田泽清、水木两作、白川次郎等人。……所

有的译文都曾经过沈端先的校阅。

最后,使我们非常高兴的是,由于

我们苦心搜集的结果,我们得到了牺牲

者之一——女作家冯铿所作《女同志马

英的日记》的原稿,它的翻译主要是由

田佐夫担任的。又,我们这一小小的工

作,得到了中国左翼作家联盟诸君的莫

大助力,特地在此表示感谢。

书中《冯铿小传》则提到:

这里介绍的《女同志马英的日记》,

是一篇以红军生活为题材的很有意义

的作品,也许可以称为她的代表作。这

篇作品原来发表于《现代文学》第四期,

不久,北新书局暂时被封,这本杂志也

被没收。我们经过苦心寻访,终于得到

这篇作品的原稿。在原稿上,有着《跃动

的生活》《断片》《女同志马英的日记》

《红的日记》等等不同的标题,显示了作

者苦思的痕迹,但最后遗留下来的,则

是《红的日记》四个字。不过我们还是采

用了《女同志马英的日记》这个标题。

从以上信息可知:

其一,该书由尾崎秀实、山上正义

与“左联”成员共同筹备执行而成。原计

划由夏衍(沈端先)编选,因其工作太

忙,“未单独负责”,但编选内容,经双方

商议,后由尾崎秀实、山上正义及田佐

夫等译成日文,最后由夏衍校阅。

其二,书内序文《谈中国左翼文艺

战线的现状》和《冯铿小传》均提到《女

同志马英的日记》,日译参考冯铿原稿,且

知原稿题目为《跃动的生活》《断片》《女同

志马英的日记》《红的日记》等,但冯铿“苦

思”修改后决定题目为《红的日记》。至于

日译依然采用《女同志马英的日记》这一

标题,或有两个考虑:一是尊重冯铿原初

发表意愿,即《现代文学》第四期上的题

目;二则为了让日本读者易于理解。

东京四六書院发行《支那小説集·

阿Q正传》收录《女同志马英的日记》应

为冯铿作品首次域外传播。

文学史对《女同志马英的日记》(又名《红的日记》)的评价

冯铿《女同志马英的日记》自发表

后,其发表意义远大于作品内容。赵景

深认为“在艺术方面似乎是极其锤炼

的……实在值得我们特别介绍。”学者

丁景唐则称小说“歌颂了革命,歌颂了

红军和人民群众的伟大力量。”学者卜

束提出小说是生活在国统区的作家最

早描写工农红军的作品,更是中国现代

文学史上第一批直接反映和热烈讴歌

革命根据地红军战斗事迹和工农群众生

活的作品。夏济安对该小说的看法则不

同:“潦草邋遢,纯粹是日记的笔法,”“她

(冯铿)的作品无论数量或品质都不足以

使她与小说家胡也频和柔石或诗人殷夫

相提并论。”耐人寻味地是,直到1986年

广州花城出版社才出版了冯铿唯一著作

集《重新起来》,其中收入《红的日记》。

附注:本文写作参考了学者马宁、夏

济安、丁景唐、张伟等相关研究论文,以

及杜丽秋《冯铿小论》(载《中国现代文学

研究丛刊》1981年第1期)、卫公《冯铿传

略》(载《新文学史料》1986年第2期)、彭

耀春《冯铿创作论》(载《南京社会科学》

2001年第 4期)、罗久蓉《近代中国女性

自传书写中的爱情、婚姻与政治》(载

《近代中国妇女史研究》2007 年第 15

期)、戈宝权《无产阶级的战斗风格——

谈鲁迅为〈阿 Q 正传〉日译本所写的校

释》(载《革命文物》1976年第 1期)以及

卜束《冯铿与〈红的日记〉》(载《瞭望》

1990年第15期)等论文中相关史料的考

证,因报刊体例所限,未及一一注明,特

此说明。

(作者单位:陕西师范大学)

《前哨》封面

冯 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