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 字看我一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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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5 星期一 主编杨道 版式王凤龙 逝者 B08 \ 稿流沙河 作家档案 流 沙 河(1931 年 11 月 11 日 - 2019 年 11 月 23 日),中国现代诗 人、作家、学者、书 法 家 。 1931 年 出 生于四川金堂,本 名余勋坦。主要 作品有《流沙河诗 集》《故园别》《游 踪》《台湾诗人十 二家》《隔海谈诗》 《台湾中年诗人十 二家》《流沙河诗 话》《锯齿啮痕录》 《庄子现代版》《流 沙河随笔》《Y 先 生语录》《流沙河 短文》《流沙河近 作》等 。 诗 作《就 是那一只蟋蟀》 《理 想》被 中 学 语 文课本收录。 流沙河作品集 1987 年 11 月访问新诗研究所(中为 流沙河,右四为吕进)。 第一届全国文学奖获得者合影(左三为流沙河)。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 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 的灯;理想是灯,照亮夜行 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到 黎明。”一首《理想》激励着 无数年轻人在追梦的路上 前行。11 月 23 日下午,成 都学者、作家流沙河因病 去世,享年 88 岁。沙河先 生的去世,在文化界引起 巨大的反响。 沙河先生晚年致力于 文字学研究,在成都市图 书馆一月一期讲解传统诗 词,成为成都的一道文化 风景。我也曾多次去倾 听,感受到读者对他的“追 捧”,这活动不仅有本地听 众,也不乏外地读者路过 成都并参与进来。每每看 到他瘦弱的身影,我都会 想起一位作家的话来:“他 那么瘦弱的身躯里竟然有 那么一股气,那么硬的一 股气。” 因《草木篇》而成名 沙河先生,本名余勋 坦,1931 年 11 月 11 日生于 金堂县,1935 年迁回成都 市城厢镇槐树街老家。4 岁 开始研习古文,做文言文。 1947 年春,他考入四川省 立成都中学高中部。 追踪流沙河的文字生 涯,当从 1948 年开始,此时 他在四川省立成都中学 (高中部)就读。这一年秋 季,他向《西方日报》投稿, 报道校园生活,多次被刊 用。在该报副刊上发表了 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折 扣》,侧写一位老师的困苦 生活。在自传里,流沙河 说 :“1949 年春季,在成都 的《青年文艺》月刊上发表 短篇小说《街头巷尾》,因 而加入青年文艺社,该社 成员多系成都的中学生文 学爱好者。同时在成都的 《新民报》《西方日报》上发 表短篇小说、诗、译诗、杂 文共十多篇。这年秋季以 高中五期学历跳考四川大 学农业化学系,以该系第 一名的优良成绩被录取。 入学后不想去听课,只写 东西。” 1957 年 1 月 1 日,他提 议并参与创办的《星星》诗 刊亮相。就在这一年,26 岁的沙河先生因一组取名 《草木篇》的小诗被批评。 从此,他被押回金堂老家, 劳动糊口。1958年,“工余 研读《诗经》《易经》《屈 赋》”。1960年,“研读摩尔 根的《古代社会》与恩格斯 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 起源》”。1962年,“被叫到 省文联的图书资料室协助 工作,利用方便条件,阅读 大量古籍。我一贯爱读书,相 信开卷有益,三教九流,来者不 拒。被孤立了,无人同我往来, 免除干扰,正中下怀。不回寝 室睡觉,在图书室里夜以继日 地狼吞虎咽地读,在沙发椅上 过夜。先是研究古代天文学, 从此成为一个兴趣历久不衰的 天文爱好者。后来搜集有关曹 雪芹的资料,写出叙事诗《曹雪 芹》,五百行”,这稿本在后来的 运动中被迫焚毁。他曾说:“我 对古汉字学最有兴趣,钻透了 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做了 上十万字的笔记,并在此基础 上完成一部颇具趣味性的解说 古汉字的普及读物,花了我三 年的时间。