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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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BIBLID1683-9757200513P.81~122 2005 6 81~122 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分析 伍碧雯 摘要 英籍作家張伯倫(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於 1899 年出版的德 文著作《十九世紀之基礎》(Die Grundlagen des XIX Jahrhunderts),甫 上市,立即吸引德國讀者的注意,成為書籍市場的暢銷書,同時也引發 德國社會持續數年的「張伯倫現象」(The Chamberlain case)。張伯倫在 書中陳述基督新教對抗猶太教、日耳曼種族對抗猶太種族、正統歐洲文 化反擊外來入侵的異質文化、新世界與新文明將排拒與清除老舊陳腐的 世界與文明……等等極端對抗性的思想。他將這些原本個別的種族、宗 教、文明論點整合,使之產生緊密的關連性,而且形容為不可迴避的生 死對抗。這種極端的論點廣泛被德國各階層人士討論,德皇威廉二世也 深受吸引,成為張伯倫作品的忠實讀者。本論文主要探討張伯倫的寫作 動機,分析其作品的特殊論點,並考察其論點的傳承性與影響。 關鍵詞: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日耳曼種族、反猶主義 國立台北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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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 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 … · 倫的自傳,以及他與威廉二世之書信集為史料,探討作者的寫作動機、

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BIBLID1683-9757﹙2005﹚13P.81~122 2005 年 6 月,頁 81~122

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分析

伍碧雯

摘要

英籍作家張伯倫(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於 1899 年出版的德

文著作《十九世紀之基礎》(Die Grundlagen des XIX Jahrhunderts),甫

上市,立即吸引德國讀者的注意,成為書籍市場的暢銷書,同時也引發

德國社會持續數年的「張伯倫現象」(The Chamberlain case)。張伯倫在

書中陳述基督新教對抗猶太教、日耳曼種族對抗猶太種族、正統歐洲文

化反擊外來入侵的異質文化、新世界與新文明將排拒與清除老舊陳腐的

世界與文明……等等極端對抗性的思想。他將這些原本個別的種族、宗

教、文明論點整合,使之產生緊密的關連性,而且形容為不可迴避的生

死對抗。這種極端的論點廣泛被德國各階層人士討論,德皇威廉二世也

深受吸引,成為張伯倫作品的忠實讀者。本論文主要探討張伯倫的寫作

動機,分析其作品的特殊論點,並考察其論點的傳承性與影響。

關鍵詞: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日耳曼種族、反猶主義

國立台北大學歷史學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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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伍碧雯╱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分析

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分析╱伍碧雯

一、世紀末的暢銷著作──《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出版

二、張伯倫的寫作動機──規劃日耳曼人在新世紀的時代使命

三、《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寫作架構與三大核心主題

四、《十九世紀之基礎》論點的承先與啟後

一、世紀末的暢銷著作──《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出版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西方歷史學界探討近代德國種族理論與反

猶思想的著作中,均相當重視 1899 年英國籍的文史工作者張伯倫(H. S.

Chamberlain, 1855-1927)以德文寫作出版的《十九世紀之基礎》(Die

Grundlagen des XIX Jahrhunderts )。德國歷史學家費雪(Fritz Fischer)

認為這部厚達一千○四頁的德文著作,在當時深刻影響了德國社會的精

神層次;1流亡美國的歷史學者摩斯(George L. Mosse)則視此作品結

合了當時德意志的「本土思想」(Volkish thought)與優越的日耳曼種族意

識型態,而且張伯倫刻意以整體西方文明的興衰歷程為探討主軸,目的

是替日耳曼種族指出樂觀且美好的未來; 2 美國歷史學者費爾德

1 Fritz Fischer, Krieg der Illusionen. Die deutsche Politik von 1911-1914 (Düsseldorf:

Droste Verlag, 2000), p. 66. 2 George L. Mosse, The Crisis of German Ideology. Intellectual Origins of the Third Reich

(New York: Howard Fertig, 1998), pp. 9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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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ffrey G. Field)於一九八○年代出版的專論中則表示,張伯倫善於

運用語詞的力量,在書中交互激烈的討論文化、宗教、種族與政治等議

題,反映出威廉二世時期,德國中產階級的民族沙文主義心態。3《十

九世紀之基礎》在出版之時,即引發德國社會持續數年的所謂「張伯倫

現象」(The Chamberlain case),因為這本暢銷作品不僅被一般德國群眾

廣泛閱讀,而且在文學性與政治性的討論會、歷史學會、哲學演講上,

也都成為談論的焦點,也是「所有有知識與有教養的人,每天談話的主

題」。4音樂家華格納的太太柯絲瑪華格納(Cosima Wagner)在 1899 年

底寫給張伯倫的信中也提到:「我必須告訴您,您的名字經常地在柏林

被提到,當然是因為您的『基礎』一書,是所有階級人士最常閱讀的書

籍」。5

《十九世紀之基礎》不僅轟動德國社會,其中的論點也震撼了德皇

威廉二世(Kaiser Wilhelm II,1859-1941)。威廉二世於 1901 年寫給張伯

倫的信中,有以下的盛讚之詞:

從來沒有人知道我們與印度-亞利安的來源有關!而現在所有

那些在我心中大量沈澱堆積的古亞利安──日耳曼成分要逐漸

成長……破殼而出!就在此時,您出現了,您神奇魔術的一擊,

把混亂渾沌整理成井然有序,把光亮引入黑暗中,指出必須追尋

與完成的目標,您澄清了原本模糊的德意志福祉之預感,指出了

依循的方向,以及最終要達成的人類幸福。……您意味深長的呼

喚著日耳曼人:「拋下你們的爭吵與繁雜瑣事,你們在世上的使

命是:當上帝的工具,要傳播祂的文化、祂的意旨!為此你們要

深化、維護你的語言,並且透過學術、啟蒙與信仰」,這真是拯

3 Geoffrey G. Field, Evangelist of Race. The Germanic Vision of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81), pp. 225-226. 4 同上,頁 226。 5 1899 年 12 月柯絲瑪華格納寫給張伯倫之信,參閱: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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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啊!去做吧!您知道嗎,我親愛的張伯倫先生,我感覺到您的

手與我同在,您完全知道我內心的想法。6

藉由《十九世紀之基礎》的閱讀,威廉二世與張伯倫兩人從 1901

年起,有長達二十年以上的通信關係,此書成為雙方建立深刻友誼的起

始點,建立了「讀者──德意志皇帝」與「作者──英國籍的日耳曼迷」

之特殊關係。《十九世紀之基礎》因備受皇帝青睞,而被指定為「普魯

士教師協會」之必讀教材。7

1899 年這部長達一千多頁的德文著作甫上市,立即成為書籍市場

的暢銷熱賣著作,同一年即再版印刷;1906 年出版平裝本時,十天之

中即賣出一萬本;至 1915 年此書已賣出超過十萬本以上。81918 年當威

廉二世時代結束,進入威瑪共和時期,此書仍持續再版;1932 年時印

製到第十七版,至 1935 年納粹政權時期已印製第十九版,後來甚至印

製達第二十八版,估計總共至少有二十五萬冊賣出。9可觀的銷售數量,

以及在德國書市的長期暢銷與印製版次,使得這部日後曾被批判為「荒

謬可笑感覺之世界觀的混雜物」,對於當時德國社會大眾的影響力應不

可等閒視之。10

6 此為德皇威廉二世於 1901 年 12 月 31 日於波茨坦之居所「新皇宮」(Neues Palais)

寫給張伯倫之信。參見: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Brief und Briefwechsel mit Kaiser Wilhelm II., Bd. I.: 1882-1915 (München: F. Bruckmann A.G., 1928), p.142.

7 Helmut Berding, Moderner Antisemitismus in Deutschland (Frankfurt am Main: Suhrkamp, 1988), p.150.

8 參閱:Geoffrey G. Field, Evangelist of Race. The Germanic Vision of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p. 225.

9 有關《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出版資料請參閱: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Ungekürzte Volksausgabe (München: F. Bruckmann A.G., 1935).其封面內頁的出版資料,以及 Ralf Mertens,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und die nationalsozialistische Ideologie’, Historische Mitteilungen, 6. Jg. (1993), p. 181, 註 1,其中引用 William L. Schirer 之記錄。本論文以下引用《十九世紀之基礎》之原文均出自 1935 年之第十九版。

10 Ralf Mertens 在其論文中形容張伯倫的作品是「種族思想體系、反猶主義與使人產生荒謬可笑感覺之世界觀的混雜物」,參閱:Ralf Mertens,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und die nationalsozialistische Ideologie’, p.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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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語文的翻譯本方面,1909 年翻譯為捷克文後,1911 年翻譯

為英文,並在英國與美國同時出版,1913 年法譯本出版。11《十九世紀

之基礎》翻譯為外文後,亦在國外獲得許多評論。英國方面的評論中有

稱此書為「學問之標竿」、「完全的生命展現,充滿清新而清楚的想法」、

「充滿獨特豐富的理念」,12英國劇作家蕭伯納(Bernard Shaw)甚至盛讚

此書為「一部大師之傑作,真正的學術性的歷史作品!張伯倫並未引起

思想的混亂,相反地,他消除了它…如果錯過此書,就會發現長時期無

法與政治性的、社會性的討論相銜接」。13法國的評論則截然不同,由於

德、法兩國長期互相敵視,使得 1913 年法譯本出版時,被評為替泛日

耳曼主義代言。1915 年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法國書評嘲諷張伯倫為

「一個極聰明的人,不可理喻的思想混亂……一個人的思想沈淪」,甚

至批評此書是基督教文化在德國崩潰破產之象徵。14

這部二十世紀初期轟動德國書市,擁有廣大讀者群,也引起德皇注

目的作品,其內容究竟有何特殊之處,得以一再重新印刷,甚至翻譯成

多國語文?本論文將以《十九世紀之基礎》、張伯倫的短篇文章、張伯

倫的自傳,以及他與威廉二世之書信集為史料,探討作者的寫作動機、

分析《十九世紀之基礎》中所呈現的特點──作者以哪些主題建構全

書?以何種角度、立場進行主題的論述?作者的論點有何特殊性?此書

的出版與當時德國政治與社會環境之關係為何? 後從承先與啟後的

觀點,考察此書論點的傳承性與影響,藉此評判此書的歷史價值與意義。

11 參閱:H.S.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1935. 封面內

頁之資料。 12 此處引用 Léon Poliakov, Der Arische Mythos. Zu den Quellen von Rassismus und

