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sent (中文版)
DESCRIPTION
琉助對生存毫無希望,巧遇死神後,便跟著他經歷生生死死,開始理解甚麼是生命。TRANSCRIPT
- 3 -
致
愛我的
與
恨我的
你們都
使我強壯起來
秋水
二零一二年九月
- 5 -
寫在前面 � � � � � � � � � � � � 6
死神的呼召 � � � � � � � � � � � � 8
哭著回來 � � � � � � � � � � � � 20
笑著離開 � � � � � � � � � � � � 37
生有時 � � � � � � � � � � � � 47
死有時 � � � � � � � � � � � �
活著 � � � � � � � � � � � �
極樂 � � � � � � � � � � � �
寫 在 前 面寫 在 前 面寫 在 前 面寫 在 前 面
「Present」--某天有孩子來問我這個字的意思 ,
於是跟他翻查字典,發現它有幾個不同的意思:
1) 現在
2) 出席
3) 禮物
我發現這個熟字實在有趣,心想不如就用這個字為
名,寫一個關於「Present」的故事。跟著,我就構思
了一個關於死亡的故事。
我曾經很恐懼死亡。因為死亡可以突如其來,身邊
不少認識的人都是意外地突然去世的。他們沒有機會作
出任何回應,生命就瞬間結束了。
由於對死亡的無知,我對此產生恐懼,覺得牠是一
頭來無蹤、去無影的怪物,隨時撲出來襲擊你,奪走你
的一切,包括最寶貴的生命。
我嘗試透過寫作,思考關於死亡這回事。
- 7 -
去年夏天,我把這故事的構思告訴我的一位好朋
友。她的鼓勵該我很暢順地寫到故事的最後階段,然後
停了下來,構思故事的結局。
我把故事放下來,安靜地聆聽我的心,把對死亡的
恐懼轉化到生命的綻放。
這段日子,我透過不同的方法,重新組織心靈的碎
片,重整了折騰了一年的自己,看到一幅關於生命的美
麗圖畫,並開始著手寫作故事的結局,繼而開始校對工
作,同時開始了續篇《The Live House》的創作。
對文字的敏感,是我的天賦;善用這個能力,是對
上天賜予這份恩賜的最好回答。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
但願我成為神的僕人,就像德蘭修女一樣,樂意成為上
帝的一枝鉛筆。
秋水
2012 年 8 月 13 日
死 神 的 呼 召死 神 的 呼 召死 神 的 呼 召死 神 的 呼 召
某年,夏。
琉助駕著他最愛的「烈火戰車」,在高速公路上飛
馳。
艷紅亮麗的塑膠包圍整輛自行車,貼滿奪目的火焰
圖案,伴著節拍強勁的音樂,乘風而來。座上的琉助完
全沉醉於速度,摩托般的雙腿不斷加速,遇車過車,好
不威風。
這是他最快活、最自由的時候,萬萬料不到死神將
要降臨在他面前。
- 9 -
正當他衝下斜道,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正當他衝下斜道,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正當他衝下斜道,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正當他衝下斜道,一個男人突然出現在
馬馬馬馬路中央。琉助本能地扭動車把閃避,越過路中央。琉助本能地扭動車把閃避,越過路中央。琉助本能地扭動車把閃避,越過路中央。琉助本能地扭動車把閃避,越過
行車線,一輛重型貨車迎面而來。貨車收掣行車線,一輛重型貨車迎面而來。貨車收掣行車線,一輛重型貨車迎面而來。貨車收掣行車線,一輛重型貨車迎面而來。貨車收掣
不及,直撞琉助,琉助便連人帶車被捲入車不及,直撞琉助,琉助便連人帶車被捲入車不及,直撞琉助,琉助便連人帶車被捲入車不及,直撞琉助,琉助便連人帶車被捲入車
底!底!底!底!
