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人孩子与华语 刘福琪/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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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美文 2018年3月6日 本版编辑/侯艳宁 美术编辑/刘晔 生于加拿大,长于加拿大 的华人孩子,自幼以英语和法 语为母语,父母的母语语反而成了外语。作为第一代 移民,做父母的当然希望孩子 不遗忘祖籍国的语言,不遗弃 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奥妙无穷 的中华文化。但大环境在这儿 摆着,希望会不会落空,就要看 决心和耐心,就要看能否排除 “干扰”、持之以恒了。 常见的情况是,说汉语无 大问题,且是相当标准的普通 话,但用汉语写作文,即使写个 留言条,有些意思就只能含含 糊糊地意思意思。我的四个外 孙男女,都属此类。一口无可 挑剔的普通话,几次回国探亲, 陌生人没有谁知道他们是海外 小华人。但动笔写文章,遣词 用语,句子结构,有时就不中不 西,半中半西。旅游回来写写 游记,有时就拿英语单词或短 语敷衍塞责。 以下几种情况也属常见。 一是能磕嘴拌舌、洋味十足地 说汉语却不会不缺胳膊不缺腿 地写汉字,十几岁的孩子,认不 了十几个汉字;二是休提认汉 字写汉字,普通话仅仅会听个 七七八八却一句不会说,家长 用汉语发问,他以英语回答;最 可悲也最可乐的是,标准的华 人长相,一句汉语听不懂,黄皮 白瓤小香蕉一个这三种程 度不同的缺失和遗憾,都应当 程度不同地归咎于家长。孩子 牙牙学语时,肯定都以自己的 母语即汉语教之;孩子入幼儿 园之日,就是汉语受“干扰”之 时。时间愈久,“负面”愈显。 渐渐讲英语成习,顺嘴;说汉语 别扭,拗口。倘家长缺乏意志 和毅力,见大势已去,干脆任其 自然:你习惯于英语,咱就英语 吧。时间一久,华人的后代就 远离了华语。书写起来,无非 26个英文或法文字母变着花 样排列组合,完全彻底地辜负 了先祖仓颉创造方块字的鬼斧 神工。 在许多华人华侨家里,语 种往往是错杂交互,又有迹可 循。孩子之间,一阵英语,一阵 法语,看是什么话题,看谁率先 开口。孩子与父母之间,时而 英语,时而汉语,有时一个语种 连续许久,有时一句话里英汉 单词各负其责。“你完成 work(作业)了吗”“今天的 lunch(午饭)真丰盛”……诸如 此类。孩子与不会英语的隔辈 老人之间,则完全上汉语。在 我们家,这样的情形随时有:四 个外孙男女谈兴正侬,回头看 见白发翁媪,马上放下他们的 母语,改用我们的母语即汉语 说长道短。 一个出生于渥太华的中学 生,只身一人回天津探望奶奶 期间,只身一人逛街迷了路。 站在一块路牌旁,茫茫然求助 于一位过路的叔叔: “请问重庆 道在哪里?”对方指一指与他零 距离的路牌说: “这块路牌写的 什么?你不像不识字的呀?”说 罢一笑。叔叔怪异的表情让他 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认出了 自己此时的方位正是重庆道。 出生于国外,变更了国籍, 但炎黄子孙的外在标志(体貌和内在本质(血脉)是变更不了 的。如果将父辈或祖辈的语言 和文字视为外语和外文,无论 如何,悲莫大焉。作为第一代 移民,大多数家长不甘心;作为 胸怀博大的移民国,加拿大政 府不忍心。于是,中文学校在 加拿大各地挂牌成立,而且随 着移民的源源移来,不断有新 校牌挂出。校舍是从某中小学 租来的,教师是从华人华侨群 体中雇来的,从一年级至十年 级,学生只交课本费,一切开支 由所在区教育局开支。 四个外孙男女先后进入 “天天中文学校”补习汉语。由 于可以搭便车,我就应邀在这 里三年级课堂上教了一段汉 语。