Nationalismus (Hamburg: Junius, 1993), p. 357. 13 同上。 14 同上,頁 357-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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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張伯倫的寫作動機──規劃日耳曼人在新世紀的時代使命

英國籍的張伯倫在十九世紀的 後一年,以德語完成了一部反省歷

史、關懷當代、思考日耳曼人集體生存的著作。他的寫作動機就是要在

世紀之末,找尋形塑十九世紀的「基礎」(Grundlagen),並且對於這些

基礎進行歷史溯源、解釋、反省與批判,進而指出他所寄望的日耳曼人,

在新世紀中所擔負的時代使命。15在《十九世紀之基礎》第一版的前言

中,他說明自己並非以學者的身分面對這些課題,更不是在象牙塔中,

以脫俗的立場批判當代,而是以實際生活於當代的今日之子的身分,「以

一個有意識的日耳曼人之立場」(von dem Standpunkt eines bewussten

Germanen),來瞭解生處的時代問題且批判之。16他期許此書的讀者群,

不僅侷限於專業歷史學家,更是廣大「有教養、有知識的圈外人士」(die

gebildete Laienwelt),他認為這種研究成果,應該是普及為社會大眾共

享得知。17他雖然是學術圈外的文史工作者,但是卻十分自信擁有與學

術圈內歷史學者同等的分析能力,能夠進行歷史與當代大問題的嚴謹研

究。

張伯倫原是英國人,但是極度崇拜德意志語言、文化與思想,甚至

認同日耳曼民族,視日耳曼民族為歐洲文化的創造者與歐洲文明的拯救

者。他在 1919 年出版的自傳中,分析自己對於德意志文化、語言的親

近感來自兩方面:一方面受到母親純正北方日耳曼人血統的影響,而且

在襁褓時期,母親已決定用德語與他交談;18另一方面他在十五歲時,

15 H.S.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p. XV. 16 同上,頁 17-18。 17 同上,頁 34。 18 張伯倫在自傳中指出,母親雖為蘇格蘭人,但是血統來源為北日耳曼人;張伯倫的

父親為英格蘭人,血統來源則較多元。在自傳中張伯倫也提到,他一歲多時,母親即過世,但是他保有一封在六個月大時,母親所寫的信,其中表示:「我已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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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來自普魯士地區的德語家庭老師教導,啟蒙了他對於德語、德意志

思想與文化的瞭解與熱愛。19因此儘管出生於英國,父母也都是英國人,

但是他在二十歲時已決定留在歐洲不去殖民地,而且要遠離英國,到德

國定居,完全轉向德意志文化。20在自傳中他表示,二十一歲時已充分

感覺到:

我和德國人可以互相理解,這種感覺我從未在英國人身上感覺

到……我變得如此的非英格蘭(unenglisch),甚至只要想到英國

與英國人,我就不快樂」、「我越接觸其他民族,我越認識其他來

自歐洲各地、各階級、無論有知識或是沒有知識的人,我就越熱

愛德國與德國人。我相信歐洲的未來-甚至世界文明,一定要依

靠德國…德國人有極大的天賦,因此他們的任務使命也是非常偉

大的。21

儘管張伯倫在自傳中理性分析這股「棄英投德」驅動力的來源,而

且認定股驅動力貫穿他的一生,使他不僅要成為德國人,更要為日耳曼

民族發聲代言,但是他的分析現今讀來仍然十分模糊且神秘。

張伯倫從未任教於大學與學術研究機構,然而他在《十九世紀之基

礎》的內頁特別標明,其著作已經由維也納大學校長的認定,為一符合

學術與哲學論證的作品。22因此他認為這是一本被認可的標準且嚴謹的

學術著作。在第一版前言中,他先是謙稱自己是「一個沒有學問之人」

從一開始就用德語和這個孩子交談;如果這個孩子錯失了熟悉這個困難語言的機會,那真是太可惜了!」對於未曾經歷母愛的張伯倫而言,學習德語可能成為與母親連結的象徵,可參閱他於 1919 年所寫的自傳 Lebenswege-Meines Denkens (München: F. Bruckmann A.G., 1923), pp.11-15。

19 參閱:H.S. Chamberlain, Lebenswege-Meines Denkens, pp.54-58. 20 同上,頁 59。 21 同上,頁 59-60。 22 《十九世紀之基礎》一書內頁即寫明,此書經由維也納大學校長,亦為生理學者韋

斯納(Julius Wiesner)博士教授的認定,為符合學術性與哲學論證的作品,參閱:H.S.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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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in ungelehrter Mann),但是,「正因為沒有學問,使之有勇氣要行動,

要讓一些優秀的人感到驚訝。當然作者必須很清楚知道:他的意志力與

能力需配合一致。如此的行為就如同歌德所言:『再渺小的人也可以完

整,只要他轉動其能力與技巧的內在侷限』」。23接下來他表示自己並非

完全沒有學術訓練,只是「命運的安排使其遠離所選擇的生涯規劃……

在年輕時期接受自然研究訓練,形成了對於方法學之深刻印象,以及對

於事實之絕對尊重,更重要的是始終保持了對學術之崇敬與熱烈的喜

好。」24在謙虛的口吻中顯現了張伯倫強烈的自我肯定,他雖然表明了

對於學術、學問的尊崇與看重,但是立刻解釋,還有比學術、學問更高

貴,而且更神聖者,即「生命的本身」(das Leben selbst)。他聲稱,這

並非泛指「人類」(Menschengeschlecht) 生命的本身,而是特別指稱「世

界上真正的日耳曼人」(echte Germanen auf der Welt)。25對於這個「真正

日耳曼人」生存問題的關切,成為整部著作的主軸,也是張伯倫畢身的

終極關懷。26

張伯倫的寫作動機可視為欲效法前一世紀啟蒙智士對於全人類歷

史發展、生存與延續的關懷與思索,因此他在書中旁徵博引德意志啟蒙

學者之詞,例如:認同萊辛(Gotthold E. Lessing)的觀點,認為歷史之

目的在照亮理性;肯定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的見解,強

調人類在歷史中所得到 好的,便是歷史所引發的積極熱情。27但是他

在書中所呈現的並不真如啟蒙學者,以廣泛開闊的全人類為思考對象,

而是將歷史文明發展核心的主角,窄化侷限於日耳曼民族。藉著《十九

23 H.S.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p.XI. 24 同上,頁 XV。 25 同上。 26 張伯倫在第一版前言所稱的「真正日耳曼人」,在第十四版的前言中改用更精確的

用詞「起源於北歐的人種 - 即 homo europaeus,斯拉夫克爾特日耳曼的歷史」,參閱:H.S. Chamberlain, Rasse und Persönlichkeit, Aufsätze von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München: F. Bruckmann A.G., 1925), p.189.

27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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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之基礎》,他要為即將結束的十九世紀劃上歷史反省的句點,也要

替日耳曼民族在新到來的世紀,規劃藍圖與提出發展路徑的指引。雖然

終目的,誠如他自己所言,是普遍的「照亮理性」與「喚起熱情」。28

但是他這種積極關懷、思考與寫作的態度,以及強烈的時代使命感,事

實上卻只針對日耳曼民族而已。

張伯倫特別關注日耳曼民族問題,乃是反映出當時代部分德國知識

分子的普遍焦慮:1871 年快速整合成的德意志帝國,在國際舞台上是

新的民族強權,但是社會內部矛盾重重,例如:外表整合的德意志帝國,

實質上是普魯士的擴大,因此國內南、北分裂,人民缺乏具體的民族認

同與共同的世界觀。宗教曾經是有效的整合利器,但是在十九世紀已然

失效,何者可以取代宗教功能而整合各區的德國人民,使其對於國家民

族有認同感、產生歸屬感,甚至以身為德國人自豪?積極找尋並塑造德

意志的民族認同,在當時被視為有迫切必要性,一方面英、法等國際強

權已是歷史發展下的成熟民族國家,比較之下,1871 年才成立的德意

志帝國則是尚在摸索民族認同的新生兒,民族強權的根基還不夠穩定;

二方面國內已興起來勢洶洶的社會主義,號召工人群眾跳脫祖國認同的

侷限,轉而認同自己是被壓迫階級,這亦不利於國內各社會階層之團結

整合;此外隨著工業革命的持續進展,大眾社會來臨,大眾文化興起,

使得傳統價值觀備受挑戰,傳統文化凝聚民心之功能驟減;那麼社會的

凝聚力何在?國家的認同與發展方向何在?如何使一個強權國家產生

相輝映、相搭配的文化內涵,使得強權民族與文化民族──政治強勢與

文化強勢──二者得兼,立足於世界?這些問題成為主政者與張伯倫此

類型知識分子的思考重點與關懷課題,他們焦急的想為撕裂的德國社會

尋求出路。在此情形之下,民族主義、種族意識型態──強調日耳曼種

族的優越性、反猶、排猶──製造社會大眾的共同敵人、轉化傳統普世

28 同上,頁 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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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基督教信仰為單一民族或種族的宗教信仰……等等強調集體性的意