目睹意外發生的人不禁心裡一寒--琉目睹意外發生的人不禁心裡一寒--琉目睹意外發生的人不禁心裡一寒--琉目睹意外發生的人不禁心裡一寒--琉
助大概成了車下亡魂,凶多吉少了。助大概成了車下亡魂,凶多吉少了。助大概成了車下亡魂,凶多吉少了。助大概成了車下亡魂,凶多吉少了。
琉助眼前一黑,沒搞清楚出了甚麼岔。整個人彷彿
失去了重量,浮於半空,腦海空白一片。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他想:「死,原來可以
如此簡單。」
他忽然看到一個人,或說,在腦海中出現一個人的
影像。那正是在路上突然出現的神秘男人。直覺告訴琉
助,他不是人。
「你是死神?」琉助問。
那男人沒有回答,只是搖搖頭,然後向他招招手,
示意跟他走。
琉助沒有考慮,便跟著他。身體漸漸變得實在,漸
漸感到雙腿落在地上,如常地往前跑。
在一個陌生的空間裡,他跟那男人不知走了多久。
那男人突然住了步,轉身對琉助說:「你是我要找
的人。」
琉助疑惑著:「我死了嗎?」
- 11 -
「還沒有。」那男人說:「還差一秒。」
「一秒?這是甚麼意思?」
「因為我還不想你死。」那男人說:「我是導靈使
者,人們所謂的『死神』。」
「既然見到死神,我的死期也不遠吧。」琉助哼道。
「你似乎並不害怕死亡。」導靈使者說。
「活著也不是為了死亡嗎?」琉助滿不在乎地說:
「人一出生就註定要死。既然要死,我也不會對生存抱
有任何奢望。」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導靈使者問。
琉助沒有回答。
「這樣吧……」導靈使者輕輕一笑,張開右手,跟
琉助說:「這就是你生命的最後一秒。如果你真的想死,
你便親自把這一秒拿走吧。」
時間是無形的。時間是無形的。時間是無形的。時間是無形的。
但在導靈使者的手裡,但在導靈使者的手裡,但在導靈使者的手裡,但在導靈使者的手裡,
這最後的一秒是這最後的一秒是這最後的一秒是這最後的一秒是
一顆包裝精美的果汁糖;一顆包裝精美的果汁糖;一顆包裝精美的果汁糖;一顆包裝精美的果汁糖;
只要只要只要只要把它把它把它把它放進口裡,放進口裡,放進口裡,放進口裡,
讓它融化,讓它融化,讓它融化,讓它融化,
這一秒便會這一秒便會這一秒便會這一秒便會隨之隨之隨之隨之消失。消失。消失。消失。
- 13 -
琉助想也不想,拿了這屬於自己最後一秒的果汁
糖,二話不說便打算拆開包裝。
「慢著!」導靈使者勸道:「你真的如此渴求死亡
嗎?」
琉助苦笑一聲,說:「人生本來是一場悲劇。能夠
這樣沒有痛苦地離開,我再沒有其他要求了。」
「我想,你至少先到一個地方去,才作決定吧。」
導靈使者道。
「哪裡?地獄嗎?」琉助說:「像我這樣的人,死
了一定進不了天堂。我早已做好心準備,死了便去地獄;
或許,這樣比活著更好。」
「年輕人,你實在太天真了。地獄並不是一個普通
的地方,沒有人願意到那裡去。地獄的苦,沒有一個人
能夠承受。」
「比活著更難受嗎?」琉助嗤之以鼻,說:「人情
冷暖、世態炎涼、欺善怕惡、爾虞我詐……地獄也有
嗎?」
「看來,你活得很痛苦。死,對你來說,或是一種
解脫……」導靈使者說著,指示一個方向。一道隱約可
見的光束從他指尖發出,伸延到不可知的遠處。他說:
「這光會為你引路,回來後你再決定是否留住這一秒
吧。」
導靈使者轉眼便消失了,琉助頭也不回,邊走邊喊:
「我去了地獄,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
那一顆果汁糖仍然在他手裡,還沒有被放進嘴巴。
地獄是一個虛無的地方,沒有所謂的閻王、陰差,
也沒有山刀油鍋,可是那陣孤淒無助的空虛感覺,正迫
心房,使人窒息,讓人不想多留一會兒。
「這就是地獄嗎?」琉助心想,察看四周,空無一
物。
「哪有甚麼可怕呢?這裡根本甚麼也沒有,我可以
安安靜靜地永遠活下去……」
他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見到一個人,才住了步。
- 15 -
那是一個女人,正在漫無目的地流連。她獨自徘徊,
口裡唸著:「琉助,你好嗎?你生活不錯嗎?」
「媽媽?媽媽……媽媽!」
「你現在讀甚麼年級?成績如何?最好的科目是甚
麼?你還是那麼好動嗎?」
琉助看著去世多年的媽媽,他的媽媽卻察覺不到
他。
「媽媽,媽媽,我就在這裡!」
無論琉助如何呼喊,他倆猶如相隔千里,他的媽媽
仍是充耳不聞。