不管当时感觉如何,日后 回忆,有些片段和场面还挺有 意趣。 学校规定,学生一进学校 就不能再讲英语和法语,必须 开口闭口普通话。但这些孩子 在“正规”学校潇洒惯了,休说 课下,课上有时也冒出英语来, 甚至用英语向我提问题。我完 全听不懂,或听不完全懂,于是 祭出尚方宝剑曰: “说普通话!” 有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 吧,按时来,按时走,不打不逗, 循规蹈矩。但徐庶进曹营,一 言不发。让写不写,让念不 念。一次喊她站起来读课文, 一向沉默不语的小姑娘,一通 英语喷薄而出。另一个女孩见 我神色茫然,替我言简意赅地 翻译了大意:她根本不想学汉 语,是她妈硬性逼她来的。她 说她妈很任性,她也像她妈一 样任性得很,她说不知为什 么。不知为什么?我忍俊不 禁,哈哈大笑。 个案属个案,个别归个 别。从整体讲,就长远看,汉语 学校的应运而生,对于固守中 华民族文化,尤其在代复一代 的华人华侨子女里延续祖籍国 的语言和文字,功勋卓著。 我爱看“天天中文学校” 门前一周一现的街头景。不 论春夏秋冬,不论风霜雨雪, 每周六上午八点半以后,校门 前那条宽阔的大道上,凡鱼贯 驶往学校方向的大车小辆,开 车的几乎都是华人与华侨,坐 车的是他们的孩子。“天天中 文学校”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地,送孩子学中文是他们此行 的目的。偶尔也有白人或黑 人在开车,但也都拐入“天天 中文学校”没有门扇的大门, 他们是送自己的混血儿来学 中文的。中午十二点以后,旧 景重现,但滚滚车流,方向与早 晨背道而驰。一上午四节汉语 课,孩子们脑子里肯定比来时 多认了若干个独树一帜的方块 字。别看一周仅一次,一次仅 半天,但日子怕长算,细水怕长 流。 赵柒斤/文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 僵硬的土地逐渐变酥变软后,向阳背风的墙根 石缝间,枯萎的小草开始长出嫩绿的细芽。在我情 不自禁地吟出“草色遥看近似无”时,却意外地发现, 院门旁的那棵幼柳的枝条上竟冒出了一粒粒紫绿色 的芽苞,充满了生机,极像沉睡的小女孩睁开了美丽 的眼睛望着我笑。 见我傻傻地盯着柳枝,门卫老方笑着说,一棵树 不仅是一个生命,更是一个幸福的意向。老方的话 一下子把我“引”进李白、杜甫、白居易、贺知章等大 诗人咏柳诗的意境中,时而沉醉于“一树春风千万 枝,嫩于金色软于丝”的梦幻里,时而沉溺于贺知章 的“万条垂下绿丝绦,二月春风似剪刀”的伤春里,时 而陶醉于李白的“风吹柳花满店香”的豪迈中……然 而,那含苞待放的嫩芽,虽然美丽,却很羞怯,宛如伫 立于初暖乍寒的春风中衣着单薄的少女,这大概也 是称女子生着好眉毛为“柳叶眉”和有些树被称为美 女、有些树被称为君子的原因吧。 其实,在五花八门、争奇夺秀的树类中,柳虽然 被人咏颂颇多,但围绕树的诸多故事被代代相传的 却并非只有柳。成就一段凡人与仙女喜结良缘的大 槐树,让人触摸神灵、抵达智慧;同样是槐树,北京景 山的那棵不仅结束了崇祯皇帝的命,也结束了整个 大明王朝。 城市化的快速发展,让人变得日益浮躁不安起 来,城市人内心开始急切地奔涌出一种森林情结。 《白雪公主》住在大森林里,《灰姑娘》穿行在丛林和 榛树之间,《人猿泰山》在丛林中茁壮成长,还有美 术、歌剧、奏鸣曲、小提琴、歌剧等,“贫嘴”张大民的 幸福生活围绕一棵树展开。更让我难忘的还有美国 绿色和平组织成员“蝴蝶”为了保护门前一株杉树不 被砍伐,竟在树上生活了两年,真正成了意大利作家 伊塔罗·卡尔维诺笔下《爬到树上的人》。所有这些 使我内省、静穆和隐重的东西都与树有关,这也许就 是树的哲学。 树由“木”和“对”组成,此寓意木是对的。它在 大自然中不张扬、不缠绵,甘当不可缺少的配角,是 我们人类生活中的绿色点缀。