識型態,都成為可運用的手段與利器。29而這些意識型態必須廣泛被社

會大眾所知悉,甚至必須內在化為全民意識型態。《十九世紀之基礎》

可視為為以上數種集體性意識型態所做的普及宣導。

三、《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寫作架構與三大核心主題

張伯倫以「舊」、「新」的對比性來切割與建構《十九世紀之基礎》

全書。屬於「舊」的部分乃指舊世界、舊文明的起源與內容,其中包括:

第一部分:舊世界的遺產(Das Erbe der Alten Welt)──希臘與希臘

化時期的哲學、藝術等文明成就;羅馬共和與帝國的理念、法律成果;

基督教的出現與發展。在論述之中均穿插有關閃族、猶太人的問題。

第二部分:繼承者(Die Erben)──歐洲中古時期的種族遷移與混

種;猶太人在歐洲大陸的出現、猶太宗教文化的特質;日耳曼人踏入世

界歷史的舞台、日耳曼人的生理與精神特質。這部分的論述中開始強調

「種族」(Rasse)的重要性。

29 1931 年德國哲學家雅斯培(Karl Jaspers)認為,當代德國有國家危機、文化危機、

人存在的危機,一切都有疑問,是一個朝向現代的「過渡時期」(Übergangszeit);德國歷史學者分析這個「過渡時期」始自十九世紀初期,德意志地區受到法國大革命的影響,已呈現「現代性的不安」(Unbehagen an der Modernität),而一直延續至十九世紀下半葉的威廉二世時代,這種「不安」仍持續存在並未減輕:德國是新的帝國,威廉二世本人有現代觀念、理想主義,但是他的政治結構仍走在開明專制的「老」路上,換言之,以老舊的政治結構實無法應付社會階層劇烈變動、大眾文化與多元文化出現、無法完成國家走向現代,並開啟民族整合。參閱:Rüdiger von Bruch, ‘Wilhelminismus – Zum Wandel von Milieu und politischer Kultur’, Uwe Puschner /Walter Schmitz / Justus H. Ulbricht (Hg.) Handbuch zur >Völkischen Bewegung< 1871-1918 (München:K.G. Sauer, 1996), pp.3-41;Heinrich August Winkler, Deutsche Geschichte vom Ende des Alten Reiches bis zum Untergang der Weimarer Republik (Bonn: Bundeszentrale für politische Bildung, 2000), pp. 317-326; Jackson J. Spielvogel, Hitler and Nazi Germany. A History (New Jersey: Upper Saddle River, 2001), pp.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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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抗爭(Der Kampf)──歐洲中古時期的政、教對立與衝

突。這部分探討早期民族主義對抗非民族、超民族的天主教普世主義。

屬於「新」的部分,乃指新世界、新文明、新救世主的出現,其中

所處理的課題涵蓋西方近代史的重要發展事項,包括:日耳曼人創造新

文化、義大利文藝復興、地理大發現、現代科學發展與科學理念、工業

革命、現代資本主義、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法國大革命、近代的音樂、

藝術與文化成就……均被歸類為新世界的內涵。張伯倫強調「新」,乃

有破舊立新之意。他認為積極掙脫舊世界、舊敵人的束縛,歐洲文明才

得以重生與重新開展,而這種歷史使命的完成,只能由文明的新血、新

救世主──日耳曼人,對抗老、舊、反基督的猶太人來達成使命。張伯

倫視日耳曼人與猶太人的對峙為種族之間的競爭,更是「歐洲基督教─

─日耳曼種族文明」與「非歐洲的猶太教──猶太種族文明」的生死鬥

爭,但是「歐洲基督教──日耳曼種族文明」能否贏得勝利?是他甚為

焦慮之處。

《十九世紀之基礎》可視為一部歐洲通史之作品。張伯倫企圖完整

呈現歷史的立體與多元面貌,因此書中歷史課題相當紛雜,他急切要綜

觀歷史的全貌,展現他的歷史思考深度與關懷廣度。但是藉由引言的閱

讀,比較容易掌握他在龐大寫作架構之中,真正要處理的三大核心主

題:第一、耶穌誕生與基督教之歷史意義;第二、猶太人的危險性及其

對於世界之威脅;第三、日耳曼人於十二世紀之甦醒與創造、領導新世

界。對此三項主題,他都從早期文明的產生、發展為切入點,進行歷史

回溯,進而與當代現象連結。這其中亦涉及了基督教歐洲中心思想、亞

利安與日耳曼種族的優越論調,以及反猶思想。張伯倫不避諱在論述中

混雜綜合上述思想,而且提出主觀的堅定論調,他甚至以此做為自己特

殊歷史觀與世界觀的呈現。因此《十九世紀之基礎》能否被視為客觀嚴

謹的學術著作,已值得質疑。也由於論述中的日耳曼種族優越論與反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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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他因而被歸類為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德國社會極端的民族主

義者、種族理論者與反猶分子。以下分析他對於三大核心主題的論證:

(一)耶穌誕生與基督教之歷史意義──從基督新教神學立

場分析

追尋十九世紀的形成軌跡,張伯倫將時間點回溯至耶穌誕生之時

刻,「耶穌基督之誕生在整體人類歷史上是極具意義的日子……從誕生

的此刻,歷史才開始。」30張伯倫在極富宗教哲學的歷史觀中,甚至批

評:

那些至今仍未歸屬於基督教與基督文化之民族 - 中國人、印度

人、土耳其人等等 - 他們都沒有真正的歷史,他們只有單方面

由統治家族而來的大事年表、殺戮紀事。31

張伯倫認為他們都是處在停滯狀態、像動物般的生存而已。他並不

否認在耶穌誕生之前,文明古國也有重大成就,例如:「印度之思想、

巴比倫之學術、中國之技術……但是他們的歷史都缺乏偉大道德人物出

現之時刻」。32張伯倫認為,唯有偉大道德人物之出現,才能喚起每一個

人對生存的世界產生清楚的自覺意識,進而積極塑造世界,而耶穌就是

他所指稱的「偉大的道德人物」。33他強調耶穌與基督教的深刻意義在

於:使每一個人發現自己內在非凡的意義與價值;但是這並不代表每個

人的命運就會幸福與順利,相反地,由於人的意義與價值之發現,使受

苦的悲劇在人的生命中產生,而「正是藉由悲劇,才使得歷史充滿人性

的內涵」,那些非基督教世界由於缺乏耶穌這種角色,因此毫無意義可

30 H.S.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pp. 46-47. 31 同上,頁 47。 32 同上。 33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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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93

言。34

透過與佛教的比較,張伯倫突顯了基督教的特質。他認為起源於印

度之佛教強調:人要放下、擺脫一切的愛、希望、慾望,因為「生命中

沒有別的,就是只有痛苦」;人唯一要做的就是「從痛苦中解脫;這種

解脫就是死亡,達到『空』(Nichts)的境界」。35他批評此種想法根本是

拒絕生存的意念,「活著等死 - 這就是佛教之本質。我們可以說佛祖

的生命就是活著的自殺。……佛祖只為了死亡而活著,只為了最終不可

抗拒的死而存在,走向涅盤(Nirwana) - 『空』。」36他評論佛教與基

督教 根本之差異在於:前者以「生命之拒絕」(Abwendung vom Leben)

為 宗 教 本 質 , 佛 家 所 講 的 是 走 向 死 亡 ; 而 後 者 則 提 供 「悔過」

(Umkehrung)、「新生」(von Neuem geboren werden)與「進入永恆生命」

(ins ewige Leben)的可能方法,並積極找尋生命的新方向。37若是只把基

督教視為愛的宗教,張伯倫認為那是膚淺的觀點,因為耶穌要人們捨下

一切跟隨祂,目的是積極尋找生命的新意義,耶穌的生命歷程就是積極

尋找與積極奮戰的宣言,「祂的出現,就世界史的意義而言,是一種新

人類型態的出現」,是「新亞當」。38他推崇耶穌的出現,為人類的道德

文化塑造了基礎,耶穌喚醒了在人類內心千年掙扎的道德意識。39帶著

「天不生耶穌,萬古如長夜」的感嘆,張伯倫在宗教哲學的脈絡中,分

析比較兩種宗教,所得的 後結論是:

佛祖代表著一個窮途末路文化的衰頹下場;相反地,基督代表新

的一天之早晨,祂使得年老的人類再度回春,祂也是年輕生氣蓬

34 同上,頁 49。 35 “das einzig Erstrebenswete ist der Tod, das Eingehen in das Nichts.”, 參閱:同上,頁

232。 36 同上。 37 同上,頁 233-234。 38 同上,頁 239。 39 同上,頁 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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勃印歐人的上帝,在祂的十字架之下,舊世界的廢墟中逐漸建立

起新文化。40

無論張伯倫對於佛教的認知是否有誤,從以上論述中可看出,他極

度推崇基督教對於生命的熱情張力、道德與文化的主動塑造力量。他認

為基督教是古文明長期把持的舊世界中,一股巨大的新生力量,而且新

的、年輕的衝力,有能力拯救舊的、衰老的世界,使之脫胎換骨。張伯

倫並未強調耶穌的神性,反而將焦點放在耶穌是新的、年輕的象徵,而

體現繼承這種新的青春活力者,則是「印歐人」、「日耳曼人」。所謂舊

的、衰老的世界,張伯倫並未大篇幅在前述佛教的世界-印度、中國、

亞洲、東方──持續打轉,反而以猶太人的世界為批判重點。在這種既

定的立場之下,原本以處理基督教歷史意義、基督教與其他宗教比較為

重點的內容,也因而充滿諸多對於猶太人的批判。

張伯倫毫無掩飾的表達他在宗教層次的反猶、排猶立場。 明顯的

論點例如:耶穌基督不是猶太人,在「種族的屬性」(Rassenangehörigkeit)