「媽媽,我就在這裡……從今以後,沒有人再可以
分開我們……」
琉助撲過去,好想緊緊地抱著母親,卻穿過她的身
體,伏倒在地上。他回望過去,看著無助的母親,更是
難過。
這時,何來一陣梵音,如溫柔的春風,吹乾琉助的
眼淚。
他聽不懂梵音,卻意會到它正在催促他離開。這不
是活人久留的地方,琉助再不捨,也得告別。他原來就
想留下來,可是他知道當前更重要的,是讓母親得到解
脫。
隨著梵音,他回路走,導靈使者就在前方。
「這就是地獄。」導靈使者說:「在這個絕望的空
間裡,亡靈無法自救,也不想得到救贖。」
- 17 -
琉助深深地感受到何謂琉助深深地感受到何謂琉助深深地感受到何謂琉助深深地感受到何謂「咫尺天涯」「咫尺天涯」「咫尺天涯」「咫尺天涯」
--------對方對方對方對方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在眼前,明明就在眼前,
偏偏不能相見。偏偏不能相見。偏偏不能相見。偏偏不能相見。
地獄就是如此這般痛苦。地獄就是如此這般痛苦。地獄就是如此這般痛苦。地獄就是如此這般痛苦。
在地獄裡,琉助的母親一直忍受著骨肉分離的痛
苦,無時無刻也記掛著自己尚在人間的孩子。這種精神
折磨,比肉體的痛楚更殘忍。
「媽媽生前沒有做過甚麼壞事,為甚麼她仍要承受
這種無情的對待?」
「這是她的選擇。」導靈使者說:「正如你,本來
可以好好地活著,為甚麼偏偏要選擇下地獄?」
「我……」琉助感到語塞,企圖申辯:「如果媽媽
還在生,我一直會好好地活下去。」
「人死不能復生。你這樣下去,也於事無補。」導
靈使者說:「因為你,你的媽媽才不能安息。你應該為
她做些事,讓她得到解脫。」
「這就是你要我來這裡的原因嗎?」琉助問。
導靈使者輕嘆一聲,反問:「琉助,你還想死嗎?」
「我要先救我的母親。」他說:「我不能讓媽媽永
遠在地獄裡為我受苦。」
- 19 -
「好。只要你願意成為導靈使者,你的媽媽便可以
得救。」
「為甚麼?」琉助疑惑不已。
「只有明白生命的人,才懂得拯救生命。」
哭 著 回 來哭 著 回 來哭 著 回 來哭 著 回 來
琉助,乳臭未乾,當下不過十五歲。
他父母早逝,自小在孤兒院長大,愛搗蛋,幾乎沒
有人喜歡他。他卻喜歡這樣--愈是被孤立,愈是被遺
忘,愈是輕鬆自在。
他年紀輕輕,早就認命,對生存不抱任何希望,本
著「有一天就活一天」的心態過日子,且看老天爺還會
耍甚麼技倆來折磨他。
- 21 -
若不是重遇地獄中的亡母,他根若不是重遇地獄中的亡母,他根若不是重遇地獄中的亡母,他根若不是重遇地獄中的亡母,他根本本本本
不會答應導靈使者。其實,他不明白不會答應導靈使者。其實,他不明白不會答應導靈使者。其實,他不明白不會答應導靈使者。其實,他不明白
自己成為導靈使者,與救贖母親有甚自己成為導靈使者,與救贖母親有甚自己成為導靈使者,與救贖母親有甚自己成為導靈使者,與救贖母親有甚
麼關係。但他相信這個帶著他的導靈麼關係。但他相信這個帶著他的導靈麼關係。但他相信這個帶著他的導靈麼關係。但他相信這個帶著他的導靈
使者應該不會騙他的使者應該不會騙他的使者應該不會騙他的使者應該不會騙他的――――――――反正,他也反正,他也反正,他也反正,他也
沒甚麼可以被騙。沒甚麼可以被騙。沒甚麼可以被騙。沒甚麼可以被騙。
琉助此刻最擔心的,反而是沒有珍惜死的機會,怕
自己會因此後悔。
「請問……我應該怎樣稱呼你?」琉助問導靈使者。
「你跟我學習,就是我的學生,當然稱呼我為老師
吧。」
「是……老師。」
「琉助,你要記住,這就是我們身處的空間,並不
受時間所約束。」老師說:「我們是停留在死前第一與
第二秒的縫隙中,這就是導靈使者的空間。」
「只有把那糖果吃下,我才可以離開這個空間。」
「對。」老師說:「你還有死的念頭嗎?」
琉助沒有回答。從他眼裡,老師看到他的答案:「我
恨不得馬上就死,要不是我知道媽媽在地獄裡……」
「糖果是你的,任由你處置。」老師淡淡然道。
- 23 -
「現在,我只想知道救我母親的方法。」琉助渴望
老師馬上回答他,同時他明白,老師也絕不會告訴他。
老師帶著琉助,到了人間的一所醫院去。
醫院--生與死相交之時,快樂與悲傷交纏之地,
地獄與天堂之門。
琉助知道,將有人要死了,他們要去接走他的靈魂。
靈魂離開了身體,人就失去了意識,肉體便失去了
生命,停止所有運作,停留在那一刻。時間漸漸逝去,
肉身也漸漸褪去,殘留一堆枯骨,也隨著年月化為石頭,
回歸自然。
醫院高層的私家病房中,一位已屆九旬的老人家躺