也正因为树为人类生 活无私地献出自己的躯干,汲取着大气灰尘、净化着 我们的地球,所以世人不仅颂其风采,还在每种树上 “挂”上哲学的“风铃”:松树的苍劲、杉树的挺拔、柳 树的婀娜、银杏的丰盈、枫树的艳丽、槐树的庄重、榕 树的坚韧……所有这些,只有爱树人才能体会出来。 池塘之美 李红霞/文 每个村庄,真的是需要一方池塘作为标 配的。那种田园风的小清新,如油画一般, 诗意至美、沁心通透,美到揉进了生活的每 段细碎,美到呵护着心灵的每处柔软。 故乡有条小溪,汇雨汇泉,四季长流、蜿 蜒曲折,流淌在我的心上。亲如一家的乡 亲,相约挥锹铲土,筑坝截流,积水而成若干 公用的池塘,通过沟渠与田园相连,灌溉着 全村的瓜果粮蔬。每家每户,按日排号,拥 有用水浇灌权,秩序井然,如利万物之水而 不争,沿袭着乡间固有的朴素规矩。 乡亲们常与家人,或搭伙儿,组成洒水 二人组,用一种特制的洒水斗,将池塘积水 从低位提至高位。两人相向站在坝上,默契 配合,抻拽引绳,舀水上坝,洒水入渠,循环 往复,清水便可源源不断流向田间,润泽嗷 嗷待哺的庄稼。这极具劳动之美的场景,在 我的脑海永存、闪回,虽原始质朴却也诗情 画意。 洒水浇园,一番水花翻涌、激情澎湃之 后,池塘便安静地横在那里,不声不响,默然 修为,宛若美人。 那一方娴静的池水,没一丝波澜,如镶 嵌在村庄的明镜,映着日常美好。轻风拂 过,微波骤起,瞬时“天光云影共徘徊”,云在 水中飘,树在水中摇,飘飘摇摇情趣盎然。 雨来,雨滴前赴后继、噼里啪啦落入池塘,击 碎明镜,溅起朵朵水花,荡起阵阵涟漪,如一 首细细切切的夜曲,或一曲轰轰烈烈的交 响。寒冬,冰封池塘,留给世界一副冷酷的 外表,可冰下之水却永葆不变的热度与温 情,更待来年“水暖鸭先知”“池塘生春草”的 一夜春醒。 池塘,是鸭们的游乐场,更是自然生灵 繁衍滋长的天堂。 等巴望得没了耐心,忽然之间,池塘里、 池塘边已魔术般地一派春色。因临水而居, 池塘春草长得格外欢实、放肆,转眼便葱郁 盎然。柔绿的水草,在水下招摇,毫无羞涩, 惹着游鱼在其间往来穿梭,一会儿隐没,一 会儿闪现,好生快活。 水生的芦苇,努力拔节攀高,次第奉上 端午翠绿的粽叶、深秋雪白的芦花、闲冬编 织的苇秸,丰盈农人的生活。出水的荷花, 不染一丝泥污,荷叶从卷成“如意”模样到苫 蔽整个池塘,荷花从紧裹若桃到松散绽放, 叶、花、藕、蓬,皆是风景,亦是美味。更不必 说那“守卫”池墉的杨、柳、槐、榆、楸等各类 乔木,枝叶荣枯,长年相伴,不离不弃,初心 永续。 知了,高高地藏在林间,声声欢唱着夏 日;池蛙,蹲在叶片、岸石之上,阵阵鸣啼着 夏夜;连绵的声响在池塘水面、上空折返、回 荡,聒噪却又饶有情趣。鸭、鹅,或成群或成 双或独自,在池面高傲地凫水,拨动清波,往 来悠然;间或将头扎入水中啄虫,用喙轻捋 羽毛抖水,稍遇惊扰,便扑棱棱挥舞翅膀四 散而远,惊警顾盼。 忽然想起,池塘边的软泥里,还藏有“小 隐士”蚯蚓;它只顾松它的土,却躲不过淘气 的孩子,挖将出来,做成诱饵,静坐在池塘边 钓鱼上钩。钓上来,自高兴;钓不上来,脱衣 跳进池塘游个泳也是不错。水浅,来个狗 刨;水深,扎个猛子;极具能事地在水中浮 游,伴着张扬的欢笑,击起水花朵朵。大人 们没这个闲情,只会时不时来到池塘边浣洗 衣物、刷洗农具、沤泡荆条,或相聚畅谈、濯 足纳凉、静坐消磨,乡间生活便在这池塘边 不经意地流过,平淡而惬意。 故乡的池塘,截溪而成,自有源头活水, 积放之间便永远储着一池清波。那灵动的 一潭,是大美所在。池水悠悠,映着农人的 琐碎辛劳,映着美好的乡间风情,更映着深 植心底的不老乡愁。 朝花夕拾 感悟人生 兴来独语 华人孩子与华语 刘福琪/文 春天读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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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美文 2018年3月6日本版编辑/侯艳宁 美术编辑/刘晔