此稿题名《字海漫 游》,约八万字,被红卫兵抢走, 终不可寻。”而因祸得福,为他 晚年研究传统文化开启了新 路。 与余光中吟咏诗歌 在 1978 年重回诗坛之后, 沙河先生继续创作新诗。且先 后出版了《流沙河诗集》《故园 别》《游踪》等诗集。关于他的 新诗成就,后来他本人也甚少 提及,尽管今天我们说起沙河 先生,总不免给他冠以诗人之 名。如果有人把他称为“诗人” 的话,他更愿意被称为“成都文 化人”。 沙河先生在编辑刊物之 余,也在通过诗歌在海峡两岸 进行文学交流,比如通过《星 星》诗刊上介绍台湾诗歌。并 出版了《台湾诗人十二家》《隔 海谈诗》《台湾中年诗人十二 家》。而沙河先生和台湾诗人 余光中相识于上世纪80年 代,流沙河亲切地称余光中为 “光中兄”,他们的友谊也是文 坛一大佳话。余光中在《星 星》上正式与读者见面,流沙 河是第一个把他的诗作介绍 到大陆来的人。正因为流沙 河的欣赏和推介,余光中在大 陆才广为人知晓。两人隔海 相望,鱼雁往还,却迟至 2005 年 2 月才在杜甫草堂见面。那 一天他们在大雅堂见面,吟咏 诗歌。 值得一说的是,沙河先生 的名作《就是那一只蟋蟀》灵 感也来源于余光中。1982年 夏,余光中给沙河先生写信, 说起四川的蟋蟀和故园之 思。之后,他又在《蟋蟀吟》中 写下“就是童年逃逸的那一只 吗?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 我?”流沙河感慨之余,写了 《就是那一只蟋蟀》作答,“ 你 该猜到我在吟些什么,我会猜 到你在想些什么。中国人有 中国人的心态,中国人有中国 人的耳朵。” 还原文字的世界 2010 年,《流沙河认字》出 版。这是沙河先生集数十年之 学养,在长期研读甲骨钟鼎《说 文解字》和先秦典籍的基础上, 伏案三年写成的,对汉字文化 作出一大贡献。而此时,台湾 作家张大春的《认得几个字》也 已出版,由此掀开了汉字文化 的新篇章。后来所流行的“中 国汉字听写大会”、“中国成语 大会”,可以说,都跟这一拨汉 字文化热相关。 接着,沙河先生以八十高 龄又陆续推出了《文字侦探》、 《白鱼解字》和《正体字回家》等 作品。他曾在书的序言里说: “少时受过古文字学的启蒙,所 以对简化汉字看不惯,心识其 非。只是由于驯服听话,照学 照用,不说二话。留本单位监 督劳动改造以后,得以苦役余 暇研习甲骨文和金文以及《说 文解字》。本单位领导人便知 我在偷读‘有毒书籍’,亦容忍 了。回想起来,此亦恩德,使我 晚景有所自娱。这种乐观的心 态,从中可看出遨游文字天地 之间的快乐。” 在还原文字的世界同时, 他也尝试寻找文字的流变和 本源,不妨称之为“薪火的自 觉”,这种方式与时下的简单 解说汉字有着本质的差异。 成都有这样的文化传人,真是 件幸福的事。 沙河先生已经离去,我们 在他的作品里依然可感受到 他对文化怀有深深的爱。在 成都这座城,他写作、生活,都 浓缩在了《老成都·芙蓉秋梦》 里了。 晚年的沙河先生则致力于 传统文化传播,这一点尤其值 得珍视。十多年前,在成都有 一个“星期二”茶会,一群成都 文化人聚集在一起,探讨阅读 与学问。作家彭雄先生曾记有 “茶馆问学记”200 余次,记录沙 河先生参加茶会时,朋友们探 讨阅读的点滴。 如果说这是私人间的聚 会,沙河先生也在推动成都公 共文化的发展。从2009年开 始,沙河先生在成都市图书馆 开设讲座,从《诗经》开始讲 起,连续不断地在每个月的周 六下午开讲传统文化,吸引了 许多的听众。他讲解诗词风 趣幽默,让人看出一代学人对 传统文化的识见。他并不局 限于诗词里的沉见,而是告诉 听众自己对诗歌的理解。以 沙河先生的高龄做这样的公 益讲座,在全国也是独一无二 的。我也曾先后多次带着外 地朋友去倾听。 不仅如此,后来他在腾讯 《大家》支持下,在言几又书店 系统讲解《诗经》,每场限 40 人 参加,但听众还是源源不断地 过来,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沙河 先生的文化魅力。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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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5 星期一主编│杨道 版式│王凤龙逝者B08

