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 容得下他們嗎？

大學生的非主流政見 大學，這個倡議學術自由、多元意見的地方，理應讓學生毫不忌諱地表達意

見。但現實中，有些親建制或質疑六四事件的大學生感受到與身邊同學意見不一，

有的害怕被攻擊，選擇沉默，隱藏自己看法；有的遭受過猛烈抨擊，心灰意冷，避

免爭論；有的無懼批評，堅持發聲。

大學生普遍支持民主，這些持非主流政見的人如何自處？

大學，又是否容得下他們的意見，作出理性討論？

記者‧江穎怡 韓影彤 禤嘉萍 編輯‧吳小英 攝影‧韓影彤 吳小英

大專樂與怒U-Beat 2010-03 Issue 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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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牆張貼侮辱字句

畢業於沙田蘇浙公學，陳一諤去年

隻身競選港大學生會主席時，已被港大

學生會刊物《學苑》批評為左派學生，

並流傳他與左派組織、甚至中聯辦有聯

繫。他曾向傳媒承認，認識親中組織的

人，但極力否認獲得他們任何支持。

當選學生會主席後，他就六四事件

發表言論，點名指柴玲是「走佬學生領

袖」，又批評當年學生領袖欠缺理性，

結果惹來傳媒各界猛烈抨擊。其後，港

大學生陳巧文等人更在校內發起公投，

罷免陳一諤會長一職。

接受本刊訪問時，他表示當時無

論怎樣解釋自己的立場，也無補於事：

「傳媒和輿論平台一開始便把我定性為

邪魔外道，而我這個邪魔外道所說的話

是狡辯、為屠夫塗脂抹粉、為統治者開

脫、為親建制或自己利益而發言的。」

他認為這些打壓反映了外界對「一些建

制意見的憎恨、討厭或厭惡」。

使他更難受的是，在港大校園內，

他要面對不少言語侮辱和人格批評。當

他發表六四言論後，有人在港大民主牆

上張貼了一幅貴婦狗照片，貴婦狗上有

一個紅色的「共」字，寫著「陳一諤正

一死共狗」。

他憶述當時的情景時，說：「有些

同學對我的積怨和憎恨可能真的很大。

當然第一時間看到照片會有點難受…但

之後便一笑置之。」

但他擔心自己因六四言論被罷免會

留下壞先例，令隨後幾年的學生會內閣

不敢持另類或與上莊不同的意見。

回想參選學生會時遭遇的重重阻

力，陳一諤批評港大學生會「老鬼」(已

退下的學生會幹事)干政，並覺得：「傾

莊時老鬼會特意保留一些資料不告訴

你，到宿舍宣傳選舉時不協助你，想張

貼海報又不批場地給你。」

但曾與陳一諤同莊的港大學生會外

務副會長郝曉田表示，不清楚陳一諤有

否受到老鬼的阻撓，但他自己就沒有感

受到。他認為新莊與上莊的傳承有其重

要性：「一些核心價值如平反六四、民

主政制，我們當然希望下莊謹守。」他

相信同學有足夠獨立思考能力判斷上一

莊的意見。

親中成為永久標籤　

陳一諤批評港大學生會自他那屆開

始便變得很政治化，不斷在政治取態上

爭拗而非實際地為同學服務，他對此感

到失望。

風波過後，縱然他已厭倦政治，不

想再公開表達政治立場。但至今某些傳

媒和校內學生團體仍標籤他為親共的代

表，甚至拿來攻擊對手。

如今年二月舉行的新一屆港大學生

會選舉，反對候選內閣「尚風」的同學

在校內民主牆張貼海報，內容大意是呼

籲同學不要再選另一個陳一諤出來，並

質疑尚風閣的政治立場親中。對此，陳

一諤表示跟尚風閣並無直接關係，海報

上對該閣的指控亦無事實根據：「不斷