生于加拿大,长于加拿大的华人孩子,自幼以英语和法语为母语,父母的母语——汉语反而成了外语。作为第一代移民,做父母的当然希望孩子不遗忘祖籍国的语言,不遗弃源远流长、博大精深、奥妙无穷的中华文化。但大环境在这儿摆着,希望会不会落空,就要看决心和耐心,就要看能否排除

“干扰”、持之以恒了。常见的情况是,说汉语无

大问题,且是相当标准的普通话,但用汉语写作文,即使写个留言条,有些意思就只能含含糊糊地意思意思。我的四个外孙男女,都属此类。一口无可挑剔的普通话,几次回国探亲,陌生人没有谁知道他们是海外小华人。但动笔写文章,遣词用语,句子结构,有时就不中不西,半中半西。旅游回来写写游记,有时就拿英语单词或短语敷衍塞责。

以下几种情况也属常见。一是能磕嘴拌舌、洋味十足地说汉语却不会不缺胳膊不缺腿地写汉字,十几岁的孩子,认不了十几个汉字;二是休提认汉字写汉字,普通话仅仅会听个七七八八却一句不会说,家长用汉语发问,他以英语回答;最可悲也最可乐的是,标准的华人长相,一句汉语听不懂,黄皮白瓤小香蕉一个——这三种程度不同的缺失和遗憾,都应当程度不同地归咎于家长。孩子牙牙学语时,肯定都以自己的母语即汉语教之;孩子入幼儿园之日,就是汉语受“干扰”之时。时间愈久,“负面”愈显。渐渐讲英语成习,顺嘴;说汉语别扭,拗口。倘家长缺乏意志和毅力,见大势已去,干脆任其自然:你习惯于英语,咱就英语吧。时间一久,华人的后代就远离了华语。书写起来,无非26个英文或法文字母变着花样排列组合,完全彻底地辜负了先祖仓颉创造方块字的鬼斧神工。

在许多华人华侨家里,语种往往是错杂交互,又有迹可循。孩子之间,一阵英语,一阵法语,看是什么话题,看谁率先开口。孩子与父母之间,时而英语,时而汉语,有时一个语种连续许久,有时一句话里英汉单 词 各 负 其 责 。“ 你 完 成work(作业)了吗”“今天的lunch(午饭)真丰盛”……诸如此类。孩子与不会英语的隔辈老人之间,则完全上汉语。在我们家,这样的情形随时有:四个外孙男女谈兴正侬,回头看见白发翁媪,马上放下他们的母语,改用我们的母语即汉语说长道短。

一个出生于渥太华的中学生,只身一人回天津探望奶奶期间,只身一人逛街迷了路。站在一块路牌旁,茫茫然求助于一位过路的叔叔:“请问重庆道在哪里?”对方指一指与他零距离的路牌说:“这块路牌写的什么?你不像不识字的呀?”说

罢一笑。叔叔怪异的表情让他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认出了自己此时的方位正是重庆道。

出生于国外,变更了国籍,但炎黄子孙的外在标志(体貌)和内在本质(血脉)是变更不了的。如果将父辈或祖辈的语言和文字视为外语和外文,无论如何,悲莫大焉。作为第一代移民,大多数家长不甘心;作为胸怀博大的移民国,加拿大政府不忍心。于是,中文学校在加拿大各地挂牌成立,而且随着移民的源源移来,不断有新校牌挂出。校舍是从某中小学租来的,教师是从华人华侨群体中雇来的,从一年级至十年级,学生只交课本费,一切开支由所在区教育局开支。

四个外孙男女先后进入“天天中文学校”补习汉语。由于可以搭便车,我就应邀在这里三年级课堂上教了一段汉语。不管当时感觉如何,日后回忆,有些片段和场面还挺有意趣。

学校规定,学生一进学校就不能再讲英语和法语,必须开口闭口普通话。但这些孩子在“正规”学校潇洒惯了,休说课下,课上有时也冒出英语来,甚至用英语向我提问题。我完全听不懂,或听不完全懂,于是祭出尚方宝剑曰:“说普通话!”