上不是猶太人;41耶穌所傳的道,本質上是非猶太的(unjüdisch);42「世

界上沒有比猶太教更違抗基督者,而且自始至今都如此」、「我們無法想

像猶太生活的空洞荒蕪,例如沒有藝術、沒有哲學、沒有學術」;43猶太

教的耶和華(Jahve)是「獨裁的聖像」(Inkarnation der Willkür),是「不受

限制的獨裁」(die unbeschränkte Willkür);44張伯倫批判猶太人對於耶和

華的信仰,其實是閃族原始的偶像崇拜,正因為猶太教、猶太文化的貧

乏,反而提供了「出現新宗教理念的適當基礎,也就是對於上帝的新詮

40 同上,頁 245。 41 同上,頁 53 之正文與註 1 與頁 266。 42 張伯倫在此欲說明的是:耶穌生活在猶太人的環境中,為了使祂的道能影響週遭猶

太人,因此有適應猶太人的時候,例如對於意志 (Wille)的強調是染上猶太色彩,但是

在 深層的部分,耶穌所傳的道是非猶太的。參閱:同上,頁 284。 43 同上,頁 269。 44 同上,頁 285-2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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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45

張伯倫站在基督新教的立場發言,無法否認猶太教是西方基督教發

展的根源,他並不視此根源為一項錯誤,但是卻嚴詞批評此根源為停

滯、腐朽。他認為宗教的動態發展,才是充滿生命力的展現,因此必須

擺脫老、舊猶太教的糾纏與影響。在論述耶穌誕生與基督教歷史意義的

主題結尾,他提醒讀者,當代十九世紀的基礎,乃是承襲自歷史,而且

深受過去的影響,因此自古而來的「有威脅、有危險的特殊猶太想法」

仍影響著當代,他因而呼籲「我們」要將這種威脅與危險,從生活的基

本層面中過濾清除。46但是以何種具體行動過濾清除?具體的實踐方針

為何?他並未說明。

(二)猶太人的危險性與世界威脅──宗教、文化、血統的

反猶思想

強烈抨擊猶太人是《十九世紀之基礎》的核心主題,張伯倫認為所

謂「猶太的問題」(die ‘jüdische Frage’)「不僅涉及我們當代,而且與我

們的未來密切有關」。47雖然張伯倫特別在第五章以「猶太人在歐洲歷史

上之出現」為標題,其實在書中各章節均有清楚的反猶論述。值得注意

的是,除了前述以基督新教立場所揭示的「宗教層次」反猶,在此他添

加了以歐洲正統文化自居的「文化層次」反猶論點。他認為歐洲文化與

基督新教二者結合,才可視為純正的歐洲文化;反之,允許猶太民族、

猶太教、猶太文化存在於歐洲內部,實質上是「污染」歐洲,也使得歐

洲文化「污穢」。張伯倫從基督新教立場抨擊猶太教,從歐洲文化立場

排斥猶太文化,進一步結合了當代自然科學立論基礎的種族理論,從種

45 同上,頁 286。 46 同上,頁 295。 47 同上,頁 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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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血統論點排斥猶太民族,質變為「種族血統層次」的反猶。48宗教、

文化、種族血統等三種層次的反猶論述相互出現,構成了張伯倫書中鮮

明的反猶主軸,也由此開展他對於猶太民族的文化、傳統、宗教甚至「人

種」進行全面整體的批判與撻伐。

在種族血統層次的反猶論述中,張伯倫從以下兩項論點展開:

第一、種族的重大意義:面對當代許多自然科學研究與宗教界的論

點,都強調各種人種、各個民族沒有差異、沒有不平等;張

伯倫批評這是故意忽略了種族問題的關鍵性,甚至是謊言。

他認為,不平等是大自然中的現象,人類的世界就像動物世

界,會有優秀與不優秀的種族產生。49那麼「種族到底有何

意義,這是人類所面對的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生命、生存

問題」;50「歸屬於某一個種族,這是存在於自己的意識當中。

48 十九世紀中葉開始,以歐洲文化立場反猶的代表人物是音樂家華格納(Richard

Wagner),他於 1850 年出版「音樂中的猶太文化與傳統」(Das Judentum in der Musik),抨擊猶太文化成份附著在歐洲文化中,導致歐洲文化衰落,張伯倫為華格納之女婿與崇拜者,其承接華格納反猶論點,並持續發揮。有關此課題更進一步的解釋,在本論文第四部分:《十九世紀之基礎》論點的承先與啟後。

49 同上,頁 312-313。張伯倫認為,如果連那些知道種族具有重大意義之學者,都對此課題含蓄的表達,甚至缺乏批判的勇氣,那麼更何況一般缺乏知識之人更無法體會「種族」在人類社會與歷史中的關鍵地位。張伯倫也指出,法國貴族古比諾(Joseph Arthur Comte de Gobineau)在 1850 年代之作品(此指古比諾之《人種不平等之探源》四冊)中,已對於人種之不平等有所闡釋,只是此作品在當時不受重視,甚至如十九世紀末德國著名的醫學研究者,也是人種學家維秋(Rudolf Virchow)在 1890 年代都還認為種族是一個無解之謎,但是「十九世紀之末,情況有所轉變,民族中之推動力使得此課題大受重視」,張伯倫所謂「民族中之推動力」(treibende Teil der Nationen)應是指在十九世紀末威廉二世時期德國社會盛行之「民族本土運動」(Völkische Bewegung)。由於當時代部分人類學家宣稱,人種都具有同樣的天賦,張伯倫也批判:「他們在說謊」,參閱:同上,頁 596。值得注意的是張伯倫在一篇1900 年寫作的短文中,補充說明有關「種族」(die Rasse)與「民族」(die Nation)的關聯,他表示:「人們絕不可將『種族』與『民族』的定義搞混了:『種族』是屬於整體有機的自然,而『民族』則只是人類社會性組合的產物… 然而 強大的保衛者與推動者,其所屬的種族就會形成民族,例如古羅馬人;此外新的、有個性的、銳利的不同種族也會形成民族,例如:斯巴達人、普魯士人與英格蘭人。」,參閱:H.S. Chamberlain, Rasse und Persönlichkeit, p. 73.

50 H.S.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p. 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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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歸屬於一個特別的、純粹的種族,每天都會有感覺。」51而且這種屬於特殊種族的感覺,會使人感到自我超越,甚

至使人有「超自然的能力」(übernatürliche Fähigkeiten)。52張

伯倫強調,「個性與種族是緊密相連,種族的性質會決定個

性的展現,個性的強勢也與血統條件相連結」;53 「沒有好

人與壞人(Gute und schlechte Menschen)…但是卻真的有好

的與壞的種族(gute und schlechte Rassen),這涉及生理情

況、涉及實驗研究結果的有機自然法則」。54因此他認為,對

於猶太人的觀察,要放在自然科學對於種族生理研究的領域

中來探索與評價。當代自然科學界提出的「種族決定論」,

在他的闡釋與應用之下,成為「種族不變論」。他不僅以此

「種族決定論」、「種族不變論」替猶太人的種族生理層次,

個性行為定調,在其後論述日耳曼人之優越性時,也採取同

樣的「種族決定論」立場。

第二、猶太人的純種堅持及其影響:張伯倫認為,猶太人的特殊在

於:以「種族純粹」(die Reinheit der Rasse)為基本原則,他

們從生理層次的純粹血統為出發點,進而對於自身文化的純

正也嚴格堅持。他表示,所有的閃族人都知道,種族血統純

粹 是 不 可 動 搖 的 基 本 原 則 , 就 連 英 國 首 相 狄 斯 雷 利

(Benjamin Disraeli)也認為整體「猶太文化與傳統」

(Judentum)的意義,乃是根基於其種族的純粹;就是這種堅

持純種、純粹血統的力量,使得猶太人能從古文明世界至今

51 同上,頁 320。 52 同上。 53 在此張伯倫特別批評當代著名的醫學研究者兼人種學家維秋應該清楚承認種族問

題的重要性。參閱:同上,頁 311-313。 54 同上,頁 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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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現代世界都生存下來。55張伯倫表示,這種生理層次的種

族整體純粹性,構成「猶太文化與傳統」的本質。猶太文化

之所以「神聖」、猶太人有特殊的相貌與個性,均奠基於種

族純粹的自然法則,而且猶太人很早就瞭解這個自然法則。56「一個純粹精緻的種族(eine edle Rasse)不是天上掉下來,

而是逐漸變成精緻純種……這個轉變可能經由地理、歷史環

境的意外,或是經由一個明顯的刻意規劃(例如猶太人)來

塑造條件」,57例如「西班牙的猶太人」(Sephardim)儘管分散

歐洲各處,仍長期保持純粹,而且只與猶太人通婚,這就是

猶太人保持種族血統純粹的方法。58猶太人如何運用血統法

則,以達成種族純粹的目標,他說:

其一,本身只與猶太人通婚。

其二,與非猶太人混血,以猶太之血感染、侵入非猶太民族

之血統。「我們看到他們是運用血統法則,以擴大統治的高

手:主幹保持純正無瑕疵,沒有一滴陌生外來的血液入

侵……但是此期間卻有上千的小樹枝被剪下,用來以猶太血

液感染(Infizierung)印歐族人。如此數世紀之後,歐洲將只有

唯一的一個種族純粹民族,就是猶太人,所有其他的,都是

與 希 伯 來 混 血 的 雜 亂 人 群 (Herde pseudohebräischer

Mestizen),而且毫無疑問都是肉體、精神與道德上退化的民

族。」59張伯倫在這段論述中,也直接指出猶太人對於非猶

55 同上,頁 322。 56 同上,頁 301-302。 57 同上,頁 314。 58 同上,頁 325。此外張伯倫也描述了猶太人禁止兒子娶外族之女,否則必須離開猶