在床上,眼已閉,氣如絲,兒女子孫都默默地守在床邊,
陪伴著他走到人生的最後階段。老人家漸漸沉睡,連胸
口微弱的起伏都靜止了。
他的時間就在那一刻停止。不早也不遲。正好是老
師與琉助來到他跟前的時候。
老人家的靈魂飄離自己的軀殼,落在老師之前。他
變得很輕很輕,外貌仍是骨瘦枯乾,但動作十分靈活。
老師告訴他:「我們是時候起程了。」
老人家回望自己的家人,捨不得,跟他們一樣十分
難過。他的家人沒有一個不放聲大哭。縱然老人家壽終
正寢,早知道「生老病死」這個道理,可是到了永別這
一刻,誰也不容易接受。
其中一位年輕人,握著老人家餘溫的手,嗚咽地道:
「爺爺,你放心走吧。可惜我的孩子來不及出生,不能
見曾祖父一面。」他撫著爺爺眼角的一道疤痕,續道:
「我小時候頑皮,害爺爺受傷。你不但沒有責備我,還
用心地教導我。我會告訴我的孩子,他的曾祖父是位慈
祥的長者,你如何愛護我,我就如何愛護他。」
孫兒的剖白,無不令在場的人心酸。琉助看在眼裡,
慨嘆這樣關係親密的家人還是逃不過死別的命運。
「我可以多留一刻嗎?」老人家強忍淚水,問。
「不可以。」老師說:「你不再屬於這個地方。你
要立即走。」
- 25 -
「可以通融一下嗎?」老人家悲痛地問。
「不可以。」老師鐵面無私,答道:「你別再奢望
甚麼,走吧。」
老人家不情願地被導靈使者帶走了。琉助一直在
旁,默不作聲,緊貼老師背後走。他們仨一直往前走,
走出了病房,走出了醫院,走出了活人的世界,來到一
個陌生的空間。
老人家知道導靈使者不好惹,便低問琉助:「這是
甚麼地方?你要把我帶到哪兒去?」
琉助認出這個地方--虛無至極,了無生氣的鬼地
方。
「這裡是地獄。」
老人家瞪了瞪眼,驚惶叫道:「這……這是甚麼一
回事?我要下地獄嗎?我要下地獄嗎?」
他驚慌得近乎失控,捉住琉助猛力搖晃。琉助頓時
手足無惜,手足無措,放聲喊叫,老師轉身一揚手,就
分開了他們,繼而護著琉助,直斥那老人家:「這是你
的選擇。」
老師把老人家遺棄在地獄裡,帶著琉助離開。
「那老人家力氣真大!」琉助慌忙道。
「沒有亡靈可以敵得過導靈使者。」老師說:「只
要知道他們應該往那裡去,我們就可以順利引領他們。」
「原來如此。」琉助疑惑地問:「他生前做了很多
壞事嗎?為甚麼死後要下地獄?」
「他沒有。相反,他很愛他的家人,十分善良。」
老師答道:「地獄不是為惡人所設的世界,而是不明白
生命的人所墮落的地方。」
琉助不明白。
他不時回望那老人家。老人家呼天搶地,高聲嚎哭,
有訴不盡的委屈。
- 27 -
「我可以不去天堂,「我可以不去天堂,「我可以不去天堂,「我可以不去天堂,
為甚麼要下地獄呢?」為甚麼要下地獄呢?」為甚麼要下地獄呢?」為甚麼要下地獄呢?」
老人家一邊喊叫,一邊跪地,向著虛無的空間,萬
無目的地跪地拜天……琉助愈看愈不忍心,懶理前面的
老師,折返到地獄去。
「你別再這樣吧!這樣只會令你更痛苦!」琉助走
上去勸道。
「年輕人啊!死神大人啊!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老人家哭鬧道。
「人總有一死,你年紀這麼大,活了那麼久,兒孫
滿堂,還有甚麼不甘心呢?」
「我最不甘心的,是不能看到我的曾孫兒出生。」
老人家說:「死神大人,你知道嗎?這曾孫兒的父親,
是我其中一位孫兒。他自少就跟我一起生活,是芸芸孫
兒中我最疼愛的一個。我原想曾孫兒出生後,可以跟他
們一起生活……我年紀大了,身體差了,知道日子不多
了,但是……但是,至少讓我跟他們拍一張照片……又
或者見一面,我此生無憾了。」
「就見一面嗎?」
- 29 -
「就見一面。」
「只見一面?」
「只見一面!」
琉助猶豫著,老人家萬分期待。這時,琉助的母親
無意識地走近,穿越老人家,也穿越了琉助,口裡喃喃
唸著孩子的名字,失神地遠了,遠了……
「死神大人?死神大人?」
原來萬念俱灰的老人家趕緊催促沉默的琉助,企圖
迫使他一口答應。琉助回過神來,好奇地問:「你……
看不見她嗎?」
「誰?」老人家沒有看到琉助的母親,疑惑地答道。
「一個在地獄記掛著自己孩子的母親。」琉助無奈
地說:「你應該明白她的心情。」
「我當然明白!」老人家焦急地道:「我不可能在
這裡!我不可能在這裡!我的家人還在人間,我應該在
那裡!我應該在那裡!」
「人……總有一死的。世上愛家人的,不只你一個。」
琉助說:「那位母親在這裡思念著自己的孩子,已經很
久很久了。他的痛苦不比你少。」
「年輕人,痛苦不能如此衡量的!我的痛苦,你根
本不會知道。」