有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吧,按时来,按时走,不打不逗,循规蹈矩。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让写不写,让念不念。一次喊她站起来读课文,一向沉默不语的小姑娘,一通英语喷薄而出。另一个女孩见我神色茫然,替我言简意赅地翻译了大意:她根本不想学汉语,是她妈硬性逼她来的。她说她妈很任性,她也像她妈一样任性得很,她说不知为什么。不知为什么?我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个案属个案,个别归个别。从整体讲,就长远看,汉语学校的应运而生,对于固守中华民族文化,尤其在代复一代的华人华侨子女里延续祖籍国的语言和文字,功勋卓著。

我爱看“天天中文学校”门前一周一现的街头景。不论春夏秋冬,不论风霜雨雪,每周六上午八点半以后,校门前那条宽阔的大道上,凡鱼贯驶往学校方向的大车小辆,开车的几乎都是华人与华侨,坐车的是他们的孩子。“天天中文学校”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送孩子学中文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偶尔也有白人或黑人在开车,但也都拐入“天天中文学校”没有门扇的大门,他们是送自己的混血儿来学中文的。中午十二点以后,旧景重现,但滚滚车流,方向与早晨背道而驰。一上午四节汉语课,孩子们脑子里肯定比来时多认了若干个独树一帜的方块字。别看一周仅一次,一次仅半天,但日子怕长算,细水怕长流。

赵柒斤/文

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僵硬的土地逐渐变酥变软后,向阳背风的墙根

石缝间,枯萎的小草开始长出嫩绿的细芽。在我情不自禁地吟出“草色遥看近似无”时,却意外地发现,院门旁的那棵幼柳的枝条上竟冒出了一粒粒紫绿色的芽苞,充满了生机,极像沉睡的小女孩睁开了美丽的眼睛望着我笑。

见我傻傻地盯着柳枝,门卫老方笑着说,一棵树不仅是一个生命,更是一个幸福的意向。老方的话一下子把我“引”进李白、杜甫、白居易、贺知章等大诗人咏柳诗的意境中,时而沉醉于“一树春风千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的梦幻里,时而沉溺于贺知章的“万条垂下绿丝绦,二月春风似剪刀”的伤春里,时而陶醉于李白的“风吹柳花满店香”的豪迈中……然而,那含苞待放的嫩芽,虽然美丽,却很羞怯,宛如伫立于初暖乍寒的春风中衣着单薄的少女,这大概也是称女子生着好眉毛为“柳叶眉”和有些树被称为美女、有些树被称为君子的原因吧。

其实,在五花八门、争奇夺秀的树类中,柳虽然被人咏颂颇多,但围绕树的诸多故事被代代相传的却并非只有柳。成就一段凡人与仙女喜结良缘的大槐树,让人触摸神灵、抵达智慧;同样是槐树,北京景山的那棵不仅结束了崇祯皇帝的命,也结束了整个大明王朝。

城市化的快速发展,让人变得日益浮躁不安起来,城市人内心开始急切地奔涌出一种森林情结。《白雪公主》住在大森林里,《灰姑娘》穿行在丛林和榛树之间,《人猿泰山》在丛林中茁壮成长,还有美术、歌剧、奏鸣曲、小提琴、歌剧等,“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围绕一棵树展开。更让我难忘的还有美国绿色和平组织成员“蝴蝶”为了保护门前一株杉树不被砍伐,竟在树上生活了两年,真正成了意大利作家伊塔罗·卡尔维诺笔下《爬到树上的人》。所有这些使我内省、静穆和隐重的东西都与树有关,这也许就是树的哲学。

树由“木”和“对”组成,此寓意木是对的。它在大自然中不张扬、不缠绵,甘当不可缺少的配角,是我们人类生活中的绿色点缀。也正因为树为人类生活无私地献出自己的躯干,汲取着大气灰尘、净化着我们的地球,所以世人不仅颂其风采,还在每种树上