太團體的習俗,參閱:同上,頁 384-385。 59 同上,頁 383。張伯倫在此段論述中特別引用猶太經典(Thora)中所警告之詞句:「沒

有一個雜種(Bastard)可以進入耶和華的團體中,就算十個世代之後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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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人世界的強烈威脅及其後果,他呼籲歐洲基督徒要正視猶

太人對於歐洲的危害。

張伯倫也比喻猶太人的種族純粹信條是「如同強烈酸性,溶入液體

中,會使液體清澈,使之不腐壞」,60「強烈酸性」一詞,是指猶太人的

堅強信念、特殊本質與純種血統的堅持,這既是生理層次,也是其特殊

的文化與宗教的展現,兩者都會強而有力地如同強酸般,使所接觸的對

象變質。而此「液體」指廣泛的非猶太文化,尤其是歐洲的基督教文化

與歐洲人;而澄清之後的不腐液體,意味著猶太文化戰勝、取代了歐洲

基督教文化。這種比喻無疑凸顯兩種文化的不相容與敵對性,很容易使

德國讀者怵目驚心,產生對於猶太文化的偏差看法,也警覺猶太文化對

於歐洲與基督教不再只是潛在的威脅,而是主動的攻擊與侵入。

張伯倫在書中也提出對於混血、混種的看法,他並不完全反對混

種、混血(Blutmischung),因為歷史事實證明,血統混合是產生高貴精

緻種族(edler Rassen)的重要生理條件,而且「愉快的混血混合會產生豐

富的才能」;61他舉例:法蘭克人(Franken)、薩克森人(Sachsen)都是日耳

曼的混種,「歐洲在過去三百年,不是經歷到了一個新形成的民族!他

們是徹底的混血混種,就是普魯士,透過其優越傑出的力量,興起成為

整個德意志帝國的領袖」。62但是張伯倫也解釋,他所贊同的混血與混

種,乃是侷限在一個時期之內,而且必須有特定目的、有意識的選擇交

配,不是任意隨便的混合。63相反地,兩種種族隨意的混合,不僅不會

越來越精緻,反而會兩敗俱傷,「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雜種(Bastard)與雜

種之結合,絕對會導致所有傑出的種族個性很快的完全衰敗」,實例是

60 同上,頁 302-303。 61 同上,頁 329。 62 同上,頁 331。 63 同上,頁 334-335。張伯倫於 1901 年所寫的一篇短文中也表示:「我們在普魯士看

到了人種相混合 顯著的重要性,形成了強大的種族力量」,參閱:H.S. Chamberlain, Rasse und Persönlichkeit, p. 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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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美洲的混種民族──秘魯。64而歷史上成功的混種實例則是英格蘭

人,張伯倫認為,由於特殊的孤島地理形勢,使島上的克爾特人(Kelten)

與日耳曼人種中的諾曼人(Norman)混合後,一直保持優秀種族的特質,

雖然也曾有有尼德蘭人與法國新教徒的移民,但是也都是品質相近的優

秀種族,「如此培育出歐洲迄今 強的種族」。65此外他也認為柏林地區

的人民,也是成功的混種實例,因為擁有特殊才能的法國新教徒,移入

普魯士地區後,豐富了普魯士的生活。66張伯倫所積極反對的是「近親

繁殖」(Inzucht)──即後代之產生只侷限於同種族內部。他認為「近親

繁殖」其實只是欲保持純種,完全避免任何陌生外來血統的混合、混種。67他強烈批評近親繁殖會導致退化,其實意指猶太人本來只想努力保持

自身的純種血統,但是卻已成為一種退化的種族。

如果猶太人只是一個退化的種族,並不至於構成對非猶太人世界的

強烈威脅,顯然張伯倫對於猶太人還有更尖銳、更嚴厲的批判,此即站

在歐洲基督教文化的立場,視猶太文化為永遠的陌生文化,而且認為這

種「近親繁殖」的退化種族,其所體現的文化,已長期堅韌的深植歐洲

文化、歐洲基督教社會中,「退化的猶太人他們的個性太陌生、太固執、

太強勢,他們以為藉由日耳曼血液,可以使自己回春、高貴;透過與『低

等類型』(minderwertiger Typus)的交配,……當然歐洲人會退化」。68張

伯倫評論猶太人是「永遠的陌生」(ewig Fremd),因此各民族在過去均

64 H.S.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p. 335. 65 同上,頁 323。在舉出英格蘭人為混種成功的實例時,張伯倫在此頁的註釋一,也

強調亞洲之日本也是成功的優秀混種民族。 66 同上,頁 337。張伯倫於 1901 年的一篇短文中提到:「系統性引入強壯的移民,這

是霍亨索倫家族長期以來明智的政策」,他肯定普魯士收留許多新教徒,因為「新教徒無論來自何處都與我們純種日耳曼人是親戚關係」,張伯倫認為歷史上新教徒移入普魯士就是「真正的種族培育」(echte Rassenzüchtung)。 參閱:H.S. Chamberlain, Rasse und Persönlichkeit, pp. 84-85.

67 H.S.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pp. 327-332. 68 同上,頁 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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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法律敵視與限制他們,但是十九世紀以來,猶太人在一些領域內成了

重要的組成分子,「不只是資本的佔有者……我們的政府內閣、我們的

司法行政、我們的學術、我們的貿易、我們的文學、我們的藝術…幾乎

所有的生活領域都或多或少的自願成為猶太人的奴隸,不是兩隻腳就是

一隻腳被他們的鎖鍊拖者走。」69

張伯倫所面對的是十九世紀末期,歐洲各社會已出現的猶太解放運

動,以及歐洲各國政府,逐步賦予猶太人平等的法律地位與公民權等現

象。站在捍衛歐洲基督教文化的堅定立場,張伯倫認為陌生、外來且冥

頑固執的猶太教是不可能自我改變,而融入歐洲基督教社會與文化中;

猶太人「外表與我們相似,內在則承繼完全不同的精神。心靈與心靈之

差距只要一個特點就足以證明……基督的出現對於猶太人沒有任何意

義!」張伯倫表示,連回教的經典都可以看出對於耶穌之敬畏,但是直

到當代──十九世紀,猶太人仍視耶穌為「戴著死亡面具之新生」,耶

穌給予猶太人新的且痛苦的創傷,他舉出許多猶太人對於耶穌之污辱形

容,例如 1880 年的西班牙猶太人之著作中,稱耶穌是「死狗」、「埋在

肥料堆中」;「瘋子」、「魔術師」、「偶像崇拜者」、「雜種」、「肉慾之子」、

「私生子」。70

張伯倫極端激烈的反猶論述,顯示其對於整體猶太人從種族生理層

次、個性本質到宗教文化展現的全面否定,也因此書中的語句有越來越

非理性、更非學術性的情緒表達。他直接指稱猶太人為歐洲的腐敗鄰

居,呼籲要視「猶太人存在我們中間是政治、社會的危險」,「他們的存

在是罪惡、是違反神聖的生命原則」,「如果猶太人的影響掌控了歐洲精

69 同上,頁 382。張伯倫在書中從歷史發展之角度詳述了猶太人的發跡歷程:猶太人

如何在歐洲中古時期天主教主導的社會中生存,如何周旋在教皇與政治人物之間取得特權,如何掌握經濟特權,並舉出歷史上曾批評猶太人的著名歷史人物。參閱:同上,頁 393-397。

70 同上,頁 389-3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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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與文化層面,那我們就將面對持續而來的崩解效應」。71張伯倫認為將

猶太人隔離,不是解決之道,而是「整個民族應該徹底被清洗」(“das ganze

Volk müsste rein gewaschen werden” )。72但是如何實際執行「徹底清洗」

或是「過濾清除」,他並未具體說明。《十九世紀之基礎》在德國的暢銷,

也代表這種敵視、仇恨猶太人論點的廣泛傳播。

(三)日耳曼人的甦醒、創造與領導──文化與種族優越論

調

《十九世紀之基礎》並非僅以激烈的反猶論點吸引讀者。書中盛讚

日耳曼人在歷史中的重大成就、在生理體質層次的優越、日耳曼人與德

國在歐洲文化中所占有的獨特意義與重責大任……這些也都是吸引德

國讀者,包括德皇威廉二世的重要論點。何謂日耳曼人?哪些人屬於日

耳曼人?根據哪些條件確定為日耳曼人?有何生理特徵與個性展現?

張伯倫對於這些問題的回答,運用了當時代自然科學領域的種族研究論

點──即種族的生理特質決定了種族的集體個性。

根據書中不同段落的論述,「日耳曼人」是歐洲許多部族之總稱,

德意志人與北歐人可視為日耳曼人的具體代表。73就生理特徵而言,張

71 同上,頁 402、405、443、545。 72 張伯倫認為過去教會一直把猶太人隔離起來,把他們當程陌生人看待,其實是保護

他們免於受迫害。參閱:同上,頁 402-403;443。 73 張伯倫並未在書中清楚指出那一群人、哪一區的人為日耳曼人;他視歐洲上古史中

所出現之部族:查登(Chatten,分佈在今日德國的黑森地區)、紹肯(Chauken,分佈在北德)、謝魯斯克(Cheruskern,分佈在易北河一帶)、甘必維(Gambriviern,分佈在北德)、蘇維本(Sueven,分佈在萊茵河中游)、汪達爾(Vandalen,分佈在西里西亞地區)、哥德(Goten,沿外克賽河區)、馬克曼(Markomannen,原居於易北河一帶)、路吉爾(Lugiern,分佈在西里西亞地區)、朗哥巴登(Langobarden,分佈在易北河下游)、薩克森(Sachsen,分佈在北德)、傅里森(Friesen,分佈在北海一帶)、賀畝圖(Hermunduren,分佈在易北河一帶)等均屬於日耳曼人,甚至歐洲的克爾特人(Kelten)、斯拉夫人(Slave)也與日耳曼人有共同的生理與心理特徵。參閱:同上,頁 551-552;中文資料可參閱:周惠民,〈《日爾曼記》導論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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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103