有報紙和學生團體拿我的名字出來提完

又提，不單標籤我為親中代表，還用來

攻擊對手，很無聊。」

內地生被批　質疑香港言論空間

港大二年級內地生阿豪(化名)去年

亦有參與六四論壇，並質疑天安門廣場

是否真的血流成河，結果被現場群眾報

以噓聲。

他認為當時在場的人反應過激，很

驚訝大家早已有一個定論，根本沒有討

論空間：「大家不是在討論，而是有固

定思維的人在發表自己的想法或重申他

們覺得所謂正確的事。」

他表示即使將來再舉辦六四論壇

亦不會參與：「六四論壇只是一批平反

六四的支持者在聚會，而不是真正的討

論，那為什麼要發聲？」

阿豪指，內地生一般比較低調，很

少會發表意見：「因為明知結果會是怎

樣，就更不會出聲。」他批評香港的言

論空間並非如此廣闊：「很多人覺得內

地生被洗腦，其實我們認為香港學生和

青年同樣被人洗腦。」

十八歲加入民建聯 無懼旁人目光

除了就六四事件的言論外，加入政

黨特別是民建聯，會引來奇異的目光。

中大政治與行政學系一年級生莊澤權

十八歲就加入青年民建聯，更成為當中

最年輕的委員。

從小關心時事的他，中六時參加

f acebook發起的「香港奧運聖火護衛

團」，因而認識一些民建聯黨員。「從

他們身上，我了解到民建聯的政治理念

與我十分相符。」

莊澤權認為社會需要一些理性和溫

和的聲音。他認同民建聯「循序漸進」

達到民主的原則，說：「西方各國的民

主發展都不是一步到位。」他指民建聯

透過區議員跟市民直接溝通，親近基

層，比較實事求是：「很多民主派政黨

都做不到。」參與「保護聖火團」後，他

成為民建聯的義工，參與助選工作，兩年

後決定以十八歲之齡入黨。但他的黨員身

分，剛入大學就成為同學間經常被討論的

話題。

「迎新營的其中一天，Charles（莊澤

權）要出去開黨會，大家都覺得很奇怪，

不明白他為何經常參與民建聯會議。」

他的同級同學表示，莊澤權不太受歡

迎，因他經常主動提及民建聯的事，談吐

間好像刻意讓人覺得他認識很多人和事，

而他的言論也和其他同學不同：「有一次

導修課討論香港的政府架構，眾人都覺得

香港政府較官僚，唯獨他堅持政府是民主

的。他就跟十幾廿個同學爭吵不休，講了

兩小時，真是萬箭穿心。」

莊澤權表示自己喜歡討論社會話題，

經常談及民建聯並不出奇，但他認為大家

都只是以事論事，相信同學們會理性處

理，不會傷害彼此間的友誼。但他曾遇過

一個支持社民連的朋友，還未開始與他討

論就標籤了他，明言不會跟任何民建聯的

人溝通，沒有交流。

縱然如此，他認為青年民建聯的身分

並沒有令他在朋輩間難以自處，相反自己

敢言的作風對身邊較沉默的一群有正面作

用：「令他們知道原來不只是民主派才有

人出來，仍有建制派民建聯的走出來。我

的出現令不少人的聲音得到聆聽。」

隱形建制派 校園避談政治

莊澤權無懼旁人的目光，但並非所有

人都敢公開表達較偏向建制的政見。

同為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政政

系）學生的阿偉（化名），自中四課堂上

接觸政治便開始支持民建聯，認為其循序

漸進、實事求是的理念更適合香港。

但他一直都不敢公開政治立場，因

為覺得大部分同學的意見都屬泛民主派，

怕遭他們白眼：「當你知道自己是少數的

時候，就會不敢講，無論是否知道他們會

對你做什麼。因為他們人數多，多你就會

驚，驚就不敢講。」

朋輩間對民建聯的負面評價，亦對阿

偉構成不少心理壓力。有一次他無意中聽

到某個政政系同學私下跟教授談話時，大

罵民建聯和加入了民建聯的同學，當中還

夾雜粗言穢語。