琉助苦笑,點頭說:「是的……你的痛苦,我無法
知道。」說畢,他轉身就走。
他就像他的老師一樣,把老人家撇下在地獄裡,頭
也不回地離開。
老人家在後面追著他,呼叫道:「死神大人,死神
大人啊!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應該惹怒你!請你帶我
離開這裡,我一生行善,不應該在這裡的!」他拚命地
追趕。可是無論腳步如何加快,也一直墮後,無法追上
琉助。
- 31 -
琉助以為會被他責怪,可是老師沒有,琉助以為會被他責怪,可是老師沒有,琉助以為會被他責怪,可是老師沒有,琉助以為會被他責怪,可是老師沒有,
反而輕拍他的肩,安慰他。反而輕拍他的肩,安慰他。反而輕拍他的肩,安慰他。反而輕拍他的肩,安慰他。
琉助心裡很難過。他想救自己的母親,琉助心裡很難過。他想救自己的母親,琉助心裡很難過。他想救自己的母親,琉助心裡很難過。他想救自己的母親,
苦無對策;想救這位老人家,卻愛莫能助。苦無對策;想救這位老人家,卻愛莫能助。苦無對策;想救這位老人家,卻愛莫能助。苦無對策;想救這位老人家,卻愛莫能助。
老師在前頭等待,牢牢地盯著他。他老師在前頭等待,牢牢地盯著他。他老師在前頭等待,牢牢地盯著他。他老師在前頭等待,牢牢地盯著他。他的的的的
眼神如斯溫柔,眼神如斯溫柔,眼神如斯溫柔,眼神如斯溫柔,
像清徹平靜的湖水。像清徹平靜的湖水。像清徹平靜的湖水。像清徹平靜的湖水。
「老師,對不起。」琉助懊悔地道。
「你為甚麼要道歉?」
「我不應該回去。我令那老人家更加執迷不悟。」
「這不是你的錯。」老師說:「他本來就是這樣,
不是你所造成的。」
「他跟我媽媽一樣,永遠被困在地獄裡嗎?」
「我不知道。但我跟你一樣,希望他終有一天可以
覺悟。」
老人家看著琉助愈走愈遠,逐漸消失。他失望地倒
下來,伏在虛無的空間中痛哭,責怪自己的無能。
「我不應該惹怒他……我不應該……他是我唯一的
希望……」
眼淚落下來,瞬間蒸發,化為烏有,就像他的生命
一樣。
這就是地獄。
- 33 -
老人家以為自己哭得太累,就能躺下來,失去知覺,
暫借片刻的安寧。可是,無論他如何歇斯底理,也沒有
毫無倦意,苦痛反而愈來愈深,比他在生時患病的痛苦
更加劇烈。
在地獄裡品嚐死亡的滋味,正如冰天雪地裡裸著身
體餓著肚子瘋狂抓吃源源不絕的冰淇淋,整個人都被冰
封,心也凝固了,知覺卻仍然敏銳。
「琉助……琉助……」琉助的母親徐徐而來,掠過
老人家的身邊,察覺到他的存在。她蹲下來,靜觀抱頭
痛哭的老人家。老人家抬起頭,凝視著她。她問:「你
見過琉助嗎?」
老人家難得遇上同伴,收起哭聲,擦擦眼淚,說:
「我不認識他。」
「你不認識嗎?真可惜。」她站起來,又喃喃道:
「琉助,你認識的朋友是怎樣的?他們都很照顧你嗎?」
「你那個孩子還活著嗎?」老人家問。
「當然。他一定健康地活著。」
「你怎麼知道?你根本無法再見他。」
「我知道……因為我相信……」她頓了頓,說:「我
在保佑他。」
「你不是神!說甚麼保佑?這裡是地獄!地獄裡沒
有神靈,只有死神!」老人家憤怒地咆哮:「我就是被
死神扔進來的!」
「你是自願來的,不是嗎?」琉助的母親疑惑地問:
「你不是跟我一樣,要在這裡保佑自己的孩子嗎?」
她抬起頭,就在那一瞬間,漫天滿地都染成了烏黑。
黑漆漆的夜空中,閃著繁星,猶如一顆顆璀璨的火鑽,
仿如垂手可得。
「好……好美啊!」老人家被攝住了眼睛,嘆道:
「你……你是……你是菩薩?」
「這恒河沙數,你可以數算嗎?」琉助的母親問。
「天上的星星那麼多,怎可能數算清楚呢?」
繁星一閃一逝,逐漸消失,最後剩下一顆,黯淡地
點綴著整個宇宙。
- 35 -
「你心裡所記掛的,就如漫天星火;我心裡的,就
是一個。」琉助的母親說著,伸手輕抱這顆柔弱的小星
星,就如擁抱自己的孩子,笑道:「這就是我的牽掛,
也是我的地獄。」
「菩薩,你就為了它而留下嗎?」
「你可以留下來,守望著他。他哭泣,你就會被洪
水所淹;他生氣,你就會被烈火所燒;他受傷害,你就
會受千刀萬刃……」
「那麼,他快樂、幸福的時候呢?」
「你能感受他冰冷的銀光,忍受無盡的孤寂,因為
他不會知道,你正在孤獨地守護著他。」
琉助的母親把小星星放回上去,當初的繁星就重現
於夜空。她問老人家:「你願意為他們留下來嗎?」
老人家環視四周,星宿觸手可及,卻冰冷如霜,彌
漫著淒清的心寒,沒有開始,沒有盡頭。他喃喃自語:
「子子孫孫,千秋萬世,如恒河沙數,似乎在掌握之內,
卻是咫尺天涯……」
他知道眼前那無垠的星夜,就是他心裡的牽掛,也