流沙河:字看我一生

文\

本刊特约撰稿

朱晓剑

流沙河

作家档案流沙河(1931

年 11 月 11 日 -2019 年 11 月 23日),中国现代诗人、作家、学者、书法家。1931 年出生于四川金堂,本名余勋坦。主要作品有《流沙河诗集》《故园别》《游踪》《台湾诗人十二家》《隔海谈诗》

《台湾中年诗人十二家》《流沙河诗话》《锯齿啮痕录》

《庄子现代版》《流沙河随笔》《Y 先生语录》《流沙河短文》《流沙河近作》等。诗作《就是 那 一 只 蟋 蟀》

《理想》被中学语文课本收录。

流沙河作品集

1987年11月访问新诗研究所(中为流沙河,右四为吕进)。

第一届全国文学奖获得者合影(左三为流沙河)。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一首《理想》激励着无数年轻人在追梦的路上前行。11月23日下午,成都学者、作家流沙河因病去世,享年88岁。沙河先生的去世,在文化界引起巨大的反响。

沙河先生晚年致力于文字学研究,在成都市图书馆一月一期讲解传统诗词,成为成都的一道文化风景。我也曾多次去倾听,感受到读者对他的“追捧”,这活动不仅有本地听众,也不乏外地读者路过成都并参与进来。每每看到他瘦弱的身影,我都会想起一位作家的话来:“他那么瘦弱的身躯里竟然有那么一股气,那么硬的一股气。”

因《草木篇》而成名

沙河先生,本名余勋坦,1931年11月11日生于金堂县,1935年迁回成都市城厢镇槐树街老家。4岁开始研习古文,做文言文。1947年春,他考入四川省立成都中学高中部。

追踪流沙河的文字生涯,当从1948年开始,此时他在四川省立成都中学(高中部)就读。这一年秋季,他向《西方日报》投稿,报道校园生活,多次被刊用。在该报副刊上发表了他的第一个短篇小说《折扣》,侧写一位老师的困苦生活。在自传里,流沙河说:“1949年春季,在成都的《青年文艺》月刊上发表短篇小说《街头巷尾》,因而加入青年文艺社,该社成员多系成都的中学生文学爱好者。同时在成都的《新民报》《西方日报》上发表短篇小说、诗、译诗、杂文共十多篇。这年秋季以高中五期学历跳考四川大学农业化学系,以该系第一名的优良成绩被录取。入学后不想去听课,只写东西。”

1957年1月1日,他提议并参与创办的《星星》诗刊亮相。就在这一年,26岁的沙河先生因一组取名《草木篇》的小诗被批评。从此,他被押回金堂老家,劳动糊口。1958年,“工余研读《诗经》《易经》《屈赋》”。1960年,“研读摩尔根的《古代社会》与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1962年,“被叫到省文联的图书资料室协助工作,利用方便条件,阅读

大量古籍。我一贯爱读书,相信开卷有益,三教九流,来者不拒。被孤立了,无人同我往来,免除干扰,正中下怀。不回寝室睡觉,在图书室里夜以继日地狼吞虎咽地读,在沙发椅上过夜。先是研究古代天文学,从此成为一个兴趣历久不衰的天文爱好者。后来搜集有关曹雪芹的资料,写出叙事诗《曹雪芹》,五百行”,这稿本在后来的运动中被迫焚毁。他曾说:“我对古汉字学最有兴趣,钻透了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做了上十万字的笔记,并在此基础上完成一部颇具趣味性的解说古汉字的普及读物,花了我三年的时间。此稿题名《字海漫游》,约八万字,被红卫兵抢走,终不可寻。”而因祸得福,为他晚年研究传统文化开启了新路。