「雖然他們沒有直接攻擊我，但那時

我想，為甚麼我有不同的政見就要被你用

粗口罵呢？」阿偉強調這纇同學不多，系

內教授在堂上也鼓勵同學表達不同意見，

但知道原來有同學這樣對待他們，實在不

好受，所以他很少公開與人分享政見，要

在大學中找到政見相似的朋友亦很難。

相反在網絡世界，阿偉認為不用「面

對面」直接交鋒，表達政見的心理壓力會

較小，所以有時都會在facebook和xanga發

表文章。

雖然大部分留言都偏向泛民，但他表

示當中大都是理性討論，可以接受。不過

他也遇過一些無理的攻擊，如有人就曾在

其網誌上批評他的政見，態度差劣，不但

稱「民建聯是走狗」，更斥罵他：「你這

種人死不悔改，跟你說都『嘥氣』！」

他認為香港社會和一些媒體對政府

和建制派的負面評價，令親建制的聲音也

同樣被標籤：「憎共產黨的人不會用『共

產黨黨員』，相反會用『土共』、『共

匪』、『左仔』諸如此類的負面字眼，我

覺得社會上是有標籤效應的。」

阿偉認為在大學發表政見有很大壓

力，校外言論自由反而更大。他表示已遞

表申請加入青年民建聯，希望為該黨出一

分力，堅持實事求是、服務基層市民的理

念。不過，他說將來加入青年民建聯後，

也會暫時隱藏身分，直至大學畢業。

民主聲音變粗暴 校園應保持多元

莊澤權認為民主社會更需要多元聲音，相信

同學會理性討論。

中文大學政治及公共行政系教授馬

樹人在高鐵事件後，接受《亞洲週刊》訪

問，表示在社會矛盾激化下，校園內爭取

民主的聲音有變得粗暴的趨勢。

「有些學生跟我說，雖然覺得有些

行動好像不妥、太激烈，但如果不做下

去，就會給人嘲笑『衰仔（沒膽識）』，

他 們 怕 在 原 來 的 圈 子 裏 被 孤 立 。 」

他接受本刊記者訪問時解釋，香港社

會上的主流聲音傾向建制，但在大學校園

內則是相反：「社會覺得大學生應該比較

民主、開放。這種期望，加上輿論經常放

大一些就民主發聲的學生，令支持建制的

同學產生壓力。」

他表示因為有應該支持民主的想法，

令有些支持民主的學生覺得他們有真理在

手。當真理被打壓就會有強烈的反應，變

得粗暴，變得激烈。

「其實世界沒有唯一的真理，建制

派的可以對，民主派的亦可以對，不需兩

者之間只有一個對。」他認為不同的意見

其實可以共存，支持民主的同學要學會包

容，明白即使自己合理也不一定代表對方

無理，道德上次等。

他表示現時校園內民主聲音變粗暴的

現象並未發展到很嚴重，希望同學能互相

尊重，保持多元的環境：「如果民主的聲

音成為打壓的手段，那就與大學應是開放

的理念相違背。」

做老師只能盡力維護言論自由

中 文 大 學 政 治 與 行 政 學 系

助理教授周保松承認：「其實在

任何地方都一樣，你是小眾便會

有壓力。」因此，他可以理解持

非主流政見的同學會怯於發言。

作為一個老師，他上課時會努力營

造平等的討論氣氛：「立場可以不同，

但大家要有最基本的尊重，令大家可以

暢所欲言。有一個自由的討論氣氛很重

要，我們常常要維持言論自由，若做不

到，又如何在外面爭取民主？」

但他坦言：「我完全鼓勵他們提出

不同的意見，若他一直不說，掩藏在心

裡，那我實在幫不了甚麼。」我實在幫

不了甚麼。」

雖然經常被標籤為親中，但陳一諤坦言：

「我會用事實證明，雖然我的立場可能與他

們(標籤他的人)不同，但絕不會做出違背公

眾利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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