是他為自己而設的地獄。
- 37 -
笑 著 離 開笑 著 離 開笑 著 離 開笑 著 離 開
琉助忐忑不安,還是記掛著地獄裡那位老人家。
他跟著老師來到另一所醫院。正是午夜時份。
這是一個晴朗無月的晚上,星光閃爍,安靜地向大
地微笑。
「你還在擔心老人家嗎?」老師問。
「嗯。」琉助點點頭,說:「我們真的沒有辦法幫
助他嗎?」
「我們都盡了力。」老師說:「琉助,你要明白,
我們只是導靈使者,不是神。」
「世上真的有神嗎?」
「沒有。」老師答道:「這都是人類一廂情願的自
我安慰而已。」
「老師,你經常遇見死亡,會有厭倦的時候嗎?」
- 39 -
老師沒有回答,領著琉助來到育嬰室。一位護士推
著新生嬰來到,新任父親與幾個穿著素衣的家人都跟在
後面,悲喜交集。琉助認出那位父親,正是守在老人家
床邊哭訴的孫兒。
他的孩子在爺爺去世後出生,大概是一天之後的
事。
「老爺爺還是沒法看著自己的曾孫兒出生。」琉助
落漠地道。他凝視著初生男嬰,嫰白紅潤,胖乎乎的,
討人喜愛;眼角有一道如疤痕的胎記,清晰可見。
「這……老師!這個孩子……這個孩子……」
「老爺爺應該擺脫了地獄的枷鎖了。」老師笑道:
「他本來就應該輪迴,成為自己的曾孫兒。」
「因此你堅持立即帶他離開?」琉助晃然大悟,說:
「你知道老爺爺執意要留下,於是要往地獄;如果他能
覺悟,便可以輪迴轉世!」
「眾生難以擺脫輪迴。老爺爺一生行善,以為積德
可以得到回報。正因為他執著自己應有的回報,才會進
入地獄……」
「你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
老師搖搖頭,說:「誰也不知道,連他自己也不知
道。」他嘆道:「老爺爺的經歷是他的福氣,也是他苦
心經營的;不過,他還是要在這輪迴之中,不斷隨波逐
流。」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琉助說:「能夠轉生為
人,總比在地獄裡受苦好。」他不禁想起自己的母親。
「六道輪迴,沒有誰比誰好,都是一個經歷而已。」
老師說:「當我們明白生命的意義,就可以脫離輪迴,
進入真正的永恒國度。」
「永恒國度?成為神嗎?」琉助問。
「世人所認為的神,根本不存在。但六道之中,有
一個叫『天道』的,住著天人;他們跟所謂的『神』有
點近似,卻有壽終正寢的時候。生有時,死有時,輪迴
中的生命都是這樣子。」老師解釋道:「所謂永恒國度,
人類叫它做天堂,又或西方極樂,那是一個不容易到達
的境界。」
「你去過嗎?」
- 41 -
「沒有。我還未有這個能耐。」老師笑說:「琉助,
我跟你一樣,都是導靈使者,暫活在生命的縫隙中,引
導亡靈。」
他倆離開育嬰室,來到產房。這是迎接新生的地方,
導靈使者不應該在這裡出現。
偏偏,老師進入了產房,步近一個正在生產的孕婦
床邊。孕婦努力地生產,醫生接住了嬰孩,那嬰孩卻哭
不出聲。那應該是一團紅粉粉的東西,卻是紫黑色的,
沒有氣息。
無論醫生如何搶救,那孩子還是活不成。
他的父母抱著冰冷的孩子,他的父母抱著冰冷的孩子,他的父母抱著冰冷的孩子,他的父母抱著冰冷的孩子,
原來熾熱的心都被冷卻下來。原來熾熱的心都被冷卻下來。原來熾熱的心都被冷卻下來。原來熾熱的心都被冷卻下來。
除了哭泣,除了哭泣,除了哭泣,除了哭泣,
他們不懂還可以做甚麼。他們不懂還可以做甚麼。他們不懂還可以做甚麼。他們不懂還可以做甚麼。
- 43 -
小小的亡靈還沒有睜開眼,沒有見過父母一面,便
安祥地躺在老師的懷裡。
琉助呆立一旁,咬緊牙關,淚水如泉洶湧。他忍受
不住,衝出產房,跑出醫院,在花園裡,星空下放聲痛
哭。
「這……這實在太殘忍了!」琉助悲憤莫名。他不
知道為甚麼這孩子一出生,就要離開這個世界。
老師抱著這個嬰孩,跟了上來。他沒有打擾激動的
琉助,坐在旁邊的長椅上,溫柔地哄著懷中的寶貝。寶
貝似乎正在酣睡,根本不知道這是甚麼一回事。
「老師……這就是生命的意義嗎?」琉助稍為平靜
下來,轉身問。
「你認為這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嗎?」
「一出生就死掉,還有事情比它更無謂嗎?」琉助
不期望撫著口袋裡的糖果,說:「既然有緣成為一家人,
為甚麼要分開他們?為甚麼?為甚麼?」
老師知道琉助觸景傷情。他被勾起自己的身世,自
小無法與父母在一起,嘗不到半點天倫之樂,這是他對
生存失去興趣的原因。
他的快樂在哪裡?是誰把他的快樂拿走了?