伯倫認為金髮並非指標,反而根據考古挖掘,長頭顱與長臉才是日耳曼

人的生理特徵。但是經由歷史上的多次混種、混血,真正存在的長頭顱

日耳曼人已不多見。74換言之,日耳曼人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並非純

種的延續,而是不斷的混種、混血;但是他也強調,這是相近民族之間

的混合交配,是「愉快幸福的混種」,他視此為日耳曼人的擴大與延伸,

例如:薩克森人、普魯士人、英格蘭人均歷經此過程。他引用德國著名

歷史學者特萊斯克(Heinrich von Treitschke)的論點,說明德國的建國

力量並不是來自沒有混種的德意志部族,「德國真正的文化體現者與開

創者是中古時期德意志南部的人民,那些與克爾特人混合之人;在現代

史中,則是與斯拉夫人混合的北德意志人。」 75 「就算有混雜

(Bastardierungen),但是真正日耳曼人的大部分後裔,仍是非常的純正

而且強勢」。76張伯倫堅信,種族的內在生理特徵與種族的外在個性息息

相關,他以但丁(Dante)與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為例,說明兩位歷史

人物人均具有典型日耳曼人的長相;但丁的北義大利相貌,是受哥德人

(Goten)、朗哥巴登人(Langobarden)與法蘭克人(Franken)等日耳

曼化的結果;路德則是典型日耳曼人的臉龐,與英格蘭人相似;而兩人

不僅擁有日耳曼的外貌特徵,而且都是以行動力,積極開創歷史局面的

日耳曼偉人。77

「肉體的強健有力、高度的智慧、豐富的想像力、不停止的創造

力」、「日耳曼人是歷史上一個強大的力量,過去與現在都是最強大的力

量」,這都是張伯倫對於日耳曼人的稱頌。78而日耳曼人是亞利安人的正

譯〉,《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報》第十六期(台北:國立政治大學歷史學系,民國八十八年)。

74 相對於論述日耳曼人之個性,張伯倫只用很少的篇幅討論日耳曼人的生理特徵,參閱:同上,頁 577-596。

75 同上。 76 同上,頁 571。 77 同上,頁 592-596。 78 同上,頁 630-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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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伍碧雯╱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分析

統繼承者,也就是亞利安人的化身,其擁有優異的天賦特質,得以領導

世界,亦理所當然,因此他論證:「亞利安人在肉體與心靈方面,均優

越於其他所有人,所以他們合理的成為世界的主人(die Herren der

Welt)」,79而且「日耳曼人擁有所有人種中最高的天賦,人們視之為亞

利安人(Arier)」。80

除了體質的優越,張伯倫特別提出追求「自由」(Freiheit)與「忠實」

(Treu)是深植日耳曼心靈深處的道德特徵,也是「日耳曼本質的兩個基

礎」。81他以歷史實例說明「日耳曼忠實」(germanische Treue)的特殊性,

例如:凱撒(Julius Caesar)雇用日耳曼人為騎兵、奧古斯都(Augustus)以

日耳曼人為私人保鑣、日耳曼人為東羅馬帝國守衛瞭望……等等在歷史

上都是受到稱讚的行為。82而這種忠實的特殊性在於「黑種人與狗無論

主人是誰,都服侍主人,這是弱者的道德,或者如亞里斯多德所言,他

們是天生的奴隸;但是日耳曼人是自己選擇主人,因此他的忠實,是針

對自己的,這是生而自由者的道德。」83張伯倫推崇日耳曼人是自由的

選擇以忠實為至高美德,同時以具體的國家建立來體現自由,並忠於祖

國;反觀猶太人儘管極度聰明,但是從未有能力建立一個永久的國家,

不具建國之實,則毫無自由可言。84而如此優異的日耳曼人出現在歷史

舞台上,有其重要的歷史使命,就是對抗非日耳曼人。他聲稱此種抗爭

不是透過大砲子彈,就是從社會大眾的心理靜悄悄的開始──透

過婚姻、透過減少因混合而產生得距離……透過老舊的消失與新

影響的出現……這種沈默的抗爭是生與死的抗爭。85

79 同上,頁 596-597。 80 同上,頁 596。 81 同上,頁 628。 82 同上,頁 599。 83 同上,頁 601。 84 同上,頁 597。 85 同上,頁 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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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105

具體而言,日耳曼人的歷史使命有兩個部分:首先,排除猶太人及

猶太教對於基督教的影響。張伯倫承認基督教有多重的內涵,而且受到

多元影響,例如猶太教的年鑑紀錄影響了聖經記載、猶太人的彌賽亞想

法與希臘化時期墮落的神秘觀,都影響救世主的觀念、埃及宗教中的對

於伊西斯(Isis)女神的崇拜,以及波斯聶斯托流(Nestorius)的觀念,影

響了「聖母」的概念、耶穌誕生之前,希臘已有洗禮潔淨、分享神的肉

與血的神聖儀式、此外數字「三」的神聖性,早已存在亞利安人與印度

教中,這也影響基督教三位一體的說法。86但是張伯倫也指出,猶太教

的教義中存在太多與基督教格格不入的想法,例如:人的拯救、解脫

(Erlösung des Menschen)對於猶太人是陌生的觀念;解脫與拯救必須經過

寬恕的過程,猶太教義不存在寬恕的想法;猶太人沒有「原罪」(Erbsü

nde)的觀念,他們認為只要不犯法就是正義;猶太人未曾被舊約中蘋果

與蛇的故事震撼;張伯倫堅稱,猶太教的內涵絕對不會改變,他們只要

求盲目的信仰。87「如果觀察到猶太教協助基督教體系的建立,其實都

是負面、破壞、腐爛的,這都是正確的觀察。」88因此張伯倫呼籲,積

極排除陌生、外來的猶太教對於基督教的影響,這是日耳曼人的歷史任

務,也就是日耳曼人為歐洲文化、文明永續生存的抗爭。

日耳曼人要完成的第二項歷史使命是塑造新文化。張伯倫藉由考察

歷史發展的進程,斷定十三世紀是人類一個新紀元的起點。因為日耳曼

人在過去歷史時段持續與高等文明接觸,養精蓄銳之後,於十三世紀終

於甦醒過來。他認為,擁有純正日耳曼血統的部族早已散居廣佈全歐

洲,他們沒有教化而且好戰;這些被稱為「原始質樸之人」(Barbaren)

的日耳曼人也有長處──即前述之忠實與追求自由的美德,並由此產生

86 參閱:H.S.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Neunzehnten Jahrhunderts 之第七章:「宗

教」。 87 同上,頁 665-676。 88 同上,頁 6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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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伍碧雯╱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分析

義務感。他們以年輕活力的姿態、以優秀的能力踏上歷史舞台,他們為

人類文明發展注入新血與新動力。89而原本的歷史舞台,則還在上演老

舊世界的戲碼──以天主教羅馬教皇為代表的普世主義,以及和義大利

地區,乃至歐洲各地區統治者欲獨立自主的鬥爭。張伯倫甚至認為,作

為日後民族國家獨立前奏的文藝復興能在義大利產生,乃因義大利有日

耳曼人居住──來自日耳曼種族強烈追求自由的天性,所產生的新生力

量。因此文藝復興是人類有意識的脫離老舊帝國的再生,也是人類有意

識的追求自由的實踐,此種積極動力乃得之於日耳曼人。90

張伯倫站在十九世紀末尾的時間點上,回顧十三世紀至十九世紀的

歷史發展,他專稱日耳曼血統(Germanisches Blut)為「北歐形式的斯拉

夫克爾特日耳曼種族」(nordeuropäische slavokeltogermanische Rasse),

這種種族是推動新世界與新文化形成的主力。91以這個主力來引導民族

國家的建立,並且在此新世界中,產生新個性、新需求、新人類、新社

會秩序、新文明、新文化;另一方面也以此來抵抗、排拒老舊的普世主

義(Universalismus)。他認為,世界的日耳曼化乃是不可擋的強流,「日

耳曼程度越低的地區,就越不文明」;92「今日的歐洲文明與文化,是特

別的日耳曼式,這與所有非亞利安式有基本差異,與印度式、希臘化式、

羅馬式都完全不同,也直接與反個別民族的帝國統治,以及所謂『羅馬

式的』基督教形式之混合理念都不相同而且有所衝突」。93在此已顯現出

89 張伯倫在此所指尚未受教化之日耳曼人例如:克爾特(Kelten)、朗哥巴登

(Langobarden)、哥德(Goten)、法蘭克(Franken)、諾曼(Normannen),參閱:同上,頁 826。將 Barbaren 翻譯為「野蠻人」在中文使用上甚為普遍,但是卻成為負面之詞;Barbaren 本指不會說希臘語之人,即未受希臘文明、文化感染之人,因此也可翻譯為「原始質樸之人」;張伯倫在此借用歌德之言:「我們要有勇氣儘可能保持我們原始質樸之長處,這是我們的義務」,參閱:同上,頁 628-629。

90 參閱:同上,頁 828; 831-832。 91 同上,頁 825。 92 同上。 93 同上,頁 833。張伯倫在書中重複肯定日耳曼人為塑造當代力量,例如:「特殊的

日耳曼個性造就新世界」(頁 837);「我們今日之文明與文化是特別的日耳曼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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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107

張伯倫站在基督新教立場對羅馬天主教的的不滿與批判。

雖然張伯倫重複推崇日耳曼人對於當代世界文明與文化的塑造有

主導功勞,但是他也提出警訊──即文化與文明中的陌生成分。他說:

如今掌握世界重要部分的文明與文化,是從北歐擴散出的日耳曼

成果:那些不是日耳曼的,若非是還沒有被清除的陌生成份

(fremder Bestandteil) ─ ─早期極力驅趕而如今仍像致病物

(Krankheitsstoff)在血液中循環──就是外來的貨品,掛著日耳曼

旗幟,藉日耳曼的保護與特權,成為我們工作與繼續發展的絆腳

石,如此一直航行,直到我們這艘被俘虜的船沈沒。94

「陌生成分」與「致病物」乃指:猶太文化與宗教。張伯倫認為日

耳曼人是歷史上 具深刻宗教性的人,甚至比其他人更具宗教性,因此

只有日耳曼人聽聞出上帝之聲音,只有日耳曼人將基督福音廣佈歐洲、

去除愚蠢的迷信。但是日耳曼宗教中有太多經由猶太紀年之補充整理的

變形、變態(Metamorphose)成分,連馬丁路德宗教改革時都無法去除。95

因此,「缺乏一個真正的、與我們性質相合的宗教,我認為這是對日耳

曼人在未來最大的危險。這是他的最大致命傷,一旦被碰觸到,他就會

倒下」。96張伯倫的論述意味著:面對有致命威脅的猶太文化與宗教,日

耳曼人應以建立屬於自身的日耳曼種族宗教對抗之,因此基督新教應該

是日耳曼種族宗教,在歐洲文明的拯救上具有關鍵地位。

是日耳曼的傑作」(頁 844);「客觀而言,大約自十二世紀開始,就清楚的形成其與眾不同的追求,迄今發展仍未停止」(頁 864)。

94 同上,頁 863-864。 95 同上,頁 893-894。 96 同上,頁 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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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伍碧雯╱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分析

四、《十九世紀之基礎》論點的承先與啟後

(一)《十九世紀之基礎》的承先──古比諾與華格納理念的

翻版

張伯倫在《十九世紀之基礎》中所呈現的諸多論點均非創新之說,

但卻是將當時德國社會與學術界已存在,甚至已出版的反猶論點、日耳

曼種族優越論,以及強調德意志帝國應成為強大民族國家的極端民族主

義,擁有相配合的日耳曼種族宗教信仰等訴求,加以排序、整理、集大

成,而成為一部整合型的作品。因此這部廣為德國大眾閱讀的暢銷書,

其實缺乏作者獨創性的論點,但卻是「承先」之後的整合結晶,例如他

視「種族」為解釋一切的關鍵詞,此論點很明顯套用了十九世紀中期法

國貴族古比諾的說法。97只是他比古比諾更擅用(甚至可說是賣弄)特

殊的學術語詞,例如所謂「北歐形式的斯拉夫克爾特日耳曼種族」或是

「斯拉夫克爾特日耳曼的歷史」。98由於張伯倫二十四歲起即在日內瓦大

學的自然科學院就讀;植物學、解剖學、人類學、生理學……等當代流

行的自然科學他均有深入涉獵,雖然未取得正式學位,但已相當熟悉歐

洲科學界所討論的主題與使用的專有名詞,在《十九世紀之基礎》中即

應用自如,而且以他特有的論述方式,亦學術亦通俗地解釋種族對於文

明發展與存續的重大影響,這是古比諾所無法相比之處。99

97 有關古比諾的種族論點請參閱:伍碧雯,〈古比諾《人種不平等之探源》-十九世

紀末德國種族理論之基礎〉,《西洋史集刊》第十二期(台南市:國立成功大學歷史學系,民國九十三年)。張伯倫在一篇 1900 年寫作的短文中表示,欲瞭解與評論人類十九世紀的歷史,就絕不能迴避歷史的建造者-「種族」,參閱:H.S. Chamberlain, Rasse und Persönlichkeit, p.66。

98 張伯倫於 1922 年替《十九世紀之基礎》第十四版所寫的前言中即表示,他始終相信「斯拉夫克爾特日耳曼的歷史」有特殊的意義。H.S. Chamberlain, Rasse und Persönlichkeit, p.189.

99 有關張伯倫的求學經歷,可參閱 Lebenswege-Meines Denkens, 其中第三部分: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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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109

張伯倫雖然極力否認自己受到古比諾種族論點之影響,但是這卻是

無法撇清的事實,因為兩人均與音樂家華格納所建立的「拜洛特圈」

(Bayreuther Kreis)有密切接觸。古比諾的論點深受華格納欣賞,甚至指

定人選將其《人種不平等之探源》翻譯為德文,加以推廣;100而張伯倫

又極度崇拜華格納,日後也成為華格納的女婿,並從 1909 年起即定居

拜洛特,直到 1927 年過世。張伯倫對於華格納的崇拜肇因於對英勇、

英雄式的德意志有極度好感。此種好感的產生,如同他對於德國與德意

志文化的熱愛,都是訴諸於「純粹直覺」(rein instinktiv),甚至是神秘

的、非理性的傾慕,在他接觸華格納音樂之後,更是進入極度強烈狂愛

的地步。1011919 年出版自傳時,他已五十九歲,但是仍毫不掩飾的直

陳:華格納的音樂「『電』到我」;102「理查華格納是我過去與現在生命

中的太陽……理查華格納就是我的太陽」。103當他決志完全轉向投入德

意志文化時,「理查華格納就站在中心點上」、華格納的音樂「呈現出與

強大有力的敵對世界抗爭時,首次發展出來的德意志自覺、自信」。104張

伯倫認為自己在心靈、思想、感覺各方面均與華格納完全契合,華格納

對於歷史、種族、文明、宗教、民族國家等等的理念,也全盤被張伯倫

接收,因此前述《十九世紀之基礎》中反猶、日耳曼種族優越論、基督

新教與猶太教的對抗性、基督新教代表年輕活力的展現……等等論點,

Meine Naturstudien. 《十九世紀之基礎》出版後,張伯倫多次否認他的種族論點取材自古比諾,他甚至表示《十九世紀之基礎》是特別反對古比諾的論點,參閱:H.S. Chamberlain, Brief und Briefwechsel mit Kaiser Wilhelm II., Bd. I.: 1882-1915, pp.148-151; pp.178-179; pp.196-198.

100 參閱:伍碧雯,〈古比諾《人種不平等之探源》-十九世紀末德國種族理論之基礎〉,《西洋史集刊》第十二期。

101 張伯倫在自傳中毫不避諱指出自己對於華格納音樂的瞭解,乃是經由猶太朋友的介紹,他也明白表示,猶太人對於知識有靈敏嗅覺。參閱:H.S. Chamberlain, Lebenswege-Meines Denkens, p.162; p.193-194。

102 “sie wirkte auf mich ‘elektrisierend’”同上,頁 196。 103 同上,頁 160。 104 同上,頁 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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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伍碧雯╱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分析

即是承先自岳父華格納的理念。

張伯倫在《十九世紀之基礎》中,一方面將華格納的理念整理重現,

但是另一方面也以自身對於當代自然科學論點的理解、對於歷史、文明

議題的深度關懷、對於德意志文化的熱愛與期許,將華格納的理念進行

加工,並做極端的詮釋。其中華格納的文化與宗教性反猶思想,張伯倫

將之質變為種族、生物、血統層次的反猶論點;華格納重視廣泛的歐洲

正統文化應以基督新教為主體,張伯倫則將之質變且狹隘化為:羅馬天

主教是傳統超越民族國家界線的普世主義,既老又舊,而且歷史事實已

證明,天主教無法維護歐洲正統文化,無法有效抵擋猶太教;基督新教

即為基督信仰的再生、新生與復興,而且成為新興的民族大帝國──德

意志的民族宗教、國家宗教,甚至是日耳曼的種族宗教;這也是唯一可

以有效排除陌生、異質文化入侵,並積極拯救、維護歐洲正統文化的力

量。

張伯倫一方面將基督新教窄化為德意志的民族國家宗教,同時更將

猶太教與基督新教的信仰對立,尖銳化為種族、血統的極端對立,形容

為歐洲文明與非歐洲文明的生死對抗,並將這種對立推向無可避免、無

法和解、更不可能互相寬容的地步。專研張伯倫的歷史學者費爾德認

為,張伯倫的「愛」中包含了反命題──「恨」,他極度狂愛德意志文

化與日耳曼人種,其中也包含了對猶太文化、信仰與猶太人種的極度仇

恨。105透過模糊的論證,在《十九世紀之基礎》」中反猶太、德意志民

族主義、日耳曼種族優越論與基督新教信仰等四者,緊密挽合為一整

體,這是在同類型的出版品中所未見者。從《十九世紀之基礎》吸引廣

大的讀者群,即可說明了張伯倫的整合成功。

從以上分析可知,《十九世紀之基礎》不會受到德國社會中的天主

105 Geoffrey G. Field, Evangelist of Race. The Germanic Vision of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pp. 24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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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111

教徒、自由主義者與社會主義者的欣賞,因為此三者的意識型態都具有

超越國家、民族界線,而訴諸全體人類的特質;相反地,德國內部的本

土運動分子、極端民族主義者、種族意識型態者、反猶主義者、軍方人

士,甚至部分新教徒都會呼應此書之內容。106而德皇威廉二世本身已具

有的大德意志、大日耳曼、反天主教與反猶的立場,張伯倫的論點為其

錦上添花,提供了學術性的藉口。費爾德在論著中提到,威廉二世執政

的二十世紀初期,德國社會正醞釀第二次的「文化抗爭」(Kulturkampf),

張伯倫支持威廉政府設立屬於日耳曼的天主教神學,藉此德國天主教可

以脫離梵諦岡的控制,進而與國家、民族結合,成為民族宗教;威廉二

世在 1901 年之後有關德國的文化政策演說中,甚至直接引用張伯倫的

論點。107當國家 高領導者都成為「張伯倫迷」時,不難想像《十九世

紀之基礎》的讀者群更加擴大,銷售數量亦持續成長,支持認同者有之,

批判者亦有之,均在二十世紀初期捲入所謂的「張伯倫現象」中。

(二)《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啟後──緊張感與危機感的社會

宣導

雖然張伯倫遲至 1916 年,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才入德國籍,成為

德國公民,但是他的政治立場早已投向德國這一邊。1922 年他為《十

九世紀之基礎》第十四版所寫的前言中,批判了戰爭期間的英德關係、

德國戰敗與新成立的民主共和體制。108首先,他認為英格蘭雖然仍與日

106 《十九世紀之基礎》未受全體新教徒之支持,原因在於張伯倫在論點中有窄化耶

穌屬性之嫌,他視耶穌為亞利安人(Arier),而且過渡強調種族式民族主義的偉大與永恆性,恐怕會取代基督宗教信仰在社會大眾的心中地位,也會使十九世紀已明顯式微的基督宗教信仰更衰微。參閱:同上,頁 236-237。