与余光中吟咏诗歌

在1978年重回诗坛之后,沙河先生继续创作新诗。且先后出版了《流沙河诗集》《故园别》《游踪》等诗集。关于他的新诗成就,后来他本人也甚少提及,尽管今天我们说起沙河先生,总不免给他冠以诗人之名。如果有人把他称为“诗人”的话,他更愿意被称为“成都文化人”。

沙河先生在编辑刊物之余,也在通过诗歌在海峡两岸进行文学交流,比如通过《星星》诗刊上介绍台湾诗歌。并出版了《台湾诗人十二家》《隔海谈诗》《台湾中年诗人十二家》。而沙河先生和台湾诗人余光中相识于上世纪 80 年代,流沙河亲切地称余光中为

“光中兄”,他们的友谊也是文坛一大佳话。余光中在《星星》上正式与读者见面,流沙河是第一个把他的诗作介绍

到大陆来的人。正因为流沙河的欣赏和推介,余光中在大陆才广为人知晓。两人隔海相望,鱼雁往还,却迟至2005年2月才在杜甫草堂见面。那一天他们在大雅堂见面,吟咏诗歌。

值得一说的是,沙河先生的名作《就是那一只蟋蟀》灵感也来源于余光中。1982年夏,余光中给沙河先生写信,说起四川的蟋蟀和故园之思。之后,他又在《蟋蟀吟》中写下“就是童年逃逸的那一只吗?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我?”流沙河感慨之余,写了《就是那一只蟋蟀》作答,“你该猜到我在吟些什么,我会猜到你在想些什么。中国人有中国人的心态,中国人有中国人的耳朵。”

还原文字的世界

2010年,《流沙河认字》出版。这是沙河先生集数十年之学养,在长期研读甲骨钟鼎《说文解字》和先秦典籍的基础上,伏案三年写成的,对汉字文化作出一大贡献。而此时,台湾作家张大春的《认得几个字》也已出版,由此掀开了汉字文化的新篇章。后来所流行的“中国汉字听写大会”、“中国成语大会”,可以说,都跟这一拨汉字文化热相关。

接着,沙河先生以八十高龄又陆续推出了《文字侦探》、《白鱼解字》和《正体字回家》等作品。他曾在书的序言里说:

“少时受过古文字学的启蒙,所以对简化汉字看不惯,心识其非。只是由于驯服听话,照学照用,不说二话。留本单位监督劳动改造以后,得以苦役余暇研习甲骨文和金文以及《说文解字》。本单位领导人便知我在偷读‘有毒书籍’,亦容忍

了。回想起来,此亦恩德,使我晚景有所自娱。这种乐观的心态,从中可看出遨游文字天地之间的快乐。”

在还原文字的世界同时,他也尝试寻找文字的流变和本源,不妨称之为“薪火的自觉”,这种方式与时下的简单解说汉字有着本质的差异。成都有这样的文化传人,真是件幸福的事。

沙河先生已经离去,我们在他的作品里依然可感受到他对文化怀有深深的爱。在成都这座城,他写作、生活,都浓缩在了《老成都·芙蓉秋梦》里了。

晚年的沙河先生则致力于传统文化传播,这一点尤其值得珍视。十多年前,在成都有一个“星期二”茶会,一群成都文化人聚集在一起,探讨阅读与学问。作家彭雄先生曾记有

“茶馆问学记”200余次,记录沙河先生参加茶会时,朋友们探讨阅读的点滴。

如果说这是私人间的聚会,沙河先生也在推动成都公共文化的发展。从2009年开始,沙河先生在成都市图书馆开设讲座,从《诗经》开始讲起,连续不断地在每个月的周六下午开讲传统文化,吸引了许多的听众。他讲解诗词风趣幽默,让人看出一代学人对传统文化的识见。他并不局限于诗词里的沉见,而是告诉听众自己对诗歌的理解。以沙河先生的高龄做这样的公益讲座,在全国也是独一无二的。我也曾先后多次带着外地朋友去倾听。

不仅如此,后来他在腾讯《大家》支持下,在言几又书店系统讲解《诗经》,每场限40人参加,但听众还是源源不断地过来,这也从侧面说明了沙河先生的文化魅力。

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