“挂”上哲学的“风铃”:松树的苍劲、杉树的挺拔、柳树的婀娜、银杏的丰盈、枫树的艳丽、槐树的庄重、榕树的坚韧……所有这些,只有爱树人才能体会出来。

池塘之美李红霞/文

每个村庄,真的是需要一方池塘作为标配的。那种田园风的小清新,如油画一般,诗意至美、沁心通透,美到揉进了生活的每段细碎,美到呵护着心灵的每处柔软。

故乡有条小溪,汇雨汇泉,四季长流、蜿蜒曲折,流淌在我的心上。亲如一家的乡亲,相约挥锹铲土,筑坝截流,积水而成若干公用的池塘,通过沟渠与田园相连,灌溉着全村的瓜果粮蔬。每家每户,按日排号,拥有用水浇灌权,秩序井然,如利万物之水而不争,沿袭着乡间固有的朴素规矩。

乡亲们常与家人,或搭伙儿,组成洒水二人组,用一种特制的洒水斗,将池塘积水从低位提至高位。两人相向站在坝上,默契配合,抻拽引绳,舀水上坝,洒水入渠,循环往复,清水便可源源不断流向田间,润泽嗷嗷待哺的庄稼。这极具劳动之美的场景,在我的脑海永存、闪回,虽原始质朴却也诗情画意。

洒水浇园,一番水花翻涌、激情澎湃之后,池塘便安静地横在那里,不声不响,默然修为,宛若美人。

那一方娴静的池水,没一丝波澜,如镶嵌在村庄的明镜,映着日常美好。轻风拂过,微波骤起,瞬时“天光云影共徘徊”,云在水中飘,树在水中摇,飘飘摇摇情趣盎然。雨来,雨滴前赴后继、噼里啪啦落入池塘,击碎明镜,溅起朵朵水花,荡起阵阵涟漪,如一首细细切切的夜曲,或一曲轰轰烈烈的交响。寒冬,冰封池塘,留给世界一副冷酷的外表,可冰下之水却永葆不变的热度与温情,更待来年“水暖鸭先知”“池塘生春草”的一夜春醒。

池塘,是鸭们的游乐场,更是自然生灵繁衍滋长的天堂。

等巴望得没了耐心,忽然之间,池塘里、池塘边已魔术般地一派春色。因临水而居,池塘春草长得格外欢实、放肆,转眼便葱郁盎然。柔绿的水草,在水下招摇,毫无羞涩,惹着游鱼在其间往来穿梭,一会儿隐没,一会儿闪现,好生快活。

水生的芦苇,努力拔节攀高,次第奉上端午翠绿的粽叶、深秋雪白的芦花、闲冬编织的苇秸,丰盈农人的生活。出水的荷花,不染一丝泥污,荷叶从卷成“如意”模样到苫蔽整个池塘,荷花从紧裹若桃到松散绽放,叶、花、藕、蓬,皆是风景,亦是美味。更不必说那“守卫”池墉的杨、柳、槐、榆、楸等各类乔木,枝叶荣枯,长年相伴,不离不弃,初心永续。

知了,高高地藏在林间,声声欢唱着夏日;池蛙,蹲在叶片、岸石之上,阵阵鸣啼着夏夜;连绵的声响在池塘水面、上空折返、回荡,聒噪却又饶有情趣。鸭、鹅,或成群或成双或独自,在池面高傲地凫水,拨动清波,往来悠然;间或将头扎入水中啄虫,用喙轻捋羽毛抖水,稍遇惊扰,便扑棱棱挥舞翅膀四散而远,惊警顾盼。

忽然想起,池塘边的软泥里,还藏有“小隐士”蚯蚓;它只顾松它的土,却躲不过淘气的孩子,挖将出来,做成诱饵,静坐在池塘边钓鱼上钩。钓上来,自高兴;钓不上来,脱衣跳进池塘游个泳也是不错。水浅,来个狗刨;水深,扎个猛子;极具能事地在水中浮游,伴着张扬的欢笑,击起水花朵朵。大人们没这个闲情,只会时不时来到池塘边浣洗衣物、刷洗农具、沤泡荆条,或相聚畅谈、濯足纳凉、静坐消磨,乡间生活便在这池塘边不经意地流过,平淡而惬意。

故乡的池塘,截溪而成,自有源头活水,积放之间便永远储着一池清波。那灵动的一潭,是大美所在。池水悠悠,映着农人的琐碎辛劳,映着美好的乡间风情,更映着深植心底的不老乡愁。

朝花夕拾

感悟人生

兴来独语

华人孩子与华语 刘福琪/文

春天读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