107 參閱:同上,頁 236;251-254。 108 《十九世紀之基礎》第十四版前言收錄在:H.S. Chamberlain, Rasse und Persönlichkeit,

pp. 189-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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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伍碧雯╱歐洲文明的危機與日耳曼種族的時代使命── 張伯倫《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分析

耳曼人種的血統有深刻關係,但是戰爭時期,純粹血統的猶太人影響了

英國政治、英國的出版媒體,連帶地美國媒體也是被猶太人所控制;其

次,張伯倫認為德國內部反民族的報紙媒體,扼殺了德國應有的勝利,

因為新聞報紙一直在挖軍隊中的醜聞,糟蹋了真正的德意志文化;而敵

視帝國體制的兩大政黨──左派的社會民主黨與宗教傾向天主教的中

央黨,都是「邪惡的天才」(der böse Genius),因為他們引進民主共和制

度,直接導致德意志帝國體制的崩潰;第三,張伯倫認為政府越民主,

人民自由越少,反之,帝國才是賦予每個人 大的自由,而且提供安全

保障。他強調:德意志帝國是世界強權,「我們在青島與非洲的殖民地

都看到了德國的傑作」,「我們不可失去自信」,他鼓勵德國人要繼續堅

信自己是有生氣活力、具有創造力與行動力的種族。

張伯倫這種反民主、擁帝國的立場,在威瑪共和時期並非特例,而

是反映出十九世紀以來,極端德意志民族主義者與德意志本土運動人士

的一貫態度。他們在帝國建立之初,由於俾斯麥的施政重點並非以塑造

國內民族認同為主,而無從發揮;至威廉二世時期,終於得以抒發,他

們寄望於年輕、氣盛、欲有所作為的皇帝可以凝聚全國的民族認同,帶

領德意志帝國強大,立足歐洲、放眼世界;他們期待強人政治,更甚於

西歐與美國已流行的民主共和體制;他們重視民族集體的自由與安全,

而非西歐啟蒙時期以來的「人人平等」與個人自由觀念。因此第一次世

界大戰的結局──德意志帝國解體,民主共和時代來臨,完全無法使德

國民族主義人士產生認同,反而更激烈進行德意志本土運動的推展、鼓

吹民族主義、日耳曼種族優秀論與反猶思想。也因此張伯倫的《十九世

紀之基礎》在一九二○與三○年代的德國社會仍未退燒。被喻為民族社

會主義意識型態教父的羅森堡(Alfred Rosenberg),於 1927 年悼念張伯

倫的文章中,稱讚《十九世紀之基礎》是未來德意志爭取自由不可或缺

之指引,也是民族社會主義出版品的精神引導者,「這本書一定會被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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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113

史學者不斷的提到」,羅森堡稱張伯倫是德意志未來的預言者與奠基

者,他自己也仿張伯倫之文體,於 1930 年出版《二十世紀之神話》(Der

Mythus des 20. Jahrhunderts)。109在《十九世紀之基礎》的啟後方面,羅

森堡毫無疑問是一個具體的成果。

張伯倫長期熱愛德意志文化、相信日耳曼種族的優秀,並期待他們

完成時代使命──即透過去除猶太人,再造歐洲文明的純粹與正統,因

此在一九二○年代與希特勒的接觸並不令人意外。兩人共同仰慕華格

納,擁有幾乎相同的反猶、種族意識型態的世界觀,唯一的差異是:希

特勒並不十分在乎基督新教必須成為德意志的民族國家宗教或是日耳

曼的種族宗教,因為他自己要當德國人的新救世主,他要人民信仰他,

而非信仰耶穌基督;此外希特勒雖然反民主制度,但是他並不願恢復有

皇室的帝國體制,他要自己擔任平民皇帝,執行獨裁制度。

1923 年 9 月底,納粹在拜洛特舉行「德意志日」(Deutscher Tag),

希特勒親訪此地,也與張伯倫首度接觸。從 1923 年 10 月 7 日張伯倫寫

給希特勒的信,可看出已在德國社會名聲響亮的暢銷書作者,也深深地

被希特勒吸引,視希特勒為完成時代使命之人:

我正在思索著,為何正好是您呢?您是一位少見的心靈呼喚者,

將人從沈睡與疲乏之中喚起,您賜給我一段平穩的舒適睡眠,這

是自從災難性的 1914 年 8 月之後,我未曾享受過的舒服……您

不是一個狂人……我反而要說您正好與狂人相反。狂人激動人的

腦袋,而您卻溫暖人心;狂人只會想遊說別人,而您卻是使人信

服…在您那裡,所有的黨派均消失於無形,融化於對祖國的熱愛

之血中……您可以使我安靜下來,這完全是因為您的眼神與手

109 在此引用 Geoffrey G. Field, Evangelist of Race. The Germanic Vision of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p.225. 張伯倫的論點影響羅森堡,參閱:Ralf Merten,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und die nationalsozialistische Ideologie’, p. 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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勢;您的雙眼與雙手都同樣的有能力,立即掌握人群,緊緊的擄

獲他們,您的特色是:演講時,每一時刻都使聽眾感覺到特別……

我對於德意志文化的信仰,從未一刻動搖過,但是我必須承認,

我的期望正處於低潮。而您沈重的一擊,轉變了我的心靈狀態。

德國在最危急的時刻出現了一位希特勒,他的生氣勃勃使人信

服,同樣地,他的個性以及由他而來的影響,也會是有目共睹的。110

張伯倫對於希特勒的欣賞,在信中充分顯露,但是並無史料證明雙

方有更深入的交情。希特勒是否也是《十九世紀之基礎》啟後的成果?

則是一個無解的提問。二次大戰結束後,西方歷史學者一直試圖尋找希

特勒與納粹政權極端意識型態的來源,受到哪些人、哪些著作的直接影

響?但是迄今並未有令人滿意的解釋。因為希特勒甚少提及他的理念來

源。歷史研究者只能推測希特勒可能翻閱過《十九世紀之基礎》這本暢

銷書,或至少聽說過此書的內容,張伯倫的論點有可能是希特勒反猶與

種族偏見的來源之一,但是影響多深,則仍未知。

《十九世紀之基礎》曾在德國社會長期、廣泛的被各界人士閱讀,

這是同類型書籍所難以匹敵;對於此書論點的支持者、反對者,甚至不

表示意見的中立者,都在閱讀的行為中思考、接觸了社會中的緊張感與

歐洲文明的危機感,張伯倫所塑造的這種緊張感與危機感,涵蓋了宗教

層面──基督新教對抗猶太教、種族層面──日耳曼種族對抗猶太種

族,以及文明與文化存亡層面──歐洲正統文化應積極反擊外來入侵的

異質文化、新世界與新文明將力抗並清除老舊陳腐的世界與文明,否則

會走向沒落、退化、滅絕之途。張伯倫將這些原本個別的種族、宗教、

110 全信的內容收在 H.S. Chamberlain, Der Seher des Dritten Reiches. Das Vermächtnis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s an das Deutsche Volk in einer Auslese aus seinen Werken von Georg Schott (München: F. Bruckmann A.G., 1939), pp. 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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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西洋史集刊第十三期 115

文明論點整合,使之產生緊密的關連性,強調內部的極端對抗,而且時

而用學術論證方式,時而用「感人至深、戲劇性、活潑的獨白」,111挑

起集體對抗集體的對立,向大眾宣導推廣了以上的偏執理念,並且解釋

為合理、順勢且不可迴避的生死對抗。1933 年希特勒掌握政權後,逐

步實踐以上的極端意識型態,德國社會大眾對之不陌生、不排斥,甚至

接受的現象,成為《十九世紀之基礎》在啟後方面的重要成果。

111 這是 1906 年 Moeller van den Bruck 的評語,引用自 Geoffrey G. Field, Evangelist of

Race. The Germanic Vision of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p.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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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risis of the European Civilization and the Mission of the German Race──Analysis of Foundations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from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Wu, Pi-Wen

Abstract

After the publication of Foundations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from

the English writer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in 1899, it soon captured

many Germans attention and became one of the best seller in Germany.

Because of Chamberlain’s extreme arguments about the antagonism

between the Protestantism and the Jewish religion, the struggle of the

German race for their existence and the elimination of the non-European

culture for pure European civilization, aroused ‘the Chamberlain case’ in

Germany for several years. In Foundations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contained the modern German racial theories, the ideology of the

anti-Semitism and the ideas of construction of a Germanic religion. These

topics were widely discussed by many Germans in the early twentieth

century. Even the German Emperor Wilhelm II was attracted by

Chamberlain’s work. This research will explain Chamberlain’s writing

motive, analyze his argumentations and also try to point out the influences

of his work afterwards.

Assistant Professor of History, National Taipei Universi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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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y Words:

Houston Stewart Chamberlain; Die Grundlagen des XIX Jahrhunderts;

Foundations of the Nineteenth Century; German racial theory;

Anti-Semit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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