他自問,他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
對琉助來說,活著是一種痛苦,是一種懲罰。
他摸著口袋裡的糖果,回想自己曾經以為死亡是一
種解脫。但當他到過地獄,見過亡母,他知道那不是一
個出口,反而是一個沒有盡頭的末路。
「老師,我……我應該往哪裡去?」琉助問:「我
不想生,也不想死,但離不開輪迴。」
老師沒有回答他。他專注著懷中的孩子,眼神猶如
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半秒也捨不得離開他。
琉助覺得很奇怪。他心想:「難道老師也有悲痛的
過去嗎?」他很想知道,卻不敢問。他知道老師不會責
怪他,就算他開口問了,而老師又不想回答。他明白這
樣做,是在挖老師心底裡的傷口。
- 45 -
有些經歷,有些傷痛,有些經歷,有些傷痛,有些經歷,有些傷痛,有些經歷,有些傷痛,
是無法痊癒,是無法痊癒,是無法痊癒,是無法痊癒,
只有裝作不理會它,只有裝作不理會它,只有裝作不理會它,只有裝作不理會它,
習慣了那種痛,習慣了那種痛,習慣了那種痛,習慣了那種痛,
不惡化,不觸及,不惡化,不觸及,不惡化,不觸及,不惡化,不觸及,
就可以當成不是甚麼的一回事。就可以當成不是甚麼的一回事。就可以當成不是甚麼的一回事。就可以當成不是甚麼的一回事。
琉助是這樣認為。
流星如雨劃過天籟無聲,光茫舖成一道小徑,從天
空落到老師跟前。懷中的嬰孩也蘇醒過來,伸了個懶腰,
仰望著抱著他的導靈使者。老師知道時候到了,便鬆開
兩手。
嬰孩如失去重量,漸漸浮起,背上長出了一隻雪白
的翅膀,像個天使,展著雙翅,往小徑飛去。他在半空
中回望老師,露出甜美的淺笑,是道謝,也是告別,然
後與小徑一起消失於星空之中。
琉助知道,他到了那個叫「永恒國度」的地方。
「生命是自然發生的。只有一丁點的執著,就無法
通往永恒國度。」老師仰望星夜,說:「琉助,老爺爺
下了地獄,也不是轉眼又回到人間嗎?這孩子也是一樣
--他到了人間,再通往永恒。只要明白這點,你再也
不會感到悲傷。」
琉助抬頭望去,漫天星火,都在跟他微笑。
他的心很暖,彷彿看見了幸福。
- 47 -
生 有 時生 有 時生 有 時生 有 時
琉助跟著老師,學習成為導靈使者,來來回回,生
生死死,偶爾也會到地獄去,探望未能相見的母親。
這是他現在的生活。
這不是他想要的,卻沒有辦法擺脫。琉助不時會拿
出他的果汁糖,凝視著,凝視著,然後又收回口袋裡,
始終沒有勇氣把它拆出來,吃進口裡。
他沒有當初的瀟灑了。糖果在前,他就特別想念自
己的母親。
老師帶著琉助,告訴許許多多關於生死的事;生與
死,早就變得習已為常。
看著冷靜、近乎冷漠的老師,琉助懷疑他早就麻木。
可是,老師的溫柔,琉助是感覺到的。老師耐心的教導,
琉助體會到久違了的愛。
在人世間,琉助唯一而曾經感到愛,是來自在人世間,琉助唯一而曾經感到愛,是來自在人世間,琉助唯一而曾經感到愛,是來自在人世間,琉助唯一而曾經感到愛,是來自
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他的母親。他的母親。
只有媽媽,無論琉助如何任性,如何頑皮,只有媽媽,無論琉助如何任性,如何頑皮,只有媽媽,無論琉助如何任性,如何頑皮,只有媽媽,無論琉助如何任性,如何頑皮,如如如如
何不可理喻,都會守在他身邊,不離不棄。何不可理喻,都會守在他身邊,不離不棄。何不可理喻,都會守在他身邊,不離不棄。何不可理喻,都會守在他身邊,不離不棄。
- 49 -
可是,母愛敵不過死亡。
琉助的媽媽是個寡婦,獨力照顧琉助。為了糊口而
捱壞了身體,終於一病不起。
那時候,琉助不過五歲。
他沒有見過父親。在他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爸爸就
去世了。有關爸爸的事,都是媽媽告訴琉助的。
當想起媽媽時,琉助也會想起爸爸。
「琉助?琉助?」
老師輕拍他的肩,叫道。
琉助定個神來,回望老師。老師說:「別再胡思亂
想了。我們有事要辦。」
他應了一聲,不情願地跟在後面。
每一次,他都不情願。他不想帶著任何人離開,不
想看見眼淚,不想聽到哭泣。
「導靈使者應懷著憐憫的心,卻不能感情用事。」
老師訓示道。
「老師,我不明白……也許,我不習慣。」琉助說:
「我很累。」
「因為你還沒有知道生命是甚麼。」老師微笑道:
「你不想讓你母親得到解脫嗎?」
「想,當然想。可是……我怕我做不到。」
「一定可以。」老師說:「我對你有信心。」
「為甚麼?」他問:「為甚麼老師總能帶著微笑?」
「因為我不會胡思亂想。終有一天,你也能帶著微
笑,面對死亡。」
他們說著,來到交通燈前。夜深時份,一個路人不
理燈號,橫過馬路,迎面而來的一輛汽車收掣不及,電
光火石之間扭出原來的軌道,衝上寂靜的行人路,撞到
電燈柱而停下。
冒失的路人跌坐在馬路上,驚魂未定。
- 51 -
老師徐徐走近汽車,車門已甩開了,司機在血泊中
沒有反應。正要接走司機的靈魂,他忽然仰望上空,然
後跟身後的琉助說:「這裡交給你。你們在這裡等我。」
他縱身躍起,往馬路對岸的一幢大廈飛去!
琉助不知底裡,應了老師,接了司機的靈魂。司機
問琉助:「你……你是誰?怎麼我……?」
「你將要去一個地方。」琉助固作鎮定道。
「哪裡?我為甚麼要跟你走?」
「你要去……那是……因為………」
換了是老師,他必然是言簡意賅,氣定神閒地向剛
離世的靈魂解釋。偏偏琉助吞吞吐吐,跟隨老師多時,
卻沒有學會導靈使者必說的那幾句話,都怪他一直心在
不焉,從沒有用心學習。
亡魂見琉助支吾以對,乘機迅速折返身體裡去--
不想死,誰都在死那一刻所生的念頭。
琉助眼巴巴看著司機回復氣息,痛琉助眼巴巴看著司機回復氣息,痛琉助眼巴巴看著司機回復氣息,痛琉助眼巴巴看著司機回復氣息,痛
苦地呻吟。司機根本不能說話,甚苦地呻吟。司機根本不能說話,甚苦地呻吟。司機根本不能說話,甚苦地呻吟。司機根本不能說話,甚
至一個字也咬不清楚。至一個字也咬不清楚。至一個字也咬不清楚。至一個字也咬不清楚。
除了無比的痛苦,他腦海裡都是一除了無比的痛苦,他腦海裡都是一除了無比的痛苦,他腦海裡都是一除了無比的痛苦,他腦海裡都是一
片空白,寧願就此死去罷了。片空白,寧願就此死去罷了。片空白,寧願就此死去罷了。片空白,寧願就此死去罷了。
- 53 -
老師沒有回來,琉助愈等愈慌,便往老師跳去的方
向追上去。
他躍到一個窗戶,老師抱著一個紅衣女人,似乎在
安慰他。
那女人在地上失神地哭叫:「為甚麼?為甚麼要救
我?」
老師看到琉助,便問:「那司機在哪裡?」
「他……對不起,老師。」琉助歉意地道。
老師望向女人,說:「還未到那個時候,你不能離
開。」
女人定個神來,抬頭看著老師,說:「你是神嗎?
求求你打救我。」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老師說:「不論誰放
棄你,你也不能放棄自己。到了那個時候,你想多留半
刻也不可能。當你還活著,請你好好珍惜。」
說畢,老師準備從窗戶離開。那女人嚷道:「難道
連生死的權利,我也沒法掌握嗎?」
「你說得沒錯。」老師說:「你出生,不由你選擇;
你死去,也是一樣。」
「那生存的意義是甚麼?」
「除了生和死,活著的時候,你可以讓生命變得美
滿,也可變得頽廢。這就是你能掌握的權利、生存的意
義。」
老師再也沒有理會那女人,跳出窗戶,瀟灑地落在
街上。警車和救護車都紛紛來了,救出奄奄一息的司機,
並進行急救。
隨著呼出的最後一口氣,司機的靈魂再次離開了身
體,來到老師的跟前。
「實在……實在太痛苦了……」亡魂舒了一口氣,
後悔剛才偷偷還陽。
琉助充滿歉意,正想賠罪,老師先開口責備:「那
是你咎由自取的。」
「是……是……」亡魂不敢再埋怨,卻暗地裡斜乜
著琉助,心裡很不服氣。
- 55 -
「你的時候到了,硬要留下來,只有痛苦。」老師
道:「走吧,你要起程了。」
在老師的引領下,司機的亡魂到了適當的地方。
琉助默默跟隨,像個不懂事的孩子牢牢地跟在大人
後面,沒有立場,沒有主張,沒法知道自己該走的路。
他寧願老師責怪他的不力,也不要當作沒事情發生一
樣。那是一種冷漠與無情,不是包容或寬恕,對琉助來
說。
他期待老師再跟他說話,但老師一開口,琉助就後
悔了。
「琉助,你是時候開始一個人實習了。」老師道。
「老師……老師,我……」琉助急著說:「我知道
我一直也沒有用心學習,但請你原諒我,不要放棄我。」
老師顯得有點詫異,微笑道:「你是否誤會了我的
意思?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你。況且,我不覺得你沒
有用心學習。」
「不!老師。我實在不能欺騙你。其實,一直以來,
我只是想知道救贖母親的方法,從來沒有真正想過要成
為導靈使者。」
老師凝視著他,沒有作聲,似乎想讓他繼續說下去。
雖然老師沒有回應,但他溫柔的眼波,令琉助安心地說
下去。
「老師帶著我,做甚麼,說甚麼,我也是心不在焉。
那位司機先生臨終時受了很大的痛苦,都怪我沒有盡好
本份。每一個離世的人都充滿疑問,我卻不能回答他們,
失去他們的信任……」
「琉助。」老師按著他的肩,問:「這些與實習有
甚麼關係呢?」
「我根本不是一個稱職的導靈使者。」
「如果你是一個稱職的導靈使者,你根本不用去實
習。」老師淺笑道:「一步到位是不容易的,對於成為
導靈使者,更是不可能。因為這似乎是項很簡單的任務,
卻包含著我們對生命的態度。」
- 57 -
「我根本就不明白生命……由始到終,我也不想生
存下去……」
「我根本不是一個稱職的導靈使者。」
「如果你是一個稱職的導靈使者,你根本不用去實
習。」老師淺笑道:「一步到位是不容易的,對於成為
導靈使者,更是不可能。因為這似乎是項很簡單的任務,
卻包含著我們對生命的態度。」
「我根本就不明白生命……由始到終,我也不想生
存下去……」
「這是你對生存的看法。」老師說:「誰說這是錯
的呢?」
「老師,難道這是對的嗎?」
「如果這個世上根本沒有對與錯呢?「如果這個世上根本沒有對與錯呢?「如果這個世上根本沒有對與錯呢?「如果這個世上根本沒有對與錯呢?」」」」
- 59 -
琉助似乎知道老師在說甚麼,卻又不太清楚他在說
甚麼。他開始害怕,這些溫惋說話的背後,都出自「放
棄」的理由。
他企圖力挽狂瀾,老師卻先開口,說:「我對你有
信心,請你也對自己也信心。」
這是老師的離別話。他的聲音還沒有消去,老師已
失去了影縱。
「為甚麼……為甚麼你要離開我?」
未完未完未完未完••••